天空中的黑暗渐渐稀薄起来,隐约的晨光慢慢攀上。忙碌了一夜的秦延仍旧是衣着整齐,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惟有眼底的阴影宣告了他的疲惫。
“爹。”他低声叫道,向穿着朱紫官袍的镇国公秦安弯下身子。
“帝都部署的如何?”秦安冷静的端着一杯热茶,貌似随意的问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秦延站直身子,“各方势力现在都没有得到消息,现在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借着给皇上发丧将商家和平南王一齐铲除!”
秦安放下了茶杯,眉梢眼角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宫中的太医安排的如何?”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不足为惧,太医令向来是我们的人,只要他肯说皇后已经身怀龙嗣,是不会有人敢怀疑的,就算有……”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狠狠在虚空中斩了一下。
“好,”秦安颇为赞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然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孩儿,爹爹真的没有看错你。”
“都是爹爹教导得方,”秦延恭敬道,眼中却殊无喜意,“只是妹妹那边……”
秦安的脸色立刻阴郁了少许,“她怎么了?”
“妹妹她昨夜就知道了萧源遇刺的消息,情绪非常……不稳定,一直吵着要去温泉宫。”秦延答道。
秦安的脸色顿时更加阴郁,“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个男人骨头就这样轻,真是不配做我秦家的女儿,倘若她之前争气些怀上个孩子,为父也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了!”
秦延的表情闪动了一下,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在威严的父亲面前,他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那个,或许这二十几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使他现在已是独当一面的兵部尚书,在朝堂和战场上手握军马,在他的父亲面前还是只有低头回话的份儿。
“不管她了,告诉宫里的人,将她好好看起来,不要让她坏了我们的大事。”秦安吩咐道。
“是,父亲。”秦延一如往常的恭敬点头,低垂的眼眸中却飞快掠过一道异样的光。
秦安看着儿子低眉俯首的样子,不由得严厉训斥道:“以后不许再做出这个低头的样子来,你是我秦安的儿子,将来为父登上皇位,这天下自然还是要传到你手里来的,没有点雷厉风行的样子,哪里像是一国之君。”
秦延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挺直了脊背,与父亲对视着。秦安这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快跟为父一起去前厅,几位尚书大人都在那里等着了,趁着皇上遇刺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我们要快些将皇后已有龙嗣的消息告诉他们。”
说罢,秦安便转身向前厅走去,他身后的儿子却没有跟着他迈步,而是定定的看着父亲的背影,年轻的眉眼笼罩着说不清的情绪。秦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在昨夜夺去了从小和妹妹一起长大的侍女的性命,同样也是这双手,将会夺去更多人的性命……
他的目光温柔而哀伤,轻叹了一口气后,他重新戴上了平日里毫无表情的面具,遥遥跟在父亲身后向前厅走去。
前厅已经聚集了众多大臣,见到秦安来到立刻围上来问道:“镇国公大人急召我等来此是为何事?”
秦安捋了捋微微花白的胡须,笑道:“诸位不要着急,还是先坐下喝口茶,听老夫慢慢道来,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啊。”
“喜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各自心里揣测着秦安的意思。
秦安看着这些朝中同僚,脸上浮起倨傲的笑意,“是老朽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日前刚由太医令诊断出两个月的身孕!”
众位大臣乍听得这个消息,面上均是惊疑不定,半分喜色也无。皇后有孕固然是大事,但孩子尚未降世,是否是男孩也未可知。就算真的生下皇子也该是由皇上来诏告天下,才能普天同庆,如今秦安在皇后有孕之初就将众臣召集到府中,却让这件事透出了几分蹊跷,何况皇上此时还不在宫中。
此时在镇国公府的人中虽也有身居高位的官员,但左右二相及平南王、越西王等都不在其中。在场的人虽不全是以镇国公马首是瞻的,但毕竟品级在秦安之下,就算心中有什么疑虑也只敢想想而已,万万是不敢说出来的。
然而一个清冽的声音却击碎了沉默,“镇国公不必为了皇后有喜的事就将我等召集前来罢,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秦安的脸色立刻阴沉了少许,但碍于在场的人太多,还是保持着温和的态度,“皇后有喜,理应普天同庆,老夫只不过是提前通知一下诸位同僚罢了,商大人是以为皇上有了子嗣这件事不足以劳动你的大驾吗?”
“下臣不敢,”商桓的语气颇为恭敬,眼中却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只是下臣很是疑惑,仅仅是皇后有喜……需要一大早就召集群臣来商议吗?这是皇上才有的特权吧。”
商桓的话显然说出了大多数臣子的心声,虽然他们并不敢表现出来,但心里无疑已经在赞同商桓的话。秦安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的表情,眼中的杀意明白无误的弥漫开来。商桓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反而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衣袖,将看不见的灰尘弹去,笑道:“镇国公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下臣就先告退了。”
他正抬步欲走,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却突然冲入了前厅,高声道:“大人,不好了,温泉宫出事了!”
听得此语,前厅里的众人都是齐齐一惊,除了秦安父子和商桓。这是秦安之前就安排好了,先说出皇后有喜的消息,然而再命人报来皇上驾崩的噩耗,在众臣六神无主之际以武力压制众臣,或拉拢或胁迫,便能成功的将朝堂上的大部分势力纳为己用。但显然这个消息来得并不是时候,商桓已经打乱了他的精心部署。
“出了何事?”首辅欧阳栾立刻踏前一步,焦急的问道。
那个侍卫抬头看了秦安一眼,才答道:“皇上昨夜遇刺,不幸……不幸……驾崩了!”
此语一出,前厅内顿时大乱。“这……消息可确切?”这里除了秦安外,便以欧阳栾的资历为老,他立刻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端倪,略带怀疑的目光扫向秦安。
那侍卫又看了秦安一眼,后者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侍卫才瑟缩的回答道:“确切,温泉宫那边已经乱了,急需请皇后娘娘和镇国公大人前去主持大局。”
秦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却故作沉吟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在身,这个消息……倘若要皇后前去温泉宫,恐对皇嗣无益,皇上如今……皇嗣便是谡朝江山的继承人了,老朽以为此事还是不宜惊动皇后娘娘为好,诸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说得倒很是合乎情理,群臣顿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秦安见众人如此,原本阴郁的脸色才微有和缓。然而一片赞同之声中却突兀的传出了一声冷笑,格外清晰,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
秦安顿时眉头紧锁,看向商桓。商桓慢条斯理的开口:“真是滑稽,皇上驾崩只不过是此人的一面之词,皇后有孕亦只是听别人说的,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竟然还在这里讨论这些无稽之事。”
秦安顿时涨红了脸色,怒斥道:“商桓,你这是在质疑老夫说的话了?”
“下臣不敢,”商桓故作惶恐之色,“只不过下臣觉得此事真是太巧了,镇国公大人刚宣布了皇后有孕的喜讯,皇上遭遇不测的消息就来了,似乎……上天是特意垂怜谡朝,给皇上在这样的时机带来了皇嗣。”
他的话不着痕迹的点明了此事中所有可疑的关节,群臣略微深想便能察觉到此事的蹊跷,顿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秦安。
秦安脸上浮现出恼羞成怒的神色,负在背后的手向秦延做了个手势。整齐的脚步声很快传来,前厅的门口出现了无数明晃晃的长戟,竟有众多将士将这里团团围住。
“你这是要做什么?”欧阳栾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安。
秦安冷冷一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朝廷生变,要委屈各位在这里歇息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