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早朝格外的晚,气氛也格外的肃穆。金色的龙椅上并没有帝王的身影,两列朝臣也都是一副就要大祸临头的表情。左右二相和平南王等重臣都不见踪影,等在那里的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官员,等了许久也不见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宣布退潮,众人都是惊疑不定,却又不得不在勤政殿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等下去。
眼看就要到午时了,殿门外的太监才高声唱道:“镇国公到!”一众身着官袍的官员跟在秦安后面走进了勤政殿,却始终都是低垂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有细心的人立刻便能看出,来的这些人大多是秦安从前的嫡系下属,不仅素来与秦氏不合的商桓不在,一些元老臣子亦不在其列。秦安径直向龙椅的方向走去,站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才停下步子,转过身面对着底下的臣子。
秦安险些控制不住想立刻坐上龙椅的欲望,然而多年的宦海沉浮经历让他及时刹住了脚步,毕竟现在还未到名正言顺的时候,一着不慎便可能是满盘皆输。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朗声开口道:“今日老夫冒昧前来主持早朝,本为僭越,但事出紧急,这个冒犯天颜的罪名也只好担着了。”
这样一个开场白让在场的人都是一头雾水,除了刚才跟着他一起来的官员。秦安颇为满意的扫视了一下大殿,继续说道:“昨夜不幸接到了温泉宫的噩耗,皇上……”他脸上显出极度哀恸的神气,声音也微微颤抖,“皇上遭奸人谋害,已经不幸遇刺驾崩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朝堂上顿时是一片混乱。秦安举起双手,压制住群臣惊惶的声音,沉声道:“所幸天佑我谡朝,皇上虽然不幸驾崩,但皇后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为皇上留下了一丝血脉!”
秦安的语气分外苍凉,却极为有力的安抚了众臣的慌乱。吏部侍郎曾属秦安麾下,立刻出列高声道:“这是谡朝的命数如此,虽皇后孕有龙嗣,但储君尚未降生,这……国不可一日无主,唯今之计,还是先商议一下在储君亲政前由谁辅政为好。”
立刻便有不少人随之附和,就算还有少数人心有余悸,但也只能把疑惑放在心底,默不作声。兵部侍郎亦出列提议道:“下臣冒昧提请镇国公大人为摄政王,暂时主持朝政,直待皇嗣降生,倘若是皇子,自当在皇子成年后还政于天子,若万一……”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万一若是公主,只好另择有能之士委以大位了。”
“是啊,”立刻便有人附议道:“镇国公曾经辅佐皇上登上皇位,又是皇后的生身父亲,将来亦是小皇子的外祖,是摄政的不二人选!”
“此言甚是有理,不论家世,但以军功而论,朝中便无人能出镇国公大人之右!”
“正是,镇国公大人摄政实是实至名归,理所当然!”
一片谄媚之声立刻充溢了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朝堂,之前的肃穆气氛一扫而光。朝臣向来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虽然是秦安那边的人先提议的,但说到后来,附和的人几乎是十之八九。虽然几位重臣都未到场,但也是形势一边倒的局面了。
秦安面上虽仍保持着哀恸的神情,但眼底的得意已经满的要溢出来了,虽然心里恨不得能一步登上皇位,但面子上还是要敷衍一下。他清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噤声,等待着他的指示。
秦安见自己的计谋如此顺利,心里不免得意,但还是装模作样的说:“那怎么行,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怎可担当如此重任,诸位还是另择高明为是。”
“镇国公说的极是!”这句话说的甚是掷地有声,让一众臣子即将脱口的谄媚之言憋了回去,刑部的七品吏刘冉越众而出,目光炯炯的与秦安对视。
“不知死活的穷酸腐儒。”兵部侍郎悄声道,旁边的几个人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向刘冉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刘冉是科考状元出身,但为人甚是耿直,不懂得人情世故,是以虽才高八斗,在仕途上却总是不如意。虽然是状元出身,但也只任了刑部的小吏之位,两年来都未有晋升。
刘冉却如充耳不闻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自古朝堂最忌三般事,诸位大人可知是何?”
兵部侍郎冷哼一声,“状元郎果然语出惊人,可惜我等不过是惯会打仗杀人的武人,这些书本上的事不过是你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研读的罢了,自古便是马上得天下,书生,”他轻蔑的冷笑了一下,“上阵不能杀敌,只能扯些文绉绉的话,说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经表露的明白无疑,倘若刘冉识趣一点不再唱反调,还能留的性命,若是再这样不识时务,可就要妨害性命了。
刘冉微微一笑,眉宇间满是清朗之色,“第一便是宦官借着帝王的倚重越俎代庖,祸乱朝政;第二便是红颜祸水,魅惑帝王;这第三嘛,”他仰头直视着秦安,“便是外戚专权!”他在最后四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中似乎也带了几分挑衅之色。
秦安的拳头握紧了,指节发出咔咔之声,幽暗的眼底浮上了杀意。刘冉却殊无惧色,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与高高在上的秦安对视。
“说得好!”空旷的大殿上竟响起了击掌之声,平素便有荡然不羁名声的刑部长吏王舸竟一边击掌一边从队列中走出,站到刘冉身边。二人相视一笑,都是一般无二的惺惺相惜之色。
“反了!”户部尚书怒斥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得以位列早朝都是你们的造化,如今还敢在诸位大人面前大放厥词,还不快向镇国公赔罪!”
王舸朗声道:“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在下虽位卑言轻,但亦是皇上钦点的刑部长吏,自当用性命为皇上效忠,如今温泉宫情况未明,仅凭镇国公一言便轻言江山,舸虽不才,亦愿以性命捍卫皇上的江山社稷!”
“正是,刘某与王兄同义,纵万死而不辞!”刘冉亦朗声答道。在场的众臣虽都是些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辈,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二人的大义,脸上均流露出不同程度的赞赏之色。
秦安见这二人一唱一和,知道他们都是朝中有名的耿直之士,若容得他们再说下去,难保不会煽动众人。只恨自己当初只将五品以上的官员拘回家中,忘了这两个位份低微的腐儒,现在当着众臣的面闹了个不可开交,平白打乱了自己的阵脚。
虽然现在就大肆发号施令并不妥当,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两个目无法纪纲常的给我拖出去!”
门外的数十侍卫应声鱼贯而入,然而却无人去拉扯刘王二人,只是静默的站成一排。秦安气急败坏道:“连你们也想造反吗?还不快将这两个乱臣贼子给我拖出去!”
“乱臣贼子,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人比秦安秦大人更当得起这个名头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侍卫中间的一人抬手摘下遮住面容的头盔,露出一张俊美如同天神的容颜,朗朗剑眉下一双金色的眼瞳粲然生光。
那人的眼瞳虽有着如此温暖的色泽,从中散发出的却是无比冷冽的光芒,让秦安犹如被冷水从头浇下,冰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