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相当安稳,一觉便快到晌午了。当陶儿怔愣的望着陌生的内室陌生的床时才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登时脸上浮起了霞云,脑袋晕乎乎的。
流火阳光如雨倾下,陶儿揉了揉眼睛,沿着一条青苔小路向前走去,她刚刚从婢女口中得知,沈羽正在容府正堂东边的书房等她,而从缘,却是不知去向了。
陶儿步履有些急促,她还记得沈羽今日辰时代从缘应了玉虚崖底之约,如今午时便回来,看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不知他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她匆匆往正堂的方向走着,只为抄近路,直接跨入一个别苑。当她路过一座假山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似有“嗖嗖”的练剑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清冷的低喝。
“谁?”
话音未落,冰凉如秋水般的银光便疾驰而来,晃得让她睁不开眼。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陶儿只觉被大力拉住一个旋转,堪堪避过那凌厉的剑锋。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脆响,那把银剑被黑色的护腕抵住。
“陶儿姑娘,您没事吧?”陶儿缓缓睁开眼睛,发觉刚刚拉住她的正是从府的一名暗卫,虽不熟识,却有着莫名的亲切。
“郡主?”透着冰冷的男声夹杂了一丝诧异,陶儿透过银剑望去,只见一个眉眼冷峻目光清冷的男子伫立在那里,一身黑衣,袍边缀有金色流纹,在阳光下微微闪着暗光,沉静中略带傲然,优雅中满是犀利。正是容府的冷面二公子,容承玉。
他冰潭般的黑眸中一抹光亮一闪即过,缓缓放下剑,一个利落低头道,“得罪。”
接着便不发一言的转身消失在院廊的拐角处。
“天啊,吓死我了,这人反应过度了吧?”陶儿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多谢你啊,暗卫大人,若不是有你在,他那把剑早就横在我的脖子上了。果真冷漠之人一身冷血,处处怪异!”
暗卫也松了姿势,转头一笑,“令陶儿姑娘受惊了。容府现在也不似以往安逸,多有些戒备也是正常的。”
接着,他便纵身一跃,跳到院外茂密的树枝间消失了。
“诶。”陶儿甩了甩手,懊恼道,“我还想问问从缘到底上哪去了呢,消失的这么快。”
她摇了摇头,抬脚欲走,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大小姐,从公子为母亲守灵闭门不出,到处也找不到么小姐的踪影,下人们都不敢通报夫人。这该如何是好?”一位老嬷嬷的声音颤巍巍的急道。
“不用找了。她八成便是去了木兰庙。”一个孤冷的女声,同刚才容承玉如出一辙,陶儿立刻便知道是容府的大姐容雪沁了。
雪惜难道在这个时候出府了么?她不怕有危险?陶儿奇怪的想到。
木兰庙……木兰花……陶儿突然有些明白什么了。
“啊……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个木兰庙倒是灵验的很,惜小姐求了这么长时间,竟真把这心心念念的人给盼来了!如今发生了这事,惜丫头又傻傻的去为他求安求福了吧?”
女子细微的声音似是回应了什么,但因渐渐走远也听不大清了。
雪惜果然……陶儿低了眉,有些心烦意乱。从府与容府是世交,他们……之间也曾经是青梅竹马吧?
一想到曾有那样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痴恋着他,与他生命中有着比她要长许多的交集,陶儿顿时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她不愿再想,不愿去听到有关雪惜与从缘的任何事情。她心中翻滚着各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顿感心神不宁。
很奇怪别扭着走了几步,她努力平了平心。抬起头让阳光洒满周身,眼中写满憧憬。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从缘。尽管他们之间从未有任何承诺,任何明晰的话语,但那些温馨与默契,仿佛已成为冥冥之中的暗示,让她目中坚定。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带了一丝介怀,也无法一身轻松的很快便忘掉这件事情。
推开书房雕花古丽的木门,一室的静谧洒满周身。
屋内,有静静的焚香缭绕,床边的四角矮桌前,一个面貌儒雅却姿态随意的男子一身青衣的坐在蒲团上,抬腕正读着一卷竹简。听到声响他微微挑眉,看到了神情间略微有些怔忪的女子。
“再不来,我还真要怀疑这个容府是不是也有什么地宫了。”沈羽明莹的眼中满是揶揄,“怎么,还没睡够?”
“不是。”陶儿低垂了眼,沉浸在另一段事情中未回过神来。
沈羽奇怪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后眸中竟闪过一丝了然,他大大一笑,转了头放下竹简,扬声道,“把门关上吧。”
“哦。”陶儿回头合了门,似是游魂一样飘到这里,心不在焉。
“嘶……”没想到关个门都能夹了手指,陶儿疼得倒抽一口气,揉着手慢慢缓过神来,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慌忙回头。
“啊……不好意思,沈大哥。”陶儿抱歉的摸了摸头哂笑道,继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一紧道,“沈大哥,你去玉虚崖底赴约如何啊?”
“你说赴约啊。”沈羽像是早就忘了这件事似的,拨弄了一下桌上的墨砚,抚摸着上面刻得红梅,卖关子一般缓缓道,“不错,景美,人更美。”
“是个女的?”陶儿讶异道,“你知道是谁?”
“当然知道,还很熟嘞。”沈羽敲了敲桌子,抬眼道,“你也认识。”
“什么?”陶儿大吃一惊。
“没错,她便是——容雪惜。”
“容雪惜?”陶儿震惊,刚想大声质疑反驳,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谁说暗箭飞来就一定是敌人的了?这个想法让她蔫了下来,不由自主喃喃道,“赴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要埋伏袭击……”
“没想到会是单纯的约会吧?”沈羽挑了挑眉,“我也没想到呢,真是不好意思抢了缘弟的艳福,哎哟哟……”
陶儿身子一震,神色间顿时黯然。
“怎么?吃味了?”沈羽好笑的飞了飞眉毛。
陶儿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抬眼仔细望向他,果见他一连憋笑的表情,似乎要忍到内伤了。
“好啊,你敢骗我!你这个卑鄙小人!”陶儿神伤的表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气得跳起来便要踢他,“你竟敢拿这个捉弄我!不得好死!快说实话,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大姐,别打了别打了。”沈羽跳起身来一个躲闪便八丈远,失笑道,“算我失策,还是刚才你那副呆愣没魂的模样比较好,最起码没现在这么聒噪……”
陶儿听了更气,拿起桌上的竹简便砸了过去,沈羽一把接住,却突然一个俯身痛心疾首道,“啊……砸的我手好痛啊,大姐一代英雌,饶了小爷我吧……”
陶儿其实连个衣角也碰不到他,看他还在那夸张的大喊大叫,这副场景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一急,非想教训这个坏蛋不可,遂激动的拿起一根毛笔饱蘸浓墨便甩了过去,“好你个沈羽,你去死!”
沈羽夸张的弄出一个惊慌张口的表情,口中一边说着完了完了,却一抖手腕啪的一声甩开折扇,挡住了所有杀气腾腾而来的墨汁。
“唉,这皇宫本来就很黑了,不介意再染黑一点。”沈羽悠闲的歪头瞧了瞧被墨水弄得一塌糊涂的扇面,那里曾经是一幅皇宫风景图,啧啧出声道,“这墨水甩的真是艺术,千古挥毫绝笔啊。”
“沈羽!”陶儿气得啪一声把毛笔甩回了桌子上。刚刚那么一甩,没惩罚到他,反而墨汁弄了自己一脸,她迅速抽出锦帕,埋在其中闷哼出声,“你就是来存心耍我,我比不过你能玩,我走!”
沈羽一听立马收了笑,摇头叹气道,“唉,真拿你们女人没办法,明明是自己敏感,还赖我耍弄你。好了好了,向你赔不是,我们说正经事。”
接着他便耸了耸肩,溜达着,若无其事的再次坐下,抬了抬眉毛道,“你若喜欢站着,累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陶儿怒瞪了她一眼,转了心思没好气的问道,“说吧。”
“找你到这里来呢,有三件事。第一件,便是要告诉你,你要小心容府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陶儿恹恹的重复了一句,“不用提醒,我差不多已经是这个状态了。”
接着,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看来你调查的也没有太大进展啊?”
沈羽神秘一笑,“也许是吧。”
“他通常说这一句的时候,已是有很大进展了。”突然门外一个熟悉的磁性声音响起,书房木门打开,一个颀长的身躯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
“缘大哥!”陶儿惊喜的叫道,继而便瞥见他一身白衣素缟,顿时眸中滑过一抹凄然。
“你怎么来了?这于礼数来讲……”沈羽面上再不见一丝调笑,神情间带了一丝哀感,默然开口道。
“我想,早些找出真凶才会是令从夫人最欣慰的。”陶儿缓缓开口,心中了然从缘的想法。她抬首目不转睛的望向从缘,带了一丝认证的神色。他迎上她的目光,温和一笑,慢慢点了点头。
“好吧,看来第三件事不用我说了。”沈羽苦笑着,接着解释道,“第二件事,便是今日辰时的事情。其实,我这里也都是些猜测。玉虚崖上,悬了一口棺木,我呢,凭着行当本能,就打开一看……”
“行当本能?”陶儿奇怪重复道。
“哎呀,别打岔,我做过大内捕快,自然是行当本能了。”沈羽不耐烦的一挥手,顿时让陶儿目瞪口呆,这厮什么时候又成了大内捕快?
“你猜怎么着,棺材里又躺了一个从夫人。”沈羽夸张的故作悬念,扭头瞧了瞧从缘,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便眨了眨眼没意思道,“就知道瞒不过你,看不到你为我的发现惊讶,这可真是我人生的一大失败。”
陶儿倒是愕然不已,不过听了这句很快便明白了,塌了塌脸顿觉无味。
“不错,那是易容的。不过那让人短暂的一愣间,还是让敌人有机可乘的。之后的埋伏袭击,我就不祥述了,总之很是一流,与我们暗卫不相上下。”
陶儿微微睁大眼睛,怎么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高手?
“但那水平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而且他们看似也并未想下杀招。这也是我为什么午时便在这里逍遥的原因。”沈羽抚了抚手掌,眸光闪烁着笑意接着道,“而我得知,辰时到现在,容雪惜一直未在府中……”
“不可能!凶手不可能是她!”陶儿立马开口道,接着便神色暗了暗,“雪惜小姐没在府中,是去了木兰庙。”
“你怎么知道她去了木兰庙?”沈羽停住,眸中闪烁着戏谑望向她。
陶儿呆了呆,垂眸有些低落道,“我刚刚在院子里听容大小姐容雪沁说的。”
“惜儿并未真正去木兰庙。”从缘抚了抚额头,神色间略有担忧道,“她失踪了。”
陶儿大惊,难道那个容雪沁也在这件事中有一腿?她暗自思忖好久,不经意间又想到从缘对“惜儿”的关注和忧虑,顿时心中复杂不已。
“所以,你怀疑事情的主谋者故意支走惜儿,迷惑视线,暗中也在陷害她?”正当陶儿心中泛起酸涩,分辨不清自己对惜儿的失踪抱有何种态度时,从缘又缓缓开口,眸中闪烁着明莹睿智的光芒,
“不错。他们很明显,方法也很幼稚。”沈羽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从缘,“这个,便是在那棺木中发现的,看似遮掩的巧妙,仿佛不经意间留下的,实则透着欲盖弥彰的意味,真相嘛,一捅即破。”
“这是惜儿的首月项链,是她过世的父亲为她留下的遗物。”从缘敛起神情,目中深处似腾起一丝丝怒火,“能得此物,定是与她分外亲密之人。”
“而且这人和那地宫主人定有关联,我从那悬棺里的假从夫人易容中可以看出。他们在赴约中并未想下杀手,定是为了要那相印的线索。唉,我真是愈来愈好奇这个云圣幸存的传人了。”沈羽语出惊人,微微叹着气道。
一提起云圣,他的眸中又闪过复杂的痛色,之后便微微阖目。接着,他习惯性的去掏怀里折扇,展开后便微微摇了起来。
“沈兄,你的折扇是怎么了?”从缘突然问道。
沈羽闻言连忙睁眼,一见到扇面上的墨汁微微一愣,似是忘了刚才的事情,倏尔,他眸中泛起一丝笑意,“这个嘛,是一只猫不小心喝了一坛醋,酸的它发起了小疯,打翻了砚台,这便溅到我的折扇上了。要知道,平常谁要毁了我最心爱的扇子,我可是要杀人不留口呢。”
“但是呢,无奈这条猫是我一个老朋友的,这醋呢,也是他给的,所以,我就暂且放过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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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完毕~~亲们猜猜真凶是谁?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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