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儿胡乱吃完午膳,就开始望着窗外的白云发呆。想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突然很想再见到从缘,可是他住在别苑,又怎么能再见到自己呢?
她漫无目的的瞟到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顿时一阵感触,遂慢慢起身磨了墨,在纸上练起字来,以此排解心中的烦闷。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她不禁笔下行云,胡乱写了两句诗,却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不由得懊恼的放下笔,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突然鼻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循着那摄人心神的香味走到许多典雅的衣橱旁边,伸出手慢慢打开其中之一,动作如同在鉴赏一件奇世珍宝。
若说她房里的那些字画让她荡气回肠、心旷神怡,那这衣橱里金装华衣简直是令她叹为观止,目不暇接。
鹅黄色素雅清淡的广袖长裙、逶迤拖地的粉色水仙纱衣、大朵牡丹点缀的翠绿烟纱碧霞罗、秀满梅花的深兰色织锦外衫、锦红凹凸的绸缎鸾纹衣、云锦蔷薇色的对肩比夹、散花水雾般的轻纱百褶裙、秀若芙蓉的浅色秀女装……
她顿时有些晃眼,前世爱美的心思微微发酵了一会儿,但又觉得这些颜色过于明媚艳俗,便一一拨弄着,试图找一件如山水画色般宁静淡雅的轻装。
她手最终在一件紫罗兰色样式颇为保守的女装上停住,微微的皱眉,并不是觉得合了她的口味,而是觉得这件衣装分外的眼熟。
在哪见过呢?她转了转眼睛,冥思苦想。刚刚侍女通报的情形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她飞快的捕捉到了答案。
这分明就是七郡主府上的侍女装!
这郡主怎么会有宫女的服饰?难道在她穿越之前这郡主也是个不安分的主,经常乔装出外游玩?陶儿不禁有些疑惑。
她兀自点了点头,觉得很有可能,正愈撇开它不想,突然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仿佛给她灰暗的幽禁生涯带来了曙光。
不一会儿,陶儿便活脱脱的装扮成一个府中侍女了,她轻轻打开隔窗,向外左右望了望,又仔细估量了一下距离地面的高度,在一切都觉得没问题后手脚并用爬出了窗子。
她的窗外正是郡主府的后花园,花香鸟语,因为女帝下旨屏退了可能打扰自己的人,所以显得格外的幽静。
陶儿并没有勇气到处找别苑的位置,也没什么理由去见从缘,只是觉得这样逛逛熟悉一下自己的郡主府也不错,最起码她要比闷在屋子里自由多了。
她慢慢挪着步子,时不时的张望。这个郡主府当真是奢华无比,建的如园林之美,但却完全是天然而毫无雕饰。虽有怪石嶙峋,却绝无假山雕塑,虽有奇珍异草,却绝无园艺盆景。这原来的七郡主的品位和风格,还真与她有不少相似之处。
她不敢走回廊之上,便在郁郁葱葱的花草间穿梭,微风四起,花香袭人。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引起了她的兴致。
有活水,应当有游鱼!陶儿最喜爱的便是鱼了,她忙掀起裙角,如同探险一般,摇摇晃晃朝那泠泠的水声处走去。
脚下的泥土渐渐湿润松软,她终于在一排细石后发现了清澈的流水,因为水流有些湍急,并没有游鱼。陶儿朝前望了望,貌似它汇入了前面的一个幽幽深潭。她并不觉得失望,俯身鞠了一捧清泉,感受着水带给她的丝丝凉意。
接着她便起身甩了甩手,又慢慢朝小石潭那边走。
陶儿正一瘸一拐的在草中跋涉着,突然听到空气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嘤嘤抽泣声,这让她大吃了已经,不由得停了脚步。
是谁?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寻着声音小心的走了过去,她屈着身子让茂密的草丛遮掩住自己,最终望见了回廊拐角隐蔽之处的一名女子,她打扮的是最下等婢女的模样,貌似应是在府里干粗活的。
“娘……”陶儿见她强忍着哽咽,突然跪在了地上,“你为什么不等女儿回来……女儿说好了这次洗衣房的活一完便去看你,女儿在这里日日夜夜辛苦劳作,全都是为了能够早日和你见上一面,可为什么老天爷,连我们穷人家的这点奢求都不赐予,反而要生生夺取了你的性命……?”
“都说是未央女人的地位高于一切,可我们这些为人做牛做马的,又怎能与富家男子想比?”
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娘,我们孤苦伶仃的相依为命,有过无数次对未来的幻想与憧憬。可如今不管它能否实现,你都无法看到了!我为你缝制的衣衫刚刚做好……这一切的一切,都叫我今后如何是好?你对我的每一次爱抚与关心,都在我记忆里挥之不去,只能愈发痛苦难耐……”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这样残忍的阴阳两隔!”
陶儿本开始只是静静的聆听,却到最后,被那撕心裂肺如泣如诉的一句话震到,顿时心中如同被什么重重的敲击了一下,顿时大恸起来。
前世母亲的温馨的笑容,奔波一天之后香喷喷的饭菜,雷雨中温暖的小屋……父亲慈爱的臂膀,深沉的关怀与鼓励……电光石火间,恍若隔世。
“今早我梳头时发现了第一根全白的头发,最近打工是愈来愈忙了,也越发感到力不从心。陶儿啊,妈妈终究是老了……”
“陶儿啊,你今后的路又是如何呢?我们家里没什么大能耐,不能奢望靠别人,只能靠自己,你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爸爸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最终也没有守好一个山头,最近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从前的单位老一辈中又有一个离世的,昨日仿佛还畅言谈笑的人,转眼间便再也不在了……”
对父母的思念从没有这一次这样强烈的涌上心头,穿越后多少个欺骗自己的夜晚,多少个强颜欢笑的时刻,在前途的未知与迷茫中倍感孤寂,在暗杀与阴谋中惶然疲惫,不知所措……她怎能装作毫不在乎,若无其事!
突然心口传来的绞痛让她不能自已,陶儿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泪水已是不可控制的滑落。
从来心都没有这么痛过,她要死了么?陶儿大汗淋漓中迷迷糊糊的想,耳边那位女子的哭诉声音愈来愈远,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痛楚着,眼前已是黑夜降临。
回家吧……在这里太累了……她喃喃,耳边似乎模糊不清的传来声声焦急的呼喊。
“陶儿姑娘!陶儿姑娘!……你挺住啊!挺住啊!”
……
陶儿仿佛很久都没做过这样绵长的梦了。
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群。她在一条又一条街道上穿梭着,看着公交车的站点,找着回家的路。
然而,终究是无果,仿佛沧海桑田间,已没有她的家,她的容身之处了。
最后,她拐入一个陌生的街道后,发现四周都是古装的人群,一阵娇笑声传来,大郡主、三郡主和五郡主面目狰狞,在与她十步之遥的对面笑的前仰后合。
她们就一直那样大笑着,眼中全是高傲与轻蔑,陶儿在她们莫名其妙的笑声中愈发的惶恐,转身拔腿就跑,她眼见一个黑衣人迅速追了过来,她心脏急跳,愈发奋力的迈开双腿,无奈却比走路还要缓慢沉重。
“不要杀我——”在那飞刀砍下的时候,她绝望的尖叫,“妈——”
然而,刀子穿入她的胸膛后却无丝毫痛楚,她只是意识到自己应该死了,就那样茫然混沌的想着。
又是一刀下来,她绝望着,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去死吧!”黑衣人说着,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他一脚将她揣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中,陶儿在坠落中狂乱的挥舞着手臂,那阵痛更加强烈,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要吞噬掉。
“陶儿!陶儿!”冥冥中似乎有谁在焦急的呼喊,陶儿在无边的黑暗中蜷缩着,远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看不清那名男子的面貌,但直觉却告诉她那就是从缘。
“你终于来了吗?”陶儿在黑暗中哭道,“从缘——你到底为什么这样保护我?仅仅是为了宫中的局面么?你到底有没有一丝喜欢过我?”
男子静静的笑着,没有答话,只是慢慢走到她身边,面容依旧模糊。
画面又凌乱了,突然,那阵疼痛再次加剧,天翻地覆间她似乎遭受了巨刑。
“从缘……救救我……不要走……”陶儿的心似乎已经全部被那男子填满,一心一意的低声哀求。
朦胧中,她满头大汗间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有温暖传来,渐渐散开在四肢百骸,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样的感觉让她十分舒服,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似乎徜徉在一片花海中,阳光温暖照耀。
……
整洁的房间中,一柱熏香安静的燃着,烟雾在空气中幽幽缭绕。
“她还没有醒么?”一个长衫男子推门而入,却没有再移动脚步,而是站在门口。他的眸中写满说不明的神情,似乎焦虑间还掺杂了一丝朦胧的痛楚,静静望着静坐在床前的白衣男子。
铺满云锦丝被的床上,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在沉睡,时不时的微微蹙眉。她已没有了刚刚的痛苦和辗转反侧,只是偶尔梦呓几声。床边,她的手与白衣男子的手紧紧相握。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面色柔和望着昏睡中的女子,眸中闪着复杂的光芒,隐隐透露着担忧的神色。
长衫男子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他低声说道,“你已渡了数次真气给她了,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吃不消的。我去叫个与你所习之术相长的人来助你吧。”
他又颇带忧虑的望了二人一眼,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低头,想似是到了某事,目中有犀利的光芒闪过。
“忧思散……果真厉害。不愧是潜藏多年的下毒高手,会是哪一方的人呢……不过,予人痛苦的背后,不知不觉间也许促成了一桩美事呢……”
他淡淡笑了笑,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房间,心中已有了下一步彻查的眉目。
沈羽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后,房内的白衣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左手依旧与女子交握,右手微抬,银针迅速过了几大穴位。放下针袋后,他又缓缓伸手探了探女子的脉搏,眉目间一抹忧思才渐渐散开。
“妈妈……”女子又在梦中嚅嗫了一声,无意识的呼唤竟带了七分的痛楚与不舍,“妈妈……不要走。”
男子眸中微微一动,一丝柔和的光芒闪过,他抬手轻轻拭去女子额边的细汗,心中还在为她病发之时的话语而微微波荡。
“从……缘。”陶儿微微偏了头,口中呓语,轻轻的一声仿若叹息。男子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过了许久,他唇边渐渐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眸中光芒闪烁。与她相处时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宁静,手中,温暖似是更加坚定。
“你不会有事的。”他慢慢开口,声音很轻,如微风摇曳着夜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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