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沈灵烟约莫是累了,睡得极沉,只许氏睁眼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无半点睡意,思绪漂浮,不知觉间天光大亮。
因心疼沈灵烟昨夜惊着了,许氏看了眼睡得小猪一般的沈灵烟,柔和一笑,轻手轻脚地起身往外间去了。
许氏抬眼就见着略显焦灼的李妈妈,心下一沉,忙问道:“李妈妈,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事?”李妈妈向来稳当,就是昨夜的厮杀也没叫其眉头皱一下,眼下却焦灼可见,想是什么难为之事。
“太太,李队长晚去了一步……大小姐进了平家的门。”
许氏不言,皱眉想着什么,半晌道:“此事容我想想……”却是瞥了眼安静的屋内若有所思,不过眉眼却舒展了不少。见状,李妈妈便不再多说,忙服侍许氏洗漱用膳。
“舒服!”
日上三竿才起身的沈灵烟慵懒地舒展了腰身,懵懂了揉揉惺忪的睡意,匍一一移开手,就见许氏甩了个嗔怪的白眼来,数落声紧随而至,“谁家姑娘如此懒散,睡到这会才起,日后若是许了人家,可如何是好?”
沈灵烟讨好一笑,拖着许氏的手臂撒娇道:“娘不必担心,想来瑾玉是不会嫌弃的!”
幸好屋内只鱼跃一人,鱼跃素来知晓其中干系,只掩嘴轻笑,见许氏不留情地赏赐了沈灵烟一个爆栗,笑意顿时愈发深了,却是想起忽而满面春风,忽而冰冷狠厉的少年,心跳不觉漏了一拍,一时脸许氏的吩咐也没听见。
沈灵烟疑惑地看了眼兀自怔神的鱼跃,捂着脑袋又唤了声,“鱼跃?”
“啊?小姐有何吩咐?”
“准备伺候我洗漱吧。”
鱼跃连忙应声,转身出去吩咐了,沈灵烟望着鱼跃落荒而逃似的背影,开玩笑一般地说了句“鱼跃这丫头莫不是思忖了?”话落抬眼就见许氏若有所思地望着鱼跃的背影。
母女二人一同用过早膳,许氏就将沈灵筠一事说与沈灵烟。沈灵烟略作思忖,遂抛开了,不过打定主意晚上和黑衣人商量一番。
见沈灵烟并不放在心上,许氏莫名松了口气,不知何时,沈灵烟默默地成为许氏的主心骨,虽还未长成却已初见锋芒。不过又想起了一事,略一斟酌,许氏屏退了丫鬟婆子,试探般开口问道:“烟儿,日后你可愿给林公子纳妾?”
“啊?”
沈灵烟瞠目结舌,随即猛地摇头,“娘,林瑾玉先前不是说过了吗,一生一世只我一人,还想纳妾,我打断他的腿!”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沈灵烟决心信林瑾玉一回的,若是不成就一别两宽,反正她又不是离了林瑾玉就活不了,顶多,顶多伤心个几十年吧。
许氏暗暗点头,不知为何歪楼想到若是她和温子然成婚,也断然不愿温子然纳妾的……唉,自己在想些什么?回过神的许氏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以此惩戒自己躁动的心,不过双颊不打自红。
“娘?”沈灵烟纤细的手指在许氏跟前晃荡,可许氏好似浑然不觉,兀自怔神,面上还浮现了诡异的红,眼尖的沈灵烟如何能放过,坏笑一下,凑过去在许氏的耳朵边道:“娘莫不是在想温大人?”
猝不及防地一惊,心口砰砰直跳。许氏又羞又恼,怒瞪了眼沈灵烟,“烟儿莫要胡说,叫旁人听去了又要生多少祸事!”
沈灵烟笑吟吟地盯着许氏绯红的面颊,却只不能再胡乱开玩笑了,当即扯回正题道:“娘怎么突然提起纳妾之事?”婚都还没结就关心纳妾了,真是劳心劳力。
许氏已然镇定了下来,又抛了个白眼给沈灵烟,方才正色道:“鱼跃几人年岁差不多了,你若不想让她们伺候林公子,娘便与她们说明白,尽早找了人家,莫要耽误了才是。”
电光火石间,沈灵烟忽然明白之前鱼跃的愣神了,当即拍板道:“娘,这事就劳烦您了。”沈灵烟很是珍惜和鱼跃几人的主仆之谊,尤其是鱼跃,可不想日后因着林瑾玉反目,那就可惜了。
许氏颔首,“不过烟儿,眼下林公子圣眷正浓,往后想往林公子身边去的人不知凡几……”
沈灵烟明白,略微惆怅地颔首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剁了这许多糟心事,当真是麻烦啊!”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只要将源头,也就是林瑾玉控制好,什么莺莺燕燕都是浮云,所以端看沈灵烟的本事了。
“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林瑾玉如何了……”
这厢正烦愁,放了沈灵筠入府的平家也不甚安稳。
空有满腔愤怒的沈灵筠还当平家是尚书府,一如平家就趾高气扬地吩咐道:“我要见外祖父!”
门房不敢轻易得罪来势汹汹的沈灵筠,虽然方才在府外着实狼狈,只连声道:“表小姐您先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心下却暗自后悔,早知就不放沈灵筠进府了,瞧着一身寒酸的衣裳,若不是他见过几回,谁会知道她是尚书府的嫡小姐?
“那还不快去!”
焦灼地等待了良久,就在沈灵筠堪堪要暴走时,平大爷不疾不徐而来,瞧见沈灵筠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皱了眉,不待说话,沈灵筠就上前来,“大舅舅,筠儿等您等得好苦!”话落还瞪了眼一旁的门房,妥妥地告状。
平大爷好似不明白沈灵筠的意图,挥退门房,冷淡道:“不知筠侄女深夜前来有何事?”却是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灵筠,面目不洁,劣质的衣裳略作凌乱,还隐约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是泔水?
平大爷的冷淡总算叫沈灵筠清醒了几分,可一想起自己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遂愤愤不平道:“大舅舅,筠儿此番前来实属迫不得已,若再待在尚书府,筠儿怕是再见不到外祖父和大舅舅了。”言罢珠泪滚滚。
“这是怎么一回事?”平大爷眼底闪过光芒,态度不觉软了几分,“筠儿莫哭了,先往屋内去吧,好生洗漱一番再与我细细说来。”
见拉拢了靠山,沈灵筠当即不哭了,忙不迭地跟上前去,唇边勾起残忍的冷笑,好似已经瞧见许氏母女凄惨的下场了。
这一收拾,一夜就过去了,翌日沈灵筠睁眼就叫丫鬟去请平大爷,不过只得了且等着的消息,沈灵筠无奈,只得按捺住性子,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日暮。沈灵筠本想发脾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报仇,这口气暂且忍下,将来算在许氏母女身上就好了。
“筠儿侄女,可是等久了?”
听得声音,沈灵筠忙敛了恼怒,急切地迎上去,“大舅舅可算来了,筠儿还以为筠儿人微言轻,大舅舅懒得理会筠儿呢。”
平大老爷一笑,“今日有事要忙,不想拖到了这会。且走吧,咱们往园子里说说话。”虽是自家侄女,但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毕竟自家还有个母老虎。
不得不说,平大夫人是罕见的悍妇,又因其母族底蕴深厚,平大老爷只能听之任之,财政大权上交,且侍妾同房什么都不存在的,是罕见的清流,虽非自己所愿。
丫鬟上过茶水点心,就有眼力劲地退到远处去,且还尽忠职守地让旁人不要靠近。
不待平大爷出声,沈灵筠迫不及待道:“大舅舅,那沈灵烟就是个狐媚子,如今我与林将军已有婚约在身,可是她却勾引了林将军,且在夜里私相授受!”
平大老爷略显惊奇,却并未如何愤慨,于是沈灵筠只能再接再厉道:“而且那个小贱人为了能独占林将军,竟然想对我下手!刺客,下毒,将我关在佛堂折磨我,还对我动手!”瞧这架势,是恨不得将屎盆子一股脑扣在许氏二人头上。
平大老爷的情绪总算酝酿到位了,附和了一句,“不想那许氏看着和善,竟如此歹毒!筠儿你放心,大舅舅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沈灵筠暗自觉着平大老爷不够气氛,遂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哭诉道:“大舅舅一定要给筠儿做主,昨日筠儿好不容易才趁乱逃了出来,还是藏在泔水车上……”虽觉屈辱,但能让许氏母女罪加一等沈灵筠在所不惜。
平大老爷兀自抽了抽嘴角,却是捕捉到另外的信息,忙问道:“趁乱?昨夜尚书府发生了什么?”
顾着逃命的沈灵筠不甚清楚,只抽抽噎噎道:“也不知许氏得罪了什么人,昨夜就打了起来,多亏敬王的亲兵,不然……”哼,要是没有敬王的亲兵,那两个贱人肯定没命在了。想着,忽而灵光一闪,“大舅舅,莫不是平家……先前有一回也是。”
犀利的眸子晦暗不明,却逐渐拨开云雾,平大老爷略作思忖,随后对沈灵筠道:“你且在府内住下,此事须得说与你外祖父。”话落转身就走。
望着平大老爷的背影,沈灵筠眼底闪过怨毒的光,咬牙切齿道:“沈灵烟,你的死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