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东院的一番折腾,在平家刻意的大肆宣扬下,过没两天城中谣言四起,尽皆说的是沈灵烟母女以平姨娘为要挟要霸占沈灵筠的嫁妆,一时众人纷纷指责沈灵烟母女恶毒刻薄,逼迫丧母的原配嫡女。
“如此恶毒,还不若就是个傻子,要我说,那回掉下了护城河,就不该救了上来,早死早清静!”说话人却是不知,沈灵烟确实死了,但是又活了。
“可不是,自家姐妹,又是丧了母的,怎的如此狠心,不就明摆着欺负沈大小姐孤苦无依,若是失了那嫁妆,往后沈大小姐的日子可就难了!”
“那尚书夫人原看着面善,怎么的如此刻薄?唉,古人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儿我算是长了见识了!”
“……”
谣言见风就长,越演越烈,铺天盖地的指责尽皆隔在东院的一墙之外,沈灵烟与许氏问心无愧,自然懒怠理会,左右又无人敢在她们跟前嚼舌根。
不过有人却因此触了霉头,如此“有辱门风”之事,无处不在的言官怎么会平白放过,这不,这日沈琰上朝,妥妥地被言官参了一本治家不严,一时老脸都丢尽了,于往后的仕途亦是有碍。
大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管不好,还说什么治国平天下。
沈琰羞恼不已,一下朝回了府,招呼也不给许氏打一个,严词勒令下人将平姨娘放出来。
许氏立时闻风而动,于佛堂前阻拦下人,冷声道:“去回了老爷,平姨娘放出来可以,但伤好之后必须送往家庙。”
沈琰得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赶往佛堂,他本就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几年的碌碌无为并未磨平了身上的杀伐之气,且原就心忧平姨娘,哪容得许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了自己的面子。说到底,还是面子。
“许氏,你莫要得寸进尺,来呀,给我进去带了平姨娘出来!”
下人左右为难,一边是盛怒的沈琰,一边是不动如山地挡在佛堂门前的许氏,皆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氏丝毫未被沈琰的盛气凌人所震慑,只淡淡地瞥了眼面色涨红,眼内怒火喷薄的沈琰,云淡风轻道:“老爷,又不是何人说话大声就是占理,那日平姨娘如何行事老爷您看在眼中,难道老爷犹觉得不该罚?”
沈琰冷哼一声,怒不可遏道:“平姨娘是该罚,可如今罚也罚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许氏只四两拨千斤,不动声色道:“老爷此言差矣,责罚不关我满意不满意,只是家规如此,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若是继续纵容平姨娘,日后府内的人纷纷效仿,我又如何治家?”
“治家治家,你也知道治家,今日我被言官当着朝臣的面狠参了一本,就说的我治家不严,就因着平姨娘这事,你还有脸谈治家!”
许氏冷了脸色,正色道:“老爷,莫要以为我足不出户就不知外头的流言蜚语,老爷被言官上了奏本,不是因着平姨娘之事,而是因着外头无端捏造出来的流言蜚语,而这流言到底是何人有意为之,我想老爷心中有数。”冷眼一扫,意味深长。
“许氏你!”
眼见许氏态度强硬,可句句在理,沈琰无可辩驳,满腔怒气无处发泄,随后拂袖而去。
许氏眼底波澜不惊,好似怒极拂袖而去之人只是个陌路人,与她无甚干系,瞥了眼紧闭的佛堂,抬手指了在旁畏缩着的两个仆从,吩咐道:“你二人好生看着,莫叫人出来了,也莫叫人进去了。”
二人忙不迭地应下,额上冷汗淋漓。不过换做谁见了自家主子剑拨弩张的样子,谁能不心惊。只是诧异,诧异一向懦弱无为龟缩在东院的许氏竟如此强势。
姗姗来迟的沈灵烟错过一场好戏,心下虽遗憾,只是一笑,随即挽了许氏的手,附耳对许氏耳语了几句。
佛堂内,蜷缩在蒲团上的平姨娘眼见被放出去的希望落空,却不见焦灼,反而阴毒一笑,似是还有什么在后头等着。
温府。
沸沸扬扬的蜚短流长自然也入了温子然的耳,听得刘叔一一禀报,温子然的神色好似未变,只清冷的眸子愈发清冷,好半晌方才叹道:“世人……当真是眼盲心瞎。”
察觉身后有轻微的响动,温子然低垂了眸子,吩咐道:“刘叔,你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有什么再来秉了我,你先下去吧。”
刘叔走后,林瑾玉自暗处现身,面上不见焦灼,反倒打趣起他来,“温大人好耳力,瑾玉一来,就叫温大人知晓了,瑾玉心有余悸啊。”
温子然转身对上林瑾玉含笑的眸子,亦是勾唇一笑,从善如流道:“哦?林公子为何心有余悸,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温某的?”
“温大人说笑了,若是瑾玉做了什么对不住温大人的,温大人岂还容得瑾玉入府?”话锋一转,林瑾玉含笑的眸子认真了起来,正经道:“今日瑾玉前来有一事相求。”
温子然颔首,开门见山道:“你且说说,你要如何帮尚书府平了这股子流言?”
“此不单为二小姐,也为了引蛇出洞。”四目相对间,尽皆了然,气氛不由紧张了起来,微顿,林瑾玉继续道:“我手上拿捏了些见不得光之事,如今也该见见光了。”话落自怀里掏出一份书信,分量十足。
温子然接过,在手上掂量了下,问道:“你怎知我会帮你?”说话间,却是露出了戏谑的神色,不客气地拆开书信浏览了起来。
林瑾玉温和一笑,“瑾玉记得温大人曾说过,你我是不同的,但今日瑾玉就告诉大人,或许有,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半晌没说话。
“既如此,此时就拜托温大人了。”
温子然放下写满蝇营狗苟的书信,抬眼望向林瑾玉,神色并未有所不同,“你去吧,届时再送了你一礼物,还有,若非必要,莫要前来。”话落,在林瑾玉手上写了什么。
林瑾玉颔首旋即离去。
温子然复又拿起书信,可游移的目光分明不再那白纸黑字上,目落虚空,不知所思。
“殊途同归……吗?”
林瑾玉出了温府,径直往尚书府去了,却隐在飞鹤山上,寻了一处妥当的位置,敛了眸,犀利的目光四下打量。
早在前段时日,林瑾玉就发觉了,小小一个尚书府外,尤其是东院附近,竟是藏了不少人,大抵是两队人马,只不知是敌是友。不过鉴于林瑾玉出入自如,暗处之人未横加干涉,暂且被林瑾玉划分为友,却不知其目的何在。
还有一事叫林瑾玉纳闷,前几日他去见了皇帝,莫名的,皇帝话里话外都提了沈灵烟,惹得林瑾玉心生警惕,莫不是皇帝看上了沈灵烟?可是不应该啊,皇帝分明答应了他,待事成之后就许了他与沈灵烟的婚事……林瑾玉眼底晦暗不明,皇帝这到底这唱的又是哪出?
一想起沈灵烟,林瑾玉心底柔软一片,虽说不上心仪沈灵烟的什么,但只要是沈灵烟,就足以叫冷面冷心的林瑾玉化为绕指柔,即便见过沈灵烟的糗态百出,即便时常也会叫沈灵烟口无遮拦的话语惹得面红耳赤,即便沈灵烟的言行举止尽皆迥异于旁的大家闺秀。
遥望飞鹤山下的那个角落,当初沈灵烟救他的角落,当真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阿秋——
龟缩在屋内的沈灵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伸手捏了捏鼻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我的大美人想我了?”
心下感叹现代真好了,想你了,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微信视频,QQ聊天,你想怎么着怎么着,哪像现在,尤其是林瑾玉从事如此危险的前线工作,只要不在眼前,天南地北你也不知道上哪找去,更悲伤的是,死活都不知。
触景生情,沈灵烟轻哼出口,“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鱼跃好奇地往沈灵烟跟前凑了凑,先是疑惑,而后好奇,“小姐,你这唱的什么曲,鱼跃怎的未曾听过?”兀自又点头道:“倒是怪好听的,只是这唱的什么呀?”
“没什么没什么,你家小姐我自创的,切记,不可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