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深深,云淡风轻,鸿雁南飞。
街头巷尾的百姓似是叫人掐住了喉咙,人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只因今日沈灵烟与林瑾玉状告满城百姓与几位上奏弹劾的官员的日子,老百姓怕呀,素来民不与官斗,可他们偏生逞一时口舌之快,舒一时无名之义气,反叫自己深受其累。
“唉,这叫什么事啊?怎的官员打架还拉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呢?”这人仿佛忘了他们是如何排揎林瑾玉二人的,忽然气势一矮,“你说,若林将军确实冤枉,会治我们什么罪?我家里上有八十老娘,下有三岁小儿,还……”
“可闭嘴吧李二,你那什么八十老娘,三岁小儿,骗骗旁人就算了,也敢在街坊跟前编排?得了,若是治罪便治啊,一道进去吃牢房,也少不了谁家八十老娘,三岁小儿的。”治罪满京城的百姓,笑话!
“只是那王家姑娘的苦……就这么咽下去了?”
“人王家不计较,咱们着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高门大户的阴私,哪里是我们眼里看到的这样简单?罢了罢了,别管什么王家姑娘李家姑娘了,管好这顿饭便是了。不过那日林夫人所说,林将军曾救王家姑娘一命,可王家姑娘却……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也就是说这王家姑娘……该?”
“该不该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咱们被状告之事虽与王家有关,却也与王家无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几位大人了……”
“但愿几位大人行事有所依据,也不叫咱们太难看……”
不多时,他们便知道几位被状告的大人是如何应对了。
京兆府尹在职十数年,头一回遭遇如此清奇的审案场景,原告未曾出席,道是心头郁结,缠绵病榻,着实无力前来。而这心头郁结,又是有说法的,自然是因着满城百姓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
京兆府尹暗暗抽了额角,默然不语。
被告出席了“一位”,这“一位”是几名带头诋毁的百姓,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台下,头也不敢抬,明明是深秋,可冷汗怎么流个不停?又听得沈灵烟与林瑾玉抱恙的,心下又愧疚了几分。
另外被状告的几位,也不能说不曾来,但来的都是各家的管家,在京城也算略有头脸的小人物,只是今日一见互有尴尬,强笑一下,又各自从袖子里掏出书信一齐交给京兆府尹。京兆府尹看着齐刷刷的书信一愣,管家们亦是一愣,互相对视之后,不无苦笑,而后又齐齐开口道:“大人,我家大人言无意中伤了林将军,心下愧疚,本欲亲自前来为林将军正名,奈何身子突发不适,只能以书信代之,个中缘由,大人一看便知。”言罢,管家也不苦笑了,只欲掩面而离。
堂下的百姓也看出门道了,被状告的朝廷命官齐齐抱恙,这说明什么,说明心虚不敢对簿公堂啊,如此一来,也间接说明了林将军是被诬陷的,而他们却在不知觉中成了伤人利器,当下,众人心里愈发愧疚了。
京兆府尹嘴角抽了抽,一一接过书信,也不挑,随便抽了一封,依照他所想,怕是这书信的内容也如出一辙,先看哪份自然无甚区别。果然,京兆府尹草草看了三份就不再看了,直至暗自揣测着,这些个明里看起来好不威风的朝廷命官,暗里是叫林瑾玉抓住了什么要命的把柄?
不过不待京兆府尹多想,将军府来人了,同是一封书信。
京兆府尹心思复杂地接过那书信,听得来人道:“大人,我家将军与夫人说了,满城百姓原是不知缘由,怕是糊涂之中叫人利用了,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将军与夫人仁善,道是不必苛责百姓,也不必惩罚,只叫百姓明了事实的真相便罢了。”
“当然。”来人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道:“我家将军和夫人的罪不能平白遭了,便叫爱民如子的沈大人,刘大人,金大人等几位大人一力承下便是,也不必如何,只将书信内容公诸于众便可。哦,对了,书信公之于众的方式便是寻人拓几张大字,城里四下贴出去,务必叫满城百姓明了。”言罢,扬长而去,好不潇洒。而堂下惶恐的百姓齐齐松了口气,随即对离去之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对利用他们使得谣言愈演愈烈的几位大人的管家投去愤怒的目光。
京兆府尹捏着那书信,也不打开,忽地那书信好似成了烙铁,烫手得叫人拿不住。良久,京兆府尹道:“既如此,今日便到此吧。师爷,寻人抄写书信!”于是,荒唐的审案就此落幕了,京兆府尹不忘回头看一眼明镜高悬的牌匾,轻轻叹了口气。
因着各家大人来前皆嘱咐道,林瑾玉有何要求都可应下,自然,只是誊写书信贴在城内各处而已,有何不可?匍一事了,受不住百姓愤恨目光的管家们夹着尾巴跑了。
不多时,京兆府的官兵就动作了,分头出府贴着油墨未干的书信,好还林瑾玉与沈灵烟的清白。至于这个清白真假与否,只要百姓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
“唉,瞧瞧,多黑心肝的人,竟然这样污蔑同僚,这不是要害死林将军是什么?我看啊,王家小姐的事,八成就是这几个人联手做下的,就是为了污蔑林将军,否则谁会如此狂妄而顶风作案?难怪王家打断牙齿和血吞,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就这样,无形中,几位大人又担上了罪名。
“我早就说了,林将军与林夫人怎么会害人?那济世堂,和善堂不都是林夫人所设吗?这几年来救了多少人?据我所知,将军府名下的铺子里头的人手,大多是济世堂和善堂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心肝的?”
“可不是,就说我吧,去年冬日老母病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最后无法只能去了济世堂,本来我只是想讨两碗粥,不想那主事人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二话不说往悬壶堂请了大夫为我娘看病,又送了米面,这才叫我们娘俩活了下来……”
“还有我还有我,看不出来吧,我以前就是路边的乞儿,得亏去了和善堂……”
“……”
此时,议论声中的主角正悠哉悠哉地在鸿运楼用膳。
议论声纷纷入耳,沈灵烟笑弯了眉眼,只觉今日的胭脂鹅脯更甚往日美味,而身侧之人,虽贴了再平凡不过的面具,可含笑的眼风华不减。
“哎你说,那几个什么金大人刘大人的,这会正在屋内吐血吧?”朝廷命官,一怕藏污纳垢的把柄被人抓住,二怕民心不稳,官声不佳,而如今,二者兼得之的几位大人岂能不吐血?
林瑾玉但笑不语,优雅地挑了块肥瘦相间色泽恰好的胭脂鹅脯放入沈灵烟的碗里,随后又夹了清爽可口的小菜,去去吃了胭脂鹅脯之后若有似无的腻味。
见林瑾玉如此贴心,沈灵烟笑眯了眼,滋滋有味地继续享用美味,盘算着找个时候去见见那个宁死不屈的王素绾,好生安慰安慰,免得王素绾失了清白又失了婚约,一时难过挺不过去了,“哎,今日去王家瞧瞧吧,有人肯定想见你。”
“好。”林瑾玉瞟了眼笑得贼兮兮的沈灵烟,好笑地摇摇头,什么想见他,怕是一见他王素绾就该受不住去自尽了。不过那又如何,当日敢挑衅,就应当知今日的下场。至于能叫沈灵烟高兴的,他自然乐意为之。
可不待二人高兴多久,林瑾玉的侍卫就送来一消息,王素绾不见了。
林瑾玉的笑意淡了几分,如玉的指节在桌上轻叩着。沈灵烟立时不淡定了,咽下嘴里的胭脂鹅脯,拉着林瑾玉往酒楼外去,人多眼杂的地方,不适合谈话,只适合听话。
一出酒楼,上了马车,二人方知确切消息,方才一武功高强之人突然出现在王素绾房内,暗卫发现时强行阻拦却未拦下,均受了伤无力再追。
“武功高强?”沈灵烟蹙眉,“你曾与武林高手打过交道?”
林瑾玉轻轻摇头,“我身在朝廷,不曾与武林打交道。”
沈灵烟为难了,忽然瞥见不远处贴着书信,灵光一闪,压低声音对林瑾玉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几个人搞的鬼?”伸手指了指那书信,“虽说如今是已成定局,可留着王素绾能膈应你我,他们何乐而不为?”
林瑾玉若有所思,身上的气息不觉冷了几分,半晌后伸手招了方才的暗卫,低语了几句,那暗卫便领命而去。
“烟儿,这段时日尽量不要出府。”林瑾玉握住了沈灵烟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欢儿身旁也是该放几个人了。”
沈灵烟自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忙不迭地点头道:“你放心,这几日我就在府内守着欢儿,你也小心。”
“自然,可不能叫娇妻和娇女久等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