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晾了康家人两日之后,阴沉的天气总算散了,暖阳高挂,细碎的日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趁着好时候,沈灵烟依依不舍地回了将军府。
“老巢找到了?”
林瑾玉点头,这两日虽说在锦衣侯府,可他也没闲着,该杀之人尽皆杀了,该抓之人兴许还没抓完,但也差不多了,只是他隐约觉着始作俑者尚未落网,日后尚不能掉以轻心,谨慎总是没错的,他也是靠着万分的谨慎才活到如今。
“什么来历?”
不知是否是沈灵烟的错觉,林瑾玉的面色冷了几分,低声道:“是消失已久的蓝家,你应是不知,在你知事前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还能养了这许多杀手来寻仇。”
“寻仇?”沈灵烟忽然明白了,叹气道:“莫非是皇上叫你铲除的奸佞之臣?”
林瑾玉神色不改,轻轻点头,又道:“无碍的,成不了什么气候。”话虽如此,林瑾玉的神经可没放松半分,漏网之鱼的反扑最是防不胜防。
什么叫悔不当初,沈灵烟眼下就是,若是当初她再多坚持坚持,或者她不一味龟缩任人欺凌,林瑾玉也不至于不顾自己的安危亮明身份,也没了自此之后桩桩件件的刺杀……总归还是自己没用。
林瑾玉看着沈灵烟垂头丧气的俏脸轻笑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在娇艳的红唇上轻啄了一下,轻声道:“莫要多想了,不足为惧。”
沈灵烟懊恼地撇撇嘴,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倚在林瑾玉身上,暗忖着也不知还藏了什么想要报复的人没有,整日提心吊胆的真是不好受。
沈灵烟这一蹭,林瑾玉的身子僵了,神色也幽暗了,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沈灵烟纤细洁白的脖颈,生怕一个冲动就将沈灵烟就地正法,毕竟他已经整整忍耐了两日。说来奇怪,他不是重欲之人,尤其是与沈灵烟相识之前,彻彻底底的冷心冷血的一个人,对女子向来敬而远之,可不知为何,只要沈灵烟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叫他心旌荡漾。
不过正在忧愁的始作俑者可没发觉林瑾玉情绪的波动,一心在想着如何引蛇出洞好一网打尽。
入得将军府,林瑾玉并未及急着去处理康家人,而是往东院去,当先入屋检查了一遍,随即又吩咐鱼跃等人仔细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让沈灵烟入屋,如此一折腾惹得沈灵烟心下愈发不安了,只是压在心里没有多说。
“同去看看吧。”
二人还在远处徐行时,翘首以盼的康曼玲便见了,可心里没有欣喜,只有惶恐和心痛,尤其是见二人倾身低语的模样,无声地紧了紧手上的绣帕,步履匆匆地往屋内去了。
在护卫开口问好之前,林瑾玉就摆手,携了沈灵烟信步而入,与那日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而去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康老爷子满目羞愧地迎了出来,涨红了脸不住道:“瑾玉,是外祖父对不住你啊!我如何也想不到你外祖母竟这般糊涂……若是你出了事,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见你娘!”
林瑾玉不置可否,康老爷子确实于此无关,若说有什么错就是不够耳清目明了,因此林瑾玉并未迁怒,只淡淡道:“瑾玉知此事与您无关,外祖父不必自责。”可情分到底被磋磨殆尽了。
康老太太一见林瑾玉面无怒色,连日来的惊惶消散了几分,可瞥见林瑾玉身旁的沈灵烟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的嫌恶之情,好似怕污了眼一般,当即移开了眼,对着林瑾玉讪笑两声,欲盖弥彰道:“瑾玉你来了,呵呵,都是误会,怪老婆子我糊涂,叫人蒙骗了!”
沈灵烟心下冷笑,并不做声,她倒要看看这不要脸的死老太婆可以恬不知耻到何种地步。
林瑾玉轻笑一下,却不带任何感情,更是懒怠费口舌,对不知何时跟上的王叔道:“将人都带上来,让他们自己说。”
康老爷子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事实如此,且此事不小,断无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能暗叹一口气,后悔为何没有态度强硬地带了康老太太回江南。而置身事外的康曼婷全身心都在林瑾玉身上,哪里理会康老太太几人的死活。
康老太太面色一怔,强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难道瑾玉还信不过外祖母?”一旁的康曼玲亦是煞白着脸,紧咬着下唇,眸光央求地望着林瑾玉,身子摇摇欲坠,端的是我见犹怜。
奈何林瑾玉看也未看做戏的祖孙二人一眼,只侧头望向看戏的沈灵烟,唇边含笑,满眼宠溺。
康老太太见林瑾玉不但不理会自己,还一副沉迷女色的模样,当即怒从心头起,什么善了的念头都粉碎了,尤其是听到外头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就知不能糊涂掩盖过去了,当即怒拍了梨花木扶手:“瑾玉,好歹我是你的外祖母的,你竟为了个女人要置我于死地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知不知道孝字怎么……”
“够了!”康老爷子怒喝着打断了康老太太离谱的言语,腾地站起身立在不知悔改的康老太太跟前,指着鼻子骂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今日你莫要再开口,此事如何,全凭瑾玉做主!”
“外祖父不必动怒,是非曲直,孝道,良心,自然都会有公论的。”林瑾玉不疾不徐地走向面容扭曲的康老太太,轻笑道:“外祖母,您是我的外祖母没错,可您不曾养育我,就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这情分也够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女人。”回首看了眼沈灵烟,“若是没有她,我早没命在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妻,是我这一生都要珍视之人。”
林瑾玉可不信康家对他母亲如何之好的言说,毕竟他母亲过世之外,康家只来了无足轻重之人,且无人多过问一句他母亲为何逝去,可依照林荣往日对他生母的爱宠,不可能没有给予康家好处,可人死如灯灭,人情淡薄如此,如今却恬不知耻地拿来相要挟,真是人老成精不要脸。
沈灵烟只觉得解气,心里也美滋滋的,扬起脸朝向她看来的林瑾玉一笑,精致的眉眼,灵动的眸子,清丽的笑颜,只晃得周遭的人失神。
“你,你!”
林瑾玉云淡风轻地看了眼气极而说不出的话的康老太太,对王叔吩咐道:“大夫可请好了?就在外头候着吧。”王叔办事妥当,大夫早在院子外候着。
林瑾玉瞥了眼声跪伏于地的几人,神色暗沉了几分,转向康老太太之际又是云淡风轻的神色,看得康老太太心口更是一噎,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就听得林瑾玉道:“您可知为何我一昏迷那杀手就来了?我不知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外人勾结,又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只知道您差点害死了我,也害死你们自己,你以为我死了,你们还能活着?”
康老太太并非没有后怕,只是更恨林瑾玉当众下了她的面子,枯瘦的手指死命地掐着扶手,那目光好似要将林瑾玉咬碎再嚼烂入肚。
见此,林瑾玉不再浪费口舌,目光冰冷地盯着康老太太,一字一句问道:“外祖母,您可认?”
康老太太冷笑一下,忽而站起身,目光森冷,冷笑道:“认,如何能不认,否则岂不是白叫你摆如此大的阵仗了?哼,不就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吗?给你就是,就看你敢不敢收!”话未落就猛地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众皆变色,就是沈灵烟也皱了眉头,可始终动作,只紧盯着康老太太。满屋之人,也只有林瑾玉变色不改,冷眼看着康老太太,直至王叔诡异地出现在康老太太跟前,并将其止住才移开眼,转身携了沈灵烟离去,临了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外祖母,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您切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