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寒风萧瑟。
沈灵烟做贼似的探出一只手,察觉比平日还要冷上几分,随即又飞快地缩回锦被里,还自发往林瑾玉怀里钻了钻,贪恋的汲取温暖。林瑾玉低笑一声,长臂揽住了沈灵烟,肌肤相触间,林瑾玉有一刻的僵硬,不过瞬间就掩去了,暗自叹息,若是此刻在将军府便好了。
“日上三竿了,今日还回府吗?”
沈灵烟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瞧见外头黑沉沉的一片,嘟囔道:“哪来的日上三竿,就是夜半三更也不差,改日再回府吧。”有时候冷待就是煎熬,她要让康老太太好生体会体会。
林瑾玉不置可否,只不安分的手在沈灵烟的脊背上游移着,柔嫩的触感叫他欲罢不能,暗叹一声道:“不回也罢,只是方才我听着动静,宫内的御医来过了,你可要去瞧瞧?”
再没有多余的话,沈灵烟麻利地起身,林瑾玉早有准备地递过衣裳帮沈灵烟穿上,纵是如此也冷了个哆嗦,却没再往锦被里钻,又任由林瑾玉为其挽发,笑着看铜镜里不甚清晰的模样:“不想我们叱咤风云的林将军也会挽发这等细致活,只不知描眉画眼可会?”
林瑾玉从善如流道:“若是娘子欢喜,为夫便是不会也要会。”
听得动静,鱼跃等人鱼贯而入各司其职,偶尔瞟了郎情妾意的二人时说不出的欢喜和艳羡。
待沈灵烟二人去时,三位御医正好都诊完脉在旁讨论着,沈灵烟静听了一会,见其得出的结论是许氏身子无恙,不免失望,含笑谢过御医之后看了林瑾玉一眼就往许氏跟前去了,不想迎接她的是许氏怨责的神色,沈灵烟讨好一笑,又调皮地吐了吐舌,没骨头地倚向了许氏,“娘,莫恼烟儿了。”
许氏斜昵沈灵烟一眼,不说话。
沈灵烟讪笑两下,没脸没皮地往许氏怀里滚去,想是抱多了盛哥儿的缘故,许氏怀里有股奶香味,沈灵烟忍不住嗅了一下才道:“娘,烟儿这不是怕吓着您吗?”忽而顾左右而言他,“李妈妈,抱了盛哥儿来吧。”
李妈妈心知沈灵烟是为着许氏好,忙去了,再来时怀里抱着胖乎乎的盛哥儿,手脚都藕节似的,足以见得这位小祖宗伙食多好。沈灵烟见着欢喜,忙抱了过来,险些没接住,惊得在场的丫鬟险些叫出声,沈灵烟不好意思一笑,忙将盛哥儿抱得紧紧的。
懵懂的盛哥儿当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着面前的人真好看,肯定也很好吃,想着,张嘴就朝沈灵烟的青葱白指咬了上去。
沈灵烟好笑地看了眼怡然自得的盛哥儿,随后看向许氏,笑骂道:“这个馋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不叫他吃饱呢!”
恼怒的许氏也叫盛哥儿的憨样给逗笑了,只是仍没好气地瞪了眼沈灵烟,就对紧随而至的奶娘道:“盛哥儿怕是又饿了,抱下去吧。”盛哥儿成日不是睡就是吃,也不吵闹,着实乖巧得很,长势也喜人。
待李妈妈等人也下去之后,许氏无奈道:“烟儿,你娘又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何苦还将我药倒?若是我醒来,你却出了什么差错……”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好端端的竟然叫自己的闺女给药倒了,这还是其次,想着今早睁眼就瞧见的人,许氏的心头又慌乱了起来。
沈灵烟忙抱着许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有瑾玉和暗一他们在,我怎么也不会出事的,烟儿这般,只是不想叫娘吓着。”眼底有浅浅的担忧。说来矛盾,沈灵烟既怕大夫查出个好歹,又怕大夫查不出个好歹,一个心七上八下的着实难受。
许氏忽而看了眼外头的御医,笃定地问道:“御医也是你请来的,与你药昏我有关?”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撬开沈灵烟的嘴,不想下一刻就见沈灵烟点头道:“是有关,只是我也只是有所猜测而已。”
“我的身子……到底有什么问题?”许氏并不惶恐,如今沈灵烟嫁得如意郎君,又有自保之力,若自己有什么不测,也没有遗憾了,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候,还能陪伴沈灵烟多久。恍惚间,她又想到今早醒来时对上的略带怜惜的眼。
沈灵烟忙摇头道:“娘,李大夫和御医都道您的身子很好,没什么大碍,想是我多心了,不过谨慎总是没错的,我想叫娘长长久久地陪我呢。”
熨帖的话语叫许氏心里安定了不少,不过对于沈灵烟所言存疑,毕竟沈灵烟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不过也罢,那都是日后之事的,当即揽了沈灵烟往怀里,拢了拢被作乱得没章法的青丝,笑道:“自然有人陪烟儿长长久久。”
“若是没有娘,总是不圆满的。”
不多时林瑾玉便折回了,不着痕迹地对沈灵烟摇摇头,沈灵烟不无失望,却半分没显露,空空如也的五脏府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沈灵烟面上一红,讪笑道:“饿着了。”林瑾玉与许氏皆含笑摇摇头,知事的李妈妈恰如其分地准备好膳食。
沈琰赶巧,恰好过来,索性添了碗筷便一起用。说来若非初一十五,他甚少往东院来用膳,一是因着任务繁重,二是因着许氏的疏离,不过想着往日自己的偏颇,尤其是叫沈灵烟母女几经波折,沈琰只剩愧疚。
看着林瑾玉与沈灵烟蜜里调油,沈琰一时恍惚,可对上许氏的只有在望向沈灵烟时才有的暖意时,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他扪心自问是否曾爱怜过许氏,无疑是不曾的,先有大平氏占据可他的心,后有惯会矫揉造作的平姨娘迷惑了他的眼,对于许氏这个正妻,唯一的联系便是不可违抗的赐婚圣旨。当然,沈琰也知道许氏心里没有他,若是有朝一日……不觉想远了,沈琰散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神色温和地看了看四下,平平淡淡里透露着温馨,还有个嗷嗷待哺的盛哥儿,暗道如此也很好。
沈灵烟忙里偷闲地瞟了眼沈琰,轻蹙了眉头,只觉沈琰给她的感觉变了,好似也不那么讨厌了。
这厢正和乐融融地用膳,将军府的几人却惶恐不安,尤其是康曼玲,在院门前翘首以盼,恨不得林瑾玉立时就出现,好叫她好生解释一番,她只是爱慕他,绝无半点害他的心思,一切都是凑巧,就是凑巧。
那壶酒里的药想是下狠了,康老爷子直至午膳时分才悠悠醒来,只觉头痛难耐,晃了晃脑袋有一瞬间的失神,待瞧见是在自己屋内,不由叹气道:“人老了,不过几杯酒就醉倒了,哎,想当初老爷子我可是千杯不醉……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因着康老太爷显然是被算计的,因此伺候的长随也没换,那长随见康老太爷醒来暗道了句谢天谢地,也不多说忙伺候起来了。
康老太爷出屋就见康老太太魂不守舍地倚在扶手上,浑浊的眼里有不甘心,也有若隐若现的疯狂,直至看见康老爷子静止不动的眼珠子才动了动,哑着嗓子道:“您起了,可要用膳?”
康老太爷虽有诧异,却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段时日的康老太太情绪反复无常,想是昨夜又叫林瑾玉拂了面子,暗叹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可鼻尖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却叫康老爷子顿住了,“昨儿发生了什么?”
长随的身子不自觉一抖,康老太太抓着扶手的枯瘦指节也愈发用力了,散漫而来的康曼婷揶揄:“祖父您昨儿醉了,却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醉了与好戏四字康曼婷是加重了语气的。
康老爷子心领神会,眸色立时晦暗了,盯着康老太太道:“昨儿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还能请杀手来刺杀自己不成?”康老太太恼羞成怒,怨怼地望着康老爷子,若不是他不肯开口让林瑾玉收了康曼玲,如何会有今日的事,如今倒好,她费劲千辛万苦失算了,却仍是她的错!
康曼婷嘲讽一笑,“祖母是不能请杀手刺杀自己,可祖母能给祖父和表哥下药啊,若不是表哥早有准备,我们昨儿就到阴曹地府去了。”
康老爷子震惊又愤怒,莫怪只是二人分食一小盅酒他就昏睡不醒,原是中了药!虽未瞧见昨夜的刀光剑影,可一夜至今还未散的血腥味足以叫康老爷子心中有数了,亦是愤恨不已,怒喝道:“你这个糊涂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