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北并不知晓斜月出打贺微的真实原因。昨日斜月只同他讲,看不惯贺微作风,才大打出手,在南楼闹了起来。斜月平常出门公子打扮,极少露出本来面貌,府外是没几个人认得出来的。斜月混在卖艺女子人中,又戴了面纱,应该不起眼才对。
但夏侯北心里已经知道了,斜月出手,就是因为认出她来了,他认出了她,却装作不认得,反倒把她当成青楼女子,要占她便宜。
要说贺微真没认出来,夏侯北自然不会信,每逢宁安王朝迎喜,皇宫国宴的,贺微还能不去?贺微作为贺州的宝贝儿子,去得还少?一定会被贺州带着去开开眼,见见达官贵眷,为以后做官铺路。贺府独苗定是最受宠的。斜月又深得皇后喜爱,哪一回没去过,同贺微碰见过数次,还会不认得她?
一想到贺微对自己女儿手脚不干净,又见斜月委屈欲掉眼泪,他气得伸手用力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在大厅里显得极其突然。斜月被吓得一抖,眼眶里蓄着的泪水直接滑落。贺微倒是立在贺州身旁没任何反应,像是经历了万千回,心里惊不起波澜,而看斜月的眼神讥讽更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贺微的确是装不认识斜月,见对方我见犹怜,他可忍不住,干脆就让自己趁着半分醉意,揽住了她,往怀里一带,来人身上的清香到现在都还让他心神向往。
斜月腰肢细软,手里的触感不禁让人春心荡漾,与他抱过的很多女人都不同。他一扯开她面纱,露出了那张让人心醉的脸,她双眸含水,眼神又带着惊愕,小嘴殷红,贺微脑子轰的一声,邪念飞起,他魂都勾没了。他要吻她,疯了一般。
斜月本在惊愕之中,见清对方突然往她眼前凑,她瞬间清醒,手肘直往身侧一攻,转身奋力给了他一巴掌。斜月以为她用了全力,实则不然,贺微也就吓了一下子,微微吃痛罢了。
贺微猜斜月应该是第一次来,他料斜月不敢闹得太大,毕竟他从来没有在南楼见到她过。贺微自然碰不到,斜月是天光大亮得要命才去南楼,而他却是天黑了去。自斜月及笈那天以来,他再也没见过。没想到昨天只是他少有的例外,却让他见到了斜月,身段修长,单薄,撩得他离不开目光,升起占有的欲望。
他当然知道斜月是皇后跟前红人,不该对斜月调戏。但欲望胜过了理智,他压不下去,他又受宠得很,什么得不到?心里估量一下,斜月不见得会闹到皇后跟前,或者夏侯府和贺府上,大家闺秀来青楼就已经是出格了,还会让别人知道?
心里清楚了七八,他还不如继续下去,让自己爽快。他终究是低估了斜月的小霸王名号,斜月大打出手,还毁了南楼最贵的琴。
斜月见他又要扑上来,嘴里还喊着:“小美人,让爷亲亲。”斜月内心翻起一阵恶心,她从来没在南楼碰到过这样的阵仗,她在府外疯的时候也没碰到过,那一刻,她只觉得这是个噩梦,污秽、脏眼!想到南园被迫所做的事情,她生气了,难以抑制的怒火促使又羞又愤的斜月对着扑过来的贺微狠狠一踢,又抬腿侧踢他腹部,三脚猫功夫是斜雨教的,但丝毫用不对。
因为惊春在她身边,碰到这种情况,哪用得到她上手?但惊春不在,她只能自己来。斜月太仁慈了,她不知对待无耻之人,应该是直击对方裆部,让对方尖叫,痛的直不起腰才是正确的方法。
贺微得寸进尺拉住她的手摸起来,斜月狠狠抽手,跑向观看席抄起盘子往他身上扔,才躲开他的下一轮动作,见有效,斜月又拿起一个,往地上一砸,拿起碎片要冲上去,贺微仆从见状上来挡住贺微,那个仆从并不认识她,所以也没有拦着贺微的行为。
贺微没想到斜月性子如此烈,一副要杀开了的表情,他躲,没用,仆从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追上来。而斜月突然把碎片一丢,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剑,赶上来,他只好往南楼外走,手上没武器,他也倒不至于真对夏侯斜月下手,只好拿起一张琴,以挡住劈下的剑。
琴弦斩断之时,南楼主管带着八九个壮汉出现在了现场。周围瞬间挤满了人,是同她一起演出的几个女子,她们在她和贺微拉扯之时就去找人帮忙,她们是卖艺的女人,不是卖身的人,怎么能忍得住贺微的无赖!贺微本就无赖,她们也见得多了,他虽长了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可是行为不端,惹人心烦厌恶,终于没忍了下去。
观看席上不知何时多起了人,闹哄哄的,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她,斜月内心嗤笑,南园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青楼女子被调戏理所当然,职业所在,何谈尊重?让别人看一场笑话而已!所以她今天才想又去了躺南楼,找南园赎身的事情,不然她根本不可能再去一次,这真是恶心坏了她。
一想到南园就在那样的地方活着,斜月愤得双眼更加猩红,双拳紧握。
“贺大人,本侯先前说过,溶樱从不会无端与人作对。”夏侯北眼神威严,胁迫之气陡升,语气因怒意带了几分生硬,“溶樱也并未对本侯提过这件事,昨晚,溶樱就因为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挨了罚,所以才惹出这事,但贺大人的儿子是不是也太不知收敛了?他会认不出来溶樱么?就是想占便宜吧?贺大人难道还要继续袒护?儿子什么样的品性,贺大人你还会不清楚?”
斜月自由自在,他惯的,他愿意。要是斜月不通情达理,性格飞扬跋扈,不通人情,他倒是会管着,怎么说也是夏侯府上尊贵的三千金。不过斜月被人如此对待,绝无前有的事,夏侯北根本不许的,此人胆大,有把夏侯府放眼上?夏侯北越说就更来气了:“贺大人,现在如何是好?你儿子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溶樱扇了一巴掌,你心疼你儿子,你找上门来细究,本侯就不心疼自己的女儿?那本侯是不是也要细究一下?贺大人儿子是不是真认为溶樱不会讲出来?”
贺州的脸色红一阵又青一阵又白一阵,活脱脱的五彩斑斓。他自己儿子什么品性他还真是清楚,还不是自己养出来的?府上唯一的嫡子,惹出什么事来,他又舍不得打骂,每回都是嗓门大点,桌子拍地响点,希望贺微自己可以改改,但是那会改了?反而是嚣张了气焰,回回笑脸装乖,口上应允得那叫一个畅快。他是真的搞不懂儿子脑子里面想着什么东西,内心希望贺微自己说出来他想要什么,但从来没有成功过,父子间的交心,他想,贺微却是心门禁闭。他无可奈何而已,这个已经快要十九岁的儿子,没有一点上进心。
但真的无可奈何吗?若他心狠一点也不会是如今这种情况,他狠不起来,自正妻去世以来,他对儿子的愧疚化成了无限的包容与疼爱,正因如此,堂堂男儿被他惯得没有一丝阳刚之气,哪像夏侯府。贺州纳了闷,夏侯北也是惯着,甚至都不见他管过,怎么就没把夏侯三兄妹教坏?
贺州脸更僵了,他有点后悔来夏侯府造访了。昨日夏侯斜月和贺微打架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今早上朝就听得见后面时不时叽叽咕咕的。他的确想过堵住别人口舌,这对贺府形势不利,但当他见着夏侯北那一脸坦然和无所谓的样子,他感觉到了挫败。
贺州也是刚刚才知晓来源经过,登门造访也本不打算知道,只是因为儿子莫名挨揍,自己都没舍得打,却被一女的打了,一来气,才到夏侯府喝喝茶。现在这个场面,却让他下不了台。夏侯府业大,他很清楚,夏侯北也为人清廉,抓不到什么把柄,这人从不管是非,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去管自己的,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经商,也不见他身边像自己一样莺莺燕燕,还真是少有的奇葩。现在他进退两难,贺州后悔极了,他干嘛要来喝茶来着?
夏侯北见贺州表情精彩绝伦,内心嗤笑,念在旧情就先抛个台阶。斜月也有错在先,毕竟是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若不是京城人都知道夏侯斜月冥顽不灵,淘气捣蛋,去了个青楼也算是合乎常理,不至于让姓贺的抓着不放,言什么侯门女子没有规矩,反正夏侯斜月就没有什么规矩。
夏侯北下了逐客令:“茶凉了,今日府上不便待客,招待不周,贺大人请回吧。”
贺大人连忙逃也似的跟着管家走了,贺微跟在贺州后面不慌不忙,从斜月旁经过时还若有若无的“呵”了一声。斜月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以后但凡夏侯斜月一上街,只要碰到贺微一次,便是贺微不好过之时!
夏侯北见人送走,心情并未好半分:“溶樱,贺微是动了你一下,还是一直招惹你?”
然而斜月却是提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爹,我想赎南园。”她一想到昨日的事情,她就浑身难受,南园是怎么忍住的?
夏侯北感到意外:“溶樱,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赎南楼的花魁。”斜月不想多提昨日贺微的事情。
大厅一阵寂静。
夏侯北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溶樱是不是以为家里有几个钱你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爹,我并没有这样想,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斜月眼神坚定,“爹,你并没有阻止我和她往来,难道不就是默许了么?”还有什么叫做家里有几个钱?那叫几个钱吗?对方是她爹,她不能一顺口就口出狂言。
夏侯北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手里的茶杯,斜月愈来愈像那个亡故的人了,他不肯多看:“溶樱,你有几个朋友?”
“……爹问这个做什么?”斜月的确没有几个朋友,她的作风,她的行派,没有几个人能忍的。
“只有皓月和她了吧?”
皓月是皇后的女儿,和她玩得来,年龄相仿,她经常和皓月在皇宫闹事。“她”指的是南园,她爹说得真对。
“那和我要赎南园有什么关系?”
夏侯北杯子一放:“你们不是一路人,夏侯府没有义务去帮一个青楼女子,溶樱,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以为你做什么夏侯府就要贴着你!”
斜月还想争辩几句,这时夏侯斜雨冲了上来,跟个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怎么回事儿?我刚怎么碰到贺微哪条狗了?”他当时正和惊秋悠哉悠哉走着呢,就看到了正上马车的贺微。
贺微那条狗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一看,瞧见是他,还对他微微一笑。斜雨只觉得那病恹恹的贺微脑子有病。斜雨不屑回复,他担心贺微来没好事,怕斜月出事,就急忙往府内待客的大厅赶,谁知一到大厅就听见父亲说什么朋友,斜月却提起了南园,要给她赎身,真是不怕皮抽。他听到父亲已经有些生气,他就冲出来打岔,他不想再让从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