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来到船舱里，黄富民早已在席前等候了。
张努力离着老远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八九道粤菜:白切鸡、清蒸桂鱼、白灼基围虾...，不光这些，还有白亮亮香喷喷的大米饭外加一盆玉米排骨汤，桌子一角还放着红双喜香烟和两瓶石湾玉冰烧，旁边地上还放着一件珠江啤酒。哎呀，这顿“肉山酒海”估计这是张努力人生当中第一次！
涎水早淹没了口中的舌头，咽了一口又一口，甚至黄富民向他打招呼的举动，他都没看见！黄富民心里也很清楚，张努力生长在贫穷凋敝的农村，哪里见过这等席宴！所以心里并没有嘲笑他。落座后，黄富民带着浓重的粤调普通话说:“努力，今天叫你们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们更进一步。船上的事情还要靠着你们，我心里很感激的。所以就想请你们吃个便饭了，你们不要客气！来来来，咱们先尝尝这个菜”。说着挑起筷子夹了一块叉烧肉放在张努力的吃碟里。张努力咽了口口水，保持了矜持，激动客气地说:“哎呦，黄总您太客气！我自己来”。黄富民笑了笑说:“大家都是兄弟嘛，不要叫我黄总，我不中意的。来来来，吃啊，吃完了再说”。说罢倒起酒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努力一阵风卷残云，吃了个大肚溜圆。张努力擎杯在手，带着三分醉意说:“黄大哥，谢谢你的盛情款待！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干，能在你手下做事，是我的福份，我会好好干的”！黄富民也三分醉意，一边抽着烟一边说:“好，就中意你这样的干将！努力啊，只要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来，干了这杯”！
贺国庆酒量不怎么样，带着几分局促举着酒杯。他心里明白，黄富民请客，并不是为自己，更多的是请张努力。但他也很清楚，张努力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越自己。当然，他并没有嫉妒的意思，只是一种感觉上的赞赏罢了，所以他在席前尽量少说话，给老同学留下余地和机会。张努力可不管这个，完全的“资产阶级思想”，只要能吃饱，对自己有利爱谁谁去。张努力越喝嘴越能说，黄富民听的顺心顺耳，最后又给黄富民讲了一段他最拿手的《燕子李三》的故事，惹得黄富民哈哈大笑，十分高兴，不住地给张努力倒酒递烟。
其实，起初黄富民对张努力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他发现张努力满身的痞子气，言语动作匪里匪气的，心里就不怎么待见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后，黄富民才逐渐改变了对张努力的看法，他发现张努力精气神十足，斗志昂扬，的确是个有能力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这次近距离的接触，黄富民打内心里挺喜欢这个年轻人，当然这也是张努力社交上出色的一部分。
万物负阴而抱阳，世间的事情有喜就有悲。这天夜里，贺国庆收到一封信，是他父亲写的。贺国庆看罢皱起了眉头，点了一支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原来，他的家里因为可耕地的地边差异问题，与邻居发生了械斗，他父亲和弟弟住了院，目前双方进入民事纠纷案件的调查中。他的哥哥已经向法院递交了民事起诉状，希望贺国庆能回去和他一起打赢这场官司。这件事对贺国庆的打击挺大，他百爪挠心，惴惴不安，既恼恨仇家又舍不得离开这里。自己的事业刚有起色，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事，打官司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天就结束的，这种民事纠纷和械斗事件，是最棘手难缠的，双方怎么也得纠缠个一月二十的，何况父亲和弟弟还住了院。船上的工作每天都那么忙，自己又是领班，黄富民会不会批长假还不知道呢！如果家里的事情严重，长时间来不了，黄富民心里会怎么想？张努力那么聪明务实，自己曾
经的付出会不会嫁接在他身上？想到这，他忌惮了，也有几分嫉妒。可是没办法，家里出了事，不回去怎么能行呢？
带着重重顾虑，他向黄富民申请假期，没想到黄富民直接就批了他一个月假，还说假期不够还可以延长，回来了还让他做领班，这一点使得贺国庆喜出望外，同时也十分感激这位心善的老板。
当天下午，张努力送他到火车站，张努力仗义地说:“要不我也回去吧，我回去找一帮兄弟打回去，好好揍他们一回”！贺国庆说:“你又来了，火爆子脾气！这些话从早上到现在说了不下三遍了！这不是逞强斗狠可以解决的，这得走法律程序！当然了，还是得谢谢你的情义”。说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火车票，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候车室的灯牌，刹那间的凝望后，又继续把目光聚集在张努力身上。他说:“努力，你比我有能力，好好干。你脾气不好，咱这里又没啥熟人，我走后你可不要和别人打架，出门在外不容易，多多学会忍耐。挣钱不挣钱，落个好人缘嘛，黄富民那个人还不错，跟着他好好干一定有出息。我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回来了”。张努力看着语重心长的贺国庆，显得有些怅惘。这种感觉像是自己来广州之前，家里大哥反复唠叨地叮咛自己一样，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离别是总痛苦的。异乡的离别，或许会更凄然一些！贺国庆走后，张努力怀着抑抑沉沉的心情回到了船上，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看着舱壁上悬挂着的日历表，已翻到了六月，下个月就是儿子张好一周岁的生日了，也不知道孩子啥样了？他想了一会儿家，又回想了一下来广州时前前后后的事情，又想到了贺国庆的离开，心里无比的寂寥与烦闷。本以为与贺国庆在一起工作，有说有笑一起奋斗，一起挣钱多么开心的事啊，没想到这种短暂的“小幸福”却急匆匆的告一段落。
工作依然继续着。黄富民作为老板，操纵着整个货轮的生意，每天忙里忙外的联系业务，自然无暇顾及张努力失落的心情。不过张努力很快就适应了孤独的工作节奏，依然拼搏在工作的道路上，只不过比着之前忙了一些。这天，黄富民恰巧在甲板上碰到张努力，见他形容憔悴地忙碌着，没有了以往的神采，于是便拿出一包“椰树”牌香烟与他随聊了起来。黄富民说:“努力，来来，休息一下嘛，抽支烟”。张努力停下手里的工作，来到黄富民近前问:“黄总有啥吩咐”？黄富民说:“没啊！看你太累了，想请你抽支烟，来尝尝这个烟”。说着递给了张努力一支，然后又说:“努力啊，国庆回家后，你的担子重了不少哦！你可得多抗着点啊！你们河南人做起事情来，都很卖力气，很勤快，所以我很喜欢你们河南小伙子！你比国庆有能力，别怕苦别怕累，多学多看，将来有机会了我把这整条船的事务都交给你来打点料理，到时候你可就成了这条船的船长了哦！相信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张努力十分的感激，连连诚谢。
半个多月后，船靠了岸。没有了凉爽的海风吹着，气候显得十分燥热，整个船舱像个大烤炉，热的难受。南方的盛夏气候大多湿潮燥热，特别是海岸码头一带，湿气更重，腥气味也很大，蚊子老鼠也特别多，而且都大的出奇，整晚被蚊子叮咬的难以入睡。不但是这些，每到夜晚海岸和码头两旁，总会有许多迷信的信徒们在焚香祷告，他们笃信妈祖和海神，哭哭啼啼的瘆人恐怖，张努力最讨厌这些无聊的迷信，内心的厌恶感也与日俱增。也许是天气逐渐变热的缘故，抑或是心情郁闷焦躁，他这一段时间开始有些水土不服了。吃罢大米饭就开始烧心，吐酸水，胃里翻江倒海，尽管每天吃着不少海鲜，依然是不舒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根本经不起这般气候的长期折磨，张努力焦躁的心烦意乱！这天他收到一封信，是贺国庆写给他的，张努力看罢心情更不好了。原来贺国庆辞职不干了，他家里的官司打输了，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气不过而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弟弟也被拘役了，总之家里诸事不顺，方方面面的琐碎不得不迫使他辞职留在家里。
张努力心情落差更大了，他开始有了负罪感，责怪自己是个扫把星，克走了贺国庆断送了他的事业。本就仗义的他，为了此事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工作中也时不时地出错，再加上其他同事的窃窃私议，他的负罪感逐渐加剧，于是，他开始萌生出辞职回家的念头！他认为，只有自己回了家才能让贺国庆心里平衡，也不会让自己内心不安，尽管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但最起码能让自己心安理得，没有负罪感。至于黄富民鼓励他胜任未来船长一事，在哥们义气面前，他也只不过是笑笑罢了。所以没多久他就向黄富民提出了辞职，这使得黄富民十分意外和诧异。给出的理由是水土不服，蚊虫叮咬和想家，黄富民觉得他的理由很荒唐，所以也很生气。他说:“努力，你有没有搞错啦？我没有对你哪里不好嘛？怎么能说走就走嘞？我说过，你好好干，我会把整条船都交给你管理，两三年的时间，你就能赚到大钱，不说百万富翁，那也差不多了，养家糊口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到时候你再回家乡也可以啊。你是不是想女人了？如果是我可以在这里找个老婆给你，也是一样的嘛！男人嘛，不要太恋家，恋家的男人成不了大事的，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啦”？听着他的话，张努力不但没有动心，还有一种莫名的反感。他一心坚持着回家，不过他也明白，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或许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尽管如此，他也觉着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可见张努力这个人在决策大事面前，思想多么的不够成熟稳重，大概还是年轻的缘故吧，冲动轻率、感情用事是避免不了的！
两个人交谈了两个小时，最终黄富民同意了他的辞职。张努力回到屋子里，躺在穿上抽着烟，大脑反复地思考自己的决定，以及黄富民对他说的话。其实他心里也舍不得这份工作，可是不这样做心里又愧疚，又感觉对不住贺国庆，他不想这种负罪感在内心深处扎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更好的想法，而且辞职单也已经申请过了，索性他
也不再考虑这件事了。第二天，购买了当天夜里九点多的火车票，张努力拿着火车票，如释负重，心里挺痛快。离开家已经大半年了，看了看日历才发现后天就是重阳节，他立刻想起了王维的那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来，心里更加激动了。的确，每个身在异乡的孩子，每次回家时的心情都是激动的、灿烂的，又不乏一点点的稚气感。
张努力算了算手里的积蓄，除掉吃花和赌博，还有八百多块钱。于是，他开始盘算起来:给父母买点啥？给孩子买点啥？给媳妇买点啥？打定好主意后，他来到步行街上，给母亲买了一件红色毛衣；给父亲买了一支玉石嘴的烟袋锅子；给女儿买了一大包大白兔糖，给儿子买了一支玩具手枪，里面装着打火石，扣动扳机发出“哧哧”的磨石声，枪口里会冒出火花来；又买了两支中华牙膏和四支牙刷，准备回家后给父母和媳妇还有自己用。办完这些后，他又想:结婚时媳妇陪嫁了一辆二八式大凤凰牌洋车子，当时家里穷，落下了不少话柄。更重要的是媳妇个头太低了，大凤凰洋车子车架太高，媳妇根本骑不上去，如果给她买一辆村里没见过的那种小架洋车，肯定会有很多人羡
慕她，我也有面子，对，就这么办！
吃了一份炒米粉后，他来到一家车行。一进店门就看上了一辆低架自行车:天蓝色的车架，两个车轮小巧可爱，直径约有四十公分，张努力怎么看怎么好看，问店家:“老板，这一辆咋卖”？那老板说:“一百八十五”。张努力说:“这么小的车子还那么贵”？那老板说:“有比这便宜的，一百五，不过没这个好看”。说罢手指了旁边的一辆二八式的大链盒自行车，张努力一看就不喜欢，说:“便宜点，我这打工也不容易，回家给媳妇骑的，帮帮忙”。说着递了一支烟过去，那老板接过烟说:“听口音你是北方人吧？北方穷人多。好吧，给你便宜五块钱，不买就算了”。张努力见好就收，买了下来。
可是发愁的是怎么带回家？他去了邮局，费用太高，舍不得邮递，后来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省钱却不完美的主意。他骑着车子来到一家电焊铺子，让师傅用切割器把车子切割成车把、车身、车尾三部分，然后又用纸箱包装起来，跟着自己乘火车回家，回家后再重新电焊组合起来。因为车子本身就不大，而且还很轻便，所以张努力没费啥劲儿就带到了火车上。随着火车隆隆的飞驰声，一路向北，开始了他漫长的等待。
广东到河南相距三千多里，乘火车最快也得十五六个钟头，难熬啊！张努力恨不能肋生双翅，即刻就到家。路上他想了很多事，其中他想到了贺国庆。他决定回到家后，先去贺国庆家里一趟，告诉他自己辞职的事情，顺便关心一下他家里的事情，看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最后又想到媳妇，内心几分的内疚感。媳妇那么瘦弱，自己每次发脾气都是不打就骂，幸好媳妇脾气好，如果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岂不是一生的痛楚？他不停地胡乱想着，熬了一夜又一夜。
火车带着隆隆的咆哮，像是一条绿色的长龙似的，穿过一道道幽深的隧道，翻越一座座崇山峻岭，披星赶月般地一路向北。黑漆漆的车窗外，偶尔会亮起一段段的路灯，那是城市的街道，蜿蜒而美丽，但却转瞬即逝。随着山峦的起伏，逐渐呈现出广袤的平原，是的，火车离开了南方的界线。透过车窗，一片片罗列均匀的町畦，让张努力内心越来越激动了！这天下午，终于到了终点站——民权火车站。
他下了火车，转乘客车回到水县县城后，来到电焊铺，把自行车按着原来的切痕重新焊接起来，然后骑着回了家。
看着久别的故土，一阵阵激动的亲切感顿时涌上心头，特别是骑着这辆小架自行车，心里更是无比的开心。桥东村依然如故，此时正值秋收季节。刚一进村子就碰到了张满粮，拿着镰刀从大豆地里正要走出来，见到张努力洋洋得意地骑着一辆蓝色小车子，满眼地羡慕。
张满粮惊奇地问:“你咋这时候回来了？骑嘞这车子不错啊！人家嘞吧”？张努力停在他面前，自豪地说:“我这车子让你在咱县找三遍，你也买不到我这款车子，进口货”！说罢掏出红双喜香烟来，递给张满粮一支，张满粮拿着烟卷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嗯！真香！外路货就是不孬！你下来，叫我骑骑这小洋车”！张努力将车子让给他骑，然后一边闲聊一边往村里走。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见到村里的每一个人，张努力都一一亲切地打招呼，会吸烟的都给他们发一支。走到张满粮家门口时，张努力说:“我先回家了，今晚叫上好心、新城一块去六单家”！张满粮明白他的意思，满口答应，然后又说:“好心没在家，跟着朱桥庄的戏团学拉三弦去了，你走罢他就去了。上个礼拜回来一次，他说估计得过年才能回来”。张努力惊讶之余又有些遗憾。
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就急着叫喊儿子，看到一岁多的儿子，活泼可爱，张努力心花怒放！女儿还是黑黑的，瘦瘦的，依然生怕着自己，张努力拿出买来的糖果，不停地哄着女儿，直到与自己不陌生。当然，夫妻俩久别重逢自然是格外亲切。经玲花看着那辆小洋车，心里无比的开心，顿时就觉着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傍晚，张努力拿着买回来的衣服和牙膏牙刷来到父母的宅院。张清远夫妇见到儿子给自己买回来的衣服和牙刷牙膏，心里自然高兴。张努力向父母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父母问到他辞职的理由时，张努力并没有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说自己因为水土不服才辞的职。张清远夫妇也没多问，他们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张努力回了家，简单地
吃了顿饭后，就急匆匆地去了张六单的家里。
听到张努力回来了，张六单专门包了一锅水煎包，要知道这一锅包子可以够他卖十来块钱呢！一般人他根本舍不得这么做。张六单今天心里特别高兴，还准备了五个素菜，张新成从家里偷偷拿来四个鸡蛋，张满粮拿来两瓶伏牛白酒，七拼八凑凑成了一桌子酒菜。看到这一切，张努力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感动！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们彼此间的友谊深厚的缘故！几个人一见面，格外亲切！唯一遗憾的是张好心没在场，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是开怀畅饮，高谈阔论，彼此之间还时不时地不忘相互调侃嘲笑！不知怎的，一直到酒席散了，张努力也没有向他这帮穷哥难弟提起贺国庆的事，或许是他不想这件事让更多人知道吧。
第二天，他骑着自行车独自一个人去了贺国庆的家里。来到贺国庆的家门口时，却发现贺国庆家门紧闭，大门被锁的死死的。询问了一下隔壁的邻居，得知原因后，张努力脸色顿时僵硬住了，鼻子酸酸的，两眼泪水。原来是贺国庆在修理家里的电线闸刀开关时，发生了漏电，导致他不幸身亡。这一消息对张努力内心的触动很大，一时间难以平复内心的伤楚，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人世间的事情，很多都是神鬼难测的，如今事已至此，张努力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伤感的心情回到了家。过了好多天，他才将内心的悲痛与惭愧逐渐释怀了。
九月的天，清高辽阔，湛蓝悠远，温驯和熙。太阳是跨越不了季节的，该是寒凉来袭的时候了，尽管日当正午，尽管艳阳高照，却再也找不到它盛夏时的狂燥。
九月，一个疲惫却硕果累累的季节，它没有了烦躁的蝉鸣，没有了那没完没了的炎热，带着丰硕的果实安静地歇息了下来，回味着春夏时的傲娇与威风。豫东大地这一带，多是盐碱土质，土壤水分流失快且蒸发量大，容易干旱，所以农民种植农作物大多以抗旱为主。除了小麦外，秋季作物有:花生、棉花、大豆、红薯、芝麻。玉米也有种植，但还不是太多，大概是由于土质问题，农业局还没有给出最终试验结论的缘故吧。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开始忙着农活，张努力自然也不例外。摘棉花、割大豆、割芝麻，刨花生、刨红薯...。村里每户人家基本都是都二亩地左右，种的也都很零碎，所以收割起来也很繁琐。尽管如此，由于今年雨水充足，庄稼长势都不错，所以农民
们收割起来还是都很提劲的！
这天中午，张努力割完大豆要回家吃午饭，他刚一进家门就被媳妇的举动吓蒙了。就见经玲花手里端着面瓢，瘫软在地上，面粉撒的满地都是。张努力急忙放下镰刀，走向前去看个究竟，就见经玲花脸色苍白，神色惊恐却又小声地说:“我的娘啊！吓死我了！你快看孩子的脑袋旁边是啥”？说罢用手指了指堂屋内一张编织的网床。张努力听到这话，下意思地感觉到不妙，心里也猛地一惊，便急忙转过头看了看那张网床，登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惊恐，张努力前所未有！
原来，那张网床上熟睡着他们的儿子，让人万分惊恐的是孩子的脑袋旁边紧紧的盘卧着一大盘黑红花蛇。这盘大花蛇足足有核桃那么粗，看那蛇盘的直径至少也得三十公分，舒展开来没有一米五也差不多！不过，让张努力夫妻俩感到不解的是，这条蛇蜷缩在孩子的脑袋旁边睡着了，一动不动地紧靠着孩子的脑袋，却并没有丝毫地伤害到孩子。经玲花说:“你快去劝说劝说那条长虫吧！叫它快点走吧！千万别打它，只要它走了就中了”！张努力小心翼翼地靠近堂屋门，这时那条蛇发觉了动静，被张努力的脚步声惊醒了。它猛然间昂起头来看着张努力，张努力正好与它四目相对。农村的百姓都很迷信，经常把蛇比作是小龙，神圣不可侵犯，所以张努力也不敢怠慢它。张努
力带着祷告的语气说:“大仙，我家孩子还小，求求你了，你赶快走吧”。如此三次，那大花蛇竟真的舒展身躯离开了床铺，很快就转进了房屋的墙缝里面。见大花蛇走了，经玲花急忙冲上去抱起儿子来，夫妻俩左右上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被大花蛇伤害的痕迹，他们这才放心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张努力感慨地说:“九月份天都凉了，咋还会有长虫呢？看来这孩子不一般！你看到没有，这长虫卧在孩子身边，没有咬他，一直在守护着他，说明这孩子是小龙转世！咱们以后看见长虫就要主动放生”。多么可笑的见解啊！经玲花觉着丈夫一派胡言，并没有理会他。
不知怎的，自从这件事以后的半个月，不停地阴雨延绵，凄凄沥沥的没个停，村头的西大坑涨满了雨水，就连桥东大河里的水平面也漫出了陆地，河水灌进了农田里，形成了一片水汪汪的水田。张努力房屋后面的水坑被雨水淹没了，水平面已经逼近了房屋的墙根处。要知道，他们家的房屋是半熟砖和土胚砖垒砌的，是经不住雨水的考验的。好在天气放晴，才挽回了即将成为危房的房屋一次平安。尽管如此，他家房屋的西屋一角，还是裂开了足足两米高两寸宽的裂缝，屋外的光线直射屋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居住。不过，这让本就贫穷的张努力心里烙下了阴影，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重新建筑房屋。
经过十几天的风吹日晒，大地泛起了白肚皮，村民们开始忙着计划耕种小麦了。张清远是个闲不住的人，见田地里雨水耗尽，可以耕犁了，就拉着他那唯一的“宠物”老黄牛去了地里。经过十多天的雨水的洗涤，田地里一股股清新的空气沁人心沛，让人倍感家乡的温馨和依恋。牛，它从来不与人为敌，用它最为神圣的身躯承载着人世间的沉重，承受着皮鞭的毒打，尽管如此，它也甘愿为人民做它最为彻底的服务。随着一声鞭策，老黄牛低着头喘着沉重的喷息声，奋力地向前走着。
犁铧下湿润的泥土快速地向旁边翻滚开来，一股股泥土的芬芳，最亲切不过了，崭新的土壤红红的、湿润润的、好不令人欢喜！这是农民最熟悉不过的气息，也是耕耘者最热衷的颜色。这是上天恩赐他们最丰裕的礼物，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张清远一手高举鞭子，一手稳着铁犁铧的扶手，跟着老黄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似乎，那老黄牛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幸福大道，使得张清远内心充满了希望的愉悦感，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神采。
忽然，老黄牛不走了，任意鞭打就是不动。张清远洋溢着的喜悦之色，也随之突然消失。他看了看犁铧并没有损坏，只是脚下的泥土太过湿润淤脚，难道这就是牛儿不肯走的原因？检查了一遍后，却让他大吃一惊！原来，老黄牛的四肢蹄子都淤进了泥土里，难以拔出，而且还在不停地逐渐下沉。张清远立即明白了，这一片的地势低洼，形成了沼泽地，这可咋办啊？张清远急忙撤出淤地，此时那老黄牛的身躯已经淤沉到了肚腹处，张清远惊慌极了，急忙转身回到村子里找人来帮忙。首先遇到了张明安和张潇洒还有张山岳，后来又找到大儿子张平生以及村子里其他一些人，大家纷纷前来帮忙。等来到田地里一看，大家伙都惊慌了，那老黄牛“哞哞”地叫个不停，整个身躯
基本上都淤了进去，就剩下脊背和头部，不过此时的老黄牛不再下沉了，大概是踩到了脚下的硬质土地了，抑或是它命大吧！张清远早已乱了分寸，不知所措，其他一些年轻人也显得束手无策，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老黄牛叫唤。
张山岳经验丰富，他说:“明安、潇洒你们俩赶快回村里找铁锹和木板去，多找几个人来，咱们一块把牛旁边的泥土挖开”。张明安和张潇洒都是二十五六的青壮小伙子，干活个个干净利索，听到吩咐后，不大会就带着三四个小伙子赶来，个个拿着大铁锹，后面还有人抬着两块木门板。按着张山岳的吩咐，先将两块木门板分别铺在老黄牛的左右两旁，人站在上面即不会淤进泥土里，而且还能站的稳当。就这样，张明安和张平生各拿铁锹站在老黄牛左边的门板上，张潇洒和张清远站在右边的门板上，双方奋力的挖掘泥土。泥土由于太过淤湿，挖掘起来十分的费力气，不大会儿四个人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前来帮忙的还有看热闹的，足足有二十多人，大家看他们四个体力
不支了，就与他们相互替换着挖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团结就是力量！这确实是至理名言。
单从这件事上看，村民们之间的互帮互助诚为感人，这也正是他们可爱的地方。大家挖掘了足足半个小时，才逐渐把陷住老黄牛的泥土完全挖开，而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深深的泥坑，老黄牛也解脱了它痛苦的束缚！后来大家又帮忙将挖掘出来的泥土重新填进泥坑里，方便日后耕种。张清远感激的落下了他那“宝贵”的眼泪，从不轻泪的他，看到乡邻们的热心帮助，第一次打破了自己不轻泪的惯例。这是张清远人缘好的缘故，从不高调的他，为人处世本分律己，更是热心肠经常帮助别人，正是他用自己的殷勤和忠实，取得了乡邻的认可，才换得如此殷实的回馈。
秋来暑尽寒凉早，白露为霜半日消。虽无莽莽原野荒，已有麦芽崭头角。
经过半个月的殷勤收割耕种，村民们的小麦也已耕种完毕。广袤无垠的平原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敞亮、恢宏。远远望去，呈天地一线。偶尔会发现田地里绿丝丝的，萌萌的，有几簇刚刚萌发的麦芽来，为这个荒凉的初冬增添几许勃勃的生气！冬季的天气冷嗖嗖的，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村里的妇女们都会猫在家里，纺纱织布、剥玉米粒、纳鞋底、织毛衣...。一些年轻力壮的趁着没有结冰封冻，大都去了工地上，搬砖、砌墙、粉墙...打零工挣钱。所以，村子的街道上很少有大人们走动，只是时不时地会从某一个胡同里窜出一帮爱玩的孩子来，手里各自拿着木刻的陀螺，聚在街道上相互炫耀着各自的水平。而到了中午阳光暖和时，妇女们才会拿着各自手里的针线活陆续
地走出家门，找一块阳光好的地方聚在一起边聊边做针线活。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大都会蹲坐在阳光充足的墙根下，一边下着象棋，一边默默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有的干脆依靠在墙根下，把帽檐往下一拉，遮住整张脸，似睡非睡的打着鼾声，不时地睁开眼四处张望一下。
冬天的风像是一股股寒冷刺骨的冰水，无孔不入，即便是穿裹的多么严实，也有它侵入的地方，冷丝丝的，让人寒颤个不停。傍晚时，猖狂的西北风就像一支喇叭般发出“呜呜”的声音，吓得小朋友们不敢出门玩耍，早早地就躲进了被窝里。天气渐渐地更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这一天，张努力正在家里吃饭，张幸福来了。大高个，细腰身，慈眉善目，一团的和气，不过，今天他的气色却是不大好看，有些低沉哀怨。按着族谱的辈分，张努力比他大着一辈，但是岁数却小着张幸福七八岁。张努力看他气色不好，急忙让他进屋坐下，问:“你咋了幸福？看你脸色不太好啊”！张幸福叹了口气说:“力叔，我为难啊”！说罢湿润了眼眶。张努力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在自己面前伤心落泪，见到张幸福如此的为难伤心，心里顿时起了怜悯之心，忙问:“你别难过，出啥事了？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张幸福没有任何隐瞒地说:“明年建业该上初中了，他的学费我给他交不上了！孩子闹着问我要钱嘞，我答应的怪好，可我手里连二百块钱都
没有哇！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我怕耽误孩子的学业啊！要是我那俩闺女，我就不让她们上了。这男孩子不上学，以后他能干啥啊！之前我借了好几家，人家...都嫌我穷，不借给我，借了好几天，连五毛钱我也没借出来！我今儿来是想求你给我想个法，看能不能借你点钱。力叔，你可得救救我呀”！说罢，低头抽泣起来。张努力听罢，同情之余又有些不忍心，偌大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伤情落泪，说明他已经到了燃眉之急或者极度伤心的地步了。
人都是相互的，谁都有为难的时候，更何况人家求到自己家门口了呢！张努力安慰他说:“你别难过了，你说需要多少钱吧？这事包给我了”！张幸福听到这句话，登时燃起了希望，心窝里暖暖的。他看了看张努力，一脸的诚恳和自信，他说:“我手里的百十块钱，光日常生活都不够，还得养活一家老小，马上还得过年。你看能不能借我一百，...五十也中”。张努力笑了笑说:“你不用着急，这都是小事儿！我刚才说了，这件事我包了，你尽管放心就行了！你吃饭没有？没有吃在我家吃”。听到这些话张幸福十分感动，然而他却带着几分的担忧，说:“不了，我吃罢了力叔，那...”。张努力明白他的意思，自信满满地说:“你先回去吧，晚饭前我把钱给你送过去”！张幸福还是有些担心张努力的自信，可是，张努力话已经撂出来了，自己也不好再说别的了，只好客气一番后回了家。
经玲花见丈夫急公好义，太过于轻诺了，说:“你可真能啊！这么快就答应人家，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上哪给人家弄钱去啊？挣的那点钱还不够还账的呢，我看你拿啥给人家！马上过年了，还得去粮管所借小麦...”，话没说完，张努力瞟了她一眼，说:“你咋恁些话啊！这都不是你操嘞心！今年过年照样吃好面膜！刷你嘞锅去吧”！说罢，点了一支烟，然后推着那辆二八式的自行车出了家门。
首先他想到了张广路，这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那张广路常年在工地干活，他媳妇李翠娟在家养猪羊，他们家花销又比较节俭，手里一定有积蓄。还没进家门正碰见张广路要出门，张广路问:“力爷，你咋来了？有啥事吗”？张努力开门见山地说:“有点事，想借点钱”。张广路说:“哦，那进屋说吧”。来到屋里，张努力说明自己的意思，但他并没有说是借给张幸福的，只是说自己借的。张广路十分的仗义，说:“我当多大的事儿呢！咱俩这关系，没的说！我现在就给你拿钱”。说罢对媳妇李翠娟说:“赶紧给咱力爷拿一百块钱去”。张努力忽然说:“拿三百”。李翠娟有些迟愣，看了看丈夫，张广路明白媳妇的意思，但是自己与张努力的关
系非常不错，男人都碍于情面，当面是没法拒绝的。所以他有意思地看了媳妇一眼，说:“还愣着干啥？拿钱去啊，我跟力爷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力爷开口了，那就说明他有难处，快点拿钱去”！李翠娟说:“力爷，俺家钱也不多，这马上都过年了，还得置办年货，要是手里宽裕，就多借给你点。过罢年还得...”，听着媳妇的话，张广路心里挺满意，但是这样的话，又不敢多说，怕伤了好朋友的情面，于是当着张努力的面，故意瞪了媳妇一眼，呵斥地说:“你个女人家家的，咋嫩多话啊！赶紧拿钱去”！
张努力很清楚他们的“双簧模式”，这种模式也是大家都惯用的伎俩。不过张努力可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明知道手里有钱还故意在朋友面前苦穷，真没意思！
张努力转回身，低声对张广路说:“广路，我这个人你最了解，好吃喝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才还清。哎，这马上过年了，怎么着也得把年过好啊！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反正我有难了你得帮我！三百块钱，少一分也不行”！张广路苦笑了一下，然后仗义地说:“力爷，你说这见外的话干啥啊！这都不是事儿！马上给你拿钱，三百块钱一分也不少”。说罢又催骂了媳妇一通，才把三百块钱拿给张努力。
其实，在这个年代人，助人为乐的思想还是十分积极的，因为没有，所以他们才会吝啬。而人往往就这样，总是习惯性的、单纯的从事情的表面去看待他人，揣度他人，进而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悔和误会。就拿张广路来说，他虽然有着三两千块钱，也称不上所谓的“积蓄”。都是生活在这种年代的农民，既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单凭着养猪羊，工地搬砖能攒下多少钱？收割的小麦吃不到过年，就要提前去粮管所买借，怎么能谈得上积蓄呢！要知道他还有四个孩子呢！人啊，还是相互理解着点好。
张努力并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个时代的生活，撑不死饿不着。对于借钱，他还是有分寸的。并不是谁的钱他都借，对于关系不到那种地步的，他是不会开口的，即使开口了，也未必能借到，所以他才选择了张广路。张广路十分了解张努力的秉性，二人的关系十分牢固，所以对张努力也十分的信任。但是，马上要过年了，再怎着也得先顾着家人吧！自私，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对于他们的“双簧模式”，那也只是一种卖弄人情的手段而已，与自私自利豪无干系。
张努力拿着钱放进上衣兜里，然后说:“这三百块钱一定还给你们。但是，那得等我有钱了才能还！我说话算数绝不赖账”！双方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张努力就离开了张广路的家，直接去了张幸福的家里。
张幸福今年三十二岁，他的母亲去世的比较早，父亲张明宇将他和他的姐姐抚养成人，所以他结婚比较早。婚后生下一男二女，凭着自己初中的学历，而且珠算特别好，在粮站做过一段会计。后来因为秉性与人不合，发生了不睦，就被人辞退了。前几年他的父亲病重住院，花了不少钱，父亲去世后，一家五口人守着三亩地过日子，生活也就勉强能过下去吧！因为他秉性耿直，既不会溜须拍马，又不会低三下四地求人，所以导致他在村子里没有太多的好友，那些叼专的势利眼们根本看不起他。唯一的亲戚就是他的姐姐，然而，姐姐的生活也是贫穷不堪，他的姐夫还常年吃药住院。潦倒的生活正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如今他的儿子明年要去乡里上初中，两个女儿也要上学，他犯了难了，要知道这些学费加在一起三四百块钱呢！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可是，眼下村里人能来往的不是穷就是没钱，根本就凑不够孩子的学费。当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岳父和大舅哥，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抹不开面子，他不想让这些亲戚们看到自己的无能。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很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苦难，也绝不能放弃孩子们的学业。自己这辈子学历不高，或许就这样了吧，可是孩子们的前途还是十分宽广的，只有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才能够改变他们贫苦的命运。然而眼下该去哪里筹措学费呢？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张努力。
其实，他们俩的关系也只是一般，平时也不怎么来往。不过他很清楚，张努力这个人虽然酒品不怎么好，但是平常待人还是十分大方和善的，而且心肠很好，最见不得别人委屈落难了。与村里其他人相比，张努力算的上是为数不多的急公好义的人了。凭着对张努力的这点了解，他内心就很确信地认为只要自己开了口，张努力就必然会答应，结果张努力还真的答应借给自己钱了，而且答应的那么干脆爽快，让人听了深受感动。他从内心里十分地感激张努力，哪怕是借不到钱，单凭张努力那种慷慨仗义的话，他心里也是温暖的。他回到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媳妇袁玉萍，袁玉萍也觉着张努力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这次肯定能帮他们渡过难关。夫妻俩带着满心的希望，在家
等着张努力的到来。下午四点多，张努力骑着车子开到张幸福家。张幸福夫妇见张努力面带笑容，就知道借钱有希望了，心里一片欢喜。果然，张努力一进门就面带得意地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三百块钱，你们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们借去”！说罢，把那三百块钱递到张幸福手里。张幸福看着手里的三张百元钞票，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地说:“力叔，你可是俺们家嘞恩人！我这辈子不会忘记你”！袁玉萍也激动不已，不住地感谢张努力。张努力客气了几句，然后说:“这都不是个事儿！以后有啥困难只要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忙！都是邻里邻舍的，咱都相互体谅着点呗”！张幸福激动地说:“我这还有酒呢，今晚咱俩喝点吧”！袁玉萍说:“我一会儿去地里拔几个萝卜，再弄点菠菜...”，张努力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这几天胃不舒服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张努力很清楚，他们家里这么穷，哪里有什么好菜好酒？留在他们家吃喝，无非是雪上加霜罢了，自己怎么忍心呢！所以坚持推辞了。张幸福心里也很明白张努力的意思，面带惭愧地说:“那好吧，等你啥时候闲了，咱们再好好喝点”。几个人又客气了几句，张努力离开他们家。走到拐角处，正好碰见张好心。张努力十分的惊讶！张好心急忙掏出一支白沙烟来，递给张努力，说:“力叔，你干啥去了？我今儿才从河北回来，正要去后街找你们去呢”！张努力接过烟，然后郑重地大量了他一番，调侃地说:“好家伙啊！你离开家才半年多嘞时间，变化不小啊！本来你就是个黑家伙，瞧瞧你现在，又白又胖。腮帮子鼓鼓着，就连屁股蛋子也吃嘞圆轮轮嘞！生活不错嘛”！张好心知道他调侃自己，当然也有夸赞的成分，心里自然是很高兴。他说:“力叔，你看你说嘞，我哪有恁好嘞生活啊！天天拉三弦，手指头疼嘞发麻”。二人边走边聊，去往他们的“根据地”——张六单家。
很显然，他们几个人今晚又是一场很嗨的“派对”。席间，张好心成了主角，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学业事迹。跟着师傅辗转来回，如今三弦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了，可以随着乐队演出了。他们剧团每次演出，吃喝自然是不错的，而且每个月还给十几块钱的工资，生活过的也十分惬意。他这个人能说会道，又会来事，所以剧团的人都很耐烦他。他这次是请假回来的，主要是为了相亲，年关剧团很忙，规定放假时间是腊月二十五，所以只请了五天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新成忽然说:“都停下来，先别吃喝，我向大家通报两大喜讯！第一:我今年腊月二十九要结婚”，话没说完，几个人炸开锅了，七嘴八舌的嬉笑一团。张新成急忙制止，然后又说:“这第二嘛”，说到这，他忽然欠身小声地说:“这第二就是咱们又有了新买卖！刘庄刘三孩家嘞玉米挂在了墙头外面，好家伙，足足有五百斤呢！那老家伙住在村子南头，我踩罢点了，咱们到时进退自如！你们谁敢做这趟买卖”？张六单喝的脸色红晕，嘴里边嚼着花生米边说:“我敢...敢...干！这事还...还得听努力安排。咱这几个人，我看都...都....都...哎，干就干”！由于他天生有口吃的毛病，说起话来，显得很急躁，所以他一般情况下也很少发言。
张满粮和张好心每次听到他结巴的话语，都忍不住想笑，却往往被张六单痛斥一顿才算结束。这次张好心刚回来，为了表示久别重逢的真挚的友谊，不好意思发出笑来。不过，张满粮却是憋不住了，为了不让张六单怀疑，就故意掩饰着嘲笑，称赞地说:“我觉得老六说嘞有道理！我同意，他干我也跟着干”。张六单看出了张满粮故意掩饰起来的笑意了，只是抓不住把柄，要不然又是一顿痛斥数落！张六单有意地瞥了他一眼，说:“满粮，我看...看你这家伙怪...怪会顺风接...屁嘞，不...不管咋着，怪有种！今黑咱说...干就...就干”！张新城有点犹豫，他很明白，这是偷盗。一旦被抓，莫说娶媳妇，就连年都过不好，自己岂能因为这点小财耽误终身大事！不过，当着话题的兴头，又不好说败兴的话，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