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走了三日两夜,中途也经过了十几座小岛,温叔均放过去了,这日天色渐暗时,远远又看见一座较大的岛屿,中部山峰呈圆锥状凸起,树木丛生。温叔命令降低船速,召集众人后朗声道:“面前这个岛,据说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多半便是咱们少爷了。为了避免看守的人员一直困于孤岛产生懈怠,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换防一半。就是前不久换防的时候,眼线传出消息,这才让咱们有所察觉。按照最新一次换防的人数推定,全岛的看守和护卫大概有七十人,这个岛不许任何人进出,生活物资基本靠自给,因此还需有专门种地的、打渔的,工匠等做闲杂活儿的,这部分人数应该是看守和防卫的两倍以上。你们且说说,凭咱们这些人手,该怎么把少爷带出来?”
众护卫鸦雀无声,温叔扫视一周,目光停在一处道:“孙一鸣,你是这个临时小队的带头人,你说该当如何?”孙一鸣想了一下:“咱们这船太大,若是靠近岸边定会引起守卫警觉,只能趁夜色放出小舟,偷偷上岸。这岛人数虽多,可多数人是干活儿的劳工,专职的守卫之中,亦未必都是忠心耿耿、愿殊死一战之徒。依属下浅见,咱们只需出其不意地控制了岛上首脑,并制造大批人马来攻的假象勒令以降,一旦他们交出少爷,咱们立刻带人逃之夭夭,较为稳妥。”温叔笑道:“说得不错,很有头脑啊。”
当下布置船上水手停止前进,改为绕岛环行,约定事成之后,以彩箭为号,这边大船立即开近,鸣炮示威。那姓曾的护卫忽然道:“若是岛上情况危急,船上该如何布置?”温叔面向众人,严肃地说:“这个计策,大概有七八成的胜算。可若三个时辰内没瞧见彩箭,船上一应人等,以曾仁靖号令为尊。”临走前拍了拍曾仁靖的肩膀:“我可是把后路都交了给你了。”微微一笑,命人放下一只小舟,带了孙一鸣在内的七个护卫,离船夺岛。
夜色深沉,依稀能辨得出海上跳动缓慢的暗波。孟修竹见船上众护卫沉默无语,严阵以待,一改来途中嬉笑打闹的模样,甚是无聊。自顾自到舱中睡了一忽,醒来打开窗子,见月到中天,无数星星挂在夜幕上,海上视野开阔,因此看得比山里格外清晰。船在缓缓地绕着岛移动,盯久了天空,仿佛一带星河之中,也有一条船载着满天星辰行驶似的。
算来温叔约定的时辰已过,不知此时是何景象?起身来到甲板上,见船里的明火都已被熄灭,曾仁靖正在指挥舵工把船稍稍靠近小岛。岛上岸边有几点移动的亮光,孟修竹知是守卫燃着火把,在监视着以防有人靠近。海面上一片平静,船离得有些远,没法听见岛上的动静。护卫中有人沉不住气了,身体微微颤动之际,刀身碰撞刀鞘的“嚓嚓”声不时传出。
曾仁靖扶着栏杆沉思片刻,忽然下了大决心似的,走到孟修竹面前,抬臂抱拳道:“请阁下援手,随我六人上岛一看。”孟修竹吓了一跳,笑道:“上船之初温叔就说了,你们救你们的人,和我有什么相干?我连你们的来路都不清楚,又怎能冒着生命之危去跟着你们救人?”
曾仁靖沉声道:“我们这一船人,若是救不出少爷私自返港,无论回到哪里,都要因擅离职守的罪名被其余的管事处死,你和我们在一起,到时还能孤身逃脱么?因此就算命丧于此,也需勉力一试。现下船上众人,论武功和江湖经验,无人及得上河洛七豪,若姑娘也到了岛上,合温叔之力,便未必有高手能拿下二位。”
孟修竹知他说得有理,但对方身份未明,实在不愿趟这浑水:“你说得好听,温叔带了好手登岛三个多时辰了,音讯全无,岛上到底凶险如何,谁也没个准数,我又凭什么听你的话去平白涉险?”
曾仁靖叹了口气,抽出腰刀,将刀尖朝上对着天空,向众护卫和船工道:“各位,孟女侠不愿依咱们的计划试上一试,咱们等到天亮,若还是毫无动静,便只能报了少爷和几位管事的大恩,将船靠岸,上岛决战罢了。”船上与岛上人手悬殊,他既决意光明正大地弃船上岛,那是抱了必死之心了,这帮亡命之徒疯起来不顾一切,自己可不能由着他们。
孟修竹皱眉道:“你威胁我?”曾仁靖一摊手:“无路可走而已。在下愚钝,还没能想出别的法子。就算你把我们这些护卫都杀了,这些船工的妻儿老小,可都还是握在诸位管事手里的。”
孟修竹扭过头不再说话,曾仁靖鉴貌辨色,点了以白鑫为首的六人,备了些干粮,又放下一只小舟,自己则继续留守船上。约定还是以彩箭为号,将时间放宽到明日正午,在此之前按兵不动,若有情况,再作计较。
孟修竹和其他六个护卫坐在小舟上,眼看离岛越来越近,便不再烦心自己受曾仁靖胁迫一事,调整呼吸,沉心应对将要面临的险境。思考一会儿,向舟上六人道:“你们跟着我,未必有多信任,我带着你们几个累赘,更是平添被发现的风险。咱们上岛之后,立即分开,我独自走我的路,你们自己去找温叔他们,如何?”
白鑫道:“那我们若一举成事,可没空去寻你了。”众人现在坐在一条船上,不自觉地起了相互照顾的心思。孟修竹取过自己所需的一点干粮,摆了摆手:“你们既能脱身,我又哪有被困住的道理?只要咱们分头走,你们就不必担着我的心事。我虽不会对你们的事尽力而为,但万一遇上情况,便看心情怎样,打个援手却也不妨。”
白鑫指挥小舟,躲过岸边火把燃烧的地方,停在一处黑暗的不起眼的小湾,隐藏好之后,七人于岸边分手,六名护卫伏身往西走,孟修竹便钻进密林向东行。
孟修竹一边拨开眼前的树丛,一边想着,温叔他们的想法是直接去找岛上的看守,岂料一去不返,多半这岛有什么古怪。料想曾仁靖把她赶到岛上,未必对她参与救人抱了多大希望,更多则是怕她留在船上,有害无益罢了。傍晚时从船上看见岛的中部是突起的山峰,若登高而瞰,起码能先摸清岛上的地形和各处的情况。当下踏着崎岖的碎石往山顶方向走,只觉这山峰很是陡峭,在密林中一路行来,并没半点有人辟过的踪迹。
快走到山顶时,林子那边传来淙淙流水声。孟修竹心中一喜:水从高处往低处流,若能沿河而上,可比在密林中一步步穿梭省劲得多了。小心试探着脚下的石头,一面用剑劈开拦在面前的树枝,朝水流那边走,穿出密林,终于看见一片较为平坦的地域,中间是一条湍急的小河,盘山而下。这条河将这一侧的山坡分成两片,较低处是孟修竹刚刚穿行过来的不知名的树林,靠近山顶的较高处则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她俯下身,用手捧了几口河水解渴,突然听到“叮叮”几下硬物敲击石壁的声音。
她起初还道是听错了的幻觉,正要起身向山顶走,水流处又传来一阵声响,这一次连续不断,虽然仍旧微弱,但甚是急促。孟修竹停下脚步,蹲在河边静静地听,不久那声音又传出来了,她沿着声音走到河水的一处小分叉口,借着月光凝目细看,才发现除了流向下游的河水,却有一小股由于地势的原因,往旁边的石头罅隙中流去。
这时,那声音从石缝中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孟修竹先是四下一望,见无人靠近,立即动手去推那石块,又用剑作撬杆,费力将露在最外的几块大石推了开去,露出一个沙钵大小的黑漆漆的窄口,由于孔隙扩大,更多河水急急地往里流去,周围便是极坚硬的地面,再难深凿。地下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传出手掌“啪啪”撞击石壁的声响。孟修竹怕岛上的人听见,当即运起“传音入密”之术,朝窄口里面发声:“底下有人么?”
里面停了一会儿,立即有个男人的声音叫道:“有人,有人!”孟修竹“嘘”了一声:“噤声!”扫视周围一圈,只见月照溪水,密林无声,自己走的这条路显然是人迹罕至之地,哪有半个人的影子?略微放下心来,接着问道:“你,你是……少爷么?”
“哈,老温终于找到我啦!”那人声调高扬,语气中难掩惊喜。孟修竹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说说你现在所站的位置,大约是什么样子的?可还有别人?”那人顿了一顿,“这里只有我一个。我这是站在两面山壁之间,宽度大约刚刚能供两人相对而立。这窄口距离我的头顶有一只手臂高,原来只有一道细细的流水从缝隙中渗进来,刚刚你似乎把外面的阻碍去掉了,水流变多了,听声音是顺着坡道汇到地底那边出水口了。”
他起先情绪甚是激动,说了几句话后,稍稍平复了下来。孟修竹想象了一下里面的地形,说道:“你往旁让开些,我跳下去。”“不行啊,这洞太小了,你……”忽听外面传来骨骼噼呖作响之声,急忙让开身子,伸出手去。
孟修竹下来时,手掌正巧搭在一条裸露的小臂上,慌地立刻往旁边退了几步,气道:“喂,你怎么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