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残月当空。
客栈二楼,桌上一盏油灯照的屋内一片昏黄。麻鹰左臂被哭丧棒击中,辛亏躲避及时,只是伤到筋肉,否则必然断骨。此时孙善为麻鹰上了自家的独门伤药,已无大碍。正与王猛,孙善二人坐在桌前商讨对策,王猛道:“今日,孙老师在里正府看到那鬼像时的神情,似是知道此间之事。”孙善道:“只是略有些猜测。不过也要从我这一身艺业说起。”
原来,孙善年轻做屠户时,浪荡轻浮,仗着和人学了两手拳脚,不敬天地,不畏鬼神,整日间与坊间的浪荡子厮混。一天在酒馆与人打赌,深夜提了一只气死风灯携一把剔骨尖刀,去了一处深山野庙,不料那处被一鬼王占据,成了一处鬼窟,被那鬼王手下的小鬼们抓住,与另外几人被剥光了绑在野庙堂前的柱子上。
只见孙善眼前鬼影绰绰,山精鬼怪罗列两旁,一只大鬼坐于正厅,即便是坐着那颗磨盘大小的头颅也是顶在了大梁之下,顶上独角,赤目獠牙,正将一生人拿在手中,罩头啃下,只吃得口中鲜血淋漓,红白之物顺着鬼王嘴角脖颈淌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摩擦着孙善几人的耳膜,令人肝胆俱颤。
吃到胸腹时将残躯掷于庭前,一旁等待的众鬼一哄而上争抢残尸,分而食之。而那独角大鬼一双巨眼在孙善几个生人身上打量,最后拿手一指孙善,便有几只小鬼上前拖拽。
孙善虽说平日里杀生,常见血腥,但看见大鬼那干瘦如鹰抓的巨手抓来,一时吓得肝胆俱裂,在异常惊惧下昏了过去。
直到身体一紧,痛得孙善醒转过来,却是被独角大鬼攥在手心,一张大口腥臭无比,正要当头咬下。
孙善本道是我命休矣,眼睛一黑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善才悠悠转醒,本道是身在幽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的院子,对面坐着的是街头常被孙善接济的的一疯丐。
此时,孙善才知道疯丐不是寻常人,福至心灵纳头便拜,一来谢恩,二来拜师。
疯丐欣然接受,从此教了孙善这身手艺,却从不提起那晚之事,孙善问了几次都被言语挡了回来,直到有天孙善发现疯丐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一些符箓,从此疯丐杳无音信。
“原来如此,你方才使得那张符箓便是那时得来的?”
“正是。今日我看王公与诸位将军似乎都有克制那些鬼物的手段?”
“西域诸国中多有祭拜的邪神妖鬼,或是其中的巫祝参与战阵或暗中取人性命,我曾有幸修了些术法保命。闲暇时教给王贵他们,若遇到妖鬼邪神可破其法。”
孙善道:“若非王公有此手段,我必不顾颜面劝公尽早离去。只是若是全镇居民都如那白日之人怕不该有几百人以上?我等终究人少,现在该如何行止?”
王猛沉吟道:“照今日事看来,什么法王的定是一派胡言,应是此处乡民供奉的邪神,南人多迷信,如若放任不管,到时必定荼毒千里,危害世间。就如刚刚那些人便因那邪鬼修得些阴邪法力,竟敢围攻我等,如此两位可有对策。”
孙善不假思索道:“请王公示下。”
而麻鹰也开口道:“请将军定夺。”
王猛道:“饮罢天山胡虏血,踏破陵山驱鬼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有恶鬼出世危害人间,吾责无旁贷,即便身陨也要将之荡平!”
“大言不惭!”只见对面屋檐上本是漆黑一片,此时燃起一朵磷火,逐渐现出一个白衣鬼影,虽是与人无异,却是脸白如粉,双眼赤红,双唇紫红肥厚。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说着,王猛抬手间一把飞刀穿袖而出,打向鬼影。
那白鬼嘴一张,一条长舌弹出直奔飞刀。
长舌似乎既硬且柔,当飞刀与之相撞却被弹开,伤不了其分毫,长舌趁此长驱直入往王猛面门而来。
王猛右手并二指,遥遥一指飞刀念声:“疾!”只见飞刀只是在空中打个转,寒光一闪,以更快的速度直奔白鬼的面门。
与此同时,眼见长舌剑刺而来,王猛不慌不忙打开一个小盒,放在嘴边朝那袭来的长舌一吹,一道红色烟尘向长舌飘去,白鬼猝不及防下,舌头与之一触便爆出火光,白鬼心惊又吃痛不已,使出几个法术却不见效果,眼看烈火顺势就要烧到面前,只好猛一咬牙,长舌齐跟而断。
飞刀此时距离其面目不到一尺,白鬼双眼一眯,全身逐渐变淡,仿佛就要融于空气中,忽然飞刀寒光闪烁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时已是顶着白鬼的额头,入内一分将白鬼逼出身形,脸上现出痛苦状,原来已经受创。
王猛道:“妖孽,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孙麻二人始终未能帮上手,此时手持兵器站在王猛身后,全神戒备。
只见那白鬼呆立在对面,一双赤目死盯着王猛但就是不发一言。此时,王贵,孙胜得到消息已跃上对面屋檐,抽出腰中横刀,双双架在白鬼的脖梁上,飞刀被王猛右手召回隐在掌中。
王,孙二人见白鬼不答话,以目征得王猛点头后,一人用刀将白鬼逼住,另一人如白日间以手结印,接着前后十几个嘴巴打的那白鬼立身不稳,而身子像是被风吹的云朵般似要散去,眼中虽有倔强,但更多的是惶恐,几次想要挣扎而起,但脖颈上的钢刀上有一股令其心悸的力量,让刀子有如千斤般压得白鬼抬不起头。
嘴巴打完,白鬼此时出言道:“我只是一小小的鬼将,若是鬼帅、鬼王大人能亲临,你等还会如此快活?”
王猛眼珠一转道:“哦?那就是说,来不了喽?”
“······”
正说话间,王猛突然如一只大鹏飞跃横街,左手掌握住白鬼额头,以目示意王贵孙胜二人。
王贵猛然转身,大喝一声举刀向后疾劈,一只凭空出现的哭丧棒与刀相撞发出一声脆响,而后与王贵战了起来。从黑暗中又一条红舌向孙胜手中钢刀卷去,孙胜得王猛及时赶到,抽刀与红舌缠斗。二人接战至此,虽处下风,不过守得严丝合缝,王猛在旁只是观望,并未上前援手。
苦战半晌没有结果,只听得暗中一声怒哼,现出一张面如锅底的丧气脸,一条长舌正与孙胜酣战,而显出的身躯黑袍罩身,手持那条哭丧棒将王贵压在下风。这黑鬼一现身,就将王孙二人打的险象环生,好在二人及时汇合使出一套联手的刀法搬回一筹,暂时不会落败。
王猛此时发话道:“既是救不下你这同伴,不若停手,它此刻在我手里,魂飞魄散就在我一念间。”
“卑鄙!”黑鬼闻言怒道却并未停手。
王猛一皱眉,将右手小刀甩向黑鬼。
黑鬼十分忌惮飞射而来的刀,哭丧棒虚晃一招将王贵逼退半步,长舌也立马收起,然后瞬间消失再出现已是在二十丈外,一双无瞳白眼看着前方。
飞刀一个转折依旧是直奔黑鬼,黑鬼将手中哭丧棒摇一摇变作一只冥幡,上边鬼影重重,插在身前屋顶上,右手并立双指放在胸前,嘴中念念,冥幡涌出无限黑雾鬼声啾啾将黑鬼隐在其中。
王猛连叫两声:“疾!杀!”飞刀先是速度陡增,射入黑雾后光芒大盛,即便是重重黑雾也难掩其芒,在其中往来穿梭,引得内中呼喝不断。
王猛将手中白鬼交给王孙两人看押后,将先前那个小盒取出,将盒中物事向黑雾撒去,虽是隔了三丈有余,那红色的粉末如一阵旋风般向黑雾卷去,一阵猛烈的闪烁后,黑雾稀薄了无数,依稀可以借飞刀的银芒下看到那黑鬼的身影,用一双若鹰爪的手掌与飞刀战个不相上下,浑然不知黑雾被破去大半。
王猛前奔两步后突然跃起,把自己当做兵器般向黑鬼砸去,而手中早已把背后双锏取在手中,左手守式,右手高高扬起,一锏打向黑雾中的黑鬼头顶。
黑鬼此时才发觉王猛近在咫尺,大惊失色,右手收起鬼幡架住王猛的玄铁锏,左手不管不顾的向那飞刀抓去,却被飞刀穿透掌心将整个左臂卸了下来,化在空气中。
此刻失去左臂后,黑脸上却是翻腾一阵白气,失去的左臂又重新出现,黑鬼面色发白,此时既绝了争胜之心,也不敢再去救同伴,伸出长舌想直搠王猛咽喉,借此抽身而去。
王猛哪能如他所愿,右手的铁锏趁回撤改为锏柄下砸,正好打在长舌上,抬起已落地的右足正蹬黑鬼下巴。
黑鬼平常都是用法力与人争斗,哪懂得人间武者的身手,只顾将长舌收起,一心逃走,却被王猛正中下巴一脚蹬翻,复被王猛赶上前胸补了一锏,一时挣扎不起。
王猛手下又有两名健儿上得屋檐,先是单手结印,而后将黑鬼拿了,押到对面刚刚谈话的客栈。
这黑白二鬼本是生人精魄,只是一念不灭,埋骨地受月**华滋润成了多年的老鬼,后投奔他处得了些法器神通,颇有些手段,与之争斗的多是有些道行的山精妖鬼,遇到凡人无不被二人的面相吓得不轻,遑论争斗了,不想今日是屡屡受挫,法术尽出却最终被一个生人捉住。
眼前的众人,除去孙善、麻鹰外,全都没有一丝惧色,横眉冷眼的望着黑白二鬼,前前后后打了二鬼各几十个嘴巴,打的二鬼魂飞魄散数次又被王猛使出手段复原。
本要将二鬼打的魂飞魄散,白鬼张口言道:“我等虽是非人,争斗也是常有,却不曾伤人性命,只因与你等不同,便说我等鬼类都是吃人的妖魔,见面就要喊打喊杀,你可有凭证!在世间作恶的人比神鬼少么?我等该受此罪?”
王猛道:“那你等为何劫掳生人,还以邪法蛊惑,令其偷袭我等?“
二鬼对望一眼,白鬼续道:“我等二人刚到阳世,便与你打斗,哪有劫掳生人,更妄谈蛊惑?!若不信,便动手。”
黑鬼嘿嘿笑道:“世人最是狡诈,莫不是想要谋害我等,这也编织个罪名?”
王猛盯着两鬼面上半晌,单手结手说声:“缚。”只见黑白二鬼反掌间在王猛手中变成两个黑白小纸人,被王猛收于袖中,然后说道:“若所言属实,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有欺瞒定叫尔等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