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出去,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你们不过是小小的御林军,凭什么拦着我?”
……
裴伷先背着孟鹤妘一进行宫后园大门,便见到林玲在于守园的御林军争执。
刘伟达时候,邵一白和天后商量过后,在天后没又主持完桑蚕礼之前,行宫后园的所有女眷不得随意出入,守卫的御林军更是增加到了平时的两倍。
看见裴伷先背着孟鹤妘从外面回来,林玲突然抬手指过来,“那他们怎么出去了?凭什么?”
说话的御林军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被林玲烦得脸色发青,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已经完全失了耐性。
林玲还在不依不饶,目光时不时落在裴伷先和孟鹤妘身上。
“裴公子是同邵大人一起出去办案的。”小伙子面无表情地用刀背轻轻推了一下靠过来的淋淋,“还请林小姐退后,若想出行宫,自去请天后手谕即可。”
林玲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讪讪地瞪了眼御林军,连同裴伷先和孟鹤妘一眼,转身就走。
看着林玲走远,裴伷先朝着御林军点了点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背着孟鹤妘往内园走。
直到离开了御林军的视线,孟鹤妘才靠在裴伷先肩头问道:“你之前在山中对邵一白说,后面还会有人遇害,是谁?可是与当年偷换镔铁一事有关?”她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他颈窝,裴伷先微微一僵,拢着她双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偷换镔铁一事看起来简单,但要想把这些镔铁全部偷换,并神不知鬼不觉地铸造出一批包铜的镔铁帝钱,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当年刘伟达虽然在工部任职,但此事绝不是以一人之力可以操作的。”
孟鹤妘皱眉:“还有谁?”
裴伷先微微一怔,停下脚步。
孟鹤妘:“怎么了?”
“公子!”
月亮门里传来一道摧枯拉朽般的声音,孟鹤妘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木石宛如疯了的野狗一般冲过来:“妖精,你,你不要脸。”
少年义愤填膺,委屈又无助地看向二人,只很不能把孟鹤妘给掐死算了。
他才离开几天,才几天?齐月风光的公子便被她给带坏了。
“公子,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这有伤风化啊!”百年裴家的声誉就要毁于他手,他不该新人孟鹤妘这只臭狐狸,公子如此单纯之人,定然抵挡不住狐狸的诱惑。
他还是大意了啊!
孟鹤妘“噗嗤”笑出声来,把下巴搁在裴伷先肩头,一脸你讨厌我又干不掉的样子说:“呦!这不是木石么?这几天你跑哪里去了?”
木石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下来!”
孟鹤妘一乐,故意紧了紧抱住裴伷先脖子的手:“我不。”
“你下来。”
“我不,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自己的马奴背我,这有什么不妥?”
马奴?
木石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面色平静的裴伷先,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彻底震碎了。
“公子?我,我好像生病了,幻听。”
“噗!”孟鹤妘嗤笑一声,“你没听错,就是我的马奴。”孟鹤妘再接再厉补上一刀,“年轻人要接受现实,逃避总不是办法的。”
“你闭嘴。”木石大吼一声,直直看向裴伷先,“公子,木石知道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她蛊惑罢了,这世间优秀女子千千万,您可千万不能被这只狐狸给蒙骗了,她,她就是没安好心。”
孟鹤妘一听,差点没气笑了。
“哦!和着全天下就你们家公子单纯善良好欺负?”
木石一梗脖子:“自然。”
孟鹤妘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地抬手摸了下裴伷先光洁的下巴:“你怕不是对单纯善良好欺负有什么误解?”单纯善良的黑心鬼才对吧!要不是他空口白牙一句话,她会被人千里迢迢从瓦特追杀到大盛?
“别闹。”裴伷先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中带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宠溺。
孟鹤妘从他背上跳下来:“本主子不用你背了,免得被人扎小人害死。”
木*喜欢扎小人*石:“你才扎小人。”
孟鹤妘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越过。
木石看了看她,又看看裴伷先,突然觉得委屈无比,就好像整个裴家的百年声誉都压在他身上一般。
裴伷先微微叹息,拢手走进月亮门。
木石抿了抿唇,连忙跟了上去。
日光已经西斜,昏黄的夕阳把整个院子拢在一团光晕之中,平添了几分宁静。孟鹤妘坐在树下的秋千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裴伷先。
木石看了眼孟鹤妘,抿唇不语。
“让你查的东西都查到了?”裴伷先坐在石桌上,径自倒了杯茶给木石。
木石捧过茶,仰头喝了一口,原本压在心口的窒闷略略褪去一些,但仍有些不甘不愿地说:“查到了,当年参与制造那批兵器的六品以上官员一共四人,工部除了刘伟达以外,还有前工部侍郎陈玄礼,造办处的江泽芳和林同。这四人当时是主办那批军械的,其中陈玄礼在十年前就死了,江泽芳则在去年末就辞官归隐,年初的时候老家陕西来了信儿,说是人已经没了。”
没了,就是死了。
当年跟那批军械有关的人,只有林同一个人还活着了。
“当年裴相爷曾打算去拜访江泽芳,但是还没成行,便出了那档子事。”木石惋惜地说。
“我记得当年陈玄礼是不甚落水而亡。”裴伷先回忆道。
木石点了点头:“我查了刑部的卷宗,陈玄礼是春游时在船上落水的,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但在他死前,裴相是找过他的。”
裴伷先眼神一暗:“当年伯父怕是已经差距到段家案跟镔铁案有些关联。”
“也就是说,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现在只有林同了?”孟鹤妘从秋千上跳下来,一脸跃跃欲试地问。
裴伷先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林玲想要出行宫,怕是也与此事有关。”
“我这就去通知邵一白。”
裴伷先抬手拎住她的领子:“木石能查到的事,邵一白自然也会查到。”
孟鹤妘瘪了瘪嘴,扭头看他:“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的夕阳:“静观其变。”
————
林玲的失踪,让整个行宫的女眷人心惶惶。
邵一白从春暖朝晖阁出来,整张脸都是青的。就在他查到林同是二十年前给张家军操办军械的相关官员后,林玲不见了。
林玲的贴身丫鬟睡在外间,早晨一起来,原本睡在里间的林玲便不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枚帝钱。
邵一白把整个行宫翻了个遍,连林玲的影子也没看见。
谁也不知道林玲是怎么不见的,卧室里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也没有扭打的痕迹,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天后在春暖朝晖阁里召见了邵一白和裴伷先,密谈半个时辰后,天后坚持主持完桑蚕礼之后再回宫,而原本在内宅的女眷依旧不能随意出入,直到案子破获为止。
而此时,距离梁步仁遇害,已经过去十三天。
夜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小院出来,巧妙地避开了内院的护卫,绕过春暖朝晖个后直奔刑部办公的院子。
“叩叩叩!”
邵一白猛地抬头,看到门外站着一团黑影。
“怎么是你?”拉开门,邵一白有些诧异地看着孟鹤妘。
孟鹤妘拉下头上的兜帽,一闪身进了书房:“我上次求邵大人帮忙的事,是不是有进展了?”
邵一白关好门,回头看她,有些奇怪地问:“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何独自让我帮你这件事。”
孟鹤妘耸了耸肩,笑道:“你觉得呢?”
“你不信任裴伷先。”邵一白走到桌边,示意她坐下。
孟鹤妘不客气地坐下,随手拿起盘子上的糕点咬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可真难吃。”
邵一白唇角微抽,转身从墙角的书架上拿出一份卷宗放到她面前:“全在这里,比较有意思的是,你说的这个林鹤,她与段家确实有些渊源。”
孟鹤妘挑了挑眉,连忙伸手去拿卷宗。
邵一白一把按住卷宗。
孟鹤妘嗤笑一声收回手:“刑部的人果然都不吃亏的。”
邵一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知道她几次三番打听段家案开始,他便觉得她身份可疑。
孟鹤妘耸了耸肩:“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段羚的女儿,当年段家遭逢大难,是姨母将我带走,此后远走瓦特,与云霞郡主有了那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她仿佛说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然而却在邵一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面色微沉,直直地看着她,突然知道裴伷先为何对段家案如此热衷。
“那你为何要瞒着裴伷先调查此事,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孟鹤妘低头把糕点又丢回盘子里:“你不会啊,一,我只是想查一下林家姐妹与我姨母和段家的关系,二来,我不会伤害裴伷先。”
“但是你不信任他。”邵一白道。
孟鹤妘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你会相信一个差点把你害死的人?”即便她与裴伷先都有着同一个目标,但她又怎么敢保证,在大是大非,家国大事面前,裴伷先一定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正如木石所说,裴家一门三相,家国天下最大,他连个人仇恨都能放在后面,她凭什么觉得他可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边?
邵一白微微叹息,松开压在卷宗上的手:“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当年段羚是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逃出军营的,若是你的身份暴露,恐怕……”
孟鹤妘拿起卷宗拽在腰间:“时至今日,你还觉得我爹是通敌叛国的反贼?”
邵一白沉默,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孟鹤妘微微叹息:“当年琅琊王紧凭一封书信就断定我爹通敌叛国,故意在长风渡输给瓦特军,却不知……”她微微一顿,淡淡道,“不知当年带领瓦特大军的主帅库木龙收到的那封告密信另有蹊跷。”
“你什么意思?”邵一白激动地站起来。
孟鹤妘忽而一笑:“意思是,你们只看到了那封库木龙给我爹段羚的回信,信中予以的重利,却没见过传说中,段羚给库木龙的那封信啊!”
邵一白脸色幽地一白:“你见过?”
孟鹤妘:“自然。”
“那为何不拿出来?你知道裴伷先在查当年段家的案子。”邵一白狐疑。
孟鹤妘面色幽地一变:“你话可真多,似乎对别人的私事特别关心。”
邵一白脸一红,鬼特么的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裴伷先的私事这么关心。
“大概是看不惯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吧!”他似真似假的说。
孟鹤妘一乐:“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邵一白露出尴尬神色,见她转身欲走,忙道:“你打算怎么做?”
孟鹤妘脚步一顿:“什么怎么做?”
“报仇。”邵一白面色一沉,“或者,翻案?”
孟鹤妘:“查案是你们刑部的事儿,与我何干?”说着,推开房门没入夜色之中。
邵一白关好门,扬眉朝角落里的屏风看去:“这位孟姑娘似乎并不太信任你。”换言之,简直是人间清醒。
裴伷先拢手慢悠悠从屏风后转出来,走到桌边在孟鹤妘刚才做的地方坐下,拿起她吃过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桂花有些过火,枫糖少了,吃起来口感实在一般。
他讪讪地丢下糕点,微微敛眉:“林玲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看样子不像是凶手做的,如果是他,应该直接对林同下手才对。”邵一白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林玲被抓,明显是冲着林同来的,我已经派人看着林同了,一旦发现那个送信的小孩,一定将他抓住。”
邵一白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小像:“这是刘巍临摹出来的小像,你看看是不是他?”
裴伷先展开小像,上面确实是他曾在益州见到过的小孩。
“是他。”
邵一白眼中带了几分笑意:“看来这条线索可以继续查下去了。对方早不杀人,晚不杀人,偏偏等你要求重审段家案的时候杀人,摆明着是冲着段家案来的,而段家案多半跟那批镔铁有关。”
“当年东岳觊觎大盛的镔铁冶炼技术,或许那批被置换下来的镔铁被送进了东岳?”裴伷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勾勒出几条看似毫无关联,但实则紧密相连的线。
邵一白皱眉道:“假设当年镔铁是被刘伟达等人合伙调换并运走的,可那么大一批镔铁要想全部铸造成帝钱,并毫不引人注目地运出京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们失败了。”裴伷先低敛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
邵一白一怔:“你是说,有人劫走了这批镔铁?”
“如果当时那批镔铁真的被送到了瓦特或者东岳,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没有任何一点风声,所以这匹镔铁应该还在大盛境内。”
“难道是张宝军?”邵一白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是张宝军和段羚截获了这批镔铁,那事情就说得过去了。他们囚困张宝军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这批镔铁,而段羚一家遇害,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这批消失的镔铁,难道……”思及此,邵一白目光闪烁,直直地看着裴伷先,“这批镔铁跟七星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