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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高兴太早

地板终于得救。先克和贺文在前,后面不远处跟着成康、刘进、王良、李全四人。要么一个不见,要么竟像约好似的,一齐出现。

“六位贵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六人悉数来到跟前,钱老板不由大声感慨。

“好久没听钱老板叫我们“贵人”了,想必是有大事发生?”钱老板神情很是焦急,先克不禁想起上一次的情形,打趣道:“不会又是在大门口堵着谁,防止对方逃跑吧?”

众人一听,想起上次钱老板堵于掌柜的事,隐忍不住,轰然大笑。

“公子果真聪明。”钱老板也不争辩,反而夸赞起先克来。“今日勉强也算是堵人。但是这个人至关重要,估计你们谁也猜不到是谁。”

众人的兴趣被挑起。

几日不见,仍是一身痞子打扮的李全,第一个上来猜。“于掌柜把投诚的打手带来了?”目前来看,大家最急切想要的就是这个。

钱老板摇摇头。

“莫非是其它知情人来了?”此刻的王良,一身贵公子打扮。与刘进一道,每日忙着跟狐朋酒友厮混。今日收获了些情报,特意回来报信。“当日见过余风的伙计?还是那个给余风表弟透露口风的依县的伙计?”想来想去,如能找到伙计,也算重大突破,故此王良有此一猜。

钱老板仍是摇摇头。

此时,众人都来到二楼厢房。坐定之后,还是没人猜出此人到底是谁。

“好吧,我给个提示——”众人你望我,我看你,一脸迷惘。王良和李全所猜,都是他们所想。竟然都不对?到底是谁,他们都摇摇头表示猜不出。钱老板说道:“成康,昨日你不是还跟我报怨,说是任务没完成?”

成康苦着一张脸,点点头。今天在街上晃荡,他还和刘进开玩笑,人家是踏破铁鞋,他们是马蹄都要踏破了,还是找不到人。走在路上,但凡是个人都要凑到跟前认真打量,看人家眉心是否有颗痣。有时看得太仔细,还被人瞪回去,讨个没趣。

钱老板说完,成康指了指自己,“跟我有关?”他低下头,努力回想昨日与钱老板的对话。当时,钱老板还安慰他,说是……说不定那人……“那人……现在……你是说……”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干脆站起来,走到钱老板面前,死死揪住钱老板的胳膊,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钱老板反手推他退后,将他压回座位,说道:“坐稳了,看我把人变出来给你瞧瞧。”

说完,钱老板走出厢房,留下目瞪口呆的成康和一头雾水的五人。

等到厢房门再次打开时,钱老板的身后多了个人。此人身形微瘦,胡子拉茬,眉毛粗黑,头发浓密乌黑。神情有点疲惫,似乎刚刚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还有点睡眼惺松。他揉揉眼睛,看到圆桌旁满满一桌子人,一脸困惑,转头看向钱老板。

“先坐下吧。”钱老板拉过一把椅子,让胡须客坐在圆桌空隙处,自己则挨着他坐下。接着,他缓缓说道:“你问我的问题,在座的都会为你一一作答。”

胡须客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六人——有痞子,有公子,有师爷模样老成持重的,也有衣着不见华贵气质却似贵公子的,还有两位像是寻常江湖人士,一身肌肉纠结像是有武艺在身。从身份判定,他们不太像是一路人。可是他们坐在一起,从神态到座位间距,似乎又是熟识之人。他看了又看,一时难以下定论。

钱老板与他们似乎颇为熟稔。他坐在他们中间,神态自若,不见特意恭敬或是刻意讨好,也没有诚惶诚恐。他想了想,可以确定的是,钱老板不是坏人。既然如此,他的朋友,自然也不是坏人。于是,他的神色镇定了不少。

胡须客打量六人,六人同样也在琢磨他。

钱老板带着这么个陌生人进来,让他坐下,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坐下,本就令人惊诧。坐下后,此人一脸茫然,还一一打量他们,更是奇怪。六人也齐刷刷的看向他,默不出声。个个都在猜测,难道是钱老板心血来潮,故意找个流浪汉整蛊人?

可是钱老板在大门前踱步时的焦急,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好容易盼到他们回来的大喜过望,却又不像是玩笑。况且还有成康与他的一番对话,都不像是做戏。六人按捺住好奇,继续不动声色,等待谜底揭开。

“在下陈奇,见过六位朋友。”六人的气势把陈奇压倒。他反复思索,决定先自报家门,率先打破沉默。

“陈奇?”起码有四人同时发出惊呼,叫得最大声的,当属成康。

“你是陈奇?依县的陈奇?余风的表哥陈奇?”成康的大脑终于挣脱混乱,杀出一条血路,连发三问。

“正是。”陈奇瞪着这位连珠炮似发问的男子。他身形高大,气势不凡,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似乎颇为焦急,急着确认他和余风的关系。他的反应和早上钱老板与他会面时一模一样。他问:“莫非这位公子也认识我表哥?”

成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到钱老板面前,拍拍他,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钱老板真是员福将,说什么就来什么。”

陈奇更糊涂了。

这位公子不理睬自己的问题,而是直接奔到钱掌柜面前。两人相视一笑,不时还看看他,似乎他的到来令他们惊喜万分。瞧瞧其余五人,有人点头微笑,有人拍胸口仿佛石头落地,有两人还击掌庆贺。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是欢迎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余风的表弟?这些阶层不一的人,难不成都是表哥的朋友?为何他们会同时出现在此?可是他之前从未听表哥提起,他在平陵有那么多朋友。看来看去,反复揣度,这些人的善意是真诚的,不像伪装。想得越多,疑惑越多,此时的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位兄弟,其实我们跟你表哥余风素不相识。”成康高兴得忘形,只顾和钱老板相互吹捧。其余人则激动难言。当事人被晾在一边,表情呆愣。先克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不过是想为他洗清冤屈的好事者而已。”

先克的一句话,瞬间让陈奇呆住。他望向钱掌柜,钱掌柜冲他点点头,附在耳边轻轻说道:“他们不仅热心,而且还有本事把你表哥的冤屈洗清。”

陈奇看着满屋子的人,脑子一片空白。这些人与表哥素昧平生,却声称要为他伸冤,他感动万分。

想起平时一起玩笑戏耍的表哥,无端惨死在狱中,如今尸身在何处也不知。家中的表嫂还蒙在鼓里,一心一意盼着丈夫归家。而自己,因为与表哥相约此地,无辜被牵连,被官兵四处追杀,有家归不得。凡此种种,涌上心头,委屈、怨恨、愤懑,突然来袭,入侵他的身体,将他撑得浑身发痛,眼泪“汩汩”而出。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桌旁,面向先克,歇斯底里道:“公子一定要替我表哥报仇,一定要报仇。他是冤枉的,冤枉的啊……”哀嚎阵阵,伴随着声声咒骂。双手不时捶打地面,很快就红肿不已。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地。他把脸深埋在双掌当中,久久不肯抬头。

钱老板赶紧起身去扶,成康也是一个箭步冲到陈奇面前。两人用力把他架起,扶稳坐回椅子。

“这位兄弟,还请节哀。”如果是个婴孩就罢了,眼前的七尺男儿,竟哭得如此哀恸,真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王良大为不忍,开口安慰。

静谧的夜,道路人烟稀少,静悄悄的。屋内无人说话,只有陈奇的哭泣。随着时间流逝,声音渐息,渐渐剩下抽泣。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汗巾,沾上清水,陈奇胡乱抹了把脸。

六人已经用过晚饭。钱老板吩咐厨房炒几个菜,他和陈奇一起吃。又命送上一坛酒,以免六人坐得无聊。

恢复常态后,陈奇因为刚才的哭泣备感狼狈。饭菜一上来,他就猛扒饭,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另一方面,万千问号在心口辗转——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如此热心的要为不曾谋面的表哥翻案?他们如何能与穷凶霸道的县衙对抗?就凭他们的一腔热情?

尴尬缓解过后,他一边吃饭,不时看向六人。六人表情平和,也时不时看他。有的象征性的小酌一杯,有的酒也没喝,只静坐着。

“请问六位贵人,为何要帮我表哥?”这是陈奇心中最大的疑问。填饱肚子后,他急切的追问道。

“这么说吧——”贺文一直在旁认真的观察陈奇。他的胡须和杂乱头发,估计是这段时间躲避官兵,生活不定所致。细看此人,还是很年轻。他说道:“年轻人,我们有任务在身。我们的任务,与洗清你表哥的冤屈殊途同归。所以,我们有义务做这件事,有能力做这件事,也乐意做这件事。”

贺文一开口,开宗明义。陈奇反复回味了几遍,仍是云山雾罩。短短几句话深藏着什么特殊涵义?任务在身?是什么任务,竟与洗冤伸屈有关?既然是任务,就意味着这些人是奉命来到此地,奉的谁的命?有能力?要对抗县衙,他们应该也是官家,而且权力更大。比县令大人还大的……这一切都超出了他这个普通人的想象范围。

“六位贵人,既然是有能力之人,是不是身份也要保密?”想了半天,陈奇嗫嚅道:“能否对在下言明?否则还是……”他鼓起勇气,想把疑问说出,说到一半又一脸惊惧。

“我来说吧。”钱老板能体会陈奇的好奇,但是现在问这些,似乎不是好时机。他解释道:“陈兄弟,你现在处境安全,绝无性命之忧,这个你大可放心。至于这六位贵人的身份,其实你也无需知道太多。只是你目前走投无路,他们可带你走出困境,你明白这点就够了。”

当初,钱老板对六人也是满腹疑问。彼此以诚相待之后,便觉不需追究,尽兴就好。最后他们还是将身份慢慢透露给他,包括前不久将调动军队的文书给他看。这一切已经足够说明,这些人的能量之大。至于大到什么程度,他无法想象,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钱老板的人生哲学是——点到为止是“君子之交”的如水之道。他接过话头,就是希望陈奇适可而止。

陈奇望向贵公子模样的先克,又看向师爷模样的贺文。钱掌柜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面前的这些人绝非普通人等,他们不是来满足他好奇心的。于是他聪明的转换了话题,问道:“六位贵人,既是要帮助我表哥,不知道需要在下做些什么?”既不知对方身份,对方要做什么自然更不能问。他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如跟我们说说,你跟你表哥是如何相约,你如何来到此地,又是如何走进钱老板客栈的。”钱老板一点拨,陈奇立马开窍。他没有刨根问底,非要探清他们的来历,反倒聪明的问需要自己做什么,贺文表示很满意。

陈奇将他与钱老板所说的,一字不漏的再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强调道:“在下所说,句句是实。县令大人真正可恶。我不过是要查问我表哥的下落而已,他竟当我是通缉犯,四处搜捕。还好我脑袋灵光,当然——”说到这,他向钱老板投下感激的一瞥,“也幸亏遇到钱掌柜,否则,我怕是已经见阎王去了。”

“你早上看到官兵时,他们可曾见到你?”贺文问道。这个问题要问清楚,以防万一。

“没有,他们并没有朝我这来。是我以为他们要来抓我,所以才没命的逃。”陈奇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的眉毛和胡须,“而且,我这身装扮,与他们所想差别甚大。他们当中,就算有人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也未必认得出我。”

“你这是假的?”最近李全都在化装扮痞子,对这些道具颇为上心。他很好奇,说道:“你摘下给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陈奇看看钱掌柜,得到他首肯之后,他又看向厢房门口。确定没人进来,这才慢慢揭开眉毛和胡须。除去伪装,陈奇的真面目渐渐显露。眉心有颗灰褐色的痣,皮肤泛着年轻的光泽,竟是位眉清目秀的后生。

“刚才一直叫兄长,看来要改口叫小兄弟才对。”想到先前的称呼,钱老板不觉好笑。

“不怪钱掌柜,是在下故意把年纪显大了。”陈奇不以为意。

“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把这些都贴上。呆在客栈里,尽量少外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克很谨慎。毕竟刚才听他提过,是钱老板和伙计将他抬进来的。这么大个人晕倒在门口,万一有路人刚巧留意到,情况是大大的不妙。

“明白。”陈奇重新装扮上。看看六位,见他们都不说话,心想,他们聚集一起,定是有事相商。他不便打扰,只好说道:“六位贵人,钱老板,如果没别的事,在下就回房歇息去了。”

钱掌柜与贺文对视,贺文朝他点点头。钱掌柜站起身,拍拍陈奇:“今天你也累坏了,赶紧去洗漱,早点歇息。别想那么多,不定明天一早就有好消息了。”陈奇跟众人告辞,转身离开厢房。

“钱掌柜啊钱掌柜,昨天才说今天有好消息。果真,一早就让你捡到宝。你可真是我们的贵人呢。”陈奇一走,成康不禁又打趣起钱掌柜来。

“其实,我们是互为贵人。”一直不说话的刘进,插嘴道:“记得我们六人入住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太阳。钱老板说我们是他的贵人,当日必定宾客盈门。果真,当晚就忙得人仰马翻。如今,钱老板人品积攒盛放,把福气回传给我们了。”

“两位过誉,钱某可承受不起。”成康和刘进一前一后,把钱掌柜夸得招架不住。他赶紧说道:“这是天助我也。找到余风的表弟,我们算是大功即将告成。”

“嗯,大部分的证据都掌握了。现在就等于掌柜把“醉仙楼”的打手招来投诚,我们就胜券在握了。”先克的喜悦溢于言表。陈奇的到来,加速了事情的进展,曙光在即,他怎能不欢呼?

“就算没有于掌柜的来报,我们也胜券在握了。”王良分析道:“狱吏的证词已经画押,是县衙把人打死的。陈奇手握余风的信件,可证明余风在“醉仙楼”的客栈住过。据“醉仙楼”的依县伙计所说,余风是在酒楼被打。莫老板可证明,余风有钱款在身,并非吃霸王餐,而是被酒楼冤枉的。”

“现在证词最薄弱的就是“醉仙楼”那边。”李全的神情很凝重,说道:“陈奇只能证明余风去过那里,剩下的说辞都是他打听得来的,并非直接证据。再者,给他证词的依县老乡行踪不明。没有人证,就无法证明余风在“醉仙楼”被打。这样一来,责任就全在县衙。酒楼只是把一个寻衅闹事的人交给县衙,他们是干干净净的。”

“可是,我们的本意是想查出酒楼与县衙的勾当,将二者一网打尽。如果只涉及到县衙,他们也有许多理由可以推脱。比如余风身体柔弱,本来有病在身。最严重的就说用刑过重,最后误伤致死。无论怎样,罪行都轻得多,与我们的最终目的相去甚远。”

“李全说的对。”先克点点头,“陈奇的到来,是让我们安心了。起码他还活着,将来可以出面作证。同时我们救了一条人命,算是功德一件。可是,要达到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需要酒楼伙计或打手做人证。”

“除了此案,把二者从前的勾当也列举一二更好。这样就能证明,酒楼跟县衙本就是一家。二者沆瀣一气,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我们也好循着源头,顺藤摸瓜,将所有利益关系连根拔起。如果只是就事论事,我们走后,县令大人故态萌生,所有爪牙还是效忠于他。我们的行动不仅没有改变什么,还会危及帮助过我们的人的性命。”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听了两位的发言,王良才发觉,自己没有将此行的目的深入,太过急躁。

“大家都着急破案,无所谓对错。”贺文安慰王良道。平日的王良,沉稳周密。今天如此急进,想来也是在此案停留许久,迟迟无法取得突破,今天突然“捡到”重要证人陈奇,太过兴奋所致。

认真一想,陈奇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一把将事件推进,众人顿觉非常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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