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将的到来,对先克六人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钱老板被激发之后,跟于掌柜一道,更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他们联合在一起,小小县城的一切一切,由开始时的陌生强大,变成现在的尽收眼底不足为虑。
一早,成康和刘进就出门去了。酒楼开门早,他们正好去喝个早茶,争取和老板来个邂逅,或者有别的意外收获也好。
钱老板也不含糊,清晨就骑马去找于掌柜。昨夜,他睡得很好,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安稳的一觉睡到天光,甚至还错过了他每日例行的闻鸡起舞。一路上他都在想,不知道于掌柜知道六人的身份,会不会惊得下巴要掉下来?
不过,起码有一件事是他们两个都会拍手称庆的:县令大人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们的苦难终究要平复,遗憾终于要过去。
赌场开门没那么早,李全和王良大可不必着急。只是考虑到要换衣打扮,二人一早便起身开始琢磨。他们必须让自己融入平常赌客当中,跟他们打成一片。如果能交上几个狐朋狗友,对他们收集“得胜赌坊”的信息,绝对有百利无一弊。
王良还好说,借先克的衣服穿就行。李全不一样,他要扮演的是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衣服不能穿太好。为了找到合适他的衣服,他们翻遍随身行李,都不满意。最后只得请钱老板帮忙。钱老板找到手下的伙计,要他们拿出衣服,李全往身上一套,果真不错。到众人面前一转,大家都觉得平易近人,符合身份角色,才算勉强过关。
昨天晚上,辞别六人后,孙副将独自回到“青溪客栈”。他看到了给客人打水的二宝。经过仔细观察,伙计们对他态度尚可,没有人故意欺负他,只是老板比较严苛而已。
今天一早,孙副将要赶往依县军队驻扎处。他要找到他们的首领,说明来意。同时还要了解,此地驻扎有多少人,临时调动的话,能调集多少人。顺便探听,县衙可调动的侍卫和捕快及所有可能的武装力量是多少,以便知彼知己,方便应对。
考虑到军队的调配事关重大,先克和贺文与孙副将已经于昨日约好,在出城的南门附近碰头,一同前往军队驻扎处。毕竟,作为中军佐的先克出现在军中,一来可表示权力中枢对普通军士的重视,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二来更能彰显此次行动的意义重大。军队最高领导者下的令,可见他对革新之业的决心之大,相信他们一定能感受得到。
九人,分为五路,赶往各自的目的地。他们的路线虽不同,却都归于一处:以余风案和二宝事件为核心,将平陵县的刑狱、吏治、官商勾结,翻个底朝天。誓要还此地一个清明宁静,让普通百姓有安身立命的一方天地。
就在他们在平陵城四处奔走的时候,绛都也是热闹非凡。
赵盾一病,三十人出行名单拖了五天,后来还呈递给主君认定后才正式对外发布。赵盾与臾骈、郤缺商量最后确定的名单全部被主君认定,没有修改一个字。终极名单上,十人发生改动。改动的人中,有七人都是之前的“骑墙派”,与赵盾或“五君子”均关系疏远。另外三人,则是从先都推荐的三人,变动为另外几人的部属。
名单被改动是意料之中,既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只得遵循。收到正式命令的当天,“五君子”便催促他们赶紧上路,不得耽搁。
赵盾派出的二十二人,十一队人马,已有五队人马回报。他们遭遇了设卡、盘查、全城搜查等来自“五君子”等人的拦截。剩余六组人,由于路程相对较远,还未来报,他们前途未卜。
由于拦截五队人马遭遇挫败,荀林父等人又齐聚一堂,共商对策。
“咱们的人已经出发。对他们六队人的拦截,估计会和前面五队一样,最终会无功而返。既然我们有人要到,不如就暂且放弃。”梁益耳总结目前的形势,建议放弃。
“可是,我们的人刚刚出发,到达目的地还需时日,如果现在放弃……”箕郑父不是很赞成梁益耳的提议,他说道:“如果让他们先到,他们就掌握主动,我们只能被动挨打了。”
以往很少第一个发言的梁益耳,一上来就说要放弃,蒯得大感意外,“小弟愚钝,梁兄的意思,小弟有点不明白。‘暂且’二字是何意,还请明示。”
“所谓‘暂且’即是说,既然前面五队人马已经失败,说明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另外六队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他们互通有无,我们更是毫无胜算。”梁益耳解释道:“既然如此,何不放弃?如果我们放弃,他们必定会疏于防范,暴露行迹。到时,我们再追踪不迟。”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要亮明身份,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啊。”士榖抱质疑态度。
荀林父想了想,他对梁益耳的意思做了进一步的推进:“与其再做无谓的阻拦,不如与其合作。等我们的人到了之后,以当地官府的名义或者我们直接问到赵盾,这些人入住哪里,行程如何安排。以相互协作为由,我们与他们会合,共进共退,他们不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
“对啊,”蒯得这才恍然大悟,说道:“而且这是之前已经商议好的。两路人马一同出发,分别完成各自的任务。”
先都感慨道:“如此说来,前五队人马堵截失败,现在暂时放弃,是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是啊。”梁益耳说道:“假如当初能够拦截成功,他们被耽误了,那是最好不过。可是既然已经失败,就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再继续下去。他们的人才出发五天,如果要着手什么事情,三五天也不可能完成。等到我们的人与他们会合,一样可以掌握他们的行踪。”
“但是,对剩余六支队伍的拦截还是不能完全解除。”荀林父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如果继续拦截,他们势必要躲藏或迂回,这会消耗他们的时间。我们的人已经出发,就算快马加鞭,毫无阻碍,也比他们晚。此时的阻拦,目的已不是为了截住他们,而是为我们的人争取时间。”
“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先都说道。初听觉得梁益耳说的有道理,现在听荀林父的说法,又觉得似乎也是对的,真是难以取舍。
“我们暂且分两部分来看——”听了荀林父所说,梁益耳也有了新的想法。“我们没有拦截到的五队人已经进入县城,要马上放弃对他们的搜索。他们之所以通关成功,肯定是备有假的身份。既然已经进城,如果苦苦相逼,他们一定会躲藏得更深。如果他们无法施展,定会上报给赵盾,激起赵盾的反应,我们就是引火上身。”
荀林父点点头,补充道:“对还未进城的六队人马,要实施比五队人马更严密的阻截。目的不在于抓到人,而是耽误他们的时间。”
荀林父对赵盾很了解,正因为了解,所以颇为顾忌。前面五队人马竟能顺利通过,可见是有备而来。同时也说明,他们此行目的非同寻常,绝非购置武器那么简单。
另一方面,赵盾应该已经收到前面五队人的回报。另外六队人马一定会格外留心。如果他们实施拦截,对方躲避试探,定会消耗时间,拖延时间对己方有利。
荀林父的话音一落地,便看向其余五人。大家都纷纷点头。于是他把梁益耳所说,加上自己的看法,合并到一起,吩咐立即按此执行。并提醒众人,告知地方县衙,务必严格遵守,小心谨慎,不得轻易抓捕,慎之又慎。
商议有了结果,众人正准备解散,先都却发话道:“自从购置军械一事定案之后,一直没见到先克。”先都对这位同族兄弟向来不屑一顾,却又忍不住暗暗留心。最近都没看到他,令他大感意外。“不应该啊,他毕竟是中军佐啊。”他皱眉之后又摇头。
“说到这个,我也觉得蹊跷。”箕郑父点头赞同。“以往召开内阁会议或是群臣大会,先克总会在座。虽说他年纪最幼,也说不上来什么,可是毕竟总要在场的。”最近召开的两次群臣大会,先克都未现身。
“难道是被派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去了?”荀林父对先克不感冒。在他看来,先克不过是仗着父辈功勋,再加赵盾的青眼有加,才被格外提携上去的毛头小子。要说父辈庇荫,在座的都有。不仅如此,他们个个比先克年长,比他阅历深,甚至有战功在身。没有任何建树就身居高位,荀林父不屑一顾。他这么说,有点赌气说反话的意味。
“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担负什么重任不成?”蒯得和其余五人一样,对先克十分不满。虽无可奈何,但是骨子里对先克绝对是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说起先克,在座个个都愤愤不平,士榖也附和道:“这小子,全凭运气好才坐上这个位置。咱们跟他,不就差个大将军的加持而已?既然已成事实,就别再提此人,免得扫大家的兴。”
“倒不是为了扫兴,只是有疑问。”先都强调道:“目前是双方拼人力比拼时间的重要时刻,臾骈和郤缺频频出入赵府,为的就是与我们斗出个胜负。为此,可说是不遗余力,殚精竭虑。”说着,他又环顾四方,看向众位,“先克是赵盾一手提拔,委以重任,这个关键时刻,却不见人影,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荀林父看看先都,又看看箕郑父,开口道:“仔细一想,确实是有疑问,干脆我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他望向先都,“你也可以私下找几个人到先府问问,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有了消息,我们再碰头。”
今日事虽已毕,众人并没有像以往喝酒闲谈,而是各自散去。毕竟,对他们而言,目前棘手的事情太多。在这件原本他们胜券在握的事情上,他们遭遇了挫折,目前正是补救阶段,谁也无心开怀。
平陵城。
就在“五君子”对先克的行踪猜疑不定时,先克在平陵县着手调查的两件案子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成康和刘进去到“春风酒楼”,很快就找到莫老板。余风死后,怕惹上官非,莫老板绝口不提此人。二人跟他提起余风,他矢口否认与他有过生意往来。无奈,二人只得找了几个人假扮流氓,诬陷莫老板,说他欠钱不还,要将他杀死。情急之下,莫老板才道出实情。还将他与余风交易的凭据乖乖交了出来。
酒楼完事之后,二人又去寻余风表弟。中间又去了一趟依县。经过侧面打听过,余风的表弟,名叫陈奇,还未归家。不在依县,难道还在本县?又或者是等不到余风,他只身一人去云县做生意去了?如果在云县,茫茫人海,更是无从找起,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为此一筹莫展。最后只得安慰自己,没找到尸首,起码证明他性命无忧。只好先在本县查访,隔段时间再去依县询问。
王良和李全这边,戏码正在有条不紊的展开。李全扮演的混混,非常自然愚蠢的在“得胜赌坊”输了几两银子,之后成功的混进众赌客当中,交了几个狐朋狗友。王良扮演李全身边家境殷实却满脑浆糊的花花公子,充当陪酒买单,帮李全擦屁股做善后工作的“愚友”。
交了三五“知己”之后,他们得知,这些赌客当中,小部分是真的来赌,大部分却是赌坊请来的托。这些托大肆挥霍,赚到大把银子。他们出手大方,吸引了不少见钱眼红的人参与赌博。他们之所以能赢,全是赌坊的刻意安排。由于他们能带来客流,赌场老板会从真实来赌的客人的花销中,抽取相当比例的佣金给到他们。
除了赚取佣金之外,这些托还与赌客假意成为朋友,拍他们马屁。他们站在赌坊的对立面,与赌客同仇敌忾。博取友谊之后,了解这些人的家境为人,并报告给赌坊。赌坊对信息进行筛选,对上有老下有小的特别留意。已经发生过多起,赌输了全部家当,被逼签字卖儿卖女。
两人与这些朋友厮混几日,终于有机会接近了几个托。问起签的卖身契约,他们酒酣耳热之后隐约透露过,其中不乏威逼和哄骗。但是这些被卖的孩子,去往何处,由何人处置,是否有衙门参与,他们似乎并不知情。
为了方便出入,王良和李全还暂时搬离“朋来如云”,去到“青溪客栈”。两人日日喝酒赌钱,偶尔还把孙副将带上,赌上几把。于是,三人都成了“得胜赌坊”的常客。交友无数,日子奢糜。只有找到赌坊参与经营儿童买卖的证据,他们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托他们的福,二宝在“青溪客栈”的日子过得还不错。除了偶尔被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板骂上几句之外,其它伙计待他都不错。在日常的迎来送往中,他也渐渐成长,遇事不再哭哭啼啼,而是日渐沉稳,做事有模有样起来。
钱老板和于掌柜这边也很顺利。钱老板第一时间将六人的身份透露给于掌柜,于掌柜也被吓得不轻。既有如此后盾,他当机立断,马上物色人选。不到两日,就派人打入“醉仙楼”,做了点菜招呼客人的跑堂伙计。
这个伙计,本就是个性格溜滑的主。贩过蔬菜鱼肉,南来北往跑过生意。人情世故自不用说,去了不到几日,从大堂、厨房上到掌柜的,个个喜欢。客人更是吃了哑巴亏还找不出理由骂人。
据伙计打听到的线索,“醉仙楼”养有一批打手。平日里,这些人会做些粗重活,客人鲜少能见。一旦有人闹事,他们会一呼即应,迅速到位。
据说,余风出事当日,也是这拨人参与的。仗着县太爷的庇护,无人翻案或是提起告诉,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根本没想过换人。当晚伺候的伙计,则是全部被遣散。
余风的表弟陈奇来到“醉仙楼”,实属凑巧。酒楼有位伙计是依县人,恰巧给他端菜,一开口便是老乡见老乡,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听说陈奇要寻亲,一问竟是寻余风,这位伙计就把真相悄悄告诉他,要他快走。
不巧,两人说话时,被一名掌柜的亲信听到,于是通知打手抓人。也是合该有命,陈奇为人机警,又有点功夫在身,很快就逃脱。依县的伙计,知道闯了大祸,随身衣物也不收拾,只身逃走,下落不明。
听到伙计打探得来的消息,于掌柜吩咐伙计盯紧打手。如有机会,打听他们的身份来历。一有变动,即刻回报。至于已经离开的知情伙计,以及那个逃跑的依县的伙计,茫茫人海,估计是难以追寻,只能暂且放在一旁了。
钱老板这边,除了和于掌柜联系之外,他也在积极活动。他把衙门的兄弟约出来,请他们帮忙提供情报。
很快,他们就获取了一名狱吏的出入规律。得知他在青楼有位相好,每周四晚上必去偷会她,之后去附近一间酒馆喝酒,喝到醉熏熏的,才跌跌撞撞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