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抵达阳府已是寅时。阳夫人带着儿子,引颈而望。阳处父的失踪,让她彻夜难眠,坐立不安。惟有站在门口,站在希望的前沿,才能缓解她的焦虑。
远远的,大队人马进入她的视线。她努力搜寻,见到自家的马车。马车渐渐停靠,她迫不及待的向马车靠近,直到停稳。她站立一旁,屏息静气。心想,老爷一定会掀开帘子,一脸歉意的对她说,一时高兴竟迷了路,让夫人担心了。
阳夫人正等得不耐烦,终于,帘子开了。她正要伸头过去,却见赵将军探出头来,缓缓地,小心翼翼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人。那人身材纤细,应该是名女子。脚穿一双绣有百灵鸟的花鞋,一袭水白棉裙沾了灰尘,变得灰不溜秋。鹅黄色的罩衫上似乎还有破损。女子头发披散,脑袋后仰,双手下垂。
慢慢的,他们走下马车,女子的脸露了出来,阳夫人终于看清楚了。女子竟是芳菲,阳府的大小姐芳菲!可是她为什么不说一句话?众目睽睽的,她为什么躺在赵将军怀里,怎能如此失礼?难道她受伤了?
赵盾越过阳夫人时,她看见赵盾手上殷红的血。除了手上,还有零散的血分布在赵盾的衣襟和袖口。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下意识的,她拼命攥紧手帕,努力说服自己。芳菲应该是贪玩迷了路,受了伤,太过疲累,所以昏迷不醒。
阳夫人的疑惑无人去解,赵盾目不斜视径直走进阳府。他将芳菲的头颅紧贴胸口,他神情悲愤,全身上下到处是血迹。这样的赵将军,除了一贯的威严,又多了一股阴森可怖。无人敢上前询问。
此刻,语言只是徒增伤感,勾惹心事的累赘而已。
留守的家丁被赵盾浑身散发的冷峻不羁震慑,纷纷走避。他就这样,单枪匹马,长驱直入,一心一意去往芳菲的卧房。
阳夫人还在为芳菲到底是生是死挣扎反复之际,两名将士抬着一人来到门前。他们一松手,此人就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仰面朝天。夜色迷离,他的表情难以分辨,插入胸口的那把匕首却寒光森森,令人侧目。
阳夫人一下愣住了。直觉告诉她,躺在地上的就是和她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他一动不动的,插入胸口的是什么?他是痛得无法起身吗?她苦苦等待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她却犹豫不前。她害怕,怕亲手揭开真相之后,会承受不起。试着保持一段距离,似乎就能将事实阻隔,进而捕捉一线生机。
与真相对峙不一会,她败下阵来,巨大的悲伤席卷了她。她冲了过去,不敢触碰,生怕伤了他。“老爷,老爷,”没有回应。她伸出手,抓住阳处父胳膊,轻轻摇了摇,“老爷,老爷你醒醒,老爷……”
接触的一刹那,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将手放到阳处父的鼻孔前。她像被烫到似的立马收回了手,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用力扑向他,死命将头往他胸口蹭。哭泣声被掩盖,如声声闷雷,低吟沉郁。仿佛酝酿着暴风雨,沉闷之后,一声惊雷乍响,雨就从天而降。她埋着头,想要再次确认她的丈夫是否真的要弃她不顾。她是他今生唯一的依靠。他曾说过,她是他的福星至宝。自打与她成婚之后,他一步步飞黄腾达,甚至要与堂堂中军元帅结为亲家。
可是这一切,如烟火般,在绚丽缤纷的极致,戛然而止。没了,一切都没了,她的丈夫走了。从此,这颗福星成了孤星。她受了委屈无人可诉,她要撒娇亲昵无人施展。不,她根本就不是福星,如果真是,为什么没有把老爷保护好?为什么上天没有给她任何暗示?她想要福佑的人,早上还如平常出门,不过几个时辰,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不服,不服,上天为何如此苛待她?她失去父亲,无人可恃,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他们相互扶持,有了儿子。他升了官,他们住进宽敞舒适的宅子。这一切的一切,为何突然就被断送?
她猛然抬起头,一把头发遮住她半边脸,脸上有泪水和沾染到的血迹。看看四周,却是朦胧一片。她再次伸出双臂,大力的摇晃他。“醒醒,老爷你醒醒,醒醒啊……”力气之大,她差点向后倒去。
站在一旁抹眼泪的侍女不忍,伸手刚要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她仰面放声大哭。哭声再无阻碍,凄厉尖锐,划破夜空。她尝试着独自站起来,无奈跪得太久,双腿无力, 用力过猛,一下晕倒在地。
赵盾抱着芳菲,他并未去过她的寝室,只是大概知道方位。她曾说,她住东厢。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于是她化身太阳花,汲取养分,可以跳脱一整天;她说她喜欢所有的花花草草,因为她们都是太阳的使者,向人间洒播绿意芬芳;她说她喜欢游动的小鱼,蹦蹦跳的小兔,她说……
此刻,所有的她说,都在他身边环绕跳跃。它们侵蚀入脑,渐渐的,他的脑海再无他物。所有与芳菲的有关,慢慢扩大,一点点的膨胀,占据身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芳菲的卧房的。
推开门,他一眼便肯定这是芳菲的闺房。桌上有面铜镜,旁边散落着首饰、玉镯。那枝梅花簪,独立在一角。芳菲的床头,有只手帕扎成的小金鱼,金黄耀眼,小巧玲珑。
窗户大开,晨光熹微,隐约可见一座亭子。对,他起的名,叫‘鹤望亭’。芳菲说,她喜欢这名字。因为仙鹤亭亭玉立,清高自在,不为世俗所动,她向往这样的遗世独立。佳人已乘仙鹤去,此地独留他一人。当初他为什么会取这该死的名字?如果知道芳菲的房间可以望见亭子,他一定会取个更吉利的名字,说不定芳菲就不会走。
窗户边上,有盆植物。细长的根站立在水中,顶上叶片如铜钱大小。根根直立,叶片紧簇,整齐排列,互不缠绕。他认得这盆栽。在赵家住的时候,芳菲就曾向他展示过。
当时正值盛夏,十分茂盛。叶片圆大平滑,好不热闹。他问这是什么,她说是“铜钱草”。他问为何要栽种,她说,“一来,易生滥养,有水有阳光便蓬勃大发,合适她这样的懒人;二来,可提醒自己,出门一定要带银子。”
一盆植物为何竟与出门带银子扯上关联?他穷追不舍,芳菲脸红红的解释。那次去市集,两人走散。她看中了风车,可是没带钱。掌柜一直看着她,她心里发毛,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回来后便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身上要带些银两,否则又要出糗。
赵盾听后大笑。女孩的心事,真是令人费解。也只有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才会有如此转折纡回的心思吧。
想起那次走失,赵盾的鼻子又一酸……那是他们模糊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两颗心“怦怦”直跳,两个人耳根发热。如今,一颗心已静止冰冷。他还活着,为什么他还活着?
赵盾把芳菲放下,轻轻的,生怕她受到一点磕碰。为她盖上被子,他用手猛击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和芳菲一起死。芳菲爱热闹,害怕孤单,如果有他在,她就多了个伴。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可相依相伴。而非此刻,天人永隔。
胡思乱想翻腾反复,他不堪重负,拉把椅子,坐在芳菲身边。像是看护病人般,一瞬不瞬盯着她。一旦她有任何需求,他便要第一时间努力满足。眼泪随着他下蹲跟着坠落,他闭上眼,任泪水滑落。等他睁开眼,芳菲慢慢缩小,他被拉回现实,重新站起来。
这是芳菲的房间,这里充满她的气息。如果芳菲喜欢他,那么这里一定有他的痕迹。他渴望寻找与芳菲的连结,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他振奋。因为,如果有,那么她的生命,他曾参与,便有了见证。
芳菲的书桌上,一沓厚厚的书扎。他急急打开,里面是芳菲娟秀的字体,称呼是‘赵盾哥’。他的心狂跳……原来真的有,芳菲真的有留话给他,真的——
如果你问我,这世上最残忍的是什么?我告诉你——那便是,你飞越千山,飞蛾扑火般奔赴一个约定,有人却告诉你,这只是你的幻觉。从头到尾,没有人提起过这个约定,更无人承诺过什么。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自弹自唱而已。
如果是也便罢了,当是作了个梦。可是当你转身,与你约定的人却清晰的出现在你面前。云淡风轻的说,我不过是做个测试而已。与真情无关,与承诺更是相去甚远。
这个飞过崇山峻岭,来到面前的人便是我。那个一笑而过,嘲笑我真心的人,就是你!我用尽全力,努力追赶你的脚步;我想快点长大,所以努力优雅懂事,知书达礼,想要与你匹配。
你点头赞许,默默扶持。我以为,你给我的应该不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儿子给予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吏女儿的例行关怀,而是深藏未申的情意。
所以,我天真的以为,你心里可能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想尽全力,扩大、填满,甚至想过,有天我会占据全部的你。我以为向前靠拢的不只是我,还有你。我们相距越近,心越近,像我们曾经的拥抱——紧紧贴合,没有一丝间隙。
今天才知,原来我只是你的妹妹。你只是把我当作妹妹而已!得知真相的刹那,我的世界瞬间崩塌!我发誓要收回所有对你的一往情深,让它们全部倒戈,用来恨你!
如果只是妹妹,为何你如此用心?我们出行,你要帮我多带件斗篷?如果只是妹妹,为何我曾捕捉到你眼里的深意,难道都是逢场作戏?只是妹妹,你的拥抱算什么?只是妹妹,在“鹤望亭”前,你的欲言又止又算什么?你特意为我挑的风筝,难道只是因为你赵府生的都是儿子,缺少一个妹妹的缘故?
如果是,我何其幸运?我一个早早失去亲娘的孩子,得到将军府的公子如此体贴细致的照顾,我应该千恩万谢。而不是苛责求全,更不该痴心妄想,会得到你的心。
那年,爹把我从乡下接到绛都。有一天,他说要去拜见执政大人。我闹着要跟随,无奈,只得请仆人将我带上,一同前往。去到赵府,我四处乱跑,幸好遇到你。
因为你的帮助,我才抓到那条心仪的锦鲤。我打心眼里欢喜,那是我来到绛都最快乐的一天。如果是以往,我四处闯祸,衣衫湿透,定会被父亲责罚。可是那天,爹意外的没有罚我。
后来我才知道,从此爹就投靠在赵伯伯麾下。以后,我们就不再漂泊。可以找个稳定的居所住下,一切生活用度来源稳定,再也不用发愁。要知道,我娘就是因为贫病交加,才早早过世的。
那天之后,我时常想起你。你是我的福星。遇见你,我再不被爹爹嫌弃,爹爹的笑也比以往多了。可是那天,你似乎不太高兴。我想,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努力报答你,逗你开怀。因为你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愁眉苦脸。
打了胜仗,爹特来向赵伯伯致谢,谢他的知遇重恩。我哭着闹着也要跟来,否则就要离家出走。因为我想要看看,那个给我带来好运的赵哥哥,如今是何模样?
见到你,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胸口小鹿乱撞。你比五年前愈见沉稳,已在朝中任事,替赵伯伯分忧。可我还是个小丫头,你跟我说话,和我爹的口气不相上下。于是,我告诉自己,要努力长高长大。
从那天起,我像只脱了缰绳的野马,爱跑爱跳。我是想多动点多吃饭,快快长高,或许赵哥哥就会对我另眼相待。
那天在集市,我一下马车就被色彩缤纷、迎风旋转的风车吸引,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发现我的瞬间,除了不愠,在你的眼里,我还读到了焦急。你说“把你弄丢了怎么办?”的时候,我窃喜。我希望自己真的丢了,然后被你找回来。我渴望像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般,被你爱惜珍藏。
扑到你怀里,我觉得好温暖。自从爹娶了新娘,我便没有理由再赖在他的怀里。你身上有父亲的坚实可靠,更有你特有的干净阳光。抱着你,我惬意满足,仿佛从此有了依靠。我察觉到你有一丝不自然。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你和我一样,心跳得很快,怦怦怦的。你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喜爱我的,我想。
在书房读书那日,我半天提不起劲。爹和我说,咱们的宅子已经建好,器具衣物一应俱全,准备要搬离赵府。可我万般不舍。住在赵府,起码你还给我上上课,我总能看你几回,回去了怎么办?我没有理由天天找你,更不可能像在赵府,偶尔躲在角落静静偷看你。
真的,我其实有偷看过你。那次你在练习射箭,有一支怎么也不中靶心,你气急败坏上前,拔掉那支箭,用力扔在地上,拿脚去踩。我乐了。原来我眼里懂事成熟的赵哥哥,其实也像个小孩,没玩好游戏却拿玩具发泄。
记得小时候,爹给我雕了匹小马。我坐在上面,前后晃动,很是得意。忽然往后一仰,摔倒在地。手弄疼了,屁股更是生疼。站起来后,我用力踢小马,还踢断了它的腿。冷静下来一想,以后没有小马坐了怎么办?于是又抱着木马,嘤嘤的哭。想到赵盾哥和我有相同的经历,便觉得我俩距离拉近了一大截,我又安心了。
放纸鸢时,赵夫人问我,是否要换个先生教我——因为我曾在众人面前抱怨你太严厉。其实我只是起了玩心,想要你除了读书之外,还能陪我多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玩耍、四处游山玩水、去做个什么打抱不平的事,因为那是我小时候常常做的事情。住在乡下时,我曾替一个比我小的女孩赶跑一个欺负她的小男孩。那个男孩比我高出半个头呢,我像个女侠吧?
我一口回绝了夫人,她乐呵呵的笑。我大约猜得出来,她是想试探我对你的感情。遇到自己心仪的人,女子总是敏感异常。我不怕被她猜到,她肯定也能猜到。我想,既然她有心了解,就是不讨厌我的意思吧。
放纸鸢那会,抢过那只鹞鹰,我好高兴。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那只展翅高飞、威猛恣意的老鹰。拽着老鹰的线,就是握紧了你的手。你飞得再高,都会回到我的身旁。你送给我的蝴蝶,不也正握在你的手里吗?你跟我说,特意为我订了只蝴蝶。我更肯定了,不仅赵夫人,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你是个感情深沉的人,不轻易表露心迹。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与你成长有关。我有听父亲提过,你和你娘在翟国的遭遇。当时我就哭了。
由于贫困不得志,我自小便听到爹长吁短叹。外婆整日对他白眼冷对,少不得还骂骂咧咧。娘过世后,外婆把爹赶走,连我也不肯收留。爹只好替乡里人写悼词,艰难度日。我们父女俩一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又闹匪乱。爹去从军,我则被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直到遇到赵伯伯,我们的景况才慢慢好转。
你是我人生的第一道彩虹。遇到你之后,我才慢慢体会人生的乐趣。过往跋涉的艰难,因为你,变得意义重大;路上遭遇的荆棘密布,因为你,变得微不足道。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你眉宇嘴角流露的笑,我认定,你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一步步向你迈进。如果我们中间有一百步的距离,我愿意先跨出去,甚至走九十九步,也不为所累。
征服对水的恐惧之后,我可以在水中徜徉,体会从前无法体验的乐趣;我曾被马颠到骨头近乎散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翻身都痛得龇牙咧嘴。可是我还是坚持学骑马。因为骑在马背上,白云飘在头顶,轻风拂过面庞,溪水溅到我的裙角。这样的自在惬意,不会骑马的,又怎能明白?
对你,我相信,等我跨到你面前,你自会明白——其实你和我一样,爱着彼此。你只是表达晚了而已。
可是今天,听到“妹妹”两个字,我被打倒了。你的申辩,像把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而我,溃不成军。我想逃离,想要从此不再见任何人,将自己藏起来。想到我的自作多情,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可笑,恨不得马上消失。
可是,我还是遇到了你。本想表明心迹的我,等来了你的心迹。可悲的是,我却再无表白的必要。你问我要干嘛,为什么到了赵府,却不找你。我强忍眼泪。好容易等到你的好奇心满足了,我匆忙转身。那一瞬间,我泪如雨下。
如果你是残忍的,那么老天对我也是残忍的。你们前后夹击,打得我猝不及防。我心如刀割,却还要面对你虚伪的问候,强装笑颜。
这十年来,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萦绕。从感激崇拜到朦胧渴望到最后魂牵梦萦。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独自演出。我要如何说服自己,我不是笨蛋?我号称才女、侠女,那个别人眼中冰雪聪明,活泼任性的女子,原来竟是个愚钝至极的小妹妹。我怎能再继续从前的我?
可是,如果不继续,我又能怎样?我没办法往前走,可是又退不到从前。我只能苦苦煎熬,呆在原地,期待转机重生。
写到这,我竟不恨了。如果这是一个梦,我也醒了。梦里不管多精彩,终究是梦。只是,从今往后,我便要将那人,从心里剜除。就算疼痛难忍,也要手起刀落。我往后退,退回到我迈出第一步之前,转身便走。那时的我,还有一身骄傲。
X年八月初十。
情难自禁,他的泪滴落在书扎,晕染出一道难言的哀伤。他有些糊涂。他何曾说过,只当她是妹妹,而且还是亲口说的?他努力回想,头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
爱笑爱闹的芳菲,原来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她勇敢执着,他却躲躲闪闪。她心如明镜,他却迟钝到不知芳心暗许已久。带着对他的千般怨恨和指责,她走了。他还未及言明,他对她心仪已久——早在他和她讲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天。
他从未单纯的将她当成妹妹,从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天起。他没有提过,芳菲也从未当面问过。她要向他表明心迹?哪一天?八月初十?那是哪一天?他跟芳菲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天,芳菲并没有找过他。可是,妹妹?妹妹?他苦苦回想,似乎有什么被记取……却又倏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