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本帅倒是听到不少这样的传言,还颇有愈演愈烈之势。”赵盾深深看了先都一眼,“我看,我还是什么也不做的好。静待君主指示。他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否则,留下话柄,惹人不快。”
赵盾的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们上书给君主,听他发落便是。可是,君主连什么事情都不清楚,他能说什么?除了赵盾,谁敢代替君主发令?谁敢私下行动,就等着被定个冒犯上官的罪名。事实摆在眼前,最终还是要赵盾出面才能打破僵局。
他们之所以上书国君,无非是想寻个空档,含沙射影。避开锋芒,从外围远攻包围赵盾。结果问题最后又绕了回来,还是要赵盾发话。他们是自己给自己脖子套根绳子,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将军万万不可。”赵盾口气消极,先都一听,急了。“如果置之不理,这些人联合起来,消极怠政。小则影响百姓生计,大则国家动荡。大敌在前,若内政不稳,恐怕局势大变啊。”没办法,只得晓之以大义,用这个激将赵盾。赵盾口口声声最重视的是国家百姓。如果不采取行动,造成混乱,他堂堂执政大人就难辞其咎。
“这些人,因为自己犯错,请求从轻发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便要以此要挟。如果因此造成局势动荡,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赵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谁挑的事,谁去灭火,他不背这个锅。“一旦形势恶化,影响到我国对秦军的作战,我一定会动用军政两权。找到始作俑者,处以极刑,决不姑息。”
想用国家大义绑架他,他们也太看轻他了。士别三日,还能被人刮目相看。他赵盾,经过几次三番的血泪洗礼,早已不是惊慌失措的毛头小子。他知道怎么利用手上的资源,牢牢守护自己的地盘。
晓之大义不成,只能改为怀柔。“大将军息怒。”先都连忙宽慰道:“这些人,如果企图以百姓民生相逼,确实是大大的不应该。”没办法,只好顺着赵盾的话,“可是,属下心知大将军心系国事民生,所以才有一番为获知民情,不遗余力的实地调查。发现问题后,又提出议案进行整顿。大将军的一番苦心,相信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说完这些话,先都自己都觉得讶异,何时自己竟如此圆滑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委屈也好,心口不一也罢。总之,要的就是赵盾松口。
“适逢多事之秋。如能暂缓对他们的惩处,给些商量的余地,牵涉人员少些,棍子落得轻些,相信他们定会感激大将军的手下留情。也一定会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痛改前非。这样一来,既不影响内政稳固,三军将士也可心无旁骛的迎战秦军,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完先都的一番话,赵盾略感意外。先氏这一宗,自文公归国继位以来,没有得到重用。襄公军改时,他们才被重新纳入视野。虽然“老臣派”处于下风,毕竟还有三人位列六卿。先都虽未入列,也在军中任要职。再加上与“五君子”关系紧密,也算是顺风顺水。
先都一宗已经连续三代远离权力中心。相反,先克一门则是平步青云,如日中天。究其原因,也是政见不一,各为其主。前者选错阵营,才走到日渐衰退的地步。
先都如此低声下气,温言软语的劝告,有点打动赵盾。
秦军不日将兵临城下。虽说预案已经定下,厉兵秣马也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但是战争不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此简单直观。两国对阵,表面上是坚兵利器的交锋,背后则是两国内政军事的较量。如果晋国内部有什么风吹草动,势必影响到将士士气。
此次秦军定是士气锋锐无疑,晋国只求平安过关。假如,内部这些事情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很可能造成前线作战军士人心浮动。一旦为对方察觉并捕捉到,有可能会乘势追击,扩大战果。这对晋国的未来,包括赵盾一心致力的革新事业,都是隐患。
因为有所求,所以不得不考虑周密。被囊括的因素,既是决策的依存,也会成为决策者的软肋。
“先将军说得在理。”赵盾也是人,他也喜欢有商有量,而不是针锋相对。可是,当着群臣大会做的决定,岂是说推翻就推翻的?将来他要如何统领群臣?只能用缓兵之计,暂时维持局面。待战事结果明朗,再腾出手来,一心一意治理这些不服。
“这样吧,我去面见君主,看看事情究竟如何。他们上书所说,要如何减轻处罚,减到什么程度,看过才能下结论。”
赵盾已经同意退一步,先都也不好逼得太紧。两人再叙些客套话,先都便告辞。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赵盾正在“丝纶阁”审阅公文。忽然,书吏匆匆来到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走到门口,看到先府的侍卫刘进。他的神情很是焦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紧皱,长吁短叹。一会左手握右手,一会右手反握住左手。
“打扰大将军。”刘进恭敬的说道。
“发生什么事?”先府的侍卫找他,这件事情太不寻常。通常有事都是先克自己来的。
“我们家少爷——”刘进顿了顿,这样的场合,说少爷似乎不妥。他改口道:“先将军一夜未归。府里上下找了一早上,还是不见。只得禀告大将军。”
“一夜未归?”赵盾闻言,皱了皱眉,又问道:“从前有过类似情形吗?”
“有是有过。从前将军和朋友约好玩耍,玩在兴头,便会如此。”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刘进补充道:“可是,总会提前告知我们四人。又或者是,我们也陪同前去。可这次……”
“这次是与何人出门?何时出门?”赵盾也急了。先克已经不是小孩,出去哪里也没个交待。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训斥一番才行。
“昨日用完午膳,将军便一人外出。小的问过门前侍卫和管家,并没有人来找过将军。然后——”刘进努力思索,把已经筛选过的种种可能,一一过滤。脑子理清了,接着说道:“直到晚膳,仍不见人。今日一早,夫人吩咐府上仆役,到各处别业、田地、农舍,都找了一遍,还是不见。只得派小的来宫里打听,看将军是不是直接到这来了。”
“他一人外出?没有坐马车?”
“没有,将军独自骑马就出去了。”刘进问道:“大将军今日可曾见过我先将军?或者是其它人可曾见过他?”先府的地盘都翻个遍,只有这一处没法翻,只能寄托在赵盾身上了。
“昨日上午,我曾与他碰过面。”赵盾越发觉得事情不寻常。他把刘进拉过一旁,低声说道:“先将军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你先回去。严令府上大小,此事千万不可外泄。切记切记!我会派人在宫里打听,一有消息就告知府上。”
目前暂不清楚,先克是何原因没有回府。如果的确是一时贪玩,一旦传出去,对他的声誉影响不好。如果是别的……赵盾不敢想,也不愿意多想。
“谨遵大将军命令。”刘进退后一步,朝赵盾深深作个揖。“劳烦大将军,请一定要找到先将军。”说完,他扭头就走,迅速消失在赵盾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