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上)
18
入夜,一阵热风卷着楠园的焦糊味飘进屋来,方家主和方二小姐的二七都过了,城中还弥漫着大火留下的味道。
“公子,爹爹来催问,公子明日能不能起身。”
大厢房里一根蜡烛也没点,昏暗闷热。灼灼小心翼翼的瞟着桃若,试探性的询问着。桃若抱膝蜷坐在小榻上,在满屋的焦糊味中傻傻发呆。他双眼混浊眼底青黑,多日无法安静入睡,一闭眼就是方氏姊妹惨死的样子。
“爹爹已经发火了!”灼灼胆战心惊的贴着桃若的耳朵嘟囔道,桃若对此置若罔闻,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公子,夏小家主明日到。”
桃若一个冷颤回过神来,惊恐的看着灼灼道:“夏!夏小家主?来,来做什么!谁让他来的!!”
灼灼看着桃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骄傲的公子这般失魂落魄。
“我病了!不见她!”
“可!公子!”
“我谁也不见!滚出去!!不许再进来!!”
桃若歇斯底里的把灼灼轰了出去,丢魂丧胆的又蜷坐回小榻,呆呆的一动不动,。
桃若在害怕,害怕到极点。楠园没了,方氏姊妹死了,下一个轮到的也许就是他!
桃若从不知“等死”是这般恐怖煎熬!就像他一直坚信“我本善良”!与那些本性奸诈自甘堕落之徒绝非同类!却亲手把方氏一族灭了个干净。他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自诩玉碎瓦全的刚烈之士,可以为自由和尊严慷慨面对死亡,悲壮的像个英雄。可事实证明他不仅怕死,而且怕的要死。他后悔到了极点,后悔去招惹楠园这场是非!比起逃出生天,现在的他更渴望“活”,只要让他“活着”,就算苟且偷生也好。甚至觉得做个妓子也算不得太差。谁让他命不好呢。他穷!他弱!他要吃饭要活!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只能听候发落。
“我闯下大祸,这些绝非我所愿,是她们逼我的,我没有办法。”走投无路的桃若抱头抽泣起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
一阵熟悉的叫卖声把魂不守舍的桃若拉了回来,是蓁蓁!桃若挣扎着爬到窗边,偷偷的看着在夜色中忙碌的蓁蓁。蓁蓁就像一道纯美的白月光,安静清澈。桃若最爱躲在窗后偷偷看她。她身上不仅有“小桃”的影子,白水鉴心;还有家乡的味道,馨香甘甜。每每看见蓁蓁,桃若总会有种归宿感,满腹的心酸和恐惧也平复了些许。
夜深人静,喧闹的长街已空无一人,所有的商铺都关门闭灯。蓁蓁习惯性的站在空旷的街口,直到如意馆最后一盏灯熄灭。
“今天他又没来,不来就说明今天没饿肚子。”
蓁蓁把单留的桃花酥和煮蛋又仔细的包了包,放回车娄,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乌灯黑火的如意馆,推起车子向家走去,桃师傅打烊了。
点心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在空旷的长街上回响着,穿街而过飘进大厢房里,桃若蜷缩在窗框下,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锦囊,和着渐渐远去的木车声发呆,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木车走远了,四周一片寂静。桃若缓缓起身,疲倦的依在窗框上,看着漆黑的长街自语道:“过了明天不知还能不能再看见你,不管怎样,认识你真好。”
一阵闷雷卷过,雨带着几许清凉翩然而至,桃若把锦囊紧紧贴在胸口,在哗啦哗啦的夜雨声中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19—20
次日傍晚,如意馆的爹爹带着鸾莺、梦庭等一众新晋的小公子迎来一位满身金色的贵客——夏府小家主夏恒媛。
夏恒媛是珠宝商夏黎淳的独女,夏老夫人过世后夏恒媛一手撑起夏府,把娘亲留下的珠宝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直至把自家的金钗玉饰卖进了王府皇宫,一跃成为京中新贵。已过不惑的夏恒媛仍孓然一身,故一直被称为“夏小家主”。她野艳霸道****,是京城中难得一见的“辣美人”,生平最爱两件事,挣钱/花钱。最爱两种东西,奇花异草/美艳公子。坊间总是戏称她为“夏小花主”。桃若曾是她最钟爱的禁脔,可夏府花园怎么可能只有一株桃花!很快,三千宠爱的桃若便湮没于杏雨梨云中。如今,只有夏小姐不知哪天高兴或者哪天路过时会进来看看,其余时间不知所踪。可坊间盛传,桃若对夏恒媛一往情深至今念念不忘,因这无法释怀的情伤,一度抑郁成疾性情大变。曾经玉润冰清的小桃化作如今冶容诲淫的桃若。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夏小家主成就了艳冠京城的“桃花公子”。为此,他们的风流韵事被一些卖字维生的女学生恣情纵笔编成戏文,相思成魔的红妓子和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姐儿。只是碍于夏恒媛在京城的势力,无人敢将它搬上戏台,徒剩那些香的、艳的、真的、假的、各色趣闻轶事流转回旋于风月之中,引得众人捕风捉影乐此不疲,就像传唱多年的小曲儿,虽陈词滥调却历久弥新百听不厌。
“请夏小姐安!”
“罢了。”
爹爹领着诸位穿花纳锦的公子,驯服跟在夏恒媛和她的一众侍从身后,鱼贯而行的走进花厅。夏小姐一身金珠玉翠,把偌大的厅堂映成金色。
“夏小姐,这是才长大的鸾莺。本是不打算带他出来讨小姐嫌的,可这孩子非要跟着,说仰慕您!哪怕远远看一眼也是造化。”
爹爹满脸堆笑的把打算力捧的鸾莺推到夏恒媛跟前,混浊的眸子被夏小家主镶钻的护甲和金箔团扇晃的发花。
“夏,夏小家主。”未及弱冠的鸾莺腼腆而又紧张,他无比渴望被这个纯金的女贵人一眼相中,能像当年的桃若般一飞冲天。
高座上的夏恒媛轻打团扇,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鸾莺,道:“是鸾儿吧,听爹爹提起过,果然汝见犹怜。我有什么可仰慕的呀,已是迟暮老妇,无处归栖。”
“夏小姐倾城绝色何来谈老!鸾莺仰慕,只求小姐抬举,能身前伺候。”
言罢,鸾莺顺势要跪在夏恒媛裙下,却被夏恒媛团扇一点拦住,淡笑道:“鸾儿真是乖巧,一看就是爹爹调教出来的。若我早娶,现在的膝下子也该你这般年纪了。罢了,你这份心意我领了,再过些时日,待公子发达了我夏恒媛一定过来道贺捧场。”
鸾莺一阵心凉,尴尬的笑笑闪到了一边,爹爹嫌弃的白了他一眼,随即又讪笑着拉过梦庭,夏恒媛脸一沉,爹爹戛然止步,识趣的推开梦庭,不再张罗。
21
“怎么不见若儿?”夏恒媛脸色阴郁。爹爹大气也不敢喘,轻声应道:“若儿他病了,病了有些时日。”
“什么病?多少时日了?请郎中没?”
“请了最好的郎中,直说是脾胃不和气滞肝郁。光药呀,就吃了整一车!我把寿材都折了进去!”
“可就是不见好对吗!”夏恒媛凤眼一瞟,冷冷的道:“是郎中不行还是药不行!”
“郎,郎中说要慢慢调理,旁的,旁的也没说。”
爹爹一阵紧张,冷汗仿佛凭空变出来般布满额头,舌头好似打了结,简直是“”说都不会话”了。因为,桃若仰仗的那座大山便是夏小家主夏恒媛。
夏恒媛是盘踞在京城里的一只大鳄,几乎无人敢去招惹。她明里纨绔浪荡,暗里是个“狠”到骨头里的人,不仅精于算计而且心黑手辣。夏家起底就不甚干净,到了夏恒媛这一辈,表面是做珠宝生意,其实赌场艳坊无所不涉及,比起她的娘亲,她更长袖善舞。不仅善于钻营,更舍得“孝敬”,与诸多世禄之家交情甚灼,官不去管,民不敢惹,是远近闻名的女贵人,尤其是她身上那缕匪气,多奢华的珠宝也无法掩盖。桃若曾深得夏恒媛宠爱,为了他,夏小家主砸在如意馆的银子可以铺满整条长街。单凭这财力,爹爹也是万般不敢得罪的。
“咣当!”一位家仆拿两锭拳头大的金元宝结实的砸在了桌子上,把爹爹吓了一跳。夏恒媛的贴身侍女阮玉上前一步,谦和温软的道:“这些时日真是劳烦爹爹了。若儿公子被小姐养的太娇,幸得您老人家悉心照料,折的寿材我们夏府补给您。”
“寿材”二字差点没把爹爹吓死,以夏恒媛的性子,这些东西她绝对送的出来。心思活络的梦庭悄悄闪到人后把自己藏了起来,但难掩气盛,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徒剩鸾莺傻傻的站在一旁完全看不出眉眼高低,不谙世事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小桃。这一切通通被夏恒媛扫进眼里。
“这,这可折煞死我了!我一把老骨头大不了一领破席卷卷,可若儿不一样呀!自己的孩子,心疼!灼灼呐!赶紧把若儿扶进厅来!”
爹爹娴熟的揣起元宝一通招呼,高烧的桃若被灼灼扶到花厅,尽管精心打扮仍难掩憔悴,在一众小公子面前黯然失色。
“请,夏小姐安。”桃若萎靡的涵着头,不敢与夏恒媛对视。夏恒媛冷冰冰的扫了眼病恹恹的桃若,猝不及防的一个大嘴巴把爹爹掀到地上,刚揣好的元宝又滚了出来。爹爹顾不得脸疼,一边抓起乱滚得金子一边跪在地上哭道:“夏小姐,您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呀,挨您打是我们的福分,把您气坏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夏恒媛抬脚挑起爹爹的脸,阴鸷的道:“这就是你的疼惜!若我晚几日来,怕是要给若儿收尸了!”
“夏小姐您误会了!我对若儿!”
“这就是爹爹您的不对了!”阮玉闪过来,皱着眉头抢白道:“都知您老得了鸾莺梦庭两个宝贝儿,疼疼新人无可厚非,可手里这碗水好歹也要端平!旁人我们夏府不多过问,若儿公子,您可要多留意些!少一滴,我家小姐就跟您讨一滴!”
22
阮玉和夏恒媛一通威胁打骂,爹爹吓得魂不附体,蜷在地上像个磕头虫般只管认错,尽管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多磕几个头终究没有坏处。如意馆里的每位公子都领教过夏恒媛的嚣张跋扈!深知为了捧桃若,夏大小姐都干过什么!几位年长些的公子仿佛现在还能闻到当年的血腥味儿。大家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喜怒无常夏恒媛当成靶子。如意馆的花厅被狼顾鸱张的夏小家主搞得风声鹤唳,徒剩桃若呆呆的站在一旁好似看戏,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瞧这烫的。”夏恒媛轻贴了贴桃若的额头,心疼的道:“烧成这样怎么不告诉我。”
“小姐,一切都备好了,还是若儿公子最喜欢的那座小宅。”阮玉毕恭毕敬的对着夏恒媛行了个礼,转身正容亢色的对爹爹道:“我们先带公子回小宅调养几日。衬这功夫儿,劳烦爹爹把如意馆彻底归置扫洒一翻,腾出“一尺天”来,安放我们若儿公子!”
“一尺天”让桃若怵然一惊,他怔怔的看着夏恒媛,胸口一阵发闷。
夏恒媛托起桃若的脸,宠溺得道:“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你想要的,我给你讨来了。想要什么怎么不跟我说,我什么没给你!”
夏恒媛轻拍了拍桃若微颤的肩膀,鼻沟处溢出几许嗤笑,桃若瞬间被这种拆穿看透的鄙视和嘲讽撕的体无完肤。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嘛,若儿?”
“记得,花在枝头才美,被人攥在手里就毁了。”
“我的若儿可不是花儿。”
桃若垂目不语,心里绝望了极点!
“你们都给我听着!如意馆镶金也好!铺银也罢!就算是九霄神殿也要给我让出一尺!我不管这儿栖着哪家的莺莺燕燕!只有我夏恒媛的人!才是这里的凤凰!”
言罢,夏恒媛抄起烛台砸向了花厅正中的琉璃屏风。屏风瞬间碎了一地。夏恒媛踩着满地流光溢彩的琉璃碎块,对着桃若邪魅一笑道:“送你棵梧桐可好?在这一尺天里,我若儿再不会如临池柳般任人攀折!”
桃若后背冷到极点!极力挤出一抹笑容,勉强回应把他捧上云端的夏恒媛。映在众人眼中的宠溺对他来说是嘲笑,是判词。他终究是条网中鱼,逃不掉!
一片狼藉中,桃若被带回了夏府小宅。
23
夏府小宅位于京城北苑,满园琪花瑶草穿缀于灵秀飘逸的奇石之中,铺在底下的炉甘石沾湿起烟,每到雨后,整个小宅香雾空蒙宛若仙境。夏恒媛极爱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就像她人一样,没人琢磨的透也没人能看的清。可她却手眼通天,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仿佛天地间都长满了她的眼睛,任凭谁在她眼里都是寸缕不着,没有半点私密可言。
“把窗关上!”,夏恒媛一扬手,家仆连忙紧闭门窗悄悄退出书房,桃若僵硬的坐在小榻上,垂头不语,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夏恒媛慢慢走过来,挑着桃若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门窗都已关好,若儿可以放心,方家主和二小姐绝不会爬进来找你!”
桃若瞬间又是一阵胸闷。夏恒媛轻抚着桃若苍白干涸的嘴唇,鄙夷的道:“害怕了吗?我的若儿不是一向捱风缉缝吗?怎么变成这副窝囊样子,难怪换不来陈婉珂的赏识。呵呵!到头来,还得我给你善后!!”
啪!一计耳光卷着夏恒媛的爆吼呼啸着甩在了桃若的脸上,夏小家主彻底撕下宠溺的面具,鹰视狼顾的眼神几乎把桃若剐碎。桃若脸颊辣痛,愈发头晕。眼前的夏恒媛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金色,除了刺眼就是锥心。
在桃若还是小桃时,他一直在夏恒媛的戏本里扮演着一个万千宠爱的凤凰。可他到底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就像如意馆里只有他知道夏恒媛到底是谁。桃若不想再多看夏恒媛一眼,他怕极了也恨极了这个女人!多年来,自己被她捆绑控制于股掌之间,就如一条釜底游鱼,费劲气力的在一锅沸水中寻找生门,而夏小家主却幽诡冷笑的俯视着他垂死挣扎,虎视眈眈其欲逐逐的眼神让他恶心让他恐惧。为了摆脱这个可怕的女人,桃若想尽办法攀藤附葛寻找贵人,只求能带他出去,去哪里无所谓,只要那个地方没有夏大小姐就可以,可自始至终也没能跳出夏恒媛的掌心。
“怎么不说话了!”夏恒媛抹去桃若嘴角渗出的血丝,阴鸷的道:“被陈老板拾掇怕了吗?也对呢,与虎谋皮先要有伏虎之力!陈婉珂乞是你招惹的起的!宝贝儿,你弄清楚她是谁了吗就扑上去!还想从她手上挣个“一尺天”回来!以前摔的跟头还不够疼吗?呵呵,已过而立,你却还如从前般天真。呵呵呵””
夏恒媛肆意的嘲讽奚落着桃若,桃若始终一言不发。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摧毁楠园的报酬根本没在“陈氏木料”的账本上,陈婉珂也不可能给他半分生机。可他依旧心存幻想与狼为伍,争取着遥不可及的自由,又一次不出意料的赌输了。
24
“知道你为什么总输吗,若儿。因为你急功近利不懂隐忍没有自知之名!暴露弱点不会隐藏欲望怎会不招人算计摆布!折戟沉沙是早晚的事!”
夏恒媛撩着桃若脸上有些褪色的桃花,阴沉的嘲讽道:
“这朵桃花还是我帮你描上去的。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你未及弱冠,对我死命巴结卖力讨好,心底想要什么全都赤裸裸得写在了脸上。到现在,仍没学会矜持!先是严大人后是陈老板,挖空心思攀鳞附翼,盘算着如何跳出如意馆。你觉得自己太过聪明还是别人太傻!你打什么算盘她们会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是等价交换,你一个倚门卖笑之辈有什么身价去和陈婉珂这等人谈条件!”
桃若嘴唇一阵颤抖,眼泪带着屈辱滑出眼底。出身卑微就要必须任人作贱吗!他不甘心!屡屡剑走偏锋想逆天改命,换来的只有利用和嘲弄。
夏恒媛擦拭着桃若的眼泪,轻蔑的道:“若儿冰雪聪明,可怎么调教也不懂什么叫“云泥殊路”!不光生生把自己活成笑话!还活活把我夏府也牵连进去!”
啪!又是一个力道十足的耳光!夏恒媛目眦尽裂的吼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和陈婉珂之间那“一尺天”的交易吗!告诉你!是你那位陈老板托我转达于你,楠园的事多谢桃若公子鼎力相助!因你桃若由我夏恒媛一手力捧,不敢喧宾夺主,怎么给你这“一尺天"由我夏府定夺!”
多到位的戏弄呀,桃若费劲气力攀附新贵陈婉珂,只求能带他摆脱夏恒媛,没想到却以这么个理由送回原点。陈老板果然谦恭知礼!桃若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现在知道哭了!看看你招惹的这号人!挑唆你去楠园杀人放火,完事一脚踢给我!若杀了你,灭掉方家杀人灭口这口锅我夏家算背了个结实!留着你就等于在陈氏一党的嗓子里插了根刺!!我夏府本与陈氏素无来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卡住了脖子!陈婉珂真不亏是匹“卧槽马”!不光拿你把楠园杀了个干净!还用你把我夏家逼到墙角!要么背锅归顺!要么下一个被“将军”的就是我夏恒媛!真是他妈下的一手好棋!这些全拜你这个祸害所赐!你说!对你我是杀是留!!!”
嚓!一把锋利的匕首贴在了桃若煞白的脸上,桃若瞪着暴怒的夏恒媛抖成一团,可嘴里仍不屈服的道:“我只想回家不想作恶!是陈婉珂诓我!”
“不想作恶!?呵呵,以你一己之力把百年楠园烧了个干净,整个方家后继无人,你还要怎么恶!!陈婉珂诓你!?她为什么单诓你!因为你心术不正!!总想借别人肩膀往上爬!你爬的上去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谁的肩膀给你白踩!活该你被攥死捏碎!!天生来的贱种!!”
唰!夏恒媛一刀劈下,桃若披头散发的瘫倒在地,高度的紧张和恐惧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25
一阵风卷着花香从窗缝挤了进来,钻进鼻孔让他清醒了些许。看看地上散落的发绳,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夏恒媛留下了他!
“哼哼!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更不可能让你死在夏府。我可不想替陈婉珂背锅!还有,有个人非要在陈婉珂的喉咙里插根刺,不光替陈小姐把“一尺天”这笔账结了!还要把你当成凤凰供在如意馆。日日提醒陈婉珂,她大杀四方的凶器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
惊魂未定的桃若呆滞的看着夏恒媛,除了知道自己不会死,其余一概听不见。
“宝贝儿你命可真大!居然躲过一劫!不然,方老夫人第一个就活剐了你!安心做棵临池柳不好吗?比起与人攀折,做刀做枪又能好到哪里呢!被别人握在手上不难受吗,身上沾着他人的血你又能干净几分!一个妓子总想活出点清高简直是自欺欺人!”夏恒媛捏着桃若的脸威胁的道:“只此一次!好好呆在如意馆!若再惹是非!不管你身后有谁!我绝不留你!!”
夏恒媛扬长而去。随着一声关门声,逃出生天的桃若再次瘫倒在地,他痴痴的惨笑了几声,瞬间嚎啕大哭起来,如疯了般高声咒骂着:“陈婉珂,你这个卑鄙小人!小人!!”。
陈婉珂是“陈氏木料”的老板,京城中仅次于楠园方家的木料巨头,一位隐蔽的富豪。三年前方自华曾邀办过一次“楠园雅集”,那时艳冠京城的桃若被重金邀来助兴,他第一次看见朴素低调的陈婉珂就觉得似曾相识!容貌?气质?说不清哪里,总有那么点熟悉。雅集上方自华不仅卖弄才华,还把家里珍藏的木料拿出来炫耀。在场的人要么攀附奉承,要么怏怏不服。当大家都纷纷围观珍贵罕见的金丝楠时,本是木料商人出身的陈婉珂却看都不看木头一眼,只是静静观察着貌合神离的贵客们。
时光荏苒,转瞬三年。楠园方家依旧对金丝楠这种高端木材处于垄断地位,而京城其他杂木交易却被“陈氏木料”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逐渐浸润掌控,甚至把手伸向方家的世交。方府老家主果断反击!可没几日便悄然作罢,对“陈氏木料”听之任之。这绝不是方氏一族的风格!如今的楠园只剩祖上屯藏的金丝楠苦撑门面,而京城内也只有这些堪比黄金的木头能制衡快速成长的陈氏木料。羡慕嫉妒恨的同行戏称陈氏为“万年老二”。陈婉珂对这些流言戏语充耳不闻,依旧一身朴素的做杂木买卖吃街摊素面,若不了解底细,几乎无人相像这个少言寡语,只会浅笑的小妇人就陈氏木料的掌门。
再度崛起的桃若异常敏锐。他笃定,陈婉珂绝非商人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股巨大的力量深潜京城,这股力量足以帮他实现愿望。
26
桃若贴心的宽慰着被娘亲骂的狗血淋头的方自华,同仇敌忾的诅咒着见缝插针见利忘义的陈婉珂,心里却紧锣密鼓的盘算着如何接近这个小女人。良禽择木而栖!失女之痛还未褪去,桃若又重新开始谋划如何跳出如意馆,他想再赌一把!借陈婉珂这等虎狼之辈的臂膀,为自己赢个未来。
桃若挖空心思的利用床第关系,悄悄从方自华手里挖走数个黄金主顾送给“陈氏木料”,总算收到了一份无署名的邀贴,走进了清净隐蔽开满兰花的陈府小宅,见到了“咏絮才林下风”的木料巨头陈婉珂。
摽梅之年的陈婉珂低调安静贵而不骄,但眉宇间总是隐隐含着股戾气,不怒自威的感觉和那个人太过相像,像到让桃若产生错觉,难道是她换了副模样又回来了?
陈婉珂重金把桃若邀进小宅却不碰他半根头发,只是喝茶看书对棋,连聊天都极其少有,对木料行的虎象之争更是只字不提,桃若不免有些失望,便不遗余力的逢迎讨好,如同期待采撷的花儿蠢蠢欲动。陈婉珂对此淡淡一笑,道:“最美不过犹抱琵琶,最俏不过欲拒还迎。公子本色清丽,却被一身的红桃艳李拉低了格调。”随即抬臂拍了拍手,应声上来三位年轻的妆爷,他们一人梳妆,一人执袍,还有一人专门照着画谱在桃若脸上画了朵鹅黄的兰花,含苞待放。陈婉珂仔细端详着一身素白的桃若,随手从笔筒里抽出支毛笔插在他的发髻上,瞬间一个清雅出尘,仙风玉骨的水墨公子完美展现!陈婉珂满意的笑笑,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这才是公子该有的样子。”
桃若看着铜镜中如兰泣露的自己惊呆了:“这是小桃!这才是我本该有的样子!这才是我最渴望的样子!”多年的起伏挣扎,桃若几乎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那时的他就是这般纯净无暇。
不知不觉,潸然泪下。桃若慌忙抹干溢出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沾擦着脸上些许湿润的兰花,可眼泪依旧前仆后继的横涌而出,不受控制。他早已不是小桃,是倡条冶叶的妓子桃若,如同路柳墙花,任人欺凌蹂躏。他一路辛苦打拼想跳出牢笼,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卑躬屈膝可以两面三刀!仍是插翅难逃!最终只能凄凉的与镜中“小桃”两两相望,其中的酸楚屈辱只有桃若一人知晓。
清丽的兰花最终被眼泪冲的一塌糊涂。桃若目不转睛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底对自由的渴望风起云涌呼之欲出。
陈婉珂不动声色的瞟着伤怀的桃若,就像瞟着只自投罗网的小兽,娟秀的脸上隐约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她轻轻的把帕子放到桃若手里,浅浅叹息道:“公子枝头抱香,可惜吹落北风。着实令人扼腕。罢了,把脸擦干净回去吧。”优雅行礼后转身离去。桃若心底最敏感脆弱的那根弦就这样被陈婉珂弹拨起来。他发誓,不管多大代价,一定要抓住机会跳出火坑,若跳不出去就与如意馆同归于尽!
27
可惜,陈婉珂并没有给桃若这个机会,始终与他保持一席之隔。
陈婉珂喜安静话极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琴棋书画中度过。桃若被她邀进小宅,除了洗笔研墨就是坐在书案前发呆。陈婉珂怕桃若太无聊,丢过几页薄纸,上面整齐的写着八首诗词,要桃若把这些背过,却不教半字。
桃若识字不多,晦涩难懂的诗词不要说通篇背熟,连读个整句都着实困难。他愁眉不展的道:"小姐,若儿真没这份脑子,这些诗词我连打哪里开始读起都弄不清!”。顺势试探性的撒娇道:“只求,小姐多教教我。”欲寻求突破。
陈婉珂专注的看着棋谱头也不抬,风轻云淡的道:“我这点文墨怎能撑夫子之任,怕是要误人子弟。论学识我远不及楠园方家主,若儿公子不如与方夫人好好讨教一二,她可是位难得的良师益友。”
陈婉珂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把桃若浇了个通透,他明白陈婉珂在点他!而最让桃若倍感羞辱和无望的是陈小姐送的如意汤。
所谓“如意汤”是艳坊为妓子特别熬制得红花汤,里面全是份量十足的活血寒凉之物,用途不言而喻。女客与妓子一夜欢好后,只要拉动垂挂在厢床前的红绳,片刻就会从厢房西角的一扇小木门里推进一碗热汤,如血般粘稠猩红,妓子会当着女客的面一饮而尽,然后自掏腰包把十文汤钱放进空碗,再由小木门推出去。这样做无非两个寓意,一,一碗红花换个两边干净,大家都安心如意。二,汤再凶险是妓子自己买来喝的,喝出人命也是自己作的,那些索命讨债的,只管去找买汤喝汤的那位,与旁人无关!总之,这碗汤时刻提醒妓子要恪守本分!如同宠犬!一定要干净安全!不要给宠主找麻烦!
陈婉珂与桃若没有半分肌肤之亲,却把艳坊最最私密的“如意汤”端进小宅!每次都会看着桃若把猩热的红汤一饮而尽,把汤钱一文不少的放进碗里,才会优雅行礼拂袖离去。这是警告!提醒桃若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自作聪明!还有!陈婉珂不会信任他这样一个人!更不可能轻易让他依附!!
桃若在陈婉珂这里倍受冷落羞辱,越发感觉攀附无望。可楠园的方自华却对他越来越心动神驰,甚至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方自华治家无能,却颇有品味和情趣。艳若桃花的桃若对方自华是诱惑,满足了她得猎奇心理。清雅如兰的桃若则是吸引!精致唯美到让她心旷神怡。尤其是桃若垂头洗笔研墨时,一身素白一抹兰香简直是一副花落无言的淡彩画卷,一颦一笑的都是满满的情调和意趣。
28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若儿真是个玉人。”方自华总是情不自禁的吟诗赋词赞美桃若。说者随心可听者有意!
“这不是陈婉珂要我背会的诗嘛!原来这些诗都是方自华的最爱!”
桃若瞬间明白,陈婉珂把自己打扮的如同阳春白雪,为的是征服自命清雅的方自华,领进书房洗笔研墨,为的是潜移默化中扫去他身上的风尘香艳。熟背8段方自华最爱的诗词,宁可错误百出也不教半字,完全就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的套路。只有学艺不精的桃若,才能栓住方自华这位持才傲物的“顾曲周郎”!
好一张精致的网!陈婉珂已经把楠园方家主琢磨了个通透,必然会把她吞到渣骨不剩!桃若就是她为方自华量身定做的诱饵!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觊觎人家的木头,买不来就出阴招!”
桃若鄙夷的暗自咒骂着陈婉珂,脸上却笑得灿若春花,他发自肺腑的高兴!因为他确定了一件事,在陈婉珂眼里,自己并非废柴!陈婉珂在培植利用他,说明他有价值,有价值就有机会!有机会就要抓住!污秽之地容不得君子立锥!不如坦坦荡荡做个小人以求得志!这就是桃若的求生逻辑。为了心底的那份执念,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不可以破坏,没有什么不可以出卖。
桃若重燃希望,所有的欣喜全部化作一张深情款款的面具,惟妙惟肖的扮起娇憨可爱的小夫郎。
“夫人,什么是如玉的君子?是不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桃若媚眼含波的凝视着方自华,道:“是不是就像夫人这般兰心蕙质高雅渊博?”
“若儿几时读的这些?”
“从看见夫人第一眼开始。”桃若认真的道:“可总记不完整。记下的几句皆因说的好像夫人,就想着夫人的样子边画边记。”
“边画边记?”
“就像这样!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桃若一边吟诗一边执笔丹青,纸上一片飞墨宛若游龙,看的方自华瞠目结舌:“这是我?!”
“我,我丹青也不怎么好。只有想着夫人的样子,我才勉强记住这几句。”桃若尴尬的抿抿嘴唇,脸一片绯红的嘟囔道:“早时多读些书就好了,大好时光都混了过去。”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方自华被桃若逗的前仰后合,笑到不成体统,道:“罢了,我来教你,用心方可入境,没什么学不会的。”
“我还是想做个庸才。”
“为什么?”
“学的如夫人般超群绝伦,若儿还有什么理由求得夫人眷顾,曲有误才会周郎顾不是吗?”
“若儿……”
“夫人就是若儿的周郎。我只要夫人疼我,夜夜如此,日日如此!若生生世世都如此,若儿情愿做块废柴换我的周郎回眸一笑。”
桃若一点点贴近方自华,轻抚她的嘴唇,脖颈,一往情深的眼神几乎将她融化
29
就这样,满血复活的桃若演技炸裂,空无一分真情,扮起情人却勾魂摄魄气贯长虹,仿佛脸上不是皮肉而是脸谱,根据需要随时交替更换。自此方自华彻底沦陷在桃若的温柔乡中,很快便被拖入陈婉珂的陷阱敷网逃难,自己却浑然不知。
陈婉珂的诱捕计划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方自华把桃若宠到极致,桃若也做好准备把方自华献祭给新主人陈婉珂。与此同时,冷落桃若很久的陈婉珂也准点把他再次邀进小宅。桃若暗自窃喜,他知道陈婉珂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他!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书房里,桃若驯服的坐在陈婉珂身旁,安静的看着陈婉珂执笔丹青。
“多日不见,若儿公子沉稳了不少。”
“小姐喜静,桃若不敢惊扰。”
“方家主果然是位良师,公子与前些时日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知诗文有无进步?”
“桃若现拙了。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一阙《蜉蝣》哀婉凄美。陈婉珂极力控制情绪,握笔的手却不由自主得攥成拳头。这是她最讨厌的一首诗!每每听到《蜉蝣》,就会想到命运诸多不公,空有锦绣却身不由己,孤苦挣扎无处归息!不知蜉蝣化作自己还是自己本就是蜉蝣。
陈婉珂双唇紧闭怒意渐起。身旁贴身侍女嘉善冷冷的道:“这也是方家主教你的吗!”
“是。”
桃若的眼睛明明泛红,可依旧倔强。这同样也是他最讨厌的一首诗!就如他讨厌被人摆布一般!所以他宁可做小人也绝不做可怜虫!
“不过,方夫人还教了桃若这些。”
桃若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摊在了陈婉珂面前,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方家金丝楠木的数量,品相以及重量级的客户名单。
嘉善抄起清单呈给陈婉珂,陈婉珂随意瞟了一眼,半嘲半讽的道:“方家主真是宠溺若儿公子,怕不是要纳公子做方府小爷吧,家底都交代了。”
“方夫人自己都如蜉蝣,看似至尊至贵,实则在楠园人微言轻。自顾不暇又怎会眷顾于我,我不过是方夫人散心解闷的莺雀。”
“若儿公子哪里是莺雀,分明就是凤凰!方家主的金丝楠凤台可不是人人都搭的起的!”
“金丝楠更不是人人都配的起的!只有小姐的风华绝代才能降的住楠木的霸道奢侈。”
桃若驯服得垂着头,陈婉珂不屑的笑笑,道:“金丝楠再霸道不过是块木头。没有楠木,世人依旧搭屋盖房。这世上哪有什么奢侈之物,不过是被人捧出来的,就像你一样。我陈氏房窄地少,放不下这些木料!”言罢随手把一纸清单推回给桃若,拿起画笔又沉浸在水墨江山中。
桃若一阵尴尬,可他不甘心!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回头路这一说!
30
桃若噗通一声跪在陈婉珂面前,道:“小姐,桃若出身卑微受尽折辱!但绝不甘心如蜉蝣般朝生暮死不知所归。桃若胸无大志,只求不再如临池柳般任人攀折!桃若愿马首是瞻追随小姐,只求小姐庇佑栽培。”
桃若不在兜兜转转打哑迷,彻底与陈婉珂摊牌。
陈婉珂垂目一笑,道:“我是生意人,只谈买卖。公子手里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
桃若诧异的看着浅笑的陈婉道:“小姐想要的是……”
“我想从你手上“买”下楠园方家,如何?!”
话音一落,书房里的门和窗哐啷一声同时关闭,陈婉珂徐徐褪去笑容,虎视眈眈的盯着桃若,阴冷的眼神像极了那个人,让他不寒而栗。
“我,我听不大明白陈小姐的意思。”桃若看看四面落锁的书房,有些慌乱。
侍女嘉善笑吟吟的看着桃若道:“公子三月光景就把楠园挖了个干净,我家小姐不从您手里买还能从谁手里买呢?难怪我家小姐三年前就笃定桃若公子绝非泛泛之辈。现在看来,公子果然是百龙之智。”
“三年前?楠园雅集!”桃若后背一凉,顷刻明白,陈氏木料既不是觊觎金丝楠木也不是要在生意场上击溃楠园,而是要彻底灭了在京城中颇占份量的方家!他再次确定,陈婉珂一党绝不是生意人!
桃若心里开始后悔招惹陈婉珂!这个小女人真是心机深远!三年时间不只给方自华编了张精致的网,还与自己玩了场精彩的猫鼠游戏,不紧不慢引诱着攀鳞附翼的他,有条不紊的把他掌控起来做摧毁楠园的开山利斧!
“我,我……”
陈婉珂阴鸷的盯着支吾不语的桃若道:“若儿公子很为难吗?也罢,人各有志。也许楠园方家才是栖霞落凤之地。”
“不!不是的!桃若只怕自己没这二两脑子,耽误陈小姐的大事。”
“没关系,没脑子咱们可以补。”侍女嘉善笑眯眯对着桃若行了个礼,高声喝道:“把补品给公子端上来!”。
随即应声上来两个仆人,把一个小木桌抬到桃若面前。掀掉桌布,桌子正中卡着一只猴子,头被紧紧的箍着动弹不得,一双眼睛惊恐万分的瞪着桃若。
其中一个仆人,拿起锤子狠狠砸开了猴子的天灵盖,一股猴血直喷到桃若的脸上。霎那间,书房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和小猴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桃若目瞪口呆一动不动,眼前只剩一片血红。另一个仆人随即将一碗滚油倒入猴头中。片刻,一碗生滚猴脑端到了桃若的面前,粉红的脑花在滚油中簇簇蠕动,仿佛活着一般。
31
“公子,这是滚吃猴脑,最补脑子的一道名菜。”
嘉善笑嘻嘻的把血淋淋的猴脑呈给桃若,傲慢的道:“公子既然苦求小姐栽培,您就要多花点心思多动点脑子!不是谁都能走进咱们陈府小宅的!”脸上鄙夷的笑容比碗里的血块更让他恶心。
桃若盯着碗中的血糊一动不动!这是巧合还是轮回?一年前,相似的清幽小宅,相似的笑里藏刀!相似的侮辱威胁!
(回忆)“这汤怎会让公子不舒服呢?这道汤菜历来只有进了大府方能尝上一口。夫人特地嘱咐每日送来小宅,这可是莫大的体面!公子得改改如意馆里养下的脏咸口味,学着吃的精致些才对,别打了夫人的脸,更别养歪了小姐。”
撕心的回忆让桃若一阵恶寒,曾经那碗精致的汤让自己任由欺凌,纵使万千忍辱退让还是毁了“囡囡”和全部希望!如今又换了碗血腥的猴脑糟践他!
“公子这是不喜欢咱们陈府赏的补品吗!?可别不识抬举哟。”
桃若紧抿双唇一言不发!鹰瞵鹗视的瞪着恶奴,压在心底的愤恨和屈辱呼之欲出!
恃势凌人的嘉善更加肆意挑衅侮辱道:“哟,公子这是生气了吗?这里不比如意馆,可容不得您放肆哦”
“闭嘴,嘉善!”一触即发之际,陈婉珂喝住嘉善:“太没规矩了!下去!!”
“小姐莫被这无赖骗了!”嘉善狠剜了桃若一眼,气急败坏的道:“这泼货出了名的刁钻狡诈不服管教!为了攀上您,方家的家底都被他弄了来,做事不择手段不说而且簿情寡义!方自华为豢养这妓子变卖了两处小宅也没把他喂熟!照样遭他算计反噬!!这种龌龊小人怎会效力于您!”
“你懂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中的就是若儿公子这份通机变的精明。
陈婉珂冷瞟了眼侍女嘉善,呵斥道:你们全下去!没有招呼谁也不许进来!”
嘉善带着两个仆人惺惺离开,偌大的书房只剩陈婉珂与桃若,还有一碗血腥的猴脑。
陈婉珂对桃若淡淡一笑,道:“嘉善恃宠而骄,逾闲荡检的惯了,说话办事着实没半点分寸!公子莫怪。”随即,摊开书案上的一幅画,话锋一转道:“这是婉珂新近的拙作,若儿公子若是不嫌弃,便送与公子带回去,算是赔礼可好?”
一棵临池柳!
看着画中之物,桃若不禁感叹陈婉珂的用心阴险!她在用这副画警告自己!
桃若只是任人攀折的临池败柳,命不由己!就算随风飘荡也要看好是随哪阵风!不听话,陈老板的丹青墨宝随时会送进如意馆。被楠园方家知道他与陈氏木料暗中联系,以方老家主的脾气和手段,自己会死的比猴子还惨!
32
桃若冷眼看着案上的画,终于明白陈婉珂为什么会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她与那个人太过相像,堪称翻版!同样的居心叵测,同样的狠辣无情,同样“弃子争先”般对他利用摆布,这一切通通包裹在同样的温文尔雅浅笑安然中,根本就是他命中的劫数!
“小姐为何选我做引燃楠园的第一根柴!正如你家刁奴所说,我可没那么好喂熟!当真不怕我反噬!”
桃若完全撕下驯服,露出多年熬磨出来的凶悍,犀利的眼锋几乎把陈婉珂穿透。
“你想要的我能给,不想要的我一样能给!你敢反噬吗!”
陈婉珂彻底卸下斯文,一身阴鸷狠辣之气死死压着桃若,让他无力挣脱!
书房里静到让人窒息,“坦诚相见””的二人在沉默中对峙。
桃若冷漠的看着还未死透的猴子,五花大绑的身体不住的抽搐,挖空的脑袋依旧被紧紧箍着。
“它也曾不听话的极力挣扎想摆脱束缚吧?可惜终难逃宿命!我不是猴子!豁命一搏也绝不坐以待毙!”
“小姐赏识,桃若惶恐!抖胆问一句,关于楠园,小姐打算怎么个买法!”
“我是生意人,凡事都讲公道。公子许我半寸地,婉珂必将还你一尺天。”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若儿公子还有退路吗?”
又是一阵僵持,桃若仿佛轮回般回到一年前。那时他也如这般进退两难!孤注一掷的在那个人身上下了个大注,最终输掉全部。现在的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无可输之物就不怕输!!拿命赌!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罢了!只望婉珂小姐不要食言!桃若胸无大志,不求金银!”
“若儿公子求什么是自己的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要看你的本事。婉珂也想开开眼,看看艳冠京城的桃若公子到底身价几何!”
倔强的桃若一言不发,他笃定!陈婉珂不可能给他什么所谓的一尺天,也明白最坏结果就是自己如同废柴般随着楠园一起灰飞烟灭。可他放不下幻想,万一真有那么点运气飞出牢笼呢。
这就是陈婉珂的狠辣之处!她已经把桃若吃透攥死!深懂桃若的伤痛,利用桃若的欲望把他体内的恶性激活,最大限度的释放出能量为己所用。
桃若不知道,陈婉珂其实是他的一个翻版,他们二人都如同蜉蝣,有着同样的痛苦同样的欲望,抱着同样的幻想。
33
良久,桃若恭敬的对着陈婉珂行了个礼,道:“桃若谢过小姐栽培,这笔生意,我接!”
言罢,转身端起已经凉透成膏的猴脑,和着冲鼻的腥臊一口口吃了个干净。
他满嘴血腥的舔净勺子上的余血,倔强的道:“小姐要的楠园,桃若豁命也会弄来!若我没本事换来一尺天,就请小姐挖出桃若的一双眼,带着它们去看看我的家乡,我已记不清它在哪里,只记得大片桃林,每逢春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漫天芬芳。”
桃若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放在鼻下竭力的闻了闻里面散发出的脉脉甜香,随即郑重的放在了陈婉珂面前,道:“就是这个味道,我家乡的味道。”霎那间,陈婉珂的心一阵抽搐。
桃若抹了把嘴边的猴血,压着呼之欲出的悲伤,挑衅的坏笑道:“小姐可记下了!不然若儿就是变成鬼,也会夜夜回来为小姐暖床!”
陈婉珂面无表情的看着破釜沉舟的桃若走出书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在那个倔强的背影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固守执念,不惜画地为牢化妖成魔!
嘉善悄悄从偏门走了进来,鄙夷的瞅着远去的桃若道:“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想争一尺天!一个笼子足矣!我呸!!”
“你还是这般话多,怪不得留不在大府。”陈婉珂冷冷扫了眼嘉善,凛若冰霜的命令道:“7日后把方自妍引入如意馆!”言罢,转身走出书房,隐没在一片夜色中。
空空的书房里,嘉善咬牙切齿的看着已经僵硬的猴子,握紧的拳头纂成白色,愤恨的低语道:“我为什么回不了大府!这是拜谁所赐!以为你是谁!我呸!”
一连几天,桃若都瘫在床上,血腥的猴脑让他连胆汁都呕了个干净,全身散架般没有一点气力,在陈氏小宅里积攒的满腔怒火退散干净后,只剩下恐惧和迷茫。
陈婉珂的折辱威胁让桃若拉捭摧藏,逼他毁掉楠园更是进退维谷!因为方自华不仅是他的恩客,也算是一位知己。
34
桃若骨子里看不起方自华,嫌弃她懦弱无能优柔寡断,就像一个精致的花瓶,虚有其表腹内空空,对桃若来说只是果腹的食物,能骗就骗,能捞就捞,反正这个女人已经被她娘亲管傻,看不明白事儿分不清好赖人!可相处久了骗得多了,方家主到让桃若心生怜悯。
她很善良,或者说没有脑子做恶!也很斯文,至少和其他豪客比起来,方自华对桃若分外尊重!只要不触碰她的逆鳞,方家主从不发火。最让桃若感念的是,如果方自华与他没有肌肤之亲,绝不逼迫他喝如意汤,这对流连艳坊的夫人们来说绝对是股清流。没有哪位客人会因为心疼妓子而给自己招惹麻烦,万一真有什么暗结的珠胎,一碗红汤什么干系都能撇清,该找谁找谁,与我无关!
这就是方自华最大的弱点,心太软!软到愚善!也是她最大的痛苦,让一个满是妇人之仁的女人去杀伐决断的统领枝系繁茂的庞大家族,要求一个心境单纯,流连诗画的才女快速转变为城府深厚,剑戟森森的家主,这需要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要脱胎换骨就必须先剥皮拆骨。这要经历何等的痛苦才能完成。桃若深知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从纯净的小桃被粗暴的拆开重组变成今天的桃若。直到现在,桃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必须像现在这个样子,不然就要继续被拆开,被加工,被重组!自己连想报废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制造“头牌桃若”不仅有成本,更重要的是盈利,他身后是一个强大的制作团队和利益集团,作为产品和商品,绝不允许有什么所谓的“自我”。
方自华和桃若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招牌,一个玩具。方自华作为家族继承人,代表着楠园嫡出血脉和嫡系利益,她被以娘亲为核心的嫡系集团捆绑,不惜断腕挫骨的把她雕塑成领袖,安放在所有方氏族亲面前,像个木偶般被操纵控制,不可以有个性,不可以有喜怒,更不可以有退意!跟随她的只有名字和孤独。
比起桃若,方自华更为绝望!桃若还有争取自由的机会,而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别无选择!一生只能为楠木而活,为家族而活,名为家主实为奴隶!既给不了桃若渴望的自由,更救赎不了自己。
方自华沉浸诗画是为了逃避现实,纵情声色是为了排解寂寞。桃若成了她的精神伙伴。相处的时光中,同病相怜的二人在酒中烂醉在月下痛哭,尽情宣泄所有的苦痛。方自华总说桃若是另外一个自己,并送与桃若一枚精致的配饰——“金知玉叶”。这是方自华专门为他打制的。一片晶莹剔透的玉质叶子上栖托着一只纯金的蝉,寓意金蝉脱壳,希望桃若有朝一日能如脱壳的金蝉般逃出生天,代替她找到世外桃源。
35
桃若从枕下摸出“金知玉叶”,沉默的端详着栩栩如生得蝉,脑袋里一片混乱。
尽管桃若早已打算把小人做到底,可他盘算的不过是挖挖墙角,给自己找块攀高结贵的垫脚石而已,从未想过真把方自华和楠园毁个干净,不敢也不忍!如今身前的双手已被控制,自己成了他人的掌中刀俎!从头至脚任人摆布。就如同陈婉珂所说,自己想要的她可以给,不想要的她一样可以给!愿不愿意又如何?!
“夫人,你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我呢。”
良久,桃若握着精致的配饰,无力的垂下眼帘,凄凉的哼唱起流传在艳坊的《骰子吟》:“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污,抛掷到如今。”
“我们就是两颗任由抛掷的骰子,输赢攥在别人手里,生死也攥在别人手里。夫人,对不起!”桃若蜷在厢床里,紧咬着“金知玉叶”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心酸和绝望让他失控的大声的抽泣起来,直到精疲力尽的沉沉睡去。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
窗外传来蓁蓁的叫卖声把桃若叫醒。将近入夜,蓁蓁还在。
桃若挣扎着爬起身,摸到窗前偷偷看着还在街口忙碌的蓁蓁,自惭形秽得感觉让他直到现在都不敢正视这个一直守护他的姑娘。
蓁蓁的心意桃若心知肚明,可他是妓子,全身上下没一处属于自己,也没一处清白干净,他们分属两个世界,没有交集。
“我早已不是从前的小桃。”桃若狠狠关上窗扇,痛苦的闭上眼睛,积蓄多年的悲伤在心底风云翻涌!:“我不是妓子!我还记得家乡!我不愿作恶只想回家!放我出去好不好!”
良久,桃若慢慢走到妆台前,小心翼翼的从妆盒的最深处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他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锦囊,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呵呵,呵呵呵。真的很好吃,味道和我家的一模一样。”
桃若把锦囊贴在脸上,模仿着蓁蓁小声的叫卖吆喝,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他知道桃花酥是为他量身定做,那股清甜像极了家乡的味道。
“公子!不好了!!”突然,厢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灼灼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把桃若吓了一大跳!他慌忙把锦囊塞进妆盒,扭头暴怒的吼道:“见着鬼了嘛你!滚出去!!”
“对不起公子!出,出大事了!”灼灼神色恐慌的看着桃若,大大的眼睛泛着红色。桃若立眉竖目的瞪着灼灼,灼灼被吓的更说不出话来。
“说!话!!”
“我刚才去,去三楼爹爹那里给公子领这个月分账的银子,瞄见方家主身边的道春姑娘跟爹爹说,说……”
“道春?半夜三更的她来这里做什么!都说什么了!你把舌头丢了半截儿吗!?”
“道春姑娘说让爹爹赶快找个野郎中来给公子瞧瞧!“若真是”!就在公子的如意汤里放水银!”
桃若一个冷颤呆住了。
36
水银!汤!这又是巧合还是轮回!到底是伪君子们都喜欢用水银善后,还是只有水银才能浇灭妓子心底的那份幻想呢?
(回忆)“汤里是水银呀,专门为公子熬制的,公子出身艳坊想必对这个不会陌生。”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和囡囡!!”
“凭什么?凭夫人有夫有女,夫妻恩爱家宅兴旺。你偏带个莫须有的娃娃硬闯进来妄图鸠占鹊巢,凭什么要求以礼相待!!”
“囡囡是严家血脉!你们杀了她!!我要见夫人!!我要我女儿!!”
“严氏一族三朝官禄,凭你个妓子也敢说什么严家血脉!你的女儿就在那个盒子里,不如公子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姓严!!”
“你!你!”
“至于夫人,公子在小宅里住了半年有余,夫人一直未曾露面,难道公子还不明白吗!把你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明白!算计家主是个什么下场!!
“你胡说!!夫人宠爱我五年!她不会这么薄情!!”
“呵呵,宠爱?看见那只黄鹂了吗?它和公子一样被夫人宠爱,在大府被精心豢养了7年,一直很乖的在笼中活了7年,该唱歌时唱歌,该安静时闭嘴,从未逾矩,既让夫人开心更让夫人省心。夫人特意嘱咐我们把这小家伙带来小宅与公子做伴,并不是怕你寂寞,而是要你明白何为本分!可惜,号称绝顶聪明的桃花公子却活的不如一只鸟明白。养七年它和养五年你没什么区别,不过找个乐子而已!夫人与大爷伉俪情深二十载,他才是夫人的结发挚爱!你算个什么东西想横插一脚!大爷所出才是严家血脉!严氏后人怎么可以混入妓子的脏血!夫人绝不可能因你这只豢宠把严家扔了!把严家的体面扔了!”
“伪君子!!!你们全是伪君子!!!伪君子!!”
“伪君子?呵呵!公子又是何物?厚着脸皮贴靠有夫之妇本就轻贱,如同贼偷了别人家的东西,下场不是挨骂就是被打!公子抱怨不得,这是你活该自找!更别嫉恨什么虚伪薄情!你寡廉鲜耻甘当玩物,自轻自贱叫人如何与你认真!为一己私欲罔顾伦常,肆意侵犯他人婚姻家庭!本就无情无耻怎配提及感情!又凭什么要别人对你专情厚爱!简直是笑话!不如天下都随你姓“桃”好了!这半年公子活明白了吗?既然打算蒹葭倚玉就要学会苟且偷生!可你自作聪明!想的太多要的也太多,算计不该算计的人!招惹不该招惹的是非!夫人早就震怒!这半年算是给你个教训,过了十五,带着你的骨肉滚回如意坊!!”
37
呵呵!呵呵呵呵!”
“公,公子!”
回忆让桃若冷笑起来,狰狞阴鸷!撕心裂肺!灼灼惶恐的瞪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胸脯剧烈起伏着,他明显是害怕。灼灼虽未成人,但艳坊的耳濡目染让他早就明白“野郎中和水银”意味着什么。他比方家主更害怕那个“若真是”是真的!害怕再次失去桃若这个靠山,害怕如意馆又没有多余的米可以让他果腹。他不安的偷瞄着桃若的腰腹,心揪成一团。
桃若挑起灼灼的下巴,眯着眼睛逼问道:“你还瞄到了什么,说!话!”
“我还,还看见道春姑娘给了爹爹好大一摞银票,说是方家主赏的!还说,“若真是”便一定要利落些,倘若污了方家主的名声,损了楠园的体面,如意馆就等着关门大吉好了!公子病的这几日,道春姑娘来了好几趟!还送与我好多糖糕,问我公子到底吃了什么,还呕不呕,我什么都没说!!”
“人家送了那么多点心,小灼公子会什么也不说?!”
“我!我只说是公子最近酒吃的太多,醉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实话!呜呜呜呜”
灼灼被吓哭了,他深知桃若的暴躁狠辣,也知道那个所谓的“若真是”对他们两个意味着什么。
“哭什么!”桃若一声暴吼,灼灼一口气憋回肚里,鼻子鼓出个透明的大鼻涕泡。他抹了把脸,大气也不敢出的瞟着桃若轻轻抽泣。
“方家主才真是多虑!我哪有那福分!哪来那么多“”若真是”!!””桃若几乎气炸,凶狠的瞪着屋外吼道:“去三楼爹爹那里,就说我吃酒吃坏了肠胃,要他老人家寻个像样的郎中来,要最好的!瞧清楚便罢!若瞧不清楚,方家主一样不会放过他!”
灼灼一溜烟的逃跑了,华丽的厢房里只剩桃若。他僵硬的环顾着铺金挂银的房间,想起曾经的那只听话乖巧的黄莺!自己就像它一样,始终罩在一个名为“出身”的笼子中,无论他身处何地,何其艳丽都是一只豢宠,没谁会把他当人看,更没人在乎他的喜怒生死,所有给予的宠爱不过是找个乐趣。严夫人如此,方夫人也如此,一丘之貉!
桃若瘫坐小榻上,自嘲的笑着,凄凉苦楚。
“呵呵。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呵呵呵呵!我不过是个于人解闷儿的玩物,却自诩夫人的朋友知己!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难怪要被喂水银!去年的汤还没尝够吗!桃若啊桃若,你怎么就那么贱!!”“
啪!桃若狠扯了自己一计嘴巴,摸出方夫人送的“金知玉叶”自语道:“在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虫子!我们绝非同类!”
38
桃若彻底放空了对方自华的怜悯和愧疚,方才还让他心生惆怅的“金知玉叶”顷刻变成了嘲讽,嘲讽他目不见睫自作多情!
他走到镜子前,左右端详着几分憔悴的自己,徐徐的冷笑起来:“方夫人的疼宠桃若无以回报,只能豁命破茧冲飞,替你找到世外桃源!夫人祝我一臂之力可好!只有你死,才能我活,得罪了!呵呵呵……”
虚惊一场总算过去,方自华再次回到大厢房,把诸多名贵的补品和药材流水般的送进桃若的嘴里。桃若因为常年酗酒熬夜,不仅肠胃不好还牵连到肝脾,每日病恹恹的歪在小塌任由方自华殷勤呵护,脸上一副感慕缠怀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收拾这个虚伪无能的废柴!
正当桃若计无所出时,楠园二小姐方自妍适逢其时的出现在桃若面前,杀气腾腾的逼他帮自己击垮方自华!桃若瞬间看到了机会,全情投入的唱了一出离间计,挑拨方氏姊妹大打出手,不光一把火把楠园烧了个干净,号称“京城半边天”的方氏一族也随之瓦解没落。与此同时“陈氏木料”在京城一家独大!所有木料的定价售卖规则皆由陈氏一家定夺。而这一切不过是表象,伴随着“陈氏木料”的崛起,一向低调的严氏一族悄然浮出水面,逐渐取代楠园方氏占据京城C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