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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赶来的医生仔细查看了她的情况,觉并无大碍,随即和母亲出门商讨下一步病情恢复问题。她以乏力想好好休息为由,谢绝了母亲想给她煲汤煮粥的想法,眼睛泛着血丝的她也应该放宽心好生睡上一觉了。躺在病床上的苏慕灵任由身边护士给我输液挂点滴,趁这没人打扰的功夫,苏慕灵转动头部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温度计每人头上都有,刻度并不细致,起始温度没有标注,往上隔了不久是醒目的一道红杠,印上的数字是“36.5”,恰是人正常体温数值,再往上的每一道刻度数值便增了5,最上端的“100”处是个中空小圆球容积,看来便是到顶温度。

每个人的温度计中红色液体柱攀爬长短不一。例如刚刚出门的那位刘医生,和苏慕灵家住同一个小区,每逢有个三病两痛家里人都会先去问问他,从医多年,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他的数值维持在“75”上下,再比如身边这个年轻女人,白色护士帽下嵌着冷冰冰的一张脸,打苏慕灵醒后就没见她笑过,给苏慕灵输液为找血管绑皮筋时下了番蛮力,似是要把苏慕灵手腕给勒断,解开橡皮绳时狠命一抽,“叭”的一声后是她腕处凹陷的红痕。她头顶的数值距离那道36.5尚有不少距离,后得知她本是获准休假,结果自己半夜被急诊送来而医院看护人员不够,她被迫留下来定点观察自己,想来皆为可怜人,对自己,她理当也有深深的埋怨。邻床的男人像是已临近出院状态,气色望来很不错,一旁妻子给他削着苹果,小儿子黏在他怀里咯咯直乐,他们仨脑门上的值都横在36.5处不动。再回忆起刚刚母亲头上的有色水柱,则一直维持在满格状态,盈满了顶端小圆球,完全不受地球重力影响一般,直愣愣挂在那儿,都让人怀疑温度计里那红色液体是上去了再难下来的水银。

苏慕灵对田凌说我似乎能看到与地球人间感情的计量值时,她立马身子一软向后塌去,头吊在椅背后面,眼皮上翻恨不得打个卷儿折几折,一脸的不信且不屑,直言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怕我娘担心不敢告诉她,所以你好歹态度认真一点啊,亏我拿你当自己人。”

“是是是,姑娘,咱俩谁跟谁,但就冲这份关系才跟你撂明了,你不能老幻想自己是极速蜗牛,一夜之间F1附身拥有超能力啊。”

田凌是苏慕灵的室友兼死党,那晚她高烧不褪直挺挺往下倒,据同学描述她背起自己就撒腿奔往医务室,见敷冰袋挂水我额头仍旧滚烫滚烫,又连夜叫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苏慕灵母亲赶来让她回去好好休息,说有新情况了一定通知她,这才回学校蒙头大睡。当苏慕灵重返寝室傻呵呵地提着零食向她表示谢意时,她嫌弃地看着那堆巧克力努努嘴:“这才值几个吓死人不偿命的精神损失费。”

田凌扔过来一沓资料和她的几个笔记本:“喏,这是你不在期间几门科目的笔记,资料是统计老头下发给我们看看的,说是对课题实施的推进有益。”说着摊开统计学课本翻到老师准备开讲的那一页,却蓦的转身眼皮一挑几分玩味地看着苏慕灵。苏慕灵被她盯得身上发毛:“你……有事儿吗?”

“快说,我的刻度是多少?”

“你不是说我想当急速蜗牛说我扯淡吗?”

“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咱俩谁跟谁,你的当然是满格,你对我有多少爱你自己还不知道吗?”田凌的刻度几近九十,对于这么一个打小潇洒不羁心在外面“野”惯了的女人来讲,她能在自己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苏慕灵不是不感激的。

“少贫嘴。”她直哼哼,嘴角却不由得咧出了点笑意,顺着这架自恋的杆儿就往上爬:“你知道我的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呢,小娘子,”她伸出食指在苏慕灵下巴上轻佻地勾了勾:“无论是不是你脑神经被油盐煎过了,我希望你这个笨蛋从今往后能看人稍微准点,比如,变得比艾薇儿更能判断谁才是真正的bitch”

苏慕灵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田凌,这么快就能将特异功能投入生产生活实践。

讲台前统计老师已经打开PPT简单回顾上一章内容,苏慕灵坐在教室后方,往台上扫了一眼。他头上温度计的具体数值离得远了看不太清,但看那液柱的高度,也估摸着有个七十度了。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对晚辈很是和蔼可亲,在系里苏慕灵也算好学上进一人,跟着他做课题,凡不懂必问,又素来礼貌乖巧,他对自己自是不差。

苏慕灵又往其他的同学头顶瞅去,成片黑压压的后脑勺中,叶宁窜得老高的刻度脱颖而出。叶宁和她是高中校友,又比她年长一岁,在大学里几乎担当姐姐的角色,苏慕灵的生活习惯饮食特点她一概知晓,冬送暖贴夏送仁丹,处处想得周全妥帖,母亲都恨不得收她做干女儿,足可看出她们之间的情分。阿珂与苏慕灵在校编辑部因办报理念不同常常争执,但她的数值竟达65,突然间苏慕灵很是感动,虽见解不同,到底还是同道中人,这,也算是诤友吧。左前方角落里坐的一小团是隔壁班的姑娘,平日点头之交来往不多,平均刻度都在40度左右,比陌生人要熟稔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小忆坐苏慕灵前方,身为室友,吃饭上课常伴左右,上课前还关切询问苏慕灵病情是否彻底转好,并主动提出要给我复印PPT课件,她头顶的数字却只横在45左右便再也不上去了。苏慕灵稍稍有些心灰意冷,小忆平日对人多热情啊,走哪里都是一张笑脸,声音细腻温婉甜得沁人心脾,自己很多贴己话都予她讲,她对自己,便只有这几分好感吗。

无奈下苏慕灵转移视线去男生那边,雄性动物倒也简单明了,泛泛之交和好兄弟一看便知。那个被苏慕灵牵头举报选票造假的家伙温度计液柱都快看不见了,浅浅一小撮,几乎显得管中真空。也是,一下子5000元的奖学金被突然砍掉,放谁谁都恨,虽苏慕灵是响应群众心声草拟了匿名信,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平日路上他看见自己对自己横眉冷眼已算客气,说实话刚开始苏慕灵还真怕他会找人来揍自己一顿。

至于那群汉子中沈铭的刻度为什么高达80,苏慕灵就很费解了,他这是……暗恋自己?或者这温度计中的液体压根儿就是水银,某一瞬间自己帮了个小忙他好感值飙升,从此记录就停留在那刻再也没下来过?

沈铭这个人苏慕灵是不讨厌的,相反,还有丝丝好感。沉着冷静头脑好,不装字母不聒噪,但就是太过于闷了,性格里隐约还带有几分感情表达障碍。苏慕灵和他同一课题组,统计老师看他基础扎实功底深厚,遂让他当了组长,每次苏慕灵向他上报所收集资料或完成进度时,他所蹦出的第一句话必然是“嗯,好的”,“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那……这里,是不是范围稍微界定明晰一点比较好?这样更有利于取样。”苏慕灵不得不承认他的见解总能一阵见血果断击中要害,但苏慕灵觉得自己就像个榨汁机,每次使足了马力他才能惜字如金地出点好货。

“我估摸他是想和你多说句话。”田凌又发表了自己犀利而深刻的见解,“温度计不可能在他那边坏掉,他的80度那就是货真价值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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