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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苏慕灵也相信温度计没有问题。小忆的事儿苏慕灵和田凌轻描淡写提起过,只得田凌呵呵一笑:“她对谁都很好,心思细,为人大方有度,大家都喜欢她,可我老觉得,她对人的好只不过是出于她的处世原则和自我要求,虽成熟稳重,但你感觉不到那份独属于你的热气儿。”

“你要求也忒多了些吧。”

“是啊,所以话又说回来,做人不能太矫情,身边能有个识大体的薛宝钗已经够不容易,要求人家一定得真心这不是强人所难嘛。”田凌冲苏慕灵苦笑了下:“怪羡慕你的,有时我真想也被极速蜗牛附身一把,看看张瑞脑壳顶儿那根棒子,看看上面写着有几分心思在我身上。”

张瑞是田凌的男朋友,拍拖有近半年,最初田凌吊着人家只当玩一把,却不料后来玩着玩着,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感情这码事儿付出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会成为弱势一方,张瑞是典型的阳光男孩,活泼开朗,善于交际且极会照顾人,时间长了大家都觉他可靠,有麻烦了也习惯向他征询意见。“你知道吗,有天晚上我从外面聚餐回来打他电话,他说他还在自习室,我觉着奇怪,就去看看他,那么晚了,他还在给一个学妹讲题,小自习室当时就只有这俩,配上那老教学楼旧灯管幽幽的光,我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好一派花前月下,呐,好一派书前灯下。”田凌眼睛黯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玩具熊,熊的蝴蝶结被她拆了又系,系了又拆:“我也懒得去说什么,他能告诉我在自习室是出于对我的充分信任,也想间接告诉我他坦坦荡荡,学妹很多,每次他都乐意帮忙。”

“他对你这么好,你要相信他,你看,他为你准备的那么多的surprising,诺,比如上次你过生日时,整栋楼灯光排列显示的你的名字,还有大姨妈的日子,人家比你都记得清楚。”

“嗯很多学妹的私事儿他都记得清也照顾妥帖,不光学妹,还有他的那些哥们,他的导师,他啊,天生是行政助理或秘书的好料”田凌手中力度一大,丝线拉紧,玩具熊的脖子被狠狠缠住,拧作一团,苏慕灵心头揪了起来,都能感觉到那份压迫带来的些许窒息。“张瑞呢,说得文绉绉点,就是个有点情感逃避型的取悦者,想赢得所有人的认可和喜欢。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很好,但他对所有关系亲近一点的人都差不多,另外,那些对学妹的好意我不知道中间夹杂着几分暧昧,不过我认了,现在,就暂时这么玩着你猜我猜猜猜猜的游戏吧”田凌哀怨地望了苏慕灵一眼,作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嗲起声线:“谁让我是女人呢,容易受伤的女人呢。”

“你给我正经点。”苏慕灵翻了个白眼,心里却不免觉得有些酸楚。

“所以姑娘,你要觉得自己能接受,也真有些喜欢,就不要错过。”田凌坐直了身子凑我面前,眼珠儿变得清亮亮的“有的人就是个塔吉锅,温度全包里面了,不怎么外露,但他几分热气儿会全给了你,有的人跟个蒸笼一样,看上去好像热气腾腾的,可能量全向四面八方散开了”

“亲爱的你好生想想啊”她冲苏慕灵抛了个媚眼,丢开小熊去一边整理书本了,她和张瑞相约晚上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田凌生存能力强,如她自己所说,若果真是“你猜我猜猜猜猜”的游戏,她那性子倒也甘愿奉陪,且心陷进去了,乐此不疲,义无反顾。

可苏慕灵呢,我是一眼能看准温度不用猜了,但一个塔吉锅,自己即使想受点热气儿,也得先给撬开啊。

离上次出院已有一段日子,苏慕灵渐渐找到了那悬空温度计的各种用途。比如去食堂打饭,苏慕灵会先在窗口几个阿姨的头上扫过一遍,确定哪个阿姨对自己有点印象稍微熟稔一点,去她那里买套餐的话,总不至于给自己少打一个菜,若是碰上阿姨心情不错,还常常能多得半勺红烧肉。田凌提示的真伪鉴别也起到了一定作用,那些听起来话里有话的句子苏慕灵辨别不清时,对方脑袋上的数值能告诉自己一个大体应对态度,让自己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傻乎乎上当。对于阿珂那类刀子嘴豆腐心的朋友,苏慕灵也不会再因为一句小刻薄话而想东想西纠结不已,因知道对方对自己实出真心,只是表达方式上激进了一些。而沈铭,因在同一组共同作业,随着来往渐频繁,虚荣心小小膨胀的苏慕灵观察到他的刻度有缓慢上升态势。

对他的关注变多后渐渐发现,他的情感表达不是有障碍,只是流动速度过缓,若想要彼此间互动更有张力,需要一味引子去催化他。想要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意见,你得主动去问,主动去展开话题,一旦开了这个头,他那头的化学反应就能持续很久很久。

南方城市雨水毫无规律可言,通常这时间段当头烈日,学校里的草都能被晒出甜味儿,半个钟头一过就变成了她们俗称的“猫狗齐落”。苏慕灵平时素来心细,也都记得带伞,但总有始料不及的时候。一日苏慕灵去图书馆准备还了到期书刊便走,临出大门前却被新书书架上的几本书给吸过去了。这个对课题完成似乎很有帮助,苏慕灵一边翻着还不忘拍照给沈铭发消息:“组长,你看过这个没,这上面有的理论我觉得我们可以用上。”

“嗯,知道了,我会去看的,谢谢。”这小子回复得倒挺快。

苏慕灵把手机揣回兜里接着看书,翻着翻着,窗外就开始往下落雨了,刚开始稀稀拉拉的,到后来声音便如热油里刚下炸货似的,噼里啪啦简直要炸了,苏慕灵心叹这是逼自己继续研究学习的节奏啊。手机懵然振动,沈铭的名字在屏幕上闪闪发亮。“喂”苏慕灵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咋啦,你也要借这本书吗?我帮你带一本回去。”

“你还在图书馆是吧?”他那头也把音量放得很低很低,苏慕灵暗自好笑,你又不在图书馆,不用这么配合自己的说话声吧。

“对啊。”

“带伞没?”

“什么?”

“没报着今天有雨,你没带伞吧。”

“啊……没有呢,我本来没打算在图书馆长呆的,谁知道突然就下雨了”

“你什么时候走,要走时我给你送一把过去,我在宿舍。”

“等雨小一点吧,现在雨这么大,过来也不方便。”

“嗯,到时记得联系我,不打扰你看书了。”那头挂断也很干脆利落。

要说不感动也是假的,这个时候室友都外出,田凌应该在宿舍亲亲密密地煲电话粥,她是指望不上了,沈铭这通电话打得却恰是时候。

这么关心人的好孩子现在真不多见了。既然如此,哪能拂了他这番好意。

回宿舍的路上苏慕灵和他讨论这本书的新颖之处,他听到与教材上完全不同思路的研究方向时,眼睛顿时一亮。说实话,苏慕灵很喜欢看人眼睛里这种生气勃勃的光彩,生生映衬出一副肝肠如火色笑如花的少年模样。那种说干就干的热情很是鼓舞和感染身边的人,会让人觉得自己尚年轻,希望大把,一切想法都可以去努力去实现。

沈铭就属于这种人,他大脑似乎永远富有活力,总能对新事物产生好奇并进行独立思考,且执行力很强,若认准了一个目标,便铁了心一定要去办到。苏慕灵见过他通宵赶报告后的脸,面容虽带倦意,但眼睛里仍光彩熠熠,整个人的精神头儿也显出一派坚定自信,因他能证明自己努力得来的论证合据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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