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塔塔尔。
被掀下马背,因为马速并不快而未被摔断脖子的紫灵,被紧随其后的曾今扶了起来。她咬牙忍住左肩上的剧痛,仰脸向圣山上看了过去。
一片叫好声中,骑于马背上的塔塔尔将手中的长弓随手丢给身后的族人,随后双臂抱胸,眸光凶狠地盯着她,扬声开口道,“这是我送你的离别之礼,喜欢吗,女人!”
紫灵将半边身体靠在自曾今手中接过她的南宫璃的身上,深吸一口气后,弯唇淡笑道,“总算学会用脑子了嘛,塔塔尔。”
面对她的又一次嘲讽,塔塔尔这次却一点都不生气,他毫不在意地低笑着道,“你们汉语里面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吃一堑长一智,我连吃了你几次的亏,怎么着也能聪明上几分吧?”他一说完这话,便将目光转至南宫璃的脸上,用汉语朝他喊话道,“喂!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需要女人保护的小白脸,你根本配不上她!”
心里面本就因为紫灵受伤,而自责不已的南宫璃,听了他这话,又怎么可能不怒。他抬眼看着他,缓缓弯唇,冷声讥讽道,“可惜的是,她宁愿要我这个没用的小白脸,也不要你。由此可见,在她的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你!”
塔塔尔顿时不由大怒,伸臂怒指着他,张嘴就预备破口大骂。不想,紫灵却在这时出声喊了他一声,“塔塔尔!”
他只能暂时忍住,转眼看向她,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紫灵略微弯唇,浅浅一笑,“谢谢你手下留情。”
塔塔尔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伤了她,她竟还会向她道谢。他微微愣了愣之后,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转了开去,不屑地哼声道,“哼!像你这种不遵守约定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雪族人的骑射都是自小就学的,若非手下留情,他本可以一箭直接射穿她的心脏,又怎么可能射在她的肩膀上。
不过他既然不想承认,她又何必说破。
紫灵看着他,抿唇笑了笑后,转眼看向南宫璃,轻声道,“我们走吧。”
“嗯。”
南宫璃也着实担忧她的伤势,听她说走,便不再理会塔塔尔,弯腰动作小心的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刘忠牵过来的马背上。等她坐好了,他也翻身上了马。
见她这就要走,塔塔尔张嘴本想叫住她,却在这时看到她陡然间两眼一闭,紧跟着便软倒在了南宫璃的怀里。他心里一惊,本能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然而他最终能做的,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璃拥着她,骑着他的马跨过了雪族的地界。
而在雪族地界的对面正立着的是队列整齐,虽人数之众,却连丁点声音都未发出的北荒守城军队——窦家军。
紫灵并没有晕过去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是被疼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原本贯穿她左侧肩膀的那枝长羽箭已经被拔了出来,军中的军医正在往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处上药。
一直抱着她,让她靠在他怀里的南宫璃,注意到她醒了,忙柔声安慰道,“灵儿你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紫灵死死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叫出声来。
塔塔尔的这一箭,虽然完美的避开了她肩膀处的骨头,可却留下了一个比拇指还粗,对穿而过的血窟窿给她,可想而知有多痛。庆幸的是,因雪族人喜打猎,为保猎物的皮毛完整,他们所用的羽箭基本上都没有倒刺,不然她不死也残了。
好在军中的军医最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类伤口,所用的药也都是特效止血药,伤口在敷上止血药粉之后,没过多久血便止住了。
而本就一夜未眠的紫灵,捱到军医包扎好伤处,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虚弱地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的伤,虽并不比她在风过时所受的内伤来的重,可却是最痛苦的。痛得她在昏沉睡着的时候,不自觉地哼出了声,只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醒了?”
她才刚睁开眼睛,南宫璃的声音便在她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她这才注意到,她犹睡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
注意到她想起身的动作,南宫璃伸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坐了起来。
紫灵坐起来之后,便要下床,却不想南宫璃却不让。
他松松的将她困在他的臂弯当中,侧头看着她,柔声问,“是渴了还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我叫廷云进来,让他拿来给你。”
“不用了,我伤的又不是手脚,我自己来。”
紫灵拧着眉毛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外挣了挣,示意他放开她。拧眉并非她不悦,而是左肩处的伤实在是痛。
南宫璃却仍是不放,他将声音放得更柔了,语气半是劝慰,半是哀求的道,“好灵儿,乖。你伤得不轻,就不要逞强了好吗?”
他如此放低姿态,温柔得彷如能掐得出水来的语气,若是放在以前,对紫灵当然是无往不利的,可现在却不是了。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无论是他此时的语气,还是他的碰触。
她的心,毕竟离开他太远,也太久了。
“可人有三急啊,这忙廷云总帮不了我吧?”
但饶是如此,她毕竟也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好寻了这样的尴尬借口。
“额,好吧。”
南宫璃有些尴尬了,不好再阻挠,他只能放开了她。
紫灵用右手撑着身体,将双腿放到床边,正想弯腰去拿放在床边的鞋,却不想南宫璃却快她一步的,跳下床,蹲身一手拿了她的羊皮小靴,一手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好了靴子。
“不用了,不用了。”
紫灵赶在他伸手拿她的另一只鞋子之前,出声阻止,“我自己来就好。”
并不是没察觉到她的别扭以及态度上的疏离,也不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但南宫璃还是伸手拿过她的另一只鞋子,并且再一次的帮她穿在了脚上。
“走吧,我扶你。”
帮她穿好鞋子后,南宫璃起身,面露温柔笑脸,伸手扶住了她的右臂。
紫灵站起身后,抽回自己的右臂,转身面对着他,努力扯扯嘴角,逼自己露出一点笑容,“这种事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更何况你自己身上也有伤,还是少走动为好。”
“嗯,听你的。”
这一次,南宫璃没有再勉强。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哪怕她不曾怨恨过他,可长达近四年的时光所产生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打破的,急不得。他也非常清楚她的脾性,逼得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紫灵的心里顿觉松了口气,她又弯唇对他笑了笑之后,转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南宫璃立在原地,看着她慢慢的走到门口,先伸手拿了挂在旁边木轩上的外衣披在肩头,随后拉开房门,跨步走了出去。
“奴才见过郡主!”
一直候在门口的廷云,见她出来了,忙曲腿跪地行礼。
“起来,我早不是什么风国的郡主了,你跪我干什么。”
紫灵忍着痛,略微弯腰,伸一手去扶他。等他顺势站起来了,她仰起脸看着他,惊讶地笑着道,“廷云,你长高了不少啊。”
廷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是的,郡主。奴才也没想到过了二十,奴才竟然还能长高。”
“说明王府的伙食好啊,居青也没有偷偷扣下买菜的钱呐。”
“郡主您说笑了。”
立在原地的南宫璃,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看着她与廷云有说有笑的叙旧,他很想过去,却又怕他过去了,她反而没有现在这么高兴了,只能暗自忍住。
紫灵与廷云说了会话,问过了府里各人的近况后,步伐缓慢地下了台阶。她其实哪里是要上厕所,她只是想躲开南宫璃太过亲密的接触罢了。
不过她还是往后院的西面走了过去。
也只有出来了她才发现,她此时竟是身在北荒的官驿里面,而非岭北。
在路过后院的院门的时候,她本没想做停留,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位很是熟悉的熟人说话的声音,她便又退回到院门口,走了进去。
“如风将军。”
原本背对着院门的窦如风闻声,飞快地转过身体,面露喜色的站了起来。
“紫灵姑娘,你醒了!”
“嗯,醒了。”
紫灵对他笑笑,也不用他招呼,主动慢慢走至他的身侧,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她抬眼看着他,出声又道,“不知窦将军可还好?”
“托姑娘的福,家父身体康健如旧,早已于年前解甲回鼎城享天伦之乐,且不再担任朝中任何官职。”
窦如风听她问他的父亲,他们关系本就熟络,而窦家与章家能保全,是她拿命换来的,他也就毫不隐瞒,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紫灵面露欣慰笑容,道了声,“如此甚好,甚好。”道完,她略微低头,在伸手抓住差点被夜风吹走的,披在肩头的外衣的两边衣襟时,几不可闻的喟叹了一声。
只可惜了贤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