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纯净的,璀璨耀眼的星空,一如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只是此时陪在她身侧的人,却不是当初的人了。
回到故地,因回忆起那些过往的紫灵,强压下心底涌起的伤感,收回遥望星空的目光,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
此时他们已身在曾今的房内,靠窗围桌而坐。
以她此时的身体,本是不宜饮酒的,但紫灵想喝,窦如风也就并未阻止,他本是性情中人,又怎会理解不了她此时心中的感伤。
已有三年多没吃到过汉人的菜肴,本就饿着紫灵,吃了不少的菜,酒她却是不敢多贪的,慢慢地喝了几杯之后,也就搁下了。
“幽荧回来找过你吗?”
“没有。”
窦如风摇头,“我知道的是三年多前你进入雪国之后,他不顾家父的阻止潜入圣山当中寻找,却只在崖边找到了你的一只绣鞋,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不大好,家父虽一直命人看着,可还是让他跑了。再后来我听说他去刺杀安乐王爷,可却又在最后关头罢了手,离开了安乐王府,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在崖边找到她的一只鞋子吗?
听了窦如风的话,紫灵的心中涌起无边的酸楚。很明显,朗卡在救她的时候,伪造了她跳崖的假象。其实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以她当时的身体,又受了伤,哪里能爬得到圣山的山顶。只是幽荧向来是个愣的,痴的,在当时的情形下,若非她与他道别时所说的话,只怕在找到她的鞋子的时候,他就直接跳崖,以身殉主了。
见她虽强忍着,可眼底还是泛着泪光,窦如风低叹口气,出声宽慰,“姑娘也不用过于担心幽荧,以他的秉性,既选择活下去,而没有随着姑娘一起跳崖,我想他应当会好好的活下去的。”
“嗯,你说的不错。”
紫灵并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太多的情绪,可在话一出口的下一秒,她藏在眼底的泪还是滚出了眼眶。她慌忙低下头,抬手用手指抹去了自眼角滑落的泪珠。
从认识她到至今,从未见她露出软弱一面的曾今,一时不免慌了。他想说点什么,可他既不认识幽荧,也不知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只好默然了。
而窦如风虽认识幽荧,可他毕竟生来身份高贵,他虽知道紫灵待幽荧很好,然幽荧在其眼里也不过只是个护卫,并不能完全理解紫灵心中对幽荧所怀着怎样的感情。他以为她落泪,虽与幽荧有关,但绝不是只是为了幽荧。
“姑娘也莫要太过的难过,身子要紧。再者姑娘虽历经万难,但总是回来了,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的好起来。姑娘若是实在挂念幽荧,我亦可向皇上上书,恳请皇上派人寻找,只要他活着就必定能找到。”
“不用了。”
他本是宽慰,想让她开怀的这番话,却让紫灵的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她记起来当今天祥的皇帝已是南宫骁,而窦如风现今并不止是她所认识的如风将军,还是国舅爷。她慌忙收了眼泪,朝他笑着摇了摇头后,站起身告辞,“我身上有伤,这就不陪二位说话,先行回房休息了。”
窦如风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站起身,不放心地道,“你的房间安排在安乐王爷房间的隔壁,可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紫灵先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又转眼看了曾今一眼后,抓紧披在肩头的衣襟,转身离去。
原本一直在房内等她的南宫璃,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终是耐不住命廷云去寻,待得知她竟在重伤之下,陪窦如风喝酒叙旧,他的心中真是又气又心疼,然又奈何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我以为你掉茅坑里去了,正想命廷云去捞,不想你却回来了。”
本低着头往前走的紫灵,闻声抬头向他看了过去。
哪怕他面上在笑着,可她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好。可她这会并没有心情与他说笑,她身上很疼,她的心情比他还要糟糕。
“我累了,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了这话后,并不等他回应,往前紧走几步,推开他隔壁间的房门,走进去,随后将房门从里面带上了。
这便是她并不想回到天祥的原因,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与牵扯,除了与旧识相遇之初时的那点喜悦之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只会让她觉得无比感伤与疲惫。
低首立在门后静静出了会神,紫灵抬眼扫了眼亮着烛火的室内,她的羊皮小包静静地躺在小圆桌上,她并没有装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裹则被放在床上的薄被上面。
军中的军医医术固然不错,所用的药也是好药,可却不具备止痛的效果。想到此处,她认命的轻叹口气,起身走到桌边,将装在羊皮小包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个一个的掏出来,整齐摆好后,从里面拿了个白色的瓷瓶,拔开了瓶塞。
吃了自配的具有消炎镇定功效的药丸,她连脸都不洗,牙都懒的刷的就爬上床,侧身躺着睡下了。
因为不久之前才喝了酒的缘故,药效来得格外快,而她原本在雪族养的很健壮的身体,因塔塔尔的这一箭,而再次变得虚弱,她这一睡,便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方醒。
一睁眼,入眼的竟然是南宫璃的脸,紫灵心里一惊,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挺身就想起身,却到这时才发觉他的胳膊压在她的腰上,而他的小腿也压在她的小腿上。
原本闭眼假寐,并未睡着的南宫璃睁开了眼睛。
他弯唇朝她温柔一笑,轻声提醒,“别乱动,仔细伤口痛。”
紫灵克制住瞬间从心底窜上来,想冲他发脾气的火气,忍耐地开口道,“麻烦你把手脚拿开,我想起来了。”
“哦。”
南宫璃听话的将手脚拿开,挺身先坐了起来,随后伸手去扶她。
紫灵的心里是真的很想打开他伸过来的手,他还活在他们彼此倾心的时候,可她不是。但最终,她仍是克制住了。
以他的性格,跟他硬碰硬的话,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痛,但已经不似昨天那般疼的无法忽略了,只要她不用左手的话。但她总是要用左手的,因为她并不愿意让南宫璃帮她穿衣梳洗。
被她拒绝了好意,不让他帮她梳洗之后,南宫璃自到门口唤廷云将早饭端了进来,并在桌上摆好了,他先在桌前坐了,扭头看向她,正想开口唤她过来,却见她正在跟她的那一头如瀑的青丝过不去。
他无奈低叹口气,改口道,“需要帮忙吗?”
紫灵缓缓转动眼珠子扫了他一眼,又将眼珠子转了回去。
她虽未开口,但是将手里的梳子朝他的方向伸了过去。
南宫璃低首无声微微一笑,起身走至她手边接过了梳子。
入手丝滑而冰凉,如绸缎一样的触感,与记忆中很不一样。她在雪国的这几年,确实将身体养的很好。
强压下心里想一摸再摸的欲望,他看着铜镜中的脸,柔声开口道,“灵儿,等你肩膀的伤口养得好一些了,我们就启程回鼎城,好不好?”
紫灵抬眼看了镜子一眼,直言道,“我不想回鼎城。”
没料到她会拒绝,南宫璃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难道你不想念青莲,宝儿,欢儿,还有贤太妃她们,不想见见她们吗?”
并不想让他知道心中所想,紫灵声音淡淡地,没什么起伏的回道,“知道她们都过的不错,就行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她如此说,南宫璃低眼略一沉吟后,抬眼看向铜镜,笑着附和道,“也是,只要她们过的好,见与不见并没有区别。”
“嗯。”
紫灵微哼一声,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南宫璃此时已经帮她梳好了头发,他将手中的梳子放回桌上,弯腰将脸贴近她的脖颈,看着她倒映在镜中的脸,笑着问,“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他梳的,是她平时图省事,从头顶开始编起,一直编到发尾的鞭子。
他贴的很近,他的温热的呼吸都喷在了他的脸上,紫灵先是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离得他远一点了,这才转眼看着他,好笑的道,“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也值得你得意?”
“唉~~”
南宫璃微微敛目,掩去因她的动作而浮现在眼底的失落。他先是故作无奈地低叹口气后,又笑着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了声,“好吧。”随即站直了身体。
“你既不想回鼎城,那么你是想一直住在北荒,还是另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待两人面对面的坐下,吃饭的时候,南宫璃提起了之前未说完的话题。
紫灵闻声,头都没抬地便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她既已如此说,南宫璃也只能应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