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停在距离林若真五米远的地方,车内一身黑衣、面貌阴沉憔悴的路正紧紧地盯着林若真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若真在寒风中等待,不时地跺几下脚,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路正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暗道:“你这个傻女人,就不能多穿一件衣服吗?”那边林若真还是在等待,眼看着天色渐暗,她有些焦急起来,不时地四下张望。
突然,林若真看到了停在一边的路正的车子,脸上便本能地流露出一丝不安,随即拔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开。路正立即不假思索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快步赶上林若真,开口叫道:“若真!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林若真却仿若未闻,还加快了脚步。路正急了,迈开大步赶到她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林若真拼命地甩开了他的手,手忙脚乱地自包里抽出了一根黑乎乎的甩棍,笔直地指向路正,大声叫道:“别再跟着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路正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若真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开口道:“若真,别怕!是我,我是路正啊!”
林若真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路正!你是那帮混混儿的大哥,你是梅城江湖上跺一跺脚满城乱颤的大佬,你是能力超群的大人物!所以路正,我求你放过我吧,我无意得罪你,更无意弄伤你的女人,我只是个平头百姓,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我不值得你那样兴师动众地来对付!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在你面前出现,谢谢你啦……”说完冲着路正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之后提着手中的铁棍撒腿就跑。
路正再一次被林若真的举动所震惊,不明白她何以竟是这样的反应?即便那天自己在情急之下对她说了那样的狠话,又由于一时赌气拒接了她的电话,她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她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紧张甚至是恐惧?路正目光阴沉,神情变换不定,沉吟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了跟在自己身后两米远处目光躲闪的大鹏,
大鹏见路正盯着自己,心下发虚,嘴唇不自觉地开始哆嗦起来。路正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得力属下的性情,见他这幅神情,便缓缓踱到他身边,沉声道:“你有事瞒着我?!”
大鹏不由得双膝发软,差点就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刘瑞,是他……”
路正心中腾起怒火,几步走到大鹏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鹏开始结巴起来,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得路正像拖死狗似的一路拖着他上了车,关好车门,吼道:“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扒了你的皮!”
大鹏额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珠,强行稳住了心神,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将那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路正听后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心疼林若真受到的伤害与惊吓,憎恨刘瑞的卑鄙无耻,又气愤大鹏的懦弱与糊涂!盛怒之下的路正竟然握起拳头一拳击向了车窗玻璃,但是他手背上传来的剧痛却根本不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他猛地拉开车门,下车之后怒吼着对着路边的一棵景观树就是一顿猛击。
大鹏和司机从未见过老大如此失态,都吓得目瞪口呆,瑟瑟发抖,却不敢上前。很快,路正手上便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些鲜红的液体甚至将树身上涂抹的白灰沾染得斑斑驳驳的一片,看起来竟是触目惊心。
大鹏吓坏了,从车上连滚带爬地来到路正身边,跪倒在地上哭喊道:“老大!老大你别这样!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糊涂,我不该领着那些人去伤害林小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求求你别再这样伤害你自己了!我求求你了老大!老大你别吓唬我啊!”
路正闻言长叹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中也忍不住滚下两颗泪珠,喃喃道:“若真,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混蛋,我是个混蛋……我……”
大鹏此时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趁机缓缓起身扶住了路正的一只胳膊,低声道:“老大,是我的错,我要去跟林小姐请罪,我……”
路正长叹一声,拍了拍大鹏的肩头道:“你有什么错啊?你不过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而已。该去请罪的是我才对啊!好了,现在我们就去找她。”大鹏急忙打开了车门,二人上了车,吩咐司机直奔林若真家而去。
林若真摆脱了路正之后,终于拦到一辆车子直奔王海源的酒楼,之后开了自己的车子汇入了大街上的车流之中。她依旧心绪不宁,回想着刚刚遇到路正的情景不禁一阵后怕,忍不住开始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林若真暗中告诫自己,以后切记一定要远离那个惹不起的煞星。她甚至开始暗中祈祷上苍眷顾,叫他大人大量放过自己,不要再纠缠自己。
林若真心事重重地驾车走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河之中,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一不留神竟然错过了回家的路口,偏偏这又是一条单行道,不能掉头。林若真叹息一声,自语道:“林若真,你这胆小鬼,是给那个家伙吓得傻掉了吗?怎么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了。这下至少要多绕出半个小时的路程了,唉!”一边叹息着,林若真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的道路上,稍稍提高了车速。
当林若真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她匆匆地自车上下来,打开院门正要进去,冷不防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伸出双臂将自己搂在怀中。原本就惊魂未定林若真以为自己又遇到了劫匪,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那男人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若真,别怕!是我,我是路正啊!”
话音未落,林若真愈发地高声尖叫起来:“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路正心中一阵疼痛袭来,只得放松了双臂,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边。
林若真迅速逃进院子里,顺手插上院门,双手握紧了那根黑色的棍子,直直地指向路正,她的身子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颤声道:“我……我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你……你还想怎样?大不了我明天再亲自去向艾丽道歉……哦对了,还有医药费,我愿意赔偿她的医药费和其他的经济损失……我真的不是有意弄伤她的,现在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呢?”说到这里,满腔恐惧与委屈的林若真竟忍不住哭泣起来,喃喃地道:“路正,我求求你,看在我曾经帮助过你的份儿上,你就放过我吧,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大呢,我……我……”
路正心中剧痛,缓缓走到林若真门外,开口道:“若真,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相反我是来请求你原谅的,对不起若真,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只求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补偿你,我……”
林若真将一颗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大声叫道:“不!不不!不要照顾,路正,我不要!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这就把艾丽的医药费赔给你,你等下哈……”说完竟然颤抖着将手伸进包里,自钱包中抽出一叠钞票,战战兢兢地放在了院墙上,颤声道:“今天我就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我一会儿再微信转账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林若真的做法和话语深深地刺伤了路正的心,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崩溃般地大叫道:“林若真!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要怎样才能相信我?你这个傻女人!我怎么会派人去伤害你?!我怎么舍得真的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林若真,我求求你相信我,别再这样子折磨我了!我真的好难过,真的好伤心,难道你非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你才会相信那件事不是我派人做的吗?若真,求你别这样,别害怕我,我求求你了!”说完竟然掩面痛哭起来。
路正的喊声打破了冬夜的寂静,林若真东邻和西邻的门灯几乎同时亮起,驱散了院子中的黑暗。
林若真本能地朝着西邻望去,只见那个熟悉的高大男人的身影正快速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房明玉边走边大声道:“若真?是你回来了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路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林若真心中一阵委屈,眼睛里便再次含了泪,想说什么,嗓子眼儿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东邻并没有人说话,但是林若真见了地上那道长长的影子,便知道是钟敏行正站在院子里向着自己一边观望。
房明玉迅速绕过路正,走到林若真身边,见了那根黑色的棍子,不由得剑眉紧蹙,伸手接过,开口道:“这是什么?若真,你为什么拿着这个东西?你……”
房明玉忽然语音一顿,霍然转身冲着路正走了过去,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铁棍,一边玩味地盯着路正犹自含泪的双眼,沉声道:“路先生,可否请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别告诉我这东西是你送给林若真用来防身的。”
路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迅速抬手抹掉了眼中的液体,将目光转向身侧的黑暗,肩头却还是止不住颤动。林若真走到房明玉身边,轻轻接过那棍子,开口道:“明玉哥哥,你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吧?好了,天气这么冷,我们进去吧。”
房明玉抓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若真等等!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你不要怕,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林若真心头一热,眼泪悄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房明玉见了她的泪水心中愈发焦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林若真忍住泪水,上前挽住他的一只胳膊,柔声道:“没事的,明玉哥哥,我们进去吧!”
房明玉心中愈发暴怒,突然冲着路正低吼道:“路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帮我解开这个疑惑吗?还有你钟院长!你不会也是对此毫不知情吧!”
钟敏行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是无语,只好沉默地站在一边。
林若真笑道:“明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关人家敏行什么事啊!你今天怎么又这么霸道不讲理起来!”
房明玉转身看着她怒道:“好,那么你告诉我,关谁的事?是谁逼得你要拿着这种*社会混混们斗殴的时候才会使用的凶器到处乱走的?你说!”
路正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心绪,转身面对着房明玉,正要开口讲话,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自黑暗中出现的大鹏打断。大鹏直接走到林若真院门外,冲着林若真深深地鞠了一躬,开口道:“林小姐,那件事不关正哥的事,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做的。我因为气愤你对正哥的冷漠还害得艾丽受伤,所以就带人打伤了你,是我错了,我是个混蛋!现在我自动领罚,要打要杀随便你处置,我不会有丝毫怨言!只是求你不要再误会正哥了,这真的不关他的事!”说完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房明玉内心极度震惊,将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林若真、路正和大鹏身上打了几个转。钟敏行也震惊不已,惊讶地望着路正。
路正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在大鹏肩上拍了拍,沉声道:“大鹏,你起来。你这样跪下去,要将我这个大哥置于何地?你以为你这样说了人家就会相信吗?你是我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与我有关,我是脱不了责任的。”说完手上用力将大鹏扶起,自己走到房明玉面前,沉声道:“房先生,总之来讲是我的责任,有什么事你就冲着我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我知道下手那几个人的狠辣无情,什么样的惩罚都不足以抵偿我给若真带来的伤害。所以,你尽管动手吧,我毫无怨言。”说完这番话,路正竟是闭上双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房明玉缓缓转身面对着林若真,眼睛里是深深的痛惜神色,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若真,那混蛋说的是真的吗?那些流氓真的对你动手了?你伤得怎么样?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想那林若真自小很少受到别人的疼爱,因此在人前一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即便是此番受到了那几个混混的一顿毒打,也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伤心落拓的样子藏起来,展示给世人的还是一副缺心少肺般的笑脸。
房明玉这一番暖心的话语却恰好触及了林若真心中的痛处,何况一周前受到的那一顿毒打可以说是林若真有生以来遭受过最大的侮辱与伤害,身体上的伤痛容易平复,心灵上的伤害却很难愈合。现在听到了房明玉的软语安慰,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与无助,竟一把搂住了房明玉的身体“呜呜”地痛哭起来,并且一发而不可收,直哭得哽咽难言,肝肠寸断。
房明玉心中又怜又痛,便用力搂紧了她的身体,不断轻吻着她的头发、面颊,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也心痛落泪。
路正见了林若真痛哭的样子以及二人搂抱在一起的亲密的情形,心中既痛悔不已,又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呆呆地站着发愣。冷不防一边脸上遭到了一下重击,毫无防备的路正竟然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身边的大鹏及时伸手扶住,几乎便要仰天跌倒。
他刚刚站稳身体,第二下攻击又到了另一边脸颊。同时钟敏行那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混蛋!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竟然让你手下那些流氓混混儿去出手对付一个女人,你还真是不要脸!连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路正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流血的嘴角,努力站直了身体,没有说话。大鹏急了,冲到他身边挡在钟敏行面前,大声道:“我都说了那件事不关我们老大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是我带人找到的林小姐,我们老大毫不知情的!林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真的不关正哥的事啊!”
林若真急忙止住悲声,离开房明玉的怀抱,快速跑到钟敏行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敏行!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冲动?你不要动手打人呀!”
钟敏行心里生气,怒冲冲地对着林若真喊道:“你这是什么混蛋逻辑?他的人可以对你一个弱女子大打出手,我不过刚刚打了他两下,你就说我冲动!难道你就活该叫他们欺负吗?嗯?!”
林若真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确保他与路正之间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后凄然笑道:“敏行,你从小没吃过苦,没受过欺辱,所以对于这些你没有免疫力。而我不一样,自我有记忆以来继母每日里对我是非打即骂,还有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也骂我是没有妈妈的野种,继母带来的弟弟更是把我当做一个出气筒来使用……所以我早已习惯了这些,也没什么的。这次被人围在树林里毒打,也不过是比以前受到的伤害重一些而已,没事的,不用担心,现在那些伤已经退下去了,一点都不疼了。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敏行,我想如果我弟弟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反应应该跟你一样的吧!呵呵。”
林若真这种强颜欢笑的态度深深激怒了钟敏行,他猛地甩脱了她的手,吼道:“林若真你给我听着!我不是你弟弟!我也不需要你这个姐姐!你这懦弱的傻女人!挨了打受了伤都不知道去医院检查一下吗?你家隔壁住着一老一少两个医生,你当我们是江湖骗子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若真苦笑摇头道:“好了敏行,你别生气了。我不是不信任你和钟爷爷,原本我也想请你帮忙检查一下来的,可是那天晚上你刚好忙着,我不便打扰。不过好在我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伤,内部没有问题。所以也就不需要就医了。”
钟敏行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那晚在家门口遇见林若真的情景,当时自己虽然觉得林若真脸色极度难看,但是为了在林若真面前展示刚刚认识不久的“女朋友”,便没有在意,反而做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现在想来当时林若真竟已经是伤痕累累、痛苦不堪!
一念及此,钟敏行便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气势,内心的悔恨自责令他惭愧不已,只得站在那里呼呼喘气。
房明玉来到林若真身边,自责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该早早回来陪在你身边的,我……”
林若真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你不要这样说明玉哥哥,我知道你难得回一次美国,惜媛姐遭遇了那样大的不幸,你本该好好照顾陪伴她的!何况刚刚你已经把你的肩膀借给我发泄过了。说真的自从我十八岁离开家乡以后,虽然吃了一些苦楚,却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小难过的。但是刚刚我已经哭过了,这点难过也就不算什么了,我还得谢谢你借给我你的肩膀呢!呵呵。”
房明玉脸上神色大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林若真打断他大声道:“不要说了明玉哥哥!这次的事情让我进一步认清了我自己,原来我是可以的!我有足够的能力来面对生活中的那些困难与不幸,没有什么是我林若真对付不了的!也没有人能够打垮我林若真!”
林若真说完,又快步走到路正身前说道:“路正!我相信大鹏说的话,这件事跟你无关,所以我不再记恨你了,请你也不要再纠结这件事。刚刚敏行是为了给我出气对你动了手,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计较。只是,今后我们不要再有什么交集了,即便见了面也要当做不认识才好。艾丽她是个好女孩儿,真心实意地爱着你,我诚心诚意地祝你们幸福。”
林若真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转身走到了自家院子里,顺手锁上了大门。想了想,又回身对着院外三个男人笑道:“对了诸位,有件事情我要声明一下,几天前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散打训练班,已经上了两节课了。教练非常欣赏本人的资质,相信不久以后本人便可以跻身武林高手之列,到时候哪个不开眼的再想找我的麻烦,我就会要他好看!所以,就请诸位都不要再为我担心,我可以保护自己,我会生活得很幸福。再见!”说完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院外三个男人久久地在寒风中伫立,气氛压抑沉闷,就像头顶上正在聚集乌云的天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