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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无情不似多情苦

路正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却见刘瑞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小短腿儿还架到了桌子上不住地晃悠,心中不由得就带了几分怒气。

刘瑞一脸无赖相地哈哈笑着起身踱到路正身边,龇着一口黄板儿牙道:“嘿呦正哥,这一大早的脸色不太好呢!敢是昨夜太过劳累了吗?哈哈。”

路正强行忍住在他脸上捣上一拳的冲动,呵呵干笑道:“瑞哥你自己的脸色还不是一样的难看,不过我猜你恐怕不是累的,而是思虑过甚急的吧!哈哈。”

刘瑞嘴角抽动几下表示他刚刚是笑了笑,打着哈哈道:“好了正哥,咱们言归正传吧。我今天来就是想要你一句准话,严老四那笔买卖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路正俯视着自己的对手,呵呵冷笑道:“瑞哥,我想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公司现在已经逐步开始做起了正当生意,似严老四这样的黑道买卖我们是一桩也不会再接的了,难道你听不明白吗?”

刘瑞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色一凛,沉声道:“我们的公司不是你路正一个人的公司,股东也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凡事你也该多跟弟兄们商量商量,这才是正理儿。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讲明白,严老四这笔生意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已经收下了他两成的定金,安排了两路兄弟保着他的那批货物,明晚就连夜运走。你看怎么办吧!”

路正心中先是腾起一团怒火,在办公室地上来回地兜了几个圈子,半晌长叹一声道:“想我路正自二十二岁起统领各帮,原指望着能够带领我们所有的兄弟们走上正道,从此脱了这凶险的江湖,哪知我路正能力有限,如今竟是不能了!也罢!既然瑞哥你执意要走那条老路,兄弟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现在要立即召开董事会,把所有的事情说开了,也好对弟兄们有个交代。”

刘瑞哈哈奸笑几声,大声道:“这一点兄弟我倒是早就料到了,一早就让艾丽下了通知,这会儿大家都在会议室中等你呢!请吧!正哥!”路正脸上神色凛然,整了整衣服,领头大步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大小小的股东头目们都将目光锁定在路、刘二人身上。路正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忽然泛起阵阵伤感的情绪。他在自己的座位前站定,环顾众人,脸上忽然难得地绽开了一抹笑意,大声道:“劳兄弟们久等了,请坐。”众人纷纷入座,四下里只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

路正也在椅子上坐定,开口道:“今日召集大家开会的用意想必有的人早已明了,有的人则还蒙在鼓里,我在这里有必要跟大家说明一下。一直以来,我们对外是以公司的形象示人,实际上却是在做着黑道的买卖。近三四年以来,路某竭尽所能想使我们公司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司,做正道生意,而且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但是这样的做法却引起了一些兄弟们的不满,以前看在我祖父和父亲的面子上,这些兄弟们尚且给我留了三分颜面,没有过分地反对与为难。而今天,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路某难以掌控的局面,也发展到了那些兄弟们所不能容忍的阶段。因此,路某心中虽然万般不舍,但是也只好话讲当面。从今以后,愿意脱离帮派与江湖、做正当生意的兄弟就请跟着路某,仍旧愿意在道上讨生活的兄弟们就请跟着瑞哥。从此我们两派恩断义绝、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座上众人的纷纷议论。 有人当即大叫着:“正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要分开吗?”

路正苦笑着摇摇头,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开口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一想到老祖宗两百多年的基业竟然毁在我路正的手中,我心中便更是难过不舍……但是,事实就摆在这里,而今我们只有分家这一条路可走!就请各位兄弟表个态,愿意跟着瑞哥的,请坐到左边;愿意跟着路某的,请坐到右边。”

众人愣了一会儿,纷纷叹息着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乱了一阵,众人又各自坐好。路正打眼一望,竟有不下一半的人坐到了刘瑞一边,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艾丽竟然稳稳地坐在自己一边,俊俏的面孔上笼罩了一层冰冷的煞气。

路正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大声道:“请孙先生、宋先生和金婉姐即刻组织成立资产清算小组,将各位股东所有的股份清算、分割,要做到公平、公正,操作透明,同时请双方各自推选两人作为监督人。我希望此事能够在一周内结束。瑞哥你看如何?”

刘瑞面上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干巴巴地笑道:“我看就很好,很好啊哈哈哈!”

路正强行忍住想要在他鼻子上揍一拳的冲动,沉声宣布道:“好了!大家各就各位,开始行动!”说完第一个起身走出了会议室,保镖大鹏紧跟着他走出了大厦。二人上车后,路正捂住胸口又咳嗽了一阵,面色十分痛苦。

大鹏开口问道:“老大,你感觉怎么样?不如我们回家去吧!或者直接去医院看看也好。”

路正此刻内心充满了悲愤之情,虽然他对于今天这个局面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也曾经跟祖父和父亲深入讨论过这个问题并得到了他们的允许,但是真到了这一天,一想到传自祖辈的基业在自己手中结束,他的心里还是非常难受。此时大鹏提议回家,便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想起今天早上在林若真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里便更加难受起来。他吩咐司机道:“我们去刘医生那里喝一杯再回去。”大鹏与司机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什么异议,于是车子向着刘医生诊所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正与大鹏走进了刘医生的诊所,见那身穿白大褂的邋遢男子正端了一盘热腾腾的炒菜放到桌子上。见了二人,刘医生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中午会来我这蹭饭,于是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好菜,来吧,请坐,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路正不置可否,坐到一张椅子里,大鹏忍不住问道:“刘哥,你怎么知道正哥会来你这里的?”

刘医生笑道:“我跟路正十几年的交情了,他的心思我会不知道?”

路正笑道:“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刘医生道:“是啊!我那表弟怎么会放过一个向我炫耀的好机会!他在半个小时前就亲自打电话将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了,得意得不得了!”

路正道:“哦?他是该得意的,不是吗?”

刘医生道:“所以啊,他得了意,你就该失意了,所以这个时候我的好厨艺和好酒就会派上用场了,不是吗?”

路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友的眼睛笑了起来,刘医生也笑了起来。这一餐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路正和刘医生二人喝了将近两瓶白酒,桌上的菜却几乎全部进了大鹏的肚子。

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开始布满乌云,大鹏想起了天气预报说的今明两天会有大雪降下,便向路正提议回家去,路正此时喝得舌头都大了,便任由大鹏扶着上了车,回到了自己家中,一头扎到床上陷入沉睡之中。

午夜时分,大鹏尿急,起身上了个厕所,不经意间发现窗外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天空中鹅毛般的雪片仍旧在洋洋洒洒地飘落。大鹏自语道:“好久没有降雪了,这场雪看起来小不了。”这样想着,他竟然睡意全无,想着路正喝多了酒,便来到他房间里查看。

路正仰面躺在床上,面色绯红,神情痛苦,呼吸急促。大鹏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竟是滚烫。大鹏慌了,伸手轻轻推了推路正,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大鹏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便拿起电话拨通了刘医生的手机,好久,刘医生睡意朦胧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大鹏急忙将路正的症状跟他描述了一番,刘医生也吓了一跳,便要立即开车赶过来。

大鹏道:“不行啊刘医生,现在外面雪很大,车子恐怕开不过来,还是等到天亮再过来吧,现在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就好了!”刘医生只得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和需要服用的药品,大鹏急忙照做。可是,那几粒药丸服下去以后作用却不甚明显,路正依旧沉睡不醒,高烧不退,口中不时喃喃自语,呼唤林若真的名字。大鹏无奈叹息,却毫无办法,只得不断地将一块块湿毛巾放到他滚烫的额头上降温,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天亮,一边暗中祈求神仙保佑。当心急火燎的刘医生背着药箱终于赶到的时候,大鹏也已经急的快要跳脚了。

刘医生拿出听诊器仔细听了听路正的胸部,号了号他的脉搏,又测量了一下体温,小声嘀咕道:“糟了,极有可能是肺部感染了炎症,否则不会这样高烧不退的。”他麻利地打开了药箱,拿出一支针剂,熟练地为路正注射,之后又挂了一瓶点滴。一边叹息着对大鹏道:“现在只有先用着这些药治疗,等他酒劲儿全过了,才能换药,到时候就会退烧了。你放心吧,他身体一向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我看你也累了,就去睡一下,我来看着他就好。”

大鹏点点头退出了路正的房间,却没有听从刘医生的建议去休息,而是穿上了大衣,出门开了一辆车子,驶出了路家的大门。

且说冰姨这里做好了早饭,亲自过来请林若真过去用餐。林若真摇头拒绝,冰姨笑道:“若真你别担心,明玉昨天下午就飞去美国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到家了呢!”

林若真心中先是一阵失落,继而释怀地笑道:“哦,是吗?”

冰姨看着她的脸色,解释道:“明玉是临时接到美国的通知去总部开会的,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

林若真笑道:“也好,他可以回去陪惜媛姐好好待几天了。”

冰姨收了脸上的笑意,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拉着林若真的手过去吃饭。早餐后,林若真刚想起身帮冰姨收拾碗筷,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竟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她带着疑惑按下接听键,里面立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是若真吗?我是爸爸,我是你爸爸林久瑜啊!”

林若真眼泪立即夺眶而出,哽咽道:“爸……爸爸,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爸……对不起……”

林久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说道:“傻丫头,是若白联系上了我,告诉我你的情况,爸爸才有了你的电话号码。恰好一周前我被派到梅城来培训学习,昨天刚刚结束。因为今天这里下了大雪,路况不好,咱们家的方向不发车,不能赶回家里去,就想去看看你,你……”

林若真哭着道:“好的,爸爸,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去接你来我这里……”

问清了林久瑜的地址,林若真匆忙跟冰姨交代几句,便快速换衣出门。将车子打着了火,随即拿了一根刷子清扫车上的积雪。雪下得很大,林若真费了好大劲儿才清理干净,正要钻进车子中离开,大鹏的车子却缓缓停在了一边。

林若真见大鹏一个人自车中下来,感觉有些奇怪,何以他竟一个人来这里,路正怎么没有跟来?她转身对着大鹏的方向,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大鹏气喘吁吁地来到林若真身边,开口道:“林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你。可是,我求求你去看看正哥吧!他生病了,高烧不退,不断地说胡话,喊你的名字!”

林若真心中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昨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大鹏道:“他这些日子以来感冒就没有痊愈,昨天早上又着了凉,夜里病情就加重了,到现在还没有退烧呢!”

林若真道:“那就赶紧送医院啊!”

大鹏道:“现在刘医生在家里照顾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何况你也知道的,正哥目标太大,去医院会有不好的影响。只是,我……我觉得他太可怜了,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他对你又……总之我求你去看看他吧!”

林若真沉吟了半晌,抬头看着大鹏的眼睛说道:“大鹏,我知道你是担心正哥。可是,我,我真的不想跟他再有什么接触,以免引起他的误会。所以,就拜托你和刘医生好好照顾他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打开自己的车门,启动了车子。

大鹏眼睁睁地看着林若真的车子缓缓驶离,不由得跺了跺脚,大声叹息了几声,又开车回到了路家。只见刘医生坐在路正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喝茶看报,艾丽竟然坐在路正身边照料着他,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也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倒了一杯茶,赌气似的一口喝干。

刘医生见了他的神情,轻笑着戏虐道:“怎么了大鹏兄弟?这一大早的,跟谁生气呢这是?跟哥哥说说,看哥哥能不能帮你出气!”

大鹏嘟囔了一句什么,刘医生没有听清,便追问道:“你小子究竟在说什么?怎么跟只蚊子哼哼似的!”

大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叫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冷酷无情的林若真嘛!”

话音刚落,就见艾丽急匆匆赶到他们身边,“嘘”了一声小声道:“你们喊什么,正哥刚刚才睡着。大鹏,你说林若真怎么了?”

大鹏压低了声音气鼓鼓地道:“那女人太无情了,我低三下四去求她,说正哥病得厉害求她来看看,可是,她……她竟然一口拒绝了,还说什么不想跟正哥再接触,引起他误会啥的,简直是……简直是太过分了!”

艾丽冷笑道:“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我们是出身草莽的江湖混混儿嘛!只是可怜了正哥的一片痴心,唉。”

艾丽说完,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齐齐地将目光转向内室,只见刚刚还仰卧着睡着了的路正此时已经将身体转向了里面,一动不动。三人面面相觑,都闭紧了嘴巴,生怕三人刚刚的对话被他听了去。

路正这一病竟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艾丽每天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第四天,路正身体基本复原,便在艾丽的搀扶下走下床来溜达,自嘲道:“还真是老了,这么一次小感冒竟然就抵抗不了了。”

艾丽柔声道:“你一向逞强好胜,什么时候示过弱?今天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路正一笑,二人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欣赏着窗外尚未融化的残雪。路正感叹道:“这么好的雪景竟然错过了。”

艾丽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不如你多穿一些衣服,我陪你到后园中去走走,那里没有人踏足,雪地还是完整干净的。”

路正也不拒绝,任凭她为自己穿上厚厚的棉衣,搀扶着自己的胳膊,向着后园走去。一路上欣赏着园中雪景,路正心有所感,不由得深深叹息了一声。

艾丽看了看他的神情,幽幽地开口道:“正哥,你又在想她了,对吧?”路正摇头不语,艾丽也不再说什么,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保镖大鹏匆匆自前院走来,艾丽见了沉下脸道:“你这么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大鹏看了看路正没有说话。路正笑道:“艾丽,这几天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现在我已经好了,不如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晚些时候去你那看你,咱们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艾丽嫣然一笑道:“你们男人啊都是工作狂,生病了还是忘不了那些事情。也好,我就先回去换件衣服,准备一下,今天我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路正点头答应,与大鹏两个一起离开了。艾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睛突然湿润了。她缓步走向前院,拉开自己的车门上车,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这三天以来,林若真每日里陪伴着父亲林久瑜在这座城市里到处走走看看,不是逛街就是看电影,有一次还带着他去看了一场话剧演出,父女二人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得的亲情时光。

第三日傍晚,林若真亲自下厨为林久瑜做了一顿家常便饭,林久瑜吃过之后感慨道:“好多年没有吃到闺女做的饭菜了,谁能想到我们父女竟然还会有今日相聚的这一天!”

林若真红了眼眶,哽咽道:“爸爸,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你,做梦都想回去看看你,可是……我沦落到未婚生子的地步……我…….我害怕你会对我感到失望,我没有给你争脸,我害怕继母会说那些难听的话,又害怕她会为难你……”

林久瑜打断她的话道:“傻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做父母的哪里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啊!爸爸从不指望你为我争什么脸面,爸爸只希望你活得快乐幸福。”

见林若真低头不语,只顾在一边收拾那些给自己买的东西,林久瑜又笑道:“好在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你现在也算是事业成功,儿女双全。昨天我跟琳琳和辰辰视频,看着他们可爱的模样,心里真是欣慰极了。”

林若真笑道:“是啊爸爸!那两个鬼灵精!等他们明年回国,我一定带着他们回去看你,你一定会更高兴的!”

林久瑜也笑了,父女二人说说讲讲,竟似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儿,直到很晚才休息。第四日上午,林若真便开车将林久瑜送到了火车站,目送着列车缓缓离去,便又驾车去往王海源处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便开车向着自家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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