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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碧落黄泉,两处谁寻

此后一连两周,房明玉都在服用钟爷爷的中药,竟然十分见效,房明玉往日里极易疲惫乏力的身体竟然开始慢慢改善,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这日傍晚,房明玉带了几样补品特意来感谢钟爷爷,顺便请他诊脉开方,打算继续中药治疗。钟爷爷号脉之后连连点头,说道:“脉搏跳动得强健了很多,缺血症状有所改善,只是依我看来还得再巩固一段时间方可停药,之后附以适度休息和锻炼,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房明玉道了谢,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冰姨急忙取了药方,二人便告辞离开。经过林若真的门口时,房明玉不禁轻声叹息。

冰姨轻声道:“若真这孩子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不见回来,真是叫人……”话音未落,一辆白色的两厢轿车便“呼”地一声停在了二人身边,林若真从车上下来,脸上是一片红通通的颜色,看见了二人便笑着招呼:“冰姨,明玉哥哥,你们在散步吗?”房明玉听她语声有些含糊,身上散发着酒气,便忍不住皱眉道:“你喝了酒?怎么回来的?”林若真嘻嘻笑道:“哎呀我的大总裁,你不知道现在有种职业叫‘代驾司机’吗?”说着对自车上下来的一个瘦小男人说了句“谢谢”,便锁了车门,开了院门,进到房间里。房明玉吩咐冰姨先回去,冰姨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有话好好说,别吵架!”房明玉点点头,也走进了林若真的房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刚刚跟朋友吃过晚饭回来的钟敏行眼中,那年轻人脸上便露出几分愤怒的神色,但是终于还是回自己家里去了。

房明玉进了客厅,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便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喝酒?跟什么人喝的?这个时候才回来?”林若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穿了件棉布的浴袍,擦着头发出来,见房明玉正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善,便嘻嘻笑道:“明玉哥哥你有事吗?”房明玉心知自己刚刚鼓足了勇气发出来的三连问她竟是一句也没听见,不由得叹息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坐一下。”

林若真走到冰箱边问道:“要喝什么吗?”房明玉摇头道:“先是喝了药,晚饭又喝汤,现在什么也不想喝。”林若真便取了一听饮料打开,一扬脖子便灌下半罐,还啧啧称赞道:“好爽,哈哈哈!”房明玉问道:“你心情不错,是因为高兴了才喝酒的吗?”林若真点头道:“当然了!今天的事情件件叫人高兴,便跟王海源和倚莲姐喝了几杯。”房明玉继续问道:“哦?高兴的事吗?是什么?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林若真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孩子们一切顺利,还跟一家杂志社签约合作一个版块,还有过几天有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要来探望我……哎呀你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没兴趣的,对不对?”房明玉紧紧地盯着她道:“我只对第一件事感兴趣,我想知道孩子们怎么样,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快乐,是不是想家,想妈妈……”

林若真看着他一脸的认真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起来,酒也醒了大半。她支吾着转身朝着院子走去,笑道:“明玉哥哥,不如我们到院子里坐一会儿,今晚的风好暖,我想晾干头发。”说完当先走了出去。房明玉叹息一声,起身跟了出来,见林若真蹲在园地边将几棵杂草拔除,便不由得叹息道:“这青菜已经长成了,孩子们也去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见林若真只顾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不答话,房明玉也缓缓蹲在她身边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谈他们?你是在担心什么?”

林若真心知他今晚是铁了心要谈论这个她最害怕在他面前谈论的话题,便哈哈笑道:“担心?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在那边有罗老师照顾,周末还可以去姥姥家度过,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不担心的。”房明玉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着自己道:“林若真你还真是能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谈论他们?”林若真暗自叹息一声,扶着房明玉起来坐到藤椅上,轻声道:“明玉哥哥,你病刚好,不能总是蹲着,会累的。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以为你不会对我的孩子感兴趣的,我想没有哪一个大男人会对别人的孩子感兴趣,不是吗?”

房明玉脸上一片痛楚的神色,沉声道:“别人的孩子?林若真,你敢不敢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说他们是别人的孩子?”林若真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晴朗夜空中那轮即将变圆的明月,暗自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明玉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房明玉缓缓起身道:“你不想说,我就不说。不过你别以为我会被你几句说辞蒙骗,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如你所说,我一直是个绅士,所以我会用绅士的方法得回属于我的一切。”说完大步离去,留下林若真一人在原地发怔。

三日后,周六。林若真一大早将一畦青菜拔了,装到袋子里分别送到冰姨和钟奶奶那里。钟奶奶人老声高,大声道:“谢谢你若真,这菜长得可真水灵呢!”林若真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嘘”声道:“奶奶您小点声,别吵醒了您家那大孙子,被他知道了他又要以为我来跟您献殷勤让您逼着他娶我了!”钟奶奶笑道:“那臭小子是这么说的?那是他傻,没福气。”

林若真冲着钟奶奶呵呵地笑了,转身正要回家,冷不防差点撞到身后一个人的身上,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抬头,便看见了钟敏行那张汗珠未干的俊脸正冷冷地对着自己,不禁吐了吐舌头,急速转身将刚刚送给钟奶奶的那袋青菜“夺”了回来,转身欲走。那货冷冷地开口道:“呦呵,送了人家东西又抢回去,你这是哪国的规矩?”林若真有些讪讪地,看了看满脸含笑在一边瞧热闹的钟奶奶,支吾道:“没有了,不过是怕你不高兴而已,没有真想要回来的。”

钟敏行上前一步道:“怕我不高兴么?你什么时候这样在乎我的感受了?”林若真听着这话不对劲,便想及早开溜,于是也不接话,只将青菜顺手放在墙垛上,转身欲走。谁知道钟敏行却不依不饶,抓住她的一只胳膊道:“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林若真无奈笑道:“好了我的大少爷,亏你都当了院长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我不是在乎你的感受,我只是在乎钟奶奶和钟爷爷的感受而已,他们老两口爱吃这青菜,我便送一些,不是在献殷勤。你不是说过不许我来献殷勤吗?所以我才趁着一大早送过来,哪知道还是被你撞见了。就是这样。”说完甩脱了他的掌握,走回自家院中。

突然,放在石桌上的手机响了,林若真有些奇怪,拿起手机一看,脸上便堆满了笑容,开口道:“喂,宫晨,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你现在在哪里?”手机另一边一个沙哑的男声笑道:“小丫头还是那样性急,我现在还在车上,大概十一点到,但是不用你接,海源已经安排了人接我去他的饭店,你到时候早点去,别叫我久等就是了!”林若真脆声道:“好的,我会提前去等着你的,中午见!”说完挂断了电话,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歌来。

冷不防钟敏行的声音又响起:“哼,这是要去见谁啊,高兴得这个样子,就是去见你男朋友也没见你这样高兴呢!”林若真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忍不住嘻嘻笑着走过去用一根食指在那货的俊脸上划了一下道:“你说对了!我要去见我今生最好的朋友,怎么会不高兴?男朋友怎么比得上?男朋友可以随时换,就如衣服;朋友却不能随意换,就如手足,明白吗小子?”说完转身进到房间里去了,留下钟敏行一个人在栅栏那边一脸懵逼,心道:“你这大婶,谁允许你这样调戏本少爷了?真是可恶,你怎么敢,你……”

九点三十分,天空中一轮艳阳照耀着大地,身穿一套白色休闲衣裤的房明玉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下的阴影中捧了一本书阅读,冰姨将刚刚沏好的一壶香茶端过来放到他身边的桌子上,轻声道:“二少爷,若真好像又要出门的样子呢!”房明玉闻言将书本放下,就见林若真身穿一袭奶白色棉布长裙,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小西装正走到院子中来,看得出她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地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发髻,髻边还别了一枚小小的乳白色珍珠发卡,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愈发地靓丽迷人、秀色可餐,房明玉仿佛看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冰姨看了他一眼,回身走到两家之间的栅栏墙边笑道:“若真,你今天看起来更漂亮了呢!怎么,是要出门吗?”林若真一边整理着手中与裙子同色的挎包,一边笑着回答道:“是的冰姨,我是要去会一个老朋友呢!”冰姨半开玩笑道:“哦?看你这样精心打扮的样子,怕是要去会一个男朋友吧?”林若真面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冰姨您说笑了,我倒是想做他的女朋友呢,可是人家不肯要我啊!呵呵,不说了,再晚怕是来不及了,再见冰姨!”说完走出院子,顺手锁上了院门,也不开车,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边上了车,一溜烟儿开走了。

房明玉目送着出租车渐行渐远,心中开始被一阵难言的愁绪填满,开始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便索性起身回到房间里,躺到了床上。冰姨暗自叹息一声,来到房明玉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二少爷,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找钟老先生过来看看?”房明玉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道:“没事冰姨,就是感觉心里好难过……冰姨,你说,我是不是太差劲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年我做了错事,现在我想挽回想补救,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冰姨心疼极了,房明玉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尽管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在自己眼里他还是那个吃奶撒娇的婴儿一般。于是她叹息着坐到他身边,伸出双手抚摸着他浓密的黑发,轻声道:“二少爷,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你们已经分开了太长的时间,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活状况,更不了解对方心里的所思所想,你想一下子就走进她的心里让她接受你那是难如登天啊!所以啊,你听冰姨的话,不要急,慢慢来,不是有那么一句古话嘛,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

房明玉翻过身来用双臂环抱着冰姨的身子,双肩颤抖着默默哭泣起来。冰姨抚摸着他的头发任其发泄,不时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着他入睡一样。不久,这人前的霸气“冰山”总裁、自己面前的“任性孩童”竟然真的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冰姨叹息着轻轻为他擦去,顺手替他盖上一床薄被,走出了他的房间。

傍晚,天上的太阳还没有落下,林若真的西邻房明玉和东邻钟敏行各自坐在自家院中,房明玉捧了一本书,钟敏行抱了一把吉他。但是二人显然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手中的事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年轻气盛的钟敏行索性放下了吉他,踱到房明玉家院外搭讪道:“房先生,今天好像很悠闲的样子啊!”房明玉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书本,起身打开院门,邀请道:“是的,钟老先生告诫我说要减少工作多休息,身体才好得快!”钟敏行干笑着坐到房明玉为他让出来的一把椅子里道:“这样好这样好,我爷爷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哈哈!”二人相对哈哈了几声便没了话题,冰姨适时地端出茶来,钟敏行急忙道谢,端杯啜饮了一口赞道:“好茶!”房明玉笑道:“钟先生年纪轻轻便已经担任了医院的院长,真是后生可畏啊!”钟敏行笑道:“房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一个小小硕士生,能有几分道行,还不是仗着祖父的余荫,走了捷径而已嘛!倒是您才是真正的商场精英,令人倾慕啊!”

房明玉禁不住笑道:“好了,敏行。想来我年纪长你几岁,我们两家又是邻居,我又承钟老先生仁心救治,这样的情分也非是一般的邻居可比,所以我们之间就不要虚伪客套了,我叫你一声兄弟,你叫我一声哥哥可好?也省得什么‘房先生’、‘钟先生’的听着别扭,更不要虚情假意地互相吹捧了!”钟敏行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哈哈大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说真的明玉哥哥,我是钟家的独子,三代单传,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别人家的兄弟姐妹呢!今天有缘叫你一声哥哥,我这心里还真是高兴得很呢!”房明玉笑道:“好啊!那我们兄弟俩便以茶代酒,干了这杯如何?”钟敏行连连道好,二人竟同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相对大笑起来。冰姨过来添茶,见二人交谈得越来越投机,便微笑地端来了几样干果,顺手打开了门灯,二人这才惊觉太阳早已落山,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一辆出租车急速驶来,在林若真房前停下,响亮的刹车声吸引了房、钟两人的注意。只见林若真自车上下来,手中拎着那件浅蓝色的小西服和白色挎包,身上只剩下那一袭露肩长裙,暮色中竟显得说不出的魅惑迷人。

她向着自家院门走来,脚步有些踉跄,一个身穿一套浅色中式套装的长发男子自另一边下来,扶住了林若真。林如真嘻嘻娇笑着大声道:“宫晨,谢谢你送我回来,不如我们再到家里喝一杯,今晚我们效仿古人来个彻夜长谈,如何?”那叫宫晨的男子满面宠溺的笑容,脸上是一片病态的苍白颜色,若不是他的一头飘逸的长发以及唇上和下颌留着的胡须,那面孔看起来竟有几分房明玉的模样,只是他的身材比房明玉矮一些,也更加孱弱一些,年纪也比他大些。

宫晨有些费力地搀扶着林若真的身体,帮着她找到了包里的钥匙,一边开锁,一边笑道:“若真,你这傻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喝酒像喝水一样,你没看到老姜和老凌几个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你身上去了,武倚莲几乎都要把王海源的胳膊掐烂了呢!”林若真呵呵傻笑了几声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你就是在骗我。”宫晨扶着她坐到院子里的藤椅上,又拿了钥匙打开房门进去了,很快又拿了一条毛巾出来,体贴地替林若真擦拭脸上的汗水。

林若真接过他手中的毛巾,突然咧开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叫道:“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你就由着老姜和老凌的眼珠子掉到我身上是吗?宫晨,你一直就只是可怜我是吗?你从来也没有在乎过我喜欢过我是吗?你…….”宫晨见她醉的太厉害,便继续满脸宠溺地笑道:“若真,你这傻丫头,你醉了,胡言乱语的,快回房间去吧,一会儿给邻居们瞧见了不好!”林若真摇头叫道:“不!我不要进屋,我知道你又要走了,你一走就会把我们忘到脑后,宫晨,我……”话未说完竟然突然将头歪向一边干呕起来。

宫晨有些慌乱说道:“若真你怎么了?你要吐吗?”就听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道:“还用问吗?她这个样子难道是要哭?”一边将宫晨推到一边,将林若真一把抱起,走进卫生间里将她放下来,拍着她的后背催吐,正是房明玉。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钟敏行和冰姨,冰姨一边帮助房明玉服侍林若真,一边悄悄看着宫晨,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个人长得这么像房家的人啊?若是二少爷也留长了头发、蓄起胡须,岂不是跟这个人有七八分相像?”钟敏行冷眼旁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有房明玉忙着将呕吐完了的林若真抱到床上躺好,没有看到众人眼中的异样神色。

宫晨始终含笑看着这几个人忙碌,直到林若真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才微笑着对房明玉道:“你好,我猜你就是明玉公子房明玉吧!”房明玉这才将脸转到他身上,剑眉微挑道:“不错,你就是林若真心心念念的那位‘好朋友’吧!”宫晨微笑道:“正是。”房明玉目光闪烁不停,开口道:“多谢你送若真回来,请到外间奉茶。”说完几人走到客厅里,冰姨早已给众人斟好了茶水。宫晨有些气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赞道:“好茶!”说完将目光转向房明玉,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态。

沉吟半晌,宫晨道:“房先生,我是宫晨,你不知道我,但是我却知道你,六年前我就自若真口中听闻过你的大名,心中便对你仰慕得很,不想今日得见尊颜,果然不同凡响,也无怪若真这些年一直痴心纠结,不肯相忘……”房明玉被他一番莫测高深的话语撩拨得心头焦躁,忍不住道:“宫先生此话何意?明玉不懂。”宫晨哈哈一笑,又端杯啜饮了一口茶水,环顾四周道:“今夜月色不错,我远来是客,不如就恳请房先生月夜留客,听宫某讲讲往事,如何?”房明玉霍然起身,吩咐冰姨道:“冰姨,你今夜留下来照顾若真,我要跟宫先生好好聊聊。”冰姨低声应诺,宫晨走到林若真卧室门口看了看那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叹息一声,转身向着门口走去。房明玉紧紧跟随,引着他走进了自家的房门之内。钟敏行不明就里,沉思半晌,也只得叮嘱冰姨小心照顾,有事叫人,便也离开了林若真家。

宫晨站在房明玉的客厅里环顾一番,笑道:“房先生肯纡尊降贵,放弃自家的豪宅住到这偏僻简陋的小区里,宫某佩服。”房明玉淡淡一笑,亲自为宫晨倒了杯茶,请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开口道:“听先生的意思六年前就认识了若真,说实话令我十分好奇,不知先生能否讲讲你与若真之间的往事给我听?”宫晨呵呵一笑道:“宫某重病之身,每每病痛发作痛不欲生的时候便难免心灰意冷想要放弃,却始终因为先生的缘故苦苦支撑至今,也不过是为了在我离世之前亲眼见一见能够令林若真先是伤心求死、但是在得知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以后便仿佛得了新生般重新振作起来的男人而已。”

宫晨的话令房明玉震惊不已,千万种思绪在心头涌动,令他面色忽而苍白如纸,忽而殷红似血,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着宫晨,吃力地说道:“你……你在说什么?若真她……她为什么要求死?她……”宫晨面上露出凄然的笑容道:“房先生,我刚刚说过了,我是一个重病的人,从今天中午到现在一直在跟朋友们喝酒欢聚,此时精神虽是旺健,体力却已是不支。看房先生你的脸色似乎也是身体抱恙,那么我们两个倒不如到你卧榻之上来个彻夜之谈,可好?”房明玉不说话,站起身来到自己的衣柜里找了一件新的睡衣出来递给宫晨,宫晨也毫不客气,接过后径自去浴室洗漱一番。出来的时候发现房明玉已经将床铺好了,宫晨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难为你了房先生。幸亏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否则给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我有龙阳之癖呢!”说完便当先上了床,靠着床头坐好,对房明玉讲出了下面一番话来。

六年前,九月初秋。宫晨那时候不过如房明玉现在的年纪,却不幸被查出身患那种令人绝望的病症。宫晨自幼父亡母走,在孤儿院长大,性情难免孤僻偏激。大学毕业之后又因为找工作四处碰壁,便索性做了一个卖文为生的写手。六年前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擅长撰写那些志怪灵异小说。当医生告知自己患病的时候,他倒也不觉得十分难过。思考之后决定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周游各地,快意人生。

那日一早,宫晨携了简单的行囊,驾驶着自己那辆破旧不堪的夏利2000,再一次开向未知的远方。车行不远,竟发现路边出现了一处密林,林中落木萧萧,一派初秋的景色,便一时兴起,将车子停靠在林边空地上,自己则信步往林中行去。不过十几分钟,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粼粼秋水,湖水清澈,波平如镜。宫晨心中自是舒爽畅快,正想吟诗一首,却忽然发现一个年轻女子划了一条小船自岸边向湖心驶去。宫晨好奇心起,暗道这女子好雅兴,居然独自游湖,便突然发声叫道:“喂!我说那个妹子,你要游湖吗?带我一起好不好?”那女子却仿如未闻,只一味地将船划向湖心,之后竟然停了下来。只见那女子先是坐在船上将什么东西绑在了自己的腿上,之后竟然毫不犹豫地“咕咚”一声翻身入水,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宫晨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女子竟是要投水自尽。

大惊失色之下他迅速甩脱了外衣,迅手脚并用向着湖心游去。宫晨是南方人,自幼在水边长大,游泳技术很好。饶是这样,当他游到那女子投湖的地方的时候也已经用去了将近五分钟。宫晨心中焦急,匆忙换气之后立即下潜,很快便看到那女子双眼紧闭在水中飘荡,显然已经丧失了意识。他急忙游到她身边想带她上升,却觉得那女子身体无比沉重,仔细一看,发现那女子竟然在自己腿上绑了两块西瓜大的圆石,令宫晨暗自咋舌不已!心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有多么想离开这个尘世啊?竟然生怕自己淹不死!宫晨虽急不乱,他迅速用巧劲将那两块圆石自绳圈中推出,这才得以将女子救出水面,爬上了犹自飘荡在一边的小船。

因为溺水时间较长,宫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她做心肺复苏,直做了五六分钟,那女子才总算缓过一口气,吐出了几口湖水,宫晨却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喘息了一阵,宫晨急忙划船上岸,将她连拖带抱弄到自己的车上,又驾车急行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找到了一户农家旅店,在那个热心的旅店老板娘的帮助之下,为她换掉了湿衣服,擦干了身体头发,安顿在床上。不久,那女子悠悠醒转,迷茫中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照料的宫晨,竟然激动地轻呼道:“明玉哥哥!是你吗?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你……”话未说完竟然再次晕了过去。

宫晨急忙恳请那老板娘找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年老的医生号脉之后点头微笑道:“呵呵,没什么大碍,你媳妇儿这是怀孕了,已经快到两个月了,你该好好照顾她才是啊!不该像这样到处跑的啊!此时她不过是身体虚弱,情绪不稳,好好歇息一下便好了。”原来那医生竟然误会宫晨是那女子的丈夫了,宫晨无暇解释,只得讪讪地道了谢,支付了诊费,送走了那医生。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再次醒来,意识到自己寻死不成,为眼前这个长相与房明玉有些相似的男人所救,便不由得闭目叹息,泪水长流。

那女子自然就是林若真。原来,当日林若真带着满腔委屈、伤心和失落自美国回到国内,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思忖再三,便想先回乡看望父亲,再做打算。谁料当时正值暑假,林久瑜竟然被公派出差,去省里参加教育系统的一个校长培训班。林若真那个势利的继母见她落魄归来,竟然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家,并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将个林若真骂了个狗血淋头,落荒而逃。林若真无奈只得再次回到了梅城这个她最为亲切熟悉却也最为伤心绝望的地方,为了解决眼前的吃饭问题,不得已在一家民办的培训机构里做了一名教师。她每日里上完课便躲在一间出租屋内不肯出去见人,每每想起自己这数月来噩梦般的经历,便忍不住以泪洗面,伤心不已,这样的生活使得她从精神到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颓唐而憔悴。

几天前,林若真在上课时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体力不支,便坐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了一下,谁知恰好被那培训机构的一名管理人员发现并立即上报给了负责人,那负责人便不分青红皂白扣除了林若真半个月的薪水并将她解雇。至此林若真的情绪几近崩溃,低落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小三、不孝的女儿、无用的蠢材。万念俱灰之下,林若真用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随意买了一张车票,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下车,发现了那处湖泊和那艘停泊在湖岸边无人看管的小船。她举目四望,觉得这里山明水秀,林木葱茏,是个长眠的好地方。因为自己会游泳,又怕将来尸身自水下浮上水面吓着别人,便找了两块鹅卵石,用船上的绳索系在腿上投湖自尽,希望所有的痛苦与屈辱能够随着自己的死亡一并消散。

房明玉听到此处,已是悲痛欲绝,哭得不能自已。宫晨亦是满面悲戚,沉声道:“那个傻丫头还是太年轻,居然以为死亡就是结束,所以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湖自尽。”房明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哽咽着问道:“后……后来呢?你……”宫晨凄然笑道:“后来的事情其实说来就简单了。”

宫晨等到林若真情绪稍稍平复之后,便好言相劝,将那生命可贵应当珍惜的道理讲了不下几箩筐。林若真却只是一味哭泣不理,被宫晨劝得急了,便说自己无颜面对亲人、对不起母亲等等。宫晨无奈只得将自己做例子来继续劝说,林若真听了宫晨的遭遇倒是无比敬佩与同情,却仍是不肯放弃求死的想法,无奈宫晨只得沉声叹息道:“好,你这丫头倒是真的倔强得很,只是此时你已经怀孕将近两个月,你自己一死倒是容易,难道就不怜惜你肚子里孩子的生命吗?”

林若真听了这话不禁震惊不已,她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宫晨道:“不,你骗我,我怎么会怀孕?我跟他不过……不会的,怎么会那么巧……”宫晨笑道:“男人若要令女人怀孕,一次足矣。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个道理难道还用我给你解释吗?”林若真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喃喃道:“孩子,我居然有了他的孩子了吗?老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容易……”宫晨见她想法似乎有些改变,便不失时机地劝道:“无论你跟孩子的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他不该还未出世便要夭折。人都说孩子是上天送给母亲最好的礼物,你怎么能为了逃避自己的痛苦而枉顾孩子的性命呢?你怎么能杀死你自己的孩子呢?”林若真立即惊叫起来:“不,不不,我不想,我不会……我不知道我有了孩子,天啊!我做了什么?我差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我真是个傻瓜……呵呵……哈哈……呜呜……”

林若真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着发泄了一番之后,面上居然露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对着宫晨连连鞠躬道:“谢谢你宫晨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我的孩子。我也感谢老天让我有了他的孩子,原本我跟他在一起都是一些意外,他之于我便如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顽石,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然而现在……”林若真喜极而泣,擦了擦眼中的泪水道:“总之,感谢一切,我不想死了,我也不能死,我会为了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谢谢你,宫晨,谢谢一切,谢谢。”

后来,宫晨带着林若真回到了梅城,先是帮助她租了一处房子安顿下来,得知林若真是个文学爱好者以后,又介绍她认识了王海源。林若真将自己以往的一些作品交给王海源,所幸其中的几篇散文和一个中篇小说竟然得到了王海源的赏识,从此林若真便一边安心养胎,一边继续创作,走上了写作之路。这期间林若真对于宫晨对自己经济上的资助和精神上的支持无比感激,不时流露出自己无以为报的想法。宫晨虽是对这个身遭不幸却又坚强乐观的女子一往情深,但是鉴于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状况,他也只好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感情,看看林若真逐渐安定下来便继续去过自己的流浪生涯。

林若真一旦放弃了求死的想法,便焕发出了巨大的生命力量,她以惊人的毅力熬过了那些怀孕初期剧烈的妊娠反应和种种生活的艰辛。第二年春天,宫晨计算着林若真生产的时日便赶回了梅城。当时的林若真已经是大腹便便、行动非常不便,见了宫晨却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自己腹中居然怀了两个孩子。宫晨高兴的同时却也深深担忧,担心生产时遇到困难,便建议她尽早入院待产并且准备剖腹产子。但是林若真却坚决地摇头拒绝了,虽然她没有明说,宫晨却明白她不过是担心一旦采取剖腹的方式会影响产后的生活,而顺产的话则可以不必麻烦别人来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那一脸幸福充满期待的准妈妈没心没肺地嘻嘻笑着告诉他:“我包了好多饺子冻在冰箱里,还囤积了许多营养品和生活用品,两个孩子的衣物用品也准备了好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尽量避免出门的次数,可以安心照顾孩子们。”

宫晨心里隐隐作痛,忍不住劝道:“若真,你这样做不过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但是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啊!我会帮你找个最好的保姆来照顾你和孩子们的。”林若真笑道:“宫晨大哥,我知道你是诚心诚意帮我,但是我会有负担,你救了我和孩子的命,又帮我做了那么多,我已经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怎么能再连累你呢?何况你的身体愈发的虚弱了,你本来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啊!”宫晨无语,只能将所有的关心与担忧藏在心底,陪伴着林若真等待着生产的时候。

林若真发作的时候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夜,那坚韧的女子竟然忍受着不断袭来的阵阵疼痛,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给宫晨打了电话。宫晨急忙将她送到医院里,那时的林若真全身已被汗水打湿,却仍旧强忍疼痛一声不吭。没过多久,琳琳便来到了人世,看着那一团小小的肉团,宫晨忍不住喜极而泣。但是林若真的痛苦却仍在继续,剩下的那个宝宝仿佛贪恋母亲温暖的怀抱一般迟迟不愿出来,可怜林若真又被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了二十几个小时,辰辰才总算委委屈屈地离开了母体,哇哇大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宫晨目睹了林若真产子的整个过程,深深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伟大,便将平日里对于抛弃自己出走的母亲的怨恨之心统统抛却,整个人的精神世界也得到了升华一般。此后的几年时间里,宫晨依旧继续自己的流浪生涯,但是他即使身在天涯,也不忘关注林若真和孩子们的生活与成长。林若真也并没有被生活的重压打垮,相反,短短几年之内,她竟然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小说和散文等,渐渐成为了一位知名作家。随着生活条件的逐渐好转,林若真便购买了这处虽然地处偏僻却价格便宜的房子,总算给了自己和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小窝,为了工作和出行方便,她又购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车代步。

期间林若真为了报答宫晨对自己和孩子们的关爱与帮助,不时流露出想要以身相许的想法,即使是在相熟的朋友之间也不加避讳。周围的朋友们也劝说宫晨与林若真在一起,两个受尽苦楚的人也好从此有了依靠。但是宫晨心里清楚,林若真对自己的感情不过是感恩加亲情,外加一点点敬爱与同情,根本不是所谓的爱情;虽然自己已经奇迹般地多活了好几年,但是身体的健康状况却江河日下,命不久矣,林若真却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她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自己怎能因一己私欲而误人终身?于是他便每每支吾含糊,令得林若真暗暗伤心不已,竟然开始放纵自己的私生活,与一些对她有意的年轻男子交往,却绝不谈婚论嫁,每次交往一个男人她都要跟人家约法三章,只要那人找到了结婚对象就会跟人家分手,声称自己绝对不做“第三者”。

前几日,宫晨在旅馆中突然病发晕倒,被人送到了医院,医生毫不隐晦地告知他回去准备后事。于是他便连夜买了来梅城的车票,找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写下了遗嘱,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身家和毕生的作品托付给王海源,一旦自己去世,便将那些钱物交给林若真的孩子们继承。安排好之后才在今天早上给林若真打电话谎称自己刚刚到达梅城,要求与她见面。

整整一个下午,众人都沉浸在欢乐中,宫晨也全力支持着不让自己露出病态,并亲自送林若真回来。谁料竟然意外地遇到了自己这几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着的、那个令林若真“一见误终身”的“明玉公子”。此时二人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卧在同一张床上相谈,宫晨便毫不隐瞒地将自己久已想说的话告诉了房明玉。房明玉心中百感交集,悔恨自己的冷漠无情,痛惜林若真身受的苦楚,担忧自己与林若真的未来命运,心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便在宫晨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完全卸下了平日里霸道总裁式的傲娇与坚强的伪装,哭了个肝肠寸断。

宫晨被他的悲伤感染,便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好了,房先生,你这一夜流下的泪水恐怕比你这三十年以来所有的眼泪都多了。看你现在的情形,心下是希望着能够跟若真在一起的,对吗?”房明玉哽咽着点点头,断续道:“可是,她现在却对我心存疑虑和芥蒂,或许是怨恨也是可能的。她目前最大的担心是我会抢走孩子们,所以竟然骗我说孩子们的父亲早已亡故,而且交代若白绝对不许孩子们去我家见到我的父母亲人……宫晨……你对我推心置腹,毫不隐瞒,我便唤你一声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要怎样才能打消她的疑惧,重新赢得她的心?”

宫晨沉吟片刻道:“这个恐怕非常困难,据若真说你对你的初恋妻子一往情深、难舍难离,而今你又要赢得若真的感情,恐怕若真会以为你是为了孩子才这样做,而非出于真心。以她那个骄傲的个性,又怎么会同意呢?”房明玉忍不住又流泪道:“可是,我真的是真心要跟她在一起,不全是因为孩子们的关系啊!我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我的真心呢?”

宫晨笑道:“那么我想请问你,你现在是否已经放下了对你前妻的感情?”

房明玉点头道:“我当然早已放下了。当年我对她情根深种、难舍难离,自然是出于一片真情真爱,毕竟我爱了她十年。可是后来,当我得知她已经跟别人结了婚而且生活过的还不错以后,便渐渐放开了那份情。直到那天我在餐厅里巧遇若真和孩子们,原本已经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内心却再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我心如撞鹿、寝食难安,我是那样渴望看见她,看见孩子们,那样渴望着她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于是我便疯了似的将这里原来的住户赶走,亟不可待地住到这里来,我想像那些平凡的夫妻情侣一样跟若真相处,想每一顿饭都跟她一起吃,想陪在她身边,想知道她的一切……”

宫晨笑着打断他道:“好,明玉,我信你。既然是这样,那么哥哥我便送给你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好了,我真的累了,要睡了。”说完竟然倒头睡去。房明玉犹自喃喃念叨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宫晨哥哥,你也是这样说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二日一早,天气竟然开始变得阴沉。林若真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冰姨端上一碗醒酒汤,林若真喝了,弱弱地道:“谢谢你,冰姨。我昨天……噢天啊!那个人呢?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呢?”话音刚落,便听见宫晨笑道:“若真,我在呢!”

林若真猛然自床上坐起,便看见了坐在自己床边的宫晨和站在他身后的房明玉。林若真急忙用双手捂住面孔,羞涩地道:“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回事?我……我昨天喝多了……宫晨,我……我没有胡说八道吧……”宫晨哈哈大笑着说道:“你说呢?亏你还是个做妈妈的,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又哭又笑的,你这样子让我怎么能够放心离开呢?”

林若真将双手放下,看着宫晨的面孔幽幽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早来就会跟我说这个,你总是这样,匆匆来去……”宫晨拍拍她的肩头,柔声道:“若真,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母亲,为了你的孩子们你也一定会坚强又勇敢地面对一切。好了,现在我真的要走了,你和孩子们一定要好好的,嗯?”说完竟然立即起身,大步向着门口走去。房明玉急忙跟着送了出去,林若真却翻身倒在床上开始默默哭泣。

房明玉送走了宫晨重新走进来的时候,冰姨正在轻声劝说,林若真哭声突然变大,她翻身坐起抱住冰姨哭道:“冰姨,我知道他这一走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从此以后我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那么骄傲,又那么善良,他必定是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才会这样放心地离开了……他是要我永远记得他快乐的样子,他不想我见到他痛苦落拓的样子……可是宫晨,我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你的恩情……”林若真泪落如雨,外面的天空中竟然也开始飘落起漫天的雨丝,仿佛上天也为了这人间的悲情离别而伤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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