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周皇宫深处,庭院深深。
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一张桌、一套椅、一盏灯、一柄扇、一铺床、一屏风而已,此外没有更多的装潢和点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里竟是皇宫秘院,而且正是近年来中周最高权力机关,文殊院开会的地方——六一斋。
一个眉清目秀,面色亲和的年轻人,慵懒地侧身躺在内里那张床上,使一只纤细的右臂轻轻地支棱着头颅,就像佛陀一样静静地呆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听着身前这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叟汇报近日的朝政事宜。
中周近年来的国力日益强盛,和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脱不了关系。执政不过三十几载,使中周政治清明,民生安泰,军事上外御西夏东胜南唐,对外战绩败少胜多,经济上致力于促进外贸商品交流,并且积极吸收北梁移民,做好安置抚民工作,另一方面减轻了农业赋税,加强了军备粮饷,可谓是少年皇帝,文韬武略,挥斥方遒。
过了一阵,众臣汇报完毕,这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
“众卿觉得朕日前提出的设想如何?”
“老臣以为,时下适值我朝万年来国力顶峰之时,兵将翔实,物资丰沛,举国一心,况北梁国国力日益空虚,四邻西夏与东胜二国早已虎视眈眈意欲夹击,诚如陛下所言,此乃千载难逢之绝佳机会,是我朝吞并北梁,在北境取得一席之地的良机。多年来我朝地处大陆中心,四面受敌,现如今可乘虚而入,直取北梁,扩张我朝势力,在这北境取得安身立命之所,也可缓解来自西夏等国的威胁。”文殊院兵部尚书风无忌直言道。
一旁闪过一人,正是户部尚书雷仝:“臣以为不应操之过急,北梁毕竟疆土辽阔,国力虽然大不如前,但是作为一方霸主,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作为雄踞北方的一方枭雄,有能力吞并如此庞大面积的领土,想必底蕴悠长,如果贸然进犯,可能会受到猛烈的反扑,万望陛下三思。另外如果派兵征伐,必然劳民伤财,而且需要派遣大量军队驻扎,如此庞大的疆土必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吞并的,累及国库,中庭空虚其余几国乘虚而入实非我愿。”
“微臣以为不然,”吏部尚书岳天祥心直口快,“雷大人之虑纯属自寻烦恼。北梁内有修罗门余孽作乱,外有民众外逃,民心已散。反观我朝,国力强盛,乃万年来国力之顶峰,此为天时;地处北梁南方,其边境空虚戍守空虚,此为地利;我朝军队强盛,物资充足,君民一心,此为人和。我朝尽占天时地利人和,若此时仍不把握机会主动出击,更待何时?”
宰相涂白晓仔细地听完几人的言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方才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风大人等几位说得都不无道理。一则北梁此时已不再往日风光,内外皆乱,正是我朝出手吞并其如此庞大的疆土的不二良机;二则,预见这一点的并非只有我一家,西夏东胜早已鹰视狼顾多时,怕只怕这二者在等我朝抢先动手,意图坐收渔翁之利,何况还有个南唐,虽说南唐重文抑武,难保我朝正面迎击之时不会后院起火;三则,我朝坐拥国教天心道教,本是不惧修罗门此等余孽,但是数千年前的正道大战至今尤有余悸,此外,二十多年前,有一妖物作乱,据微臣所知也是那修罗一门暗地中所行之事。”
其实在上位者——这一位年轻的皇帝听来,这涂白晓却是深谙为官之道,他既不直言主战,亦不直言不战,看似两不相帮,实则又两边皆应承了,可以说是两方都不得罪,大大地和了一把稀泥,而且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隐患,把这是否宣战的问题又甩回给了自己。多年来,几国边境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从未间断过,是否真的要打破这种局面,正面大规模开战,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熟虑、细斟慢酌的问题。
实则这样的会议,在各国的高层当中,近日来开得越发频繁,不止单单一个中周而已,暗流涌动,蠢蠢欲动,这天下很快就要另生变动了。
......
中周,寒心湖湖底,寒心龙宫。
一个桀骜的年轻人,正以一种极为嚣张的姿势半躺在那象征龙王之位的龙椅当中。
“二殿下,白羽龙族的人到了。”
云霆狠狠地剐了这来报事的龙兵一眼,一声冷哼道:“还叫殿下?我看你是不想活着走出这大殿了?”
那龙兵唬得身形一颤,慌忙跪下,连连磕头:“殿下饶命,不,龙王饶命,饶命啊.....”
“滚吧!”云霆虽然十分不悦,但是“龙王”二字显然还是相当受用的,这个冒失的龙兵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一个充满英气的年轻人,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就这么昂首阔步地一步一步踏进了巍峨无比的寒心龙宫大殿,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味。
云霆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迎接来人:
“张岚少族长大驾光临寒舍,着实令我这小小龙宫殿蓬荜生辉啊。”
“云霆兄真是客气了,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何谈蓬荜生辉这种话,莫不是太见外了!”
“如今我能够从我父王手中接管这寒心龙族,还是多亏少族长照拂,没有你白羽龙族的移形换影之术和缚龙索,我等如何能够兵不血刃地完成大业....”
张岚面带微笑,虽说他的笑容中多少有些轻蔑之意:“云霆兄真是客气了,今日我应当唤你一声龙王还是族长?”
云霆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诮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紧咬着牙关,赔着个笑脸,虽然声音稍微冷了一些:“张岚少族长客气,你唤我一声云霆,在下就已然诚惶诚恐了。”
“呵,今非昔比了啊,这偌大的寒心龙族之主,我若直呼汝名,怕有僭越之嫌疑啊!”说着此人颇有些自作高雅地笑了笑。
一听到“僭越”一词,云霆脸上如同敷了一层寒霜,面色铁青。心中暗暗想到:这是张岚这个小人隐射自己谋权夺位之举,真是可恼,自己夺位之举颇得此贼相助,如今功成,此贼处处隐射自己,冷嘲热讽,真不愧是传闻中斤斤计较,厚颜无耻的小人一个。当日怎会与这种小人共商大计?!
“不知云霆兄可否将彩云公主请出一见?”张岚见这主脸色不悦,也还算是点到为止,急忙转移话题,他此番前来,除了奉其父白羽龙族族长白羽龙王之命前来祝贺云霆继任族长,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求得与彩云相见。
“哼,那个贱人不在宫中!”云霆心下气恼,一抖长袍,背身而去,径自落座在那大殿龙椅之上。
“嗯?彩云毕竟长你一些,是你亲姐姐,请你放尊重一些!”张岚恋慕彩云已久,见他这般侮辱,心中也是十分不悦。
云霆仿佛踩到了他的小尾巴,为报刚刚言语间落了下风之耻,心中暗动,张口讥讽道:“呵,真是是天下奇闻,今日小爷算是见着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少族长,成了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扣了顶严严实实的绿帽子的憨货,还在替那红杏出墙的贱人说话,真是笑煞我也,哈哈哈哈哈哈......”
张岚英俊的脸庞突然泛起血色,额角青筋暴起,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恼怒非常!
“你说什么?!彩云她......”
“呵呵,啧啧啧,真是个苦命人啊,时至今日我们的少族长大人还是蒙在鼓里啊。说起来啊,我那外甥眉眼间还挺像我的,常言道‘外甥多像舅’倒是所言非虚!”云霆坐在龙椅当中愈发得意,笑得愈发张狂,仿佛要把刚刚受到的冷嘲热讽一一还给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岚暴怒无比,自己视为至宝的彩云怎么可能已经做他人。妻?还有了孩子?!
“满口胡言!你不必用彩云激我!彩云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怎么会跟了一个凡人还有了孩子!”
“啧啧啧,这种话我可不能乱说.....”云霆虽然心内暗乐,但是面上还是故作慢条斯理状,“说起来,我那不争气的姐夫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啊......”
“你所言当真?”张岚面色冷冽。
“这种话还能有假?说起来我那姐姐现如今孤儿寡母的,真真是一个漂亮的俏寡妇,不知少族长可有兴趣啊?我可亲自去将她擒来,如此少族长便要喜当爹了啊!我当提前恭喜啊,哈哈哈哈哈......”
“住口!”
“怎么还急了眼?”云霆好整以暇地撮着牙花子,然后倚着龙椅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
张岚强压心中怒火,冷冷道:“彩云是我当年结下婚约的妻子,当日她逃婚而去,我苦寻多年无果,她怎么会和一个凡人有了孩子?你满口污言秽语,倒是说说彩云现在人在何方?”
这近一年中云霆并非没有派人想去押回彩云,奈何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使剑的高手从中阻挠,他派人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而这张岚号称龙族剑道第一人,想到这里,他计上心头——
“我那好姐姐如今在北梁地界一个叫九云村的小村子里,那里可是修罗门的地头,不知张岚少族长可有把握接回族长夫人,共襄盛事?”
“只要能接回彩云,刀山火海皆可去得!”
张岚心下也有自己的考量:云霆此人诡计多端,他如此出言激怒于自己,肯定留有后手,至于是什么现如今还不好说。况且全凭他一面之词,也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至于嫁于凡人产下一子之说尚有待考证,为今之计,便是回到族中,再做打算。但是即便荆棘铺路,前方是千难万险,彩云也必须是我的!
张岚对于彩云的执念,可以说是近乎病态的了,这么多年,族中不乏有青春靓丽的女子向其示爱,也不乏族中或弱或强的脉系以及其他各弱小龙族意欲联姻,但是无一例外他都拒绝了,至今未娶。
他的一生,除了苦心钻研的剑道一途,便只有彩云而已!
他平生只有三个愿望,第一便是以剑之道力挫天下豪杰,第二便是能与当世剑道大能轩辕尘酣战一场,第三便是和心中佳人彩云长相厮守,哪怕是弃了这白羽龙族他也值得!如今知晓了彩云的下落,他怎能不去?!
没有什么可以阻挠他找回心中的佳人!
那怕是要让他与全天下为敌!
如果有人要威胁到她,只要彩云站在自己身后,他只愿自己一人、一剑,与天下为敌,又有何惧?!
若他的生命中没有了剑还可活得,可是没有了彩云,他要如何去活?!
身无佳人为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