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红云蔽日,锣鼓喧天中,夷赫朝贡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丰国帝都。一进帝都,街道两边都满满地挤了百姓在一边聚集观看,那一车车的贡品纷纷地运进城来,多得简直晃眼。
我是看不到这般的情形,一切不过是苜蓿对我讲述她听说到的见闻。我微笑着,心里想着离王坐着高高的车辇经过万众瞩目的样子,岂不是活活想是被关在囚笼之中让人参观的感觉,不由得感叹幸好我不用受那样的苦累。
凌帝带着朝上的文武,在皇城还算隆重地迎接了离王一干人等的到来,毕竟,两国边境的不安定也是多年以来共存的问题,如今离王第一次进帝都朝圣,不仅仅是作为战败的低姿态,更重要的是,两个国家都太迫切地需要一段时间的和平岁月来休养生息了。
边境虎视眈眈的可不止夷赫一个。大家都身在食物链的循环中,既可以做猎手,同时也是食物,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因此,凌帝对于这次朝贡才格外看重。
晚上,凌帝在自己的永庆殿外设了宴席,热热闹闹地,算是把这几个月来的精心准备给端了上来。节目自然是精彩纷呈,看得太后、凌帝直点头,也引得离王和一干王公大臣直拍手叫好。我内心欣慰许多,总算没对不住这白花花的银子。
离王倒是一个有着深刻皱纹和可亲笑容的人,说话做事也是极为直爽的。那钟磬般洪亮的笑声引得妃嫔席中人人侧目,不少人也小声嘀咕着微微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却不敢对他掉以轻心,这个男人表面上虽然亲切而和气,但是周身隐隐透露的君王气质决不会逊于凌帝,反而更加的澎湃而富有张力,也许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原因吧,总是有一种凌然于天地之间的观感。想也知道,能够抚养出离白鹫那样腹黑男的父亲能差到哪里去?只怕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心为上的好!
说道离白鹫,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席上搜寻而去,这个男人今天十分骚包地穿了一身白衣,宽大的襟口微微露出如玉的锁骨,线条姣好得令我这个女子都要羡慕妒忌恨了。
莫不是,他听说了翡钰今日被放宽禁足令,允许出席这个宴席才这样装扮的?凌帝显然是给足了离王的面子,因为翡钰的禁足很大程度上是与离白鹫相关的。故此,凌帝算是卖了离王一个面子,将女儿禁足令放宽,以表示:看,我也还算是原谅你儿子的行为咯!
这样想着,正好碰上离白鹫的眼光,他及其风雅的朝这边举杯一笑。我只当做没有看见,反正必定有人会愿意回应他,果然见翡钰满脸喜色,小心地窥着凌帝的动静也向他举杯示意。
我微微一笑,这个翡钰,吃了苦了竟还不知道学学乖吗?人家父亲可是还在场呢,你难道想要别人带你们现场拍砖定论了?一回头却看见离王正一脸笑眯眯地盯着我,急忙让脸上的笑意扩大,化为一个甜甜的笑脸奉上。唉~~~这对父子,得罪了儿子,可不能再把老子也得罪了。
众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呢,旁边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豆丁有些跌跌撞撞地向这里跑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宫人追着:“八殿下、八殿下,您慢些跑啊,仔细摔着了!
果然是老八凌昇这个小肉包,现在不过刚满四五岁的样子。皇家子女一向娇惯,跑起步来还有些不稳当呢,但对于怎样看人脸色之类的都已经学的及其顺流了。
太后见得一喜,向他招呼道:“来,到皇祖母这里来,小昇儿,皇祖母来抱抱。”小肉包子立刻化作听话的乖宝宝,向太后的怀抱里奔去。太后高兴地摸着他的头,“我们老八又长大了不少啊!最近可有听话?”
小肉包点点头:“我很听姆妈的话,也很听师傅的话的。对了,皇祖母,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事物,“这是刚刚我在父皇宫里玩的时候,在小假山后面发现的。给你玩。”
太后真心欢喜这小孙子这么孝顺,乐呵呵地问道:“什么东西啊?也值得你捡了宝贝一样的……”说着,向他手中看去,只这一眼脸色忽就变了。
小豆丁还没注意到,自己乐呵呵地介绍说:“看,这是我的武器——一个小木锏。”话还没说完,瞥见太后脸色不对,就一脸可怜相儿得收了口。
太后不知为何,气的声音几乎发抖:“这、这是哪里拾来的?”说着,一把把他手上的东西打掉,吓得老八一下子大哭起来,也惹得凌帝问道:“怎么了?”然而当他看到地上那个物事后,立刻也就竖起来眉毛:“不像话!”
旁边几个妃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纷纷问道:“怎么了?”
太后身边的涟晚急忙上前一步,将那东西踩到脚下,用大而长的裤脚遮住,急忙推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八殿下还小哭闹罢了。”
一边的乳母早就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候着,太后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你是怎样看管皇子的,让他这样到处乱跑,我必找你算账的!”说着,一挥手让她抱着小肉包下去了。
之后太后和凌帝的脸色一直不愉,即使耐着性子把宴席给进行完了,可脸上似乎谁欠了他们娘俩几万两银子一般。众臣也是极会看脸色的人,大家也就匆匆散了不敢再凑趣。
太后也随凌帝匆匆进殿,一进殿凌帝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刮出暴风雨来。随着进来的妃嫔们一个也不敢再说话,偌大的宫殿连个出气声儿也听不见。
太后首先对宁妃发难:“我精神短了,烦你看着这个宫里,你如今看得可好,竟给我整出这些个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宁妃茫然不知为何,还是马上跪下认罪:“太后娘娘,臣妾自知愚钝,不敢推脱。只是,到底所为何事?也好让臣妾知道是在哪里出了错。”
我是负责和宁妃一起襄理宫务的,少不得也一同跪下:“皇祖母,笙阳也是一同襄理宫务的,不敢独善其身。请皇祖母明示,笙阳甘愿受罚。”
太后冲涟晚一使眼色,一个形状独特的东西被抛了出来。众人一看,或是不解,或是惊呼。我偷眼瞧去,竟然是一根假**,只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皇祖母,这是什么?”
太后和凌帝这才惊觉这样审的不靠谱之处,凌帝沉着声音发话了:“这件事不需要几个帝姬的参与。你们先回吧!”我和翡钰还有几个小帝姬脸上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怯生生地看了太后和凌帝一眼,依言退下。
走到殿门口还能听见太后的发问声:“老八说这是在永庆宫捡到的,你们可有什么话说?”我丝毫不停顿,大步走了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由不得我做主了。需要自求多福的人,就好好珍惜今天最后一夜吧!
到了半夜,仪母妃方才得空回来,却带回了一帮人来抄拣。我问她,她也不说什么,只说太后要肃清后宫,检点一下太监宫女的行为,来检查的。在太监宫女住的小屋中查查拣拣半天,也没翻出什么违禁的事物。为首的老妈妈也就略一致歉,就向太后复命去了。
我见仪母妃实在疲惫的样子,也不好再缠着问什么,只得命人都收拾收拾安置了。
第二天一早便得到消息,说昨夜在各宫抄拣,竟然发现了不少惊人的事物,有太监宫女狎玩的淫亵之物,有没有透过报备的宫外东西,还有不少偷偷收藏着的赃物。这上上下下牵连了二十几个人都被一律关押起来,只等受审,其中连凌帝身边的大红人内侍总管——布朷德,也在关押之列。
我听得顾羽舟说,那日的情景是这样的:太后见东西是在永庆宫拾得的,便认定了这宫里的宫人们都不甚检点,要大肆搜查,这一搜好了,连最大的太监也落下马,在这些宫人里面就属他的淫亵之物最多,还多是折磨人的SM器具。
太后一见勃然大怒,凌帝也觉着没脸,但毕竟也是伺候多年的感情。这时,一向在熔妃身边伺候的亦荇开始款款道出布朷德的罪行,原来这老太监的性心理变态到一定的地步,他无力无能,却总要通过折磨别人来获得快感。自从被指给他做对食妻房以来,亦荇身上就很少有完好无损的时候。
但是他每每折磨完人,出手也极其大方,亦荇让人找出布朷德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竟有不少是偷宫中敕造的,还有一些海外的贡品也落到了他的手里,可见他平日作威作福,中饱私囊得有多厉害了。
凌帝这才勃然大怒起来,不顾他的哭闹求饶,将他打入大牢。
果然,不出三天,这群宫人或是斩首,或是流放,都雷厉风行得处理了。其中犯事最大的布朷德自然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连带的熔妃也被狠狠教训了一通,说她不体恤下人,熔妃红着眼睛哭诉她也不知内情,只当是帮亦荇找了个好归宿,谁知这人竟会这样,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凌帝看在她还怀着孕的份上,也没有怎么追究。
至于亦荇,因怜她受苦,特放出宫外,与家人团聚,我让凌旸安排了车马,一出宫便把他们家人一起送出帝都。
城门徐徐关上,我不由得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犹然记得初见亦荇身上伤痕的震撼,那雪白的肌肤上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肉,伤疤堆在伤疤上。
她怆然地说道:“如今,我也不过是活过一天是一天,最后大不了也就是一尺白绫自行了断了。以前布朷德的对食妻房,被他折磨致死的也不是没有。只可怜我的家人,我活着,还能照拂他们一天;我死了,也只好带着他们一同死了。”
我的嘴角发出轻蔑的笑声:“你觉得这样的同生共死,便是对得起他们了吗?既然你愿意为了他们一起去死,那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们活下来呢?”
“为了他们活下来……”她口中喃喃念叨着。
“你若是连这点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我从唇间优雅地轻轻送出几个字,“那么,你就去死吧!这样,不管是怎样害你的人就都可以高枕无忧痛痛快快地活下去了。你和你的家人在九泉之下相见,他们想必也是会很欣慰吧!竟然有这样的女儿,活活将一家人推入绝境。”
“我没有……我没有……”她双手微微抱住头,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没有机会,我只是怕连累我的家人……”
我逐渐地走近她:“若是我给你这个机会呢?而且,我承诺你家人的安全。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呢?”
我眼光灼灼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