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威身形怒容微敛,哼道:“你最好能说服本县尉。”
言毕,他直接将灰袍男子甩到地上。
咳咳!
灰袍男子顿时发出一声痛哼,又猛地咳嗽几声,才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嘎声道:“大人回县衙之后,便即刻带上银两,前往郡守府打点一切,说县衙的物资会由向家补上,以您和郡守大人的关系,他定会出面保住您的官位。如此一来,县令大人的弹劾只会无疾而终。”
不敢有丝毫拖拉,他很快又补充道:“而向家这笔损失,可从马家那边补回至少三成,剩下的几成,只要您依旧坐在县尉的位子上,那些出尔反尔的世家还不得乖乖得奉上?”
方威脸色已缓和许多,问道:“那秦舒玉这小杂种呢?”
灰袍男子冷道:“既然他这么喜欢出风头,那大人这次便成全他,您去到郡城后,可以多说些有关秦舒玉还有他那夫人的事迹,最好能夸大一些,这样一来,兴许,郡城里几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会心血来潮,过来夕河县‘拜访’一下秦家庄。”
说起这拜访二字,他干瘦的脸上阴狠之色更浓。
方威眼前一亮,阴笑道:“不错,年轻人毕竟气盛,无论在何地,都不愿见到有人于风头上有隐隐地压过自己的势头,特别是,这人还有一个千娇百媚且并未过门的妻子。”
他知道,秦家庄近期并未办过喜事
灰袍男子道:“到时,大人可让向家好好招待一番,或许,还能帮着您敲打敲打县令爷,听说他那个宝贝女儿,也和秦舒玉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方威微微颔首道:“你跟我回县衙吧。”
灰袍男子身形一顿,忽地狂喜道:“多谢大人栽培。”
…
在方威与黑袍男子正阴谋算计秦舒玉之时,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夕河镇秦家庄园,秦家一家子正依次坐在正厅内,脸色不尽相同,有骄傲欣慰的,也有担忧的。
坐于主位的秦卓峰,表情则颇为复杂,道:“玉儿此次处理县尉联合世家子弟围剿黑虎寨之事,丝毫不拖泥带水,手段更是老辣强硬,身为他老爹的我,也自愧不如。”
话全是夸他家那小子的,眼中的喜色却并不浓烈。
左侧下方落坐的叶辰逸,面色同样看不出是喜是忧,他倚手挠着额头,道:“秦小子让那头黑老虎牵制方威,自己去对付世家联合的队伍,这一步走得相当巧妙。避免与官家直接对弈,便不会触犯皇朝律法,又可躲开方威的威慑。”
对面正襟危坐的蓝风也是道:“少庄主这步棋,可以说盘活了黑虎寨的必死之局。”
顿了顿,他又惊叹道:“当然,能落下这颗棋子的前提,还是少庄主居然能一人吓退如此之多的修者,我听说马家所带的队伍中,至少有八位灵海境四重的高手。”
秦卓峰看着门外,眉头反而拧得更深了,他道:“是啊,玉儿的修为刚到灵海境二重的时候,有血暝剑相助,已可接连化解二弟九枚有着五重灵海境威力的灵刃攻击。如今,玉儿已达至灵海境三重的修为,他手中的血暝剑,近日又发生了些许变化,似乎变得更强,更莫测,即使是我,也很难估量现在玉儿的真实实力到底如何。”
杜婧瑜越听越犯糊涂,她板起脸,道:“玉儿变强,不正是你天天在嘴里念叨的嘛,怎么,眼看着你的夙愿一步步实现,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秦卓峰愁容一滞,被发妻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高兴吗,没有,他比任何人都乐见自己的孩子飞速成长,可心中的担忧,却也随之变得越发的浓烈。
叶辰逸理解秦卓峰心中所虑,便站起身来,对着杜婧瑜苦笑道:“大嫂,大哥是担心秦小子步子迈得太大,万一收不住脚,便会掉进深坑之中。古语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小子最近表现得太过张扬,还拉着他那个身份绝不简单的媳妇一起,这或许会招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无端嫉恨。”
杜婧瑜一听,她的心顿时跟着揪了起来,皱着峨眉,道:“我原本只是期望玉儿能娶个好媳妇,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可现在来看,已不太可能,玉儿大有一飞冲天之势,清妜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人真是…”
她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一直不作声的纪淑晴‘噌’地一声蹦起身来,依次指向这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人,没好气地道:“你们啊,就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也不想想,在玉儿重回修炼一途前,你们几时见过他行事,似如今一般张扬?”
呃!
一干人面色微滞,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的玉儿,被赋予夕河县十年难见的天才之名,却从不见他恃才傲物,反而愈发虚心求教,相当低调。
纪淑晴的神色中,充满着对自己侄儿的信任,又问道:“而且,你们细想看看,这些日子,玉儿所做之事,可有因他自傲而出现过疏漏的?”
此时,这些人已觉脸上有些发烫,只因他们做事,也未必能如他们的玉儿这般面面俱到。
看着这些玉儿的长辈们已面露羞涩,纪淑晴微微一笑,道:“所以,你们认为,如今的玉儿会意识不到你们心中的顾虑?”
秦卓峰等人已别过脸去,不敢对上纪淑晴的眼神,更是觉得羞愧难当。
他们现在才发现,自诩对舒玉的关心不弱于任何人,可真正了解后者的人,却是纪淑晴。
他们都看在眼里,玉儿每踏的出一步,几乎都存在必要的意义,换言之,他是一个极其理性的人。
这样一个人,当他突然变得疯狂,那便是他认为到了该做出改变的时候。
既然,他认为时机已成熟,那便是好时机。
杜婧瑜抬头,脸上已转忧为喜,她起身走下来,挽住纪淑晴的手臂,扫过这些坐着的人,哼道:“还是淑晴说的有理,你们这些男人,看人有时还不如我们女人看得透彻。”
秦卓峰干咳一声,道:“看来我等真是庸人自扰了,想必玉儿已做足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叶辰逸讪笑着接道:“秦小子既然想展翅高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应该尽量别扯后腿才是。”
蓝风和一直沉默的亦焰深以为然地默默点头,如今,少庄主所处的高度,已不是他们能够企及的,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与庄主一起,为少庄主守护好秦家庄,减轻其后顾之忧。
……
县衙后院花园中的圆石桌前,一位身着鲜红官袍的中年男子端坐着,手执一纸书文,一双充满内涵的眼睛,从上而下,仔细阅过。
当看到右下三个字的署名时,他一甩手中书文,浓眉狠皱着哼道:“秦舒玉这小子脚踏两只船,来霍霍我女儿先不说,如今,又想把我把老骨头往火坑里推,他竟让我向郡守府弹劾方威,他明知方威背后靠着的正是郡守府的人。”
旁边,一袭火红长裙的王君尧眼疾手快,捞住飘飞在空中的书文,放在桌上,娇嗔道:“爹!您就帮帮舒玉嘛。”
旋即,她起身来到中年男子身旁,双手摇晃着后者的右臂,道:“反正您和那方威已经势同水火,注定不能相融,就像这一次,方威出兵围剿黑虎寨,都不知会您一声,就擅作决定,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王恒板起脸,道:“你啊,就知道舒玉舒玉,怎么不看看人家许姑娘,她修炼才几天,都能打赢那向家二小子了。
他伸手点了下王君尧光洁的额头,道:“再瞅瞅你自己,修为有多久不见长呢?还不静下心来修炼,小心被人甩得远远的。”
王君尧吐吐舌头,道:“女儿早知清妜姐姐并非寻常之人,又有舒玉在一旁相助,实力自然能一飞冲天。”
王恒忍不住揶揄道:“对,人家不仅实力长得快,与那臭小子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下月底就要成为秦家庄的儿媳妇了,而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却八字还没一撇。”
王君尧听得那雪腮一鼓,烫手似的撒开王恒的手,脚步声哒哒直响着,跑向对面娴静如水的宫装贵妇,轻晃她的手臂,看着王恒委屈巴巴,道:“娘,你看爹他…”
宫装贵妇浅笑着拍拍王君尧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看向王恒,嗔道:“老爷,女儿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我看和那许姑娘是各有千秋,她们又是很好的姐妹,怎么能拿来比呢?”
她话音一转,柔笑道:“至于舒玉这孩子,他和我们的女儿是青梅竹马,有着不可替代的深厚情谊,而且,从这些时日听到种种有关他的消息来看,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夫婿,女儿和那许姑娘跟着他,都绝不会受委屈。”
王恒拉起宫装贵妇的手,道:“夫人所说,我岂会不知呢,若不是见那小子还有些斤两,我早就禁女儿的足,不可能还让她去插手马家的案子。”
他抬头瞥了一眼,还在生着闷气的王君尧,苦口婆心的道:“我这么说,只是想敲打敲打咱们的女儿,让她收心,好好修炼。因为,秦小子突然变得这般张狂,肯定是要往更高的舞台走了,那意味着,呆在他身边的人,会遇到更大的凶险,女儿如果能不断进步,我这个当爹的,也就能安心一些。”
闻言,宫装贵妇也不得不点点头,自己的老爷看东西要深远得多。
王君尧此时美眸之中已是泛起泪光,她又来到王恒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道:“对不起啊,爹爹,是我误会了,您放心,我会努力赶上舒玉的脚步的。”
王恒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笑道:“只要你能肯努力,爹便可断言,你不会比任何人差。”
忽地,他松开手,笑容很快消逝,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便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出。
他冷声道:“至于弹劾方威,即便那小子不提,我也不会轻易放过的,哪怕这并无大用。”
几家欢喜欢,就有几家愁。
当然,向家还没那闲功夫愁秦舒玉的事,他们正满世界找大夫,向祖佩已经醒了,可是成了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