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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杀风者

罗俊人从死牢放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赵离影,对他千恩万谢。

甚至还当真要跪一百个响头,只是当他跪下去时,张过水很快躲了开去,赵离影已经没了人影。

富水村人员众多,但房屋疏散,大部分座落于村子的半山腰中。山脚下,长长大路边却只见房屋十座八座的,前后相去甚远。

这是个早晨,阳光暖和。

大路的另一边,是一条大溪。虽已入冬,但水源充盈清澈,诸多妇女姑娘,挤于溪边石块上,谈笑洗衣。只是从大路远处奔来的几匹快马,很快打断了她们的谈笑声,几乎个个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瞧着。

三个人,三匹马,停在了溪边。

“这不是陶山行吗”?

那些洗衣服的妇女姑娘中,有个黑衣妇女眼尖,很快认出了长着娃娃脸却一身平民穿着的陶山行,不禁叫道。

陶山行脸上和蔼可亲,语气轻柔暖意:“各位乡亲,好久不见,你们好啊”!

“原来是山行回来看我们这些乡亲了,真是难得啊!”那些妇女这下都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陶山行像拉家常一样的跟她们聊了一小阵子,便牵上马,不急不慢的沿着大路往村子里边走去。

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成熟冷俊的中年人,另一个是斯文好看的年轻人。

这两人却是赵离影和张过水。

赵离影很静,不说不问,问话的是张过水。

“陶大人,你老家这村子怎么是这样的?一点都不像个村子,大路边零零落落的几座房屋,还有半山腰间的那些房屋,怎么看都没住上一千多人吧?"

陶山行回头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你要是上了山头,看见那边的情况,就不会这么说了。”说完忽的牵着马匹转拐上山。

这是条渐行渐陡却甚是宽阔的蜿蜒山路,两旁偶有房屋,可见一些老年之人,穿着稍厚的衣服,搬着高凳坐于屋前闭着眼睛晒着阳光。

还有几个年龄不一的孩童,在山路间追逐嬉闹着,见陶山行三人的到来,也不惊问躲避,仍然我行我素的疯玩着!

孩童玩闹的声音虽大,却掩盖不了一阵突然而来的咳嗽声!

这是来自前面左手边不远处,一位坐于屋前晒太阳的老妇人之口。因咳嗽厉害,七十出头的老妇一边扶着拐杖,一边垂着头,身躯抖动不止。

陶山行忙急步赶前,把马系于屋前的一棵龙眼树旁,走到老妇身后,轻轻拍着老妇的后背,柔声道:“伯母,您的旧疾又犯了吗?”

老妇呆了一下,缓缓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盯着陶山行的眼睛显得无精打采,一会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原来是山行侄儿回来了,是为你大伯的失踪回来的吗?”

陶山行默默的点了点头。

老妇忍住了咳嗽,看看此时在眼前已经系好马的两个人,凄然说道“:老头子发誓要永远陪着我的,此时却一个人石沉大海了,怎么也找不到了。山行侄儿,这都十几天了,你要尽力找出你大伯来,是生是死,我都得再看一眼,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陶山行忙道:“伯母,你别着急,之前我派人暗中调查过,但没有结果。这次我带了两位帮手亲自来查案,有他们,你尽管放心啊,定会找到伯父的。”

说完看了看赵离影。

赵离影缓缓走到老妇面前,蹲下去看着老妇满是皱纹的脸,看着那双憔悴而略显血丝的眼,轻柔说道:“老人家,我会尽力的,只是您得跟我说说事情的发生经过,好吗?”

老妇咽了一下口水,尽量去忍住咳嗦:“我那老头子两个月前的一个早上,突然起不了床,不但眼斜嘴歪的,还说话含糊不清,我试着扶他起来,却发现他一边手脚僵硬弯曲,根本伸不直动不了了,我忙叫村里的一个好心小伙子,去帮我叫大夫来看看。”

陶山行黯然道:“伯母,大伯那是中风病”

老妇深深叹了一口气:“不错,那大夫看后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开了一些药,并吩咐我好生看护。见好好的一个人,突然成了那样子,我除了悲痛以外,也别无选择,只能每天含着眼泪,慢慢喂给他吃,给他擦身,给他熬药,咬着牙为他端屎端尿的,只想有天他能好转起来。”

老妇还未说完,几人已经觉得心里沉重的像压了一块石头,但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在听老妇的一一道来,就算她的声音很沙哑,也说得很含糊。

“日子很长,也很苦,但我没有怨言。就这样过了一个半月左右。一天夜里,我去茅房如厕回来,突然发现床上的老头子不见了。”

老妇说着,变得老泪纵横起来。

陶山行像个乖巧的孩子,轻轻的为她揉着双肩,以示安慰。

张过水此时皱着眉头问道:“大娘,那您当时有出去到处找过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老妇枯柴般的手,颤抖着擦了擦眼,哽咽道:“我当时呆了一会,只看见床被凌乱不堪,床下木鞋完整,门口掉了一件老头子的衣服。门外那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我已经年迈,没法再找出去了,就停在门口喊叫着老头子的名字,但毫无回应。"

赵离影沉思了一会,道:“大伯那样的中风情况,一个人走出去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在晚上,除非是有野兽叼走了他,或者是有人劫走了他。"

“这里虽然比较多山,但少见野兽出没,我就七年前见过一条被人杀死的大蟒蛇而已。大伯不大可能被野兽叼走,而且村里还有九个类似的病人也都不见了,就算有野兽,也不见得会这样厉害,再三作案的?"

陶山行说完,看了看张过水,他觉得张过水一定会认同自己的一番见解。

谁料张过水一点都不认同。

“陶大人,你可能没见过老虎吧?你知道一只身形硕大的成年老虎,他的胃口有多大吗?我一个虎口逃生的朋友告诉我,只短短时间里,他的一个伙伴就进了虎腹!这山里要是藏有几只那样的猛虎,吃上十几个人那是小菜一碟。"

此时,老妇大声抽泣了起来。

陶山行狠狠的瞪了一下张过水!

只有赵离影柔声道:“大娘,你别难过,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现在想来,失踪的人,除了野兽之外,那多半就是被人劫持了。"

几人刚沉思片刻,便听得一声爽朗的叫唤:“陶奶奶,吃早饭没有,我给你送两个包子来了。"

大家循声望去,却见山上快步走下一人,转眼便到了眼前。

这人一身泥色土布,身形高大健硕,方正的国字脸,眉毛浓粗,两眼有神,鼻梁高挺,嘴大齿白。看去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浑身散发着中年大叔才有的成熟魅力。

赵离影暗忖:“好一个帅气小伙子!"

小伙子本为老妇送两个面包过来,突然见眼前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由一怔。

陶山行道:“小溪,还真是麻烦你这孩子了,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我大伯失踪了,现在又给我伯母送吃的,想来定是看护了我伯母很多,还真不枉我跟你爹相交一场,我得替我伯母谢谢你一声!"

小溪尴尬的一笑:“陶叔叔,你别见外,陶奶奶一把年纪了,能帮点忙,我自然特别愿意,更何况都是些举手之劳罢了。"

老妇的手颤微微的拿起一只面包啃了起来,不时哽咽几下,使得在场之人几乎不忍目睹。

陶山行小声道:“伯母,慢点吃,别咽着。”

张过水看着小溪,对他翘起一根拇指,嘴里赞道:“小兄弟,你这尊老敬老的助人行为,挺不错的。”

小溪正想谦言几句,却听陶山行道:“我这侄儿,可是村里出名的孝子,年前他爹也犯了中风之病,因顾及娘亲的辛苦照顾,他远在贵州行省学艺也不惜辞师而归,一心在家看顾他爹,可惜我那陶正大哥福薄,没过三个月便……”

他是对着赵离影和张过水说的,全然没有看见身后的小溪,脸色瞬间变的阴沉起来!

赵离影也没有看见,因为他问小溪时,看见的是另一张略带悲伤的脸。

“小兄弟,你这孝心令人敬佩,却不知道在贵州学了些什么功夫?有空去你家坐坐,讨口茶喝,不知是否方便?”

赵离影说完,看看张过水,正想示意他一下,却听陶山行抢先说道:“赵护卫,你真想喝口茶的话,算是找对人了,我那陶正大哥可是种茶,做茶的高手,现在他虽然不在了,但茶园事务我这侄儿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特别完善周到,做茶技术那自然也不用说了,虎父无犬子嘛!”

小溪忙摇手道:“陶叔叔,你这样赞我,真是羞煞侄儿了,两位大哥若是身有空闲,当可到我茶园坐坐,我随时恭敬欢迎。你们这次随陶叔叔来我们这村,猜来定是为了失踪的那些中风病人吧?前阵子也有人来查过,可惜都毫无结果,希望这次你们能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也让陶奶奶不再伤心。我就先回去忙,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把另一个面包轻轻的放在老妇手心,对众人抱拳一揖,便转身往山上而去。

老妇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呼喊:“小溪,又为老身送吃的,真是难为你来回的跑。”

小溪头也不回:“奶奶,不碍事的,您别客气了!”

吃完面包后,陶山行很小心的把老妇扶回房屋去了。

赵离影正想叹一口气,张过水却问道:“赵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赵离影道:“我们得去其他人家,了解一下他们的父母又是怎么失踪的?这小溪怎的对这失去丈夫的大娘如此关顾?我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一样。”

“赵大哥,刚才那位小兄弟,难道会跟这案件有关?”张过水问这句话时,一直皱着眉头,他希望这事跟刚才那位小兄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不知为何,他对小溪心存好感,无意中,多袒护了一下。

赵离影道:“我也不知道,直觉让我怀疑了而已,但是希望跟他没有关系。”

此时,陶山行已经从房屋里走了出来,他就一个人。

看着伯母旧疾发作,咳嗽动不动就折腾着她,又加上大伯的生死不明,精神上也时刻摧残着她,心里不免有点伤怀。

陶山行知道,伯母确实很累!

同时心里也特别愧疚,从他上任知县后,就极少回家,后来夫人搬去娘家生活,他根本就没回村过。

这个自小就疼爱他的伯母,如今却是这般境况……

而自己,这么久都对她不闻不看也没问了。

越想感觉越恨自己一样,陶山行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赵离影看他神色有异,心里已然猜得几分,当下拍拍陶山行的肩:“看来大人该给大娘雇个佣人了。”

陶山行抿着嘴,抬头望着天,缓缓说道:“是该给伯母找个人看护了,人最怕老了,同时更怕老而无依的凄凉。”

张过水‘唉”了一声:“大人,你就别触景伤怀,诸多感慨了,伯母不是有你吗?怎么老而无依了?再说下去,我的眼泪都被哄出来了,开始担心我娘了!”

赵离影哑然失笑,道:“也是,陶大人若是心有愧疚,以后就多回来看望你伯母就是了,我们现在该去别家问问情况才对。”

此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走了过来,一声不吭的看着众人。

赵离影却认得,这正是上山来时路上玩闹的其中一个孩童,见他衣服破旧,浑身粘着泥尘,眼神却灵光外露,暗想这孩子定是聪明顽皮又好奇,当下笑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不是这里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孩童摇了摇头。

大家这下觉得奇怪了,陶山行蹲了下来,问的很和蔼:“你是谁家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伯伯吗?”

孩童眨了眨眼,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爹叫陶牛,先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一些,能不能帮我找到我奶奶?”

这下大家都愣住了,陶山行认真的看了看孩童:“没想到你是陶牛的儿子,我都认不出来了,两年没见都那么高了,你别急,我正打算去你家,找你爹爹呢。”

“真的?那我赶快回去告诉我爹去,你们可别骗我啊。”孩童边说边沿着路往山上跑去,快到山顶时往右手边一拐,便没了影子。

陶山行微笑道:“这孩子,挺聪明的。”

赵离影道:“现在就去他家吗?”

陶山行还没有说是,张过水已经先放开脚步往上走了,他已经看到了孩童的去向。

陶牛的家很简单,简单到一目了然。

三间泥瓦房连成一排,后两间房连门都没有,中间房里放着一张床和一些衣服,后一间房放置着生活用具,凌乱不堪。

孩童正在擦着最后一间房里的一张木桌和几张长凳,见三人到来,低声说道:“我爹出去干活了,我娘溪里洗衣服还没回来,我只好擦干净凳子给你们先坐着了。

大家刚坐得一会,便见一位妇女提着一桶衣服回来。

妇女相貌平凡,却大方热情,认出陶山行后,忙吩咐孩童到房子后面的厨房端了一盘青橄榄出来,自己还拿碗逐个倒上了茶水,端于大家面前。

“素英妹子,关于你家婆失踪的情况,你能否说说?”陶山行喝了一口水后,又嚼了一个香涩的橄榄,然后问得很直接,很干脆。

素英看看众人,神色黯然道:“家婆一直都跟我儿子睡在中间房的,就算犯了病,我儿子也要跟他奶奶睡的。那天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隔壁有大人沉重走动的脚步声一样,觉得特别奇怪,因为那时我丈夫又在身旁睡得跟猪一样。”

张过水道:“你敢起来吗?肯定不敢了。”

素英咬着牙道:“当时我推了推丈夫几下,可他就是不醒,没办法,担心我儿子跟家婆的安危,我只好硬着头皮起床,点着蜡烛过去看看,可在我刚推开门的时候……”

“发生什么了?”这下连陶山行否忍不住问了起来。

素英道:“我听得家婆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唤,便见一大团黑影呼的一声从我眼前飞过,带起的风刮灭了我拿着的蜡烛火,后来我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了。”

赵离影道:“那黑影会不会是人来的?”

素英声音有点哆嗦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我催起丈夫,又点着蜡烛去隔壁房时,却发现只有一个沉睡未醒的儿子还在床上,家婆却不见了。”

赵离影沉思道:“你家婆可能是被人劫走的,如果是猛兽叼走,肯定也会伤了你儿子的。”

“要是劫走,那劫人干嘛?难道要劫回去养着吗?”

话刚说完,素英又忍不住的说着:“可怜我那家婆,疼爱我母子,胜过疼爱她的儿子,如今却生死不明,想着我就特别心痛!”

“娘,我要奶奶,我好想她”,孩童此时走到素英旁边,低着头,擦着眼泪的说着。

张过水恨恨的一跺脚,站了起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陶大哥,还有这两位兄弟,能不能再见到家婆,就指望你们了,我们夫妻和儿子也曾到处找过,却毫无所获,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素英说完,拉着孩童的手,无奈神情,溢满了脸。

陶山行只好再三安慰和保证。

到山顶的时候,不但赵离影惊奇不已,张过水更是跳了起来。

山的另一边,才更像一个村庄。自山顶朝下边望去,只见房屋密集如蜂窝,人们走动如蚂蚁。

陶山行望着一脸惊讶的张过水,道:“这村里有没有住着一千多人,你看这后村,想必心里该有答案了吧?

张过水道:“这,这富水村也太神奇了,竟然还分有前后村,要是没有走到这山顶,只怕还不知道这热闹的后村。”

赵离影此时看着右手边不远处的山上那一片绿葱葱的山田,心里不由的暗忖:“现在已经是冬季,该是百草枯萎,树叶飘零的时候,为何那边还一大片绿丛?难道是小溪的茶园?”

因为隔的远,看不清楚,正想凝神细看,却听陶山行说道:“赵护卫,这已将近午时,要不到小溪那里坐坐,喝口他做的茶,顺便看看他的茶园。下午再下去后村那里,了解一下其他失踪者的情况?”

赵离影道:“大人这样建议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小溪的茶园很大,大到一个人要是走进茶园,便会很快没了身影。

小溪此时正是没了影子。

三个人站在茶园的入口,陶山行正在大声一句,小声一句的喊人,赵离影却看着入口右手边的一座大坟,还有碑上的文字。张过水找块干硬的大泥块垫起脚向左手边的一座茅屋窗口瞧看着。

大家都进不去,因为有个用荆刺藤条搭成的围墙挡着,一扇小门推手处也用铁链大锁紧绑着。

围墙内还有条身形高大的恶犬正龇牙咧齿的吼叫着!

幸好这恶犬被一条铁链绑着,否则张过水会是最先跑的一个。他就曾有一次盗取别人的东西而被两条恶犬追到了河边,最后不得不跳水而逃。

恶犬就像他的恶梦一样!

几人站得片刻,见得茶园深处,有个人影弓着腰缓缓走了出来,不一会便到了大家面前。

正是小溪。

“大牛,不许叫,这是客人!”小溪对着恶犬喝了一句!

恶犬似是通人性,顿时没了吼叫,还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摇摆着尾巴,变成了乖乖猫一样的温存。

几人心里都暗笑起来,张过水更是差点笑出声来,他虽然怕狗,但不怕一条拴住的狗,无论这狗有多凶。

这明明是条狗,却非要叫大牛?

“陶叔叔,两位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茶园里面忙着,让你们久等了。”小溪边说边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锁,把围墙门拉向一边,招呼着大家进了屋。

屋里整洁光亮又简单,一张竹床,一张方形竹桌旁,摆着几张圆形竹椅。

西边墙角放着一个炭火炉,炉火很小,但炉上放着的水壶却热气腾腾!

几人刚坐下,小溪就很快泡好了茶,倒于绿色大杯,分别端于各人面前放着,不久,屋里便浓香扑鼻,令人闻之欲醉。

“好茶,不愧是做茶的行家!”陶山行一边小饮一边称赞着。

赵离影端起杯子,却见这杯中茶叶乌黑,茶水呈深琥珀色,看着跟喝过的其他茶不一样,但又香味甚浓,入口甘醇爽喉,不禁问道:“小兄弟,你这茶如此特别,却不知道是何名堂?”

小溪虽然语气谦虚,但神色间却甚是得意:“这是出名的正山小种,属最早的红茶,本出自建宁府崇安县江氏家族采用松针或松柴熏制而成,做法独特,多进贡于皇宫,供贵族们享用。”

此时张过水饮了一口茶,闭上眼回味了一下,也不停称赞道:“小兄弟,看来我们今天算是享了一回福,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叫我声张哥就好,可别怪张哥贪便宜,冲着你的好茶才跟你结交啊?”

小溪微笑道:“怎会?张哥性情豁达,快人快语,能结交到你,我心里也甚是高兴!”

“这是你自己做的茶吗?我在都慰府任职时,虽没喝过这茶,但也听过,江氏家族做红茶技术可是不外传的。”赵离影看着小溪,眼也不眨的问着。

小溪还未回答,陶山行已先说道:“我那陶正兄早年便识得崇安县江氏家族之人,定是先学了那做茶技术,后教于贤侄你吧?”

小溪道:“陶叔叔所言极是,自我回来看顾我爹那段时间,他便教我做茶,只是他病后说话含糊不清,我费了很大劲才马虎学得一些。我爹酷爱种茶做茶,去世后,我便把他葬在茶园前,同时我也留下来管理他心爱的茶园,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怀念。”

“你娘呢?我刚才看那入口旁边坟前的墓碑上,不像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赵离影忍不住问道。

“对啊,咋不见你娘?”陶山行也追问着。

“陶叔叔,你有所不知,我爹去世不久,我娘因为意外也去世了。”小溪变得神情黯然,大家也不敢再多问,怕惹起他的悲痛。

张过水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没什么,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与其在这里徒增伤感,大家不如出去看看小溪兄弟的茶园可好?”

说完便率先出了门,朝那些茶树走去,身后小溪说道:“张哥,使不得,使不得,我刚在一些茶树下浇灌了很多农药化肥,空气中的味道很臭很浓,你们去了,恐怕是受不了。”

但张过水走得很快,一下子便钻了进去,大家也只好跟了进去。

茶树高低几乎一致,都是稍微高于人头,旁生枝节虽多,但若伸手,皆可触及。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有着一定的规律,看去如排列的士兵,整齐有序。

陶山行看着树下地面上的一片光秃,手摸着繁茂的茶叶,嘴里不停称赞着小溪的勤劳,小溪也不回应,默默的跟在身后,只是边走边皱着眉头,似有心事,欲言又止。

跟在最后的赵离影,忽然停了下来。

他没有去听陶山行在说什么,他的目光,正看着旁边不远处一棵茶树下那被翻动的一堆土,接着缓缓走前去蹲了下来,似有所思。

“好臭,这是什么味道?”走在前面的张过水怪叫着,突然停在一棵茶树下,捏着鼻子正前后左右的查看着。

陶山行和小溪马上走前来,一个不知所谓,一个却心里暗惊!

陶山行用鼻子用力的猛吸几口空气,只觉得像是茅厕水味,又像是腐尸味道,更像是化肥味道,却怎么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种味道,想问问小溪,但又作呕欲吐,只得捏鼻合嘴远远走开。

“我都说了,茶园里味道不好,现在正是树下入肥的时候,各种化肥的味道夹杂着喷洒防虫的农药味道,肯定不好闻了,你们都没有闻惯,不适合呆久,还是早一点出去比较好,免得头晕反胃。”小溪说完,带头先走出了茶园。

“赵大哥,陶大人,这真不是人呆的,还是出去喝喝茶比较好,我都快吐了!”张过水已经边说边随小溪走了出去。

赵离影本想多呆一下,却见大家都催着出去,加上空气中漂浮的怪味道,也确实让人难受,心里虽然还存着疑惑,但也只好随着陶山行退出茶园。

小溪还是热情的叫大家多坐一阵子,只是太阳高挂,该是做午饭时间。陶山行因记挂伯母,已经不再逗留,走近坟前独自说了几句,却是没人听清。

三人辞别小溪,便转回前村,半路时,陶山行掏了一些碎银,叫张过水下山去后村买些菜肉回来,中午打算在伯母家做饭。

张过水本不太愿意去不熟悉的后村买东西,被赵离影瞧了一下,便什么都愿意了,而且是欢快的跑下山去的。

两人回到陶山行伯母家,老妇已经起床了,正在隔壁厨房里拿着锅洗着米,见两人回来,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我猜到你们肯定会回来吃饭的,所以米都放足了,山行侄儿可是特别喜欢吃我做的饭呢。”

陶山行道:“伯母,您做的饭确实好吃,只是现在您年纪大了,很多事干不动做不来了,还是我来吧,您坐着就好。”说完便从老妇手里拿过米,动起手来,开始洗米烧柴,做饭。

“大娘,你还是坐好休息吧,有我们在,不用您忙什么的。”赵离影说完,把老妇小心的扶到门外凳子上坐着,自己却站在陶山行背后,看他忙着烧火。

“你对小溪很熟悉吗?”赵离影问道。

陶山行道:“那是自然,小时候我可没少抱他,不过看你对我那侄子特别有兴趣似的,这可不大好啊。”

赵离影当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得笑道:“陶大人,你别多想,我只是好奇而已,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耐住性子,不畏辛苦的围着茶园转,我对他也特别佩服,想多点知道他的事而已。”

陶山行‘哈哈’道:“小溪侄儿让人佩服的远不止这些呢?说出来还真的让你吓一跳呢!”

“哦,那陶大人不防说说看,却是何等英雄事迹,会让我吓一跳?”赵离影这下来了精神,趁势追问着。

老妇这时在门外突然插嘴道:“山行侄儿,你又打算说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陶山行应道:“伯母,这位赵护卫既然那么好奇,又刚认识了小溪,跟他说说也无妨,反正菜也还没有买回来,坐着闷。”

老妇叹了一口气,道:“小溪这孩子,打小特别顽劣,不受父母教诲,在村里到处惹事生非,要不是十六岁那一年,只怕全村人都特别讨厌他。山行侄儿,之前的那些事儿就不说了吧。”

陶山行明白伯母的意思,吞咽了一下口水才缓缓说道:“我们富水村,名副其实,不单溪水汹涌充足,连村里每家每户生活所用的山泉水,也从未断源过。但在那一年的夏天,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赵离影眼睛亮了起来,问道:“是何奇怪之事?”

陶山行道:“别看我们这里分前后村的,大家的生活用水,其实都来自于山顶的一个大泉口,当时村民怕泉水过冬而枯竭或减少,在泉口面前挖砌了一个大坑,作存水用,时间一久便成了泉池。”

“难道泉池出问题了?”赵离影忍不住又问道。

陶山行咳了一下,吐口痰清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有一天,家家户户流至的泉水突然变的有些混浊,而且带着腥味,别说用来做饭菜,哪怕是用来洗澡,闻着那味道,就已经让人作呕了,谁还敢用?”

赵离影道:“那你们没有派人去泉池看看吗?”

陶山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当时村里有个年轻人闲着无聊,便自告奋勇去泉池查看,谁知道却一去不回。记得是那天早上去的,到黄昏边其家人说,未见人回。而家里盛的泉水,依旧腥臭!大家只好勉强到溪里挑水用着。”

“那年轻人不见了,家人不去找吗?”赵离影很认真的听,所以问的问题,往往都在关键之处。

陶山行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父母和村里几个人当晚便点着灯笼去找,却几乎是从山顶滚下来逃回家的,因为在山顶泉池里,他们看见了那里盘居着一条大蟒蛇,而且肚子甚大。”

赵离影眉头深皱,道:“这样说来,那年轻人肯定葬身蛇腹了。”

陶山行叹道:“多半是,他娘逃回家不久便晕了过去,而年轻人从此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过了。”

老妇此时又接口说道:“还好那时是小溪去除了那食人的恶蛇,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我回来了!”却听一阵脚步声从上而下的响起,不久便见张过水提着一些菜肉站在门口了。

此时已近中午,大家只得先动手做菜,不久菜肉便摆上了桌面。

吃饭期间,赵离影接着问道:“小溪那时候才十六岁,却有如此胆量,倒也令人佩服。”

张过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胆量?”

陶山行道:“小溪当时是约了几个伙伴去的,谁知那几个伙伴临阵退缩,走到半山时,纷纷找借口躲开了,小溪只好孤身提着灯笼拿把镰刀瞒着父母前往泉池除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见他浑身是伤,是血,拖着一条死去的大蟒蛇从山顶下来,那蟒蛇的头都被砸的血肉模糊!”

赵离影赞道:“厉害!手力也挺大的。”

陶山行道:“小溪那时虽然过了一把英雄瘾,但他父母却气的要命,没过几天就带着小溪去贵州跟人学功夫去了。”

张过水道:“原来你们在说小溪,那小兄弟,我看着就不赖。”

“知道他在贵州学什么功夫吗?”赵离影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陶山行想了一下才说道:“这个倒是不清楚,陶正兄今年初才犯了中风病,而小溪也是今年才回来看顾他爹的,要不是他帮我伯母报案,我也不知道他回来了,他爹娘去世也没有去衙门知会我一声。”

“原来这样,那吃完饭大家闭眼养养神就好,下午就去后村了解其他中风者失踪的情况,陶大人,这样可好?”赵离影已经放下了碗,一边看着陶山行,一边看着张过水。

张过水道:“一切听大哥吩咐就好。”

陶山行道:“赵护卫查案破案方面,肯定远胜于我,又在于帮我,一切你拿主意就好。”

赵离影也不再客套,起身走出门外系马处,一个翻跃便上了马背,轻轻躺着闭上眼睛以作休息。

那马儿也奇怪,知道有人睡在身上,便尽量的不动,站着如同一匹石马。

张过水,陶山行两人忙完一些事情后,也各自找地方或坐或躺的休息着。

后村的地形比较平坦,房屋紧连。一些比较当利的地方,也被人开了店铺,卖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也有人卖着菜肉,农用工具。

三人到后村时,大部分人认得陶山行,路上见着之时,都纷纷跟他打过招呼。

“陶大人,你为人父母官看来当的还不错,至少没见村里有人骂你,也还过得去。”张过水半开玩笑着。

他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回村那时,几乎被全村人骂,还让大哥和上官小姐处于那种难堪的场面,此时心里不免感慨,仿如隔世做人。

陶山行正想谦虚的回应一下,远处却传来一阵吵闹声,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打骂声,和女人的哭叫声。

赵离影心里一动,马上朝声音位置快步寻去。

后村房屋和人都比前村多,村子呈长方形,两条大路分隔着三排房屋,其中横向叉道却是有十几道,又有人把后村戏称“丰”字村。

而这个戏称“丰”字村的人,是个胡子浓粗,高大魁梧的大汉。当赵离影找到他的位置时,这大汉正挥着不小的拳头打着倒在地上娇小柔弱的妻子!

“你这天杀的,你爹活着时你要虐待他,如今死了还把他当畜生一样的……”女子还未说完,嘴角边已经吃了一记拳头,顿时血流不止!

周围围着一大群村民,却无人敢于上前劝止,任其大汉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的施暴。

“叫你乱说,你这贱人,不打烂你的嘴,看你是不肯停口了!”大汉弯着腰,对着女子的后背狠狠的踢了一脚,又握紧拳头要捶向女子的嘴角。

但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再也捶不下去。

大汉回头一看,见是个既陌生又看着冷俊的中年男子,怔了一下才凶巴巴的问道:“你是谁?竟然来管老子家事,再不放手,别怪老子打死你!”

中年男子笑道:“你觉得你能打死我吗?”说完一用力缓缓的抓着大汉的手往后扭转,大汉顿时痛的怪叫起来,只一会儿,嘴里便连连求饶起来!

“赵护卫,这是怎么回事?”陶山行跟张过水此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大汉见着陶山行,马上怒叫起来:“陶大人,这是你带来的狗吗?都乱咬人了!”

赵离影眉头一皱,正想加大手力,让他吃点苦头,张过水却猛的走过来,对着大汉的屁股“砰砰”就是两脚,踢的大汉哇哇惨叫!

“疼吗?”张过水蹲下来盯着大汉问道,大汉却再也不敢吱声。

“陶狗儿,你知道你在骂谁吗?他杀了你都不为过!”

陶山行看着大汉,板着脸冷冷的说着。

女子此时从地上缓缓的挣扎起来,擦擦嘴边流出的鲜血,看着陶山行,喘息着说道:“陶大人,你来得正好,我要在此向你伸冤报案,告这陶狗儿两大罪状,一不孝虐父,二暴妻杀子!”

“你这贱人,我杀了你!”陶狗儿被赵离影抓捏在手,还挣扎着,大叫大吼着。

“这陶狗儿也真是可恨之极!平日在村里就作恶多端,这下好了,看来报应来了!”

围观的人群里,开始怨声载道起来。

陶山行沉默了一会,忽然大叫道:“过水,给我绑起来!”

话刚说完,人群里已经有人丢出了一根绳子。

张过水绑人的经验不好,要不是赵离影抓捏着陶狗儿的一只手,都差点让陶狗儿反绑了。

虽然绑的很狼狈,但有用,至少蹲在地上的陶狗儿是跑不了了。

“陶狗儿怎样虐父不孝的?又怎样杀子的?”陶山行盯着那女子问道。

女子突然擦起眼泪,抽泣了一会才说道:“我家公因为犯了中风,半身瘫痪,导致他精神异常,也不知道要上茅厕,整天基本上就卧倒在床过日子。陶狗儿本就不愿意看顾,当遇见床上又屎又尿的时候,就对家公拳打脚踢,还不停咒骂!”

“我哪里有?”陶狗儿似是辩解,更像是推卸恶行。

女子冷笑道:“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你爹养你就是养了条忘恩负义的狗,连名字都给你先取好了!”

陶狗儿突然像疯了一样:“死老鬼,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每次人家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就特别难受,抬不起头,心里像针一样刺着。病就病了,可总是半死不活手瘸脚拐的,还一天在床上拉屎拉尿的,搞得满屋子都臭死了,半夜还莫名其妙的滚到地上来,吓得我胆颤心惊的……”

女子道:“可那是生你养你的爹,他要不是犯了病,他会这样吗?”

陶狗儿惨笑道:“与其那样没有尊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又那么老了,反正横竖也是难逃一死,早点解脱也是好的。”

陶山行喝斥道:“强词夺理,你有何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更何况他还是你爹,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我虽然不孝,恨他,也对他不好,但我没有杀他。”陶狗儿像被一盆冷水冲头,渐渐冷静了下来。

大家开始看向了那女子。

“怎么不是你杀的?把人藏在柴房里都几天了?还假惺惺的去报案,要不是我鼻子灵,闻到臭味了,怎么知道你爹死在那里呢?”女子说的振振有词,如同亲眼所见。

“你真的亲眼看见他杀了自己的爹吗?”赵离影看着女子,自然也是冲她而问。

女子道:“我,我……反正就是他藏的,我又背不动拖不了他爹。”

“怎么,说不出证据了吧?你这贱人,就是恨不得我死,好改嫁是吧?”陶狗儿冷笑着说道。

陶山行怒道:“够了,那杀子是怎么回事?”

女子摸摸肚子,突然哭了起来:“我肚子里本来有了三个多月的孩子,可是这天杀的,天天对我打骂不停,终有一天,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踢没了。大人,你得严惩这天杀的,我宁愿没了丈夫,宁愿守寡,也要为我孩子报这个仇!”

“可有此事?”陶山行盯着陶狗儿问道。先前板着的娃娃脸,此刻已经冷如冰霜。

“这婆娘整天跟那厮眉来眼去的,谁知道肚子里是不是那厮的种?”陶狗儿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着。

“大人明察,在座的各位乡亲也可作证,我有时找陶田大哥,也是为了我家公的病情,该吃什么药好点。陶田大哥的爹,不是也中风吗,但他爹吃药后却逐渐好转了,我问他难道是为了眉来眼去吗?”女子说完,哭的更大声了!

“是啊,春花可是个好媳妇。”人群里纷纷有人说道。

原来那女子叫春花,虽没有花容月貌,但也看着顺眼。

陶山行奇怪道:“那陶田的爹也犯了中风,为何没见他跟本官报案?”

春花道:“他爹根本就没有失踪。现在虽然还要人看顾,但基本上生活都能自理。”

赵离影的眼神亮了起来,对着人群问道:“各位兄弟姐妹,相信大家都能猜到我跟陶大人为何在此吧?我只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村里失踪的中风病人,是不是都比较严重的,比如说生活无法自理的那一类?”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了!

“想来确实是那样,那玉猫儿的娘不是全身不会动吗?”

“阿红的爷爷也是整天掉口水,坐都坐不稳,要人喂的”

“败家子的爹爹,听说一犯上那病,就再也起不了床了。”

……

赵离影看着陶山行,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混蛋怎么办?”张过水又走过去对着陶狗儿臀部踢了一脚。

陶山行脸上结成了冰:“陶狗儿,你不孝虐父,又因怀疑而暴妻杀子,此等罪行,早已人神共愤!除你妻子,在场乡亲都是证人,本官可冤枉于你?”

陶狗儿不屑道:“我犯的又不是什么大罪,顶多坐坐牢而已。说杀子可有点说不过去,那贱人本身体质寒虚,流产说不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赵离影笑了,从怀里拿出亲军都尉府的银牌,放在了陶狗儿眼前,道:“这是皇宫护卫的银牌,对于朝中犯了律法的大臣,都可先斩后奏,更何况你只是平民罪徒,就你刚才死不悔改的态度,我便可以将你就地处决!”

张过水朝着人群大声问道:“谁有刀,可否一借?我今日就当一回刽子手!”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丢出了一把杀猪刀,磨的锋利,刀光耀眼,仍沾着几滴干枯血迹,艳红如梅花,想是早上刚杀过猪。

“大人饶命!我有重要线索告诉你们,你们别杀我!”陶狗儿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两腿发软,没了先前的桀骜,哭丧着求饶!

春花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着陶狗儿“呸”的吐了一口痰,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陶山行道:“你能有什么线索?若是为了活命而胡乱拉扯,本官马上斩你示众!”

陶狗儿急忙道:“我那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我爹出了门口,我随后就追了出去并且大喊了,可是那人飞快的往柴房那边逃去,等我赶到时,早已经没了影子,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把我爹藏到柴房了,还以为是被他扛走了。”

“你觉得那人像谁?”赵离影屏住了呼吸,等着陶狗儿那令人激动的回答。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大家看,春花是不是死了?”

原来刚离开人群行走不远的春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没动过,引得人群动乱,纷纷转向看着倒地的春花。

赵离影,陶山行也急步赶了过去。

“你给我老实跪着。”张过水对着陶狗儿喝斥一声,便也忍不住好奇,想赶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见人群里,有一个人戴着斗笠,低着头反而向他和陶狗儿走了过来!

快到面前时,张过水才发现,这人竟然还戴着花脸面具。

张过水诧异道:“这位兄台,光天化日的,你戴着面具干嘛?”

陶狗儿却突然惊叫道:“救我,他来杀……”却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下文。

张过水只看见那人行至陶狗儿面前,伸出右手很快的捏住了陶狗儿的喉咙,陶狗儿一句话都没有说完,随着清脆的骨断声起,倒下便瞪着眼,没了声息!

尽管心里惊骇,但张过水还是下意识的马上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着:“赵大哥,有人要杀我!”跑得四五步,却觉得背后无人追赶,不禁回头看看,见那人一声冷哼,一个飞纵,便如大鹏收翅般的落到了路边较近的房屋上!

赵离影和陶山行赶到春花面前,都甚觉意外,春花仰面倒在地上,瞪着眼睛,口里不停的流着鲜血,喉咙仍然在“咯咯”作响,看去根本就活不成了!

谁在这么快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春花?

赵离影正想着,还没有回过神来,又听得张过水的一声大叫,当下惊醒过来,回头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褐色宽袍的人正落在房屋上,停顿了一会,又一个飞身而起,欲要离去。

赵离影这次很快反应过来,随即右脚往地面一蹬,便冲天拔起,比那人高一大截,半空中一个反转,往那人斜斜落去,右手弯成爪,扣向那人肩部!

那人被逼回原处,丝毫不慌,见赵离影的手爪抓向自己的肩膀,不但不躲,反而往上迎去!

“如此不怕,难道这人肩膀里藏着东西?”赵离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那人的右肩膀,要不是手指头突然传来的疼痛,他是绝不放手的。

那人的肩膀竟然硬如顽石,狠狠撞痛了赵离影的手,在他还未落地时,又脱下头上的斗笠,手一甩,在空中旋转着平平飞向赵离影的脖颈间!

“大哥,小心!”

下面围看的张过水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一道暗虹骤现,斗笠一分为二,散落在赵离影的身后两旁,“啪啪”两声,掉在瓦面上。

那人并不恋战,想急于逃去,用斗笠阻得赵离影一下,便像野猫一样,窜过几座房屋,身影迅速消失在屋顶上。

赵离影怔怔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恨不得捶自己几下来消消火。直到下面有人叫唤,方才回过神来,当下把墨刃放进怀里身如落叶般的飘了下来,落在陶狗儿的面前,认真的察看陶狗儿脖子上的伤痕。

好轻功,众人齐声喝彩!

张过水道:“大哥,那人功夫厉害,却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陶山行也低头思索了一番:“这人的功夫不错,据我所知,村里都没有这样的人!”

赵离影沉默着想了想:“过水,你看着陶大人,我去去就回!”说完向茶园飞奔而去,很快就没了身影。

茶园很静,要不是那条狗,赵离影早就不请自进了。

狗很凶很猛,此时正汪汪大叫!

“小溪,在吗?有人吗?”赵离影叫的很大声,却无人应答。

木屋跟坟墓一样安静。

赵离影开始闭上了眼,他在等小溪的出现。

不一会儿,茶园里面急步走出一人,边走边叫道:“大牛,你不是见过赵大哥吗,怎么又吼人家了?”

大牛很快停了嘴,张着嘴巴伸着舌头,仍然怒瞪着赵离影。

那人正是小溪,穿一身白袍,满脸堆着笑容:“赵大哥再次驾到,有失远迎,却不知此次前来何事?”

赵离影看着他干净的衣服,又看看他整洁的布鞋,微笑道:“陶大人和我那过水兄弟,从吃午饭后便没了踪影,我以为会不会是来你这了?所以来找找。刚才你是在茶园里面做事吗?”

小溪眼睛闪了闪,道:“难道赵大哥觉得我不像在干活吗?”

赵离影道:“那倒不是,既然陶大人跟过水没有来这茶园,那我便到其他地方看看了。”

“赵大哥有事,那我便不留你喝杯热茶了!”小溪看着赵离影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自茶园赶到后村,其实不用多久,只是赵离影走的很慢,而且边走边思考着问题。

陶山行花了一点银子,让张过水叫上几个村民帮手处理陶狗儿夫妻后事,又查问了其他几个中风失踪者的家属后,赵离影才转回来跟他们会合。

冬天,日子很短,刚才还看着挂在正中天的太阳,一晃眼就跌到了西边。

三人回到前村时,陶山行匆匆安置好伯母,便和赵离影,张过水快马加鞭赶回县衙。

这时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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