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影醒来时,最觉意外的是张过水没了踪影。
接着又见陶山行在二堂办理一些民事纠纷,便不再打扰,一个人出了衙门,找先前吃饭的馆子。只有找到饭馆,就能找到饭馆对面的‘还梦阁!“
他对这里的街道十分不熟,但对于方向,他却有准确无误的判断。
“过水也不知道去哪了?不会这么巧,去了还梦阁吧“?
赵离影低着头,边走边想,很快发现自己面前似无一人,不禁抬头看去,才知道已经进入了一条死胡同。
死胡同里自然没有人,只有几大筐垃圾摆放在那里,不时飘出难闻的气味!
赵离影皱皱眉头,正想转出大街,却听得一阵粗重的呼吸声,来自其中一个垃圾筐旁边。
“难道这里还藏着人?”
赵离影放轻脚步,慢慢走至那垃圾筐,朝旁边看去,见有个年轻人倒在那里。
这是个受伤的年轻人,样貌平凡,嘴角正流着血。
赵离影见他倒在垃圾筐边,闭着眼,喘着气,满身脏兮兮的,又不认识,本想不理,但还是忍不住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赵离影,神色间有点惊讶,嘴边露出一丝苦笑:“这位大哥,你又何必叫醒我,我来这里就是想安安静静的死去,不想惊扰别人的。”
赵离影觉得奇怪,问道:“看你伤的不重,找郎中看治自然会好,为何一心要死呢?”
年轻人眼神空洞,沉默了一会才答非所问说道:“大哥,你真爱过一个人吗?”
赵离影一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上官蜜鱼来。
年轻人勉强笑道:“看你是没有爱过,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时,就会抛弃一切,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都想跟她在一起,想看见她,守着她,占有她,白头偕老,无怨无悔!”
赵离影道:“难道你受伤,求死,只是因为爱而不得吗?”
年轻人低下了头,凄苦的神情中透着喜悦,很快,他的眼神里又充满了绝望,嘴里却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福州双丽,又怎么会瞧得上我这个其貌不扬,又毫无武功的人呢?”
年轻人摇摇头,自嘲的笑笑,低声说道。
福州双丽?
赵离影的眼神亮了起来:“你喜欢的人是福州双丽的哪一个?”
年轻人道:“江听雨,但她在试武大会后已经嫁于剑王黄步楼,按理说,他人是不该再有非份之想的。”
赵离影笑道:“你现在不是在非份之想吗?”
年轻人瞪了他一眼:“大哥,你是福州人吗?剑王黄步楼死了你都不知道吗?我爱一个寡妇,追求一个遗孀,怎叫非份之想呢?”
赵离影神情凝重起来:“这么说,你如此痴迷江听雨,还为她受了伤,肯定对她很熟悉了?”
年轻人道:“我当然熟悉了,但她却让我别对外说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不然,她有一百种办法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离影道:“看你样子,肯定是答应她要守秘密了,那她为何还要伤你?”
“不是她伤我的,是一个爱慕她的人,甘心为她卖命的人伤我的。也是我色心突起,临时起意要她陪个午觉而招来的祸,怪不得她。”
年轻人似是没了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张过水故作镇定,悠悠道:“老板娘真是神通广大,不出门都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令在下佩服。陶知县是我那结拜兄长的远房亲戚,既来此地游玩,我与那兄长免不了要拜访一下,吃个饭什么的,以示敬意。”
兰姐微笑道:“公子不必解释的,我也只是偶尔会在二楼窗边瞧瞧街上的人事,没想到这么巧看见了你们。现在听说县衙正在查杨恒之死,却不知有何进展?可否说来听听?毕竟人是在我这里死的,让我这平民百姓也好安个心。”
张过水暗忖:”这老板娘分明在套话,若是按实说,恐怕会惊动了她。我是来查案帮赵大哥的,可得谨慎点,万一她跟命案有关,说出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当下摆出事不关己的神态,转移话题道:聊了这么多,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正事了,不知老板娘该怎么安排?我这人画瘾一来,爹娘都可以忘了。”
兰姐眼珠转了转,道:“既然公子心急,那我就安排几个闲着的姐妹让你先画画可好?”
说完朝费管家看了一眼,费管家便‘噔噔’的下楼去了。原来他自兰姐下了二楼,隔一会便跟了下来,一直静静的守在兰姐身后,神色恭敬。
“却不知公子想在何处作画?”兰姐很柔和的问。
张过水马上朝那没有门牌号的厢房指了指。
兰姐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且亲自打开了房门:“那公子进去稍待,相信费管家很快会带那些姐妹过来,你可选人任意画,银子给足了,我们也给你一定的服务。”
张过水并没有等多久,费管家便带着三位姑娘到来了。虽然个个娇美,但张过水却在费管家离开后,迅速关了门,让三个姑娘惊慌失措了一番!
其中红衣姑娘壮胆问道:“听说公子爱画美人背,却不知是何画法?是我等各自脱去上衣,背向于你,让你画便可以了么?”
张过水拿张凳子,坐在她们面前,细细打量了一下,嘴里’啧啧’称赞道:“还梦阁果然是百花争艳,个个貌若天仙。但这位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红衣姑娘低首小声道:“愿闻公子道来。”
张过水道:“这世间有种残缺的美,遗憾的美,美中不足的美,我认为的完美,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它必须要有点小小的缺憾。”
三位姑娘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眼前这位公子的话,到底是怎样的意思?
还好张过水缓缓说道:“你们的老板娘太会做人做事了,我说送些背后难看的姑娘给我画,没想到却是你们几个,你们的后背很难看吗?”
三个姑娘很快‘呸’了一声:“这么多姐妹一起在澡堂沐浴时,就从没见过有谁背后会难看的,个个虽说不上是粉雕玉琢,但要在谁的身上找颗黑痣找块疤痕,恐怕比登天还难!”
张过水道:“话别说的太满,难道你认真去查看过每一个姐妹,包括你们的老板娘?”
红衣姑娘愠怒道:“兰姐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身份不同,怎么会跟我们一起沐浴?我们都是兰姐亲自检阅过的人,要是有大痣疤痕的,怎来得了这还梦阁?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羞辱于我等?当心无痕管家给你吃吃苦头。”
“无痕管家?难道是费无痕?”张过水问道。
“不错,费管家就是费无痕,也就是我!”
随着声落,已听‘吱呀’一声,厢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正是费无痕。
张过水强作镇定道:“费管家是一直在门外偷听么?”
费无痕微笑道:“本以为公子确实有特别嗜好,现在看来不像是来画背的,倒像是…”
话未说完,便出手扣住了张过水的左肩的‘肩井穴’,稍一用力,张过水便痛得脸色煞白,半身麻木,酥软无力。
三个姑娘也没有谁脱了上衣,此时都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间里留下费无痕的怒问声:“你来这里,居心何在?你要是聪明,就从实招来!”
张过水只觉肩上犹如钢爪加身,既疼痛又酸软:“费管家,你是甘心为老板娘做爪牙吗?你现在把我扣在手中,想必也是老板娘的意思吧?”
费无痕不答反问:“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我可饶你一命,你要不识好歹,我定送你去西天。”
张过水别过头去,不作理睬。
费无痕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张过水的左脸上!
他的左手似乎更灵活,更有力,张过水白晰的脸上很快显出一个掌印,嘴角边血丝渗出。
张过水两眼冒火,狠狠的盯着费无痕,仍是不作一声。
费无痕嘿嘿笑道:“就算你不愿说出来此的目的,我也能猜个几分。就凭你,还想闯来此地查案翻案?”
张过水忍住痛笑道:“你这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么?”
“公子这话是何意思?”一个柔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兰姐的脚步很轻,轻的让人感觉不到她已进了房间。
但她确实已经进来了,而且就站在张过水的面前,并示意费无痕松开手。
张过水揉揉左肩:“杨恒死在这个房间,你觉得真的是罗俊人误杀?”
兰姐冷冷说道:“是不是误杀,官府自有定论,我是个生意人,不是办案官员,你问我这些,岂不可笑?公子若真是官府派来重查此案,大可光明正大的,何必假借画背之名,令人不齿!”
张过水道:“我只是帮我那大哥来此找一个人。”
“这就奇怪了,公子如此面生,难道在我这里有你朋友?还是有你亲人?又或者说,有你情人?”
兰姐拍拍衣袖边的一点污尘,悠悠的说。
张过水道:“我是来找抚月姑娘的!”
兰姐一怔,转脸看着费无痕:“无痕,我们还梦阁有叫抚月的姑娘吗?”
费无痕道:“兰姐,这里没有叫抚月的姑娘,这人分明是来找事生非的,咱们也不必跟他废话,痛揍他一顿再丢到外面去就是了。”
兰姐道:“算了,既然不是官府中人,又不是查案人员,更不能算是顾客,对我们毫无用处,也毫无关系,轰出去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三楼。
她上楼的脚步跟进房间时一样轻,只是张过水喊叫的声音很重:“老板娘如此美貌,又何必黑纱围脸,看样子该有夫君了吧?这容颜难道只给你夫君一人欣赏的吗?”
兰姐身形一震,停了一下回头怒喝道:“多事,轰出去!”
张过水是在极为不愿的情况下被费无痕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拖拉着下楼梯的,又被拖拉着到了南边大门口,他以为费无痕该松手了。
费无痕是松手了,但他是狠狠把张过水甩到街道上去的。
张过水不但跌的狼狈不堪,而且周身几处疼痛起来,连门牙都差点磕飞!
当看清自己的跌倒位置时,张过水有点傻了眼。
先前那个被甩出来的年轻人,也是这个位置。
张过水爬起来正想破口大骂出出气,却发现早没了费无痕的影子,只得暗骂:“狗奴才,就知道欺负人!”
“过水,你果然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张过水欣喜的转身,却见赵离影跟一个浑身脏污的年轻人正匆匆的来到面前。
“大哥,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这可是个色狼,被人从还梦阁丢出来的色狼!”
张过水盯着年轻人,不屑的说道。
年轻人反讥道:“这位兄台看上去也是被丢出来的,敢问为何也被丢出来?”
张过水笑了:“你怎知道我是被丢出来的,难道碰巧被你看见了?”
年轻人“哧”了一声:“费管家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手力奇大,更有个习惯。”
赵离影此刻笑吟吟道:“是习惯把人丢在这个位置么。”
年轻人也不作答,对赵离影抱拳示敬后,便自一拐一瘸的离去。
“大哥,你怎么跟他一起了?”
张过水不禁问道。
赵离影看了一眼还梦阁,道:“这人本想寻死,被我碰巧遏止了,所以顺便叫他带个路来还梦阁,毕竟我对这里不熟,不想再费劲找了,重要的是,我猜想你可能在这里。”
张过水尴尬道:“让大哥见笑了!”
赵离影道:“你看起来只是皮肉伤,只要没大碍就好,下次别这么鲁莽做事了,回去再说吧。”
回到县衙时,陶山行已经处理完了一些事务,见两人回来,张过水更是受了些伤,神色虽是诧异,但反应一点也不慢,很快便把两人领进了内宅,拿出了跌打药酒。
如果张过水不阻止,他还想亲自为张过水涂涂擦擦。
赵离影道:“陶大人的热心热忱真让人敬佩不己。”
陶山行谦虚道:“赵护卫过奖了,这是本官的一向习惯。只是不知令弟为何如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离影看看张过水,道:“过水,你就把发生的事情说一说吧,看你查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让陶大人听听。”
张过水顿时忘了擦药,忘了疼痛,来了精神,省了许多废话,把在还梦阁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陶山行沉思了一会才问道:“你确定见过老板娘的真面目?”
张过水得意道:“凭我善言会道的表达能力,自然哄得那老板娘乖乖脱下围纱让我欣赏。”
陶山行奇怪道:“那你的伤怎么来的?难道自个儿摔了?”
张过水本想再吹吹,却听赵离影严肃的道:“过水,正经点,别闹了。”
“第一,老板娘是个绝世美人。第二,那里没有叫抚月的姑娘。第三,那里的几个姑娘说,所有姐妹都是检查过的,也一起沐浴过,并没有见过谁的后背有难看的胎记或者疤痕。但没有跟老板娘一起沐浴过,也就是说,没人看过老板娘后背。第四,那里的费管家跟老板娘的关系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过水一本正经的说着,陶山行嘴里“啧啧”称赞道:“不错,有收获。”
赵离影却眉头紧蹙的看着陶山行,问道:“陶大人,这还梦阁的老板娘,你查过她的来历背景不?”
陶山行一怔,咪起了眼:“赵护卫,我一直都觉得那老板娘很简单,只是一个为了赚钱的生意人而己,命案自然也没往她那里想。”
赵离影道:“我还是比较相信狱中罗俊人说的那些话,说有抚月姑娘便一定有。老板娘既然如此貌美,却系着黑纱,是怕被人看见认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老板娘的后背也需查看确定下来到底有没有疤痕或胎记”
陶山行奇怪问道:“怎么看老板娘的后背?据我所知,谁敢对老板娘不敬,哪怕是一点点,都会被费管家丢到街道上去,严重的还被打个半死!”
张过水也似心有余悸:“大哥,那管家看来惹不得,要不,咱们想想别的办法,比如用钱买她后背看看不就可以了?”
赵离影微笑道:“我倒很想会会那个费管家。”
陶山行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话未说完,赵离影已经转回房间去睡觉了!
天还没黑就睡觉?
陶山行不明白他为何要天还没黑就睡觉了?
只有张过水知道大哥为何这时候就睡觉了,他也猜肯定会睡到晚饭前才会起来。
赵离影果然是晚饭前起来的,不过,他连身都洗好了,匆匆吃过饭便独自出了衙门,连张过水都没有带上。
张过水没有问,也不好跟。他知道大哥要去哪,要去干什么。
陶山行也不问,饭桌上,就他还在慢悠悠的吃着饭,夹着菜。
入夜的街道,寒气逼人,来去的人并不多,擦肩而过第十个人时,赵离影已经来到了还梦阁面前。
沿着南门进去以后,却发现里面比街道热闹多了。
底层灯火通亮,装饰华丽耀眼。
更让人亮眼的是中间空地,五名身材高挑,面容娇艳的年轻姑娘。
此时正翩翩起舞,因身着衣服颜色不同,如同翻飞花间的五色彩蝶,使得东西两边围坐的众多年轻人连连鼓掌,声声叫好!
赵离影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只是二楼上,有个人瞧见了他。
这个人便是费无痕。
费无痕的动作很快,赵离影只记得眨了三次眼,他就下了楼梯,来到了面前。
”公子如此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费无痕似笑非笑地盯着赵离影问道。
赵离影微笑道:“听说这怀安县城的还梦阁美女如云,在下闲来无事,又素怀爱美之心,所以便来看看。”
费无痕道:“不知公子有何种雅兴?是赏舞还是听歌?是下棋还是书画?或者是饮酒?在这皆可自行选择合意的姑娘,陪公子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赵离影道:“按理说青楼是姑娘美女群聚的地方,招待顾客的也是些老鸨或者老板娘才对,面对兄台一个大男人,雅兴一下子全没了,我总觉得怪怪的,还未请教兄台是这里的……”
话未说完,费无痕已经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是这里的管家,认识的都叫我费管家。这里的姑娘不卖身,不需要什么老鸨。对于一般客人,我招呼即可。”
赵离影像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听费管家之意,好像还有另外的人招待了?”
费无痕愠怒道:“自然还有老板娘招待,那也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是什么东西,怎值得我们老板娘招待?”
赵离影笑道:“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就是不喜欢在这地方,一个大男人来招待我。”
费无痕大怒道:“看来你是想找死了!”说完己是右手成爪,向赵离影左肩扣来!
赵离影身形旋转,己绕到费无痕身后。
“哼,难怪目中无人,原来是个会武功的。”费无痕一过说,一边两手握拳,连连倒退往赵离影左右胁骨砸去。
赵离影也不抵挡,忽然右脚蹬地身形向上一跃,己纵上二楼栏杆内的走道里。
他很快看见了有着门牌号的五号厢房和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花衣,体形丰满却脸围黑纱的女人,正站在栏杆边,眼神很冷,冷冷的看着赵离影。
赵离影对眼前这女人,虽己在心中猜得几分是谁,但也不好冒然确定。
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费无痕也自底层飞跃上来,二话不说,右手一拳,直直向赵离影脸门砸来。
他心中积着一肚火气,手中力道也用至十成,如被砸中脸门,恐怕谁都活不成了。
赵离影的脸面,并不是铜墙铁壁,眼看快被砸中的脸,突然变成了一片黑纱!
原来赵离影把面围黑纱的女人迅快拉了过来,挡在自己的面前。
这分明是赌,拿别人的性命来赌,赌费无痕会收拳。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假如费无痕不收拳,仍旧砸来,这女人不是就性命难保了?
赵离影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费无痕的拳头硬生生的停在面围黑纱的女人鼻尖前!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袭”的一声,女人后背掉下两块布来。
几乎成方块的布,一块外衣,一块内衣。
女人只觉背部一片寒凉,惊叫一声,忙转身一看,只见赵离影正手拿墨色匕首,看着自己正冷笑着,当下反手抚着裸背,恼羞成怒娇喝道:无痕,快杀了这登徒子,竟敢如此大胆羞辱我!”
“今晚你死定了!”
费无痕狂怒着,从怀里掏出一对银光闪亮的判官笔,如疾风一样,扑向赵离影,一时间,人影飘动,笔影重重!
武器相博,有云:一寸短,一寸险!
费无痕的判官笔为纯银打造,长八寸,适合近身搏斗,用法有穿、点、刺、挑、戳,专取穴打位。若对于其他较长兵器,明显处于弱势。
但对于赵离影,却处处占了上风。
因为赵离影的墨刃更短,更险!
费无痕似乎恨极了赵离影,劲道十足,一点‘鸠尾穴’,一刺‘巨阙穴’,两处落空后,又一戳‘章门穴’,处处针对赵离影身上的死穴!
赵离影往后倒地,闪过一戳,身形却贴地旋转,手中匕首往费无痕左脚面钉去。
这是神风老鬼所创‘神刃六法’中的‘去足钉’,专伤敌人两边脚掌,令其难于站立,无法对博。
‘神刃六法’本是神风老鬼的得意绝学,分别为‘坠星刺’,‘断脉割’,‘恨心钻’,‘环颈划’,‘废手钉’,‘去足钉’。
五名弟子中,赵离影属最后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学全六法的弟子,所以神风老鬼特宠于他,连纵横武林,随身相伴四十来年的唯一兵器‘墨刃’也都舍得赠授。
在曹县衙门前时,赵离影曾使出‘坠星刺’,令王大虎顿时命在旦夕!
但这次‘去足钉’,并没有钉住费无痕的脚掌。
显然,费无痕的功夫高明多了。
厢房门前人行走道并不宽敞,要躲闪并不容易,费无痕只好往上一纵,右手一支判官笔己重重插入上面的木梁之处,一个人像挂在树干上的风筝,随风摇晃!
而左手的判官笔,己经被当成暗器一样,又像脱弦的箭,被费无痕又准又稳的投向赵离影脑后面的‘哑门穴。”
赵离影本可往右或往左,甚至伏低身来躲开那枝‘箭’,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面前正站着那个面围黑纱的女人,虽然这女人之前还要他死。
赵离影突然向前飞扑了出去,把那女人压倒在走道上,那枝判官笔自他上方飞驰而过,‘铮’的一声,钉在厢房门上,入木三分!
但两人却险险躲过那要人命的判官笔。
此时又听‘啪’的一声,女人怒睁双眼,右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赵离影左脸上!
赵离影也不想解释什么,当下慌忙起身,却觉头顶一道劲风袭至,心中一凛,身形往右疾闪开去。
费无痕自上俯冲,本想袭刺赵离影头顶‘百会穴’,眼看快刺中时,突然没了人影,心知不妙却又难于收势,右手直拿判官笔己穿透人行走道的厚木板,整个人头朝下,脚朝天的倒立在赵离影和那女人的中间处。
费无痕收势不住,一头撞在木板上,己是眼冒金星,但他更惊骇的是,看见赵离影的两只脚,沿着自己飞快的绕了一圈!
绕圈做什么?
费无痕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地板上下雨般的洒上了不少鲜血!
当他觉得右小腿剧痛,整个人垮在地板上如一滩烂泥时,才看见右小腿上,裤子断落,被环割了一圈,正血流不止。
原来地板上洒的,是他的鲜血,整个人行走道的空气中,很快多出了一种味道!
“无痕,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那脸围黑纱的女人眼神里满是关切怜惜,捡起地上掉落的布块,边说边慌乱的翻爬过来用力绑着费无痕的右大腿,为他止住了血,并抬头狠狠地瞪着赵离影。
“放心,只是点伤,他死不了!”
赵离影蹲了下来,盯着费无痕问:“你为何出手狠毒,处处要致我于死地?”
费无痕痛的几乎脸部扭曲,仍狞笑道:“要是我对你深爱的女人,出言不逊,出手下流,你莫非还要感激我?”
赵离影也不答话,只是再次盯着那女人裸露背部上,暗红显眼的一块胎记,转头对费无痕道:“你喜欢这女人?你可知她是谁?”
那女人冷冷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什么人?那天跟陶知县在我‘还梦阁’对面吃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午已经来过了,另一个应该就是你了。”
不知何时,整个‘还梦阁’己经变的一片寂静,不但二楼三楼站在人行道栏杆前的那些姑娘被发生的场景惊呆了,连底层玩乐的一些年轻公子哥,还有跳舞的姑娘们都纷纷呆看着,连呼口大气,也怕惊动了二楼发生的人和事。
只有费无痕的声音,如同狂吼:“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喜欢她,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此生能认识兰姐,能在她身边为她效犬马之劳,我己足够,而你不该侮辱她的!”
赵离影看着他,摇了摇头,继而叹息了一声:“你喜欢她,听来像是不愿有人侮辱她,但真正目的,是怕有人查她,对吧?”
费无痕脸色一变,转而仰天狂笑道:“你这是说笑话么,兰姐光明正大做生意,有什么好查的?”
兰姐此时不再言语,眼神却极其复杂的看着赵离影。
赵离影缓缓道:“如果杨恒的死与她有关,你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么?”说完之后,接着又拔出了插入地板上的那枝判官笔,细细看着尖利的笔锋。
费无痕冷笑道:“原来你是官门中人,难怪仗势欺人!”
兰姐也说道:“杨恒之死,众所周知是那猪朋狗友所为,你为何赖我身上,找我麻烦?这是血口喷人吗?”
赵离影又笑了,仿佛还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看着判官笔锋道:“我一直都想不起来,杨恒头上‘百会穴’那个致命伤口是什么兵器造成的,原来是这笔锋所刺。要不是早没人使用峨眉刺了,我先前还认为是峨眉刺呢?这算是仗势欺人不?”
费无痕顿时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赵离影又盯着兰姐:“你有几个名?几种身份?抚月算不算是你的第三个名字?”
兰姐也不回应,只是扶着费无痕坐了起来,用手理一理有点凌乱的发丝,才转头看着赵离影。
“你怎么知道抚月这个名字?”这是她很不情愿问的问题,也预想着今晚来者不善,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不知怎的,心里反而比平时变得轻松了一些,似乎有个理由让她可以解脱了。
她也知道,一旦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就把自己卖了,这是向对方说明,有抚月这个人。
赵离影道:“那个被你们陷害的罗俊人在狱中说的,抚月背后有块疤痕还是胎记,我那义弟中午也来你这里找姑娘证实过,除了你,所有姑娘的背后都没有疤痕或胎记。”
兰姐‘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割掉我背后的内外衣,只是为了查看我的后背?”
赵离影微笑道:“如此冒犯美人,实在有失道德,但这位护花使者如此彪悍,我实在没有更妥善的法子。”
费无痕突然说道:“我自问武功不弱,实在不愿死于无名之辈手上,现在只想请教一下公子大名身份,说不定哪天做了鬼,也来找你比划!”
“我叫赵离影,亲军都慰府刘统领下属,此番奉命前来查证杨恒案”
赵离影说的不快,两人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费无痕惨笑道:“栽在亲军都慰府之人手上,那也不冤,杨恒你也已经知道,是我所杀,也是我买通了那仵作,让他别说出脑部之伤的。这命案是我一人所犯,与他人无关,如今拿我归案便是。”
说完看了一下兰姐。
兰姐轻柔的为他擦着血迹,低着头说着温柔的话:“无痕,你这是何苦?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如牛如马无怨无悔,我却没有给过你什么,杀杨恒,是我跟他的恩怨,与你无关,你只是被我利用的一把工具而已。”
费无痕看着兰姐,眼神里充满了深情:“兰姐,我知道你心里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从没爱过我,但我能陪在你身边,能看着你,我已经很知足了。为你做牛做马,那也是为了能留在你身边,能多看你一眼。”
赵离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宁愿面对的是两个穷凶极恶的人,那样就可以毫不怜悯的缉拿归案。本来心里还暗恼费无痕的出手狠辣,处处夺他性命,但此时却觉得费无痕可怜至极,为了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如果他家人知道,会是如何痛心!?
兰姐沉思了一会,突然抱着费无痕,用手掀开黑色围纱,在他脸上深深吻了一下,并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从你急力收住我鼻尖上的拳头时,我知道,你把我看的很重,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个吻了,如果你真的爱我,答应我好好活着,替我打理好这还梦阁,那些苦姐妹们还需要钱养家。”
费无痕惊道:“兰姐,你打算要做什么?”
兰姐缓缓解下了黑色围纱。
绝世容颜,顿时撼人心房,一时间,连空气都贪婪的望着,忘了流动!
赵离影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见过几个香消玉殒的美人,也见过几个活蹦乱跳的丽人,包括上官蜜鱼在内,但若跟眼前这女人相比,恐怕也得逊色几分。
他叹气,是因为他得缉拿这女人,送进牢狱去,把她的命送了。
这是他不想,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残忍的。
兰姐望着费无痕凄然一笑,突然转向赵离影跪了下去,大声说道:“杨恒与我有仇,是我一人计划杀之,望公子莫要为难无痕!”
赵离影忙把她扶了起来,一不留神,判官笔却被她扯了去,心里却暗惊这女人怎么手劲奇大?
费无痕突然明白过来,道:“兰姐,你……”
兰姐很快打断了他的话:“杀杨恒的凶器在我手上,与你无关了。”说完过去厢房门上又拔出了那枝判官笔。
费无痕大声嘶叫道:“兰姐,你又不懂武功,怎蒙得过去?我一人无牵无挂的,更适合跟赵公子回去结案。”
“剑王的妻子,怎会不懂点武功?”话音刚落,兰姐身形连闪,己飞快的转了回来。
两**错旋转,步法轻盈灵巧,如同两只嬉戏的蝴蝶,优美至极!
这次,连赵离影都惊感意外。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女人不会武功。却未曾想,这女人竟然学过功夫,虽然看着不大熟练,但杀个普通人,却是绰绰有余。
费无痕更是嘴角大张。他根本就不知道,曾经一度落魄消沉的兰姐,竟然是剑王黄步楼的妻子江听雨。第一眼看见她时,她柔弱的像是孤苦无依的小鸟,在寒风中,在凄雨中,瑟瑟发抖!
赵离影道:“既然你有些武功,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自是易如反掌,那刺穿杨恒左胸心脏的碎盘片,也是你所为了?”
江听雨道:“那是我杀杨恒在先,只是没想到无痕会突然出现,在杨恒倒下之际,在头顶多余的补了一刺,严格来说,是他怕我一旦被查到,他便有理由顶罪。”
说完又对着费无痕道:“你怎么会这么傻?”
费无痕苦笑道:“你死不如我死,我宁愿你好好的活着。”
赵离影沉思了一会,看着费无痕道:“本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既然你杀的是个死人,拿你去官府,恐怕也无罪可定。”
江听雨道:“谢谢赵公子之恩,我这就跟你回衙门归案,杀了那淫贼,我己无憾了,只可惜只能杀一次,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此时,楼上楼下那些姑娘早己泣不成声,看着赵离影带着江听雨离去的身影,一声声的叫着兰姐。
这是一种痛心的送别,赵离影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
更痛的人是费无痕。
他在地板上挣扎着,双拳握紧捶打着地板,神情痛心疾首,似是忘了腿上的伤。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江听雨跟着赵离影,两人终究消失在底层南门口。
回到衙门的时候,将近亥时。
赵离影在街道寻得一绣布坊,为江听雨选买了一件合身的蓝色连衣裙,花了不少时间。
看着两人回来,张过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觉得意外的是陶山行。
他眼直直的盯着惊艳的美貌妇人,半晌才道:“你不是失踪了么?为何会跟赵护卫一同来衙门?”
江听雨缓缓道:“我是杀杨恒的凶手,现在随赵公子来归案,你信不?”
陶山行顿时怔住。
他信。
因为他知道赵护卫绝不会带个漂亮如仙的女人来找他闲聊,更何况这女人是剑王黄步楼的妻子。
“陶大人,给她安排个特殊的单间牢房吧,现在我很困,待明晚牢房,你做份笔录也好跟杨知府交代,我来审查即可。”
赵离影说完,自个回厢房睡觉去了。
他确实累了,心里也不愿意把江听雨送去监狱牢房。
他在于查清案子,怎么给犯人量刑判生死,并不是他的权利,更不是他的职责。
张过水道:“要把这么漂亮的老板娘送进死牢,别说赵大哥不忍心,我张某人也一样做不来。”
说完再次瞧瞧江听雨,心里甚是惋惜,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自个睡觉去了。
夜深时,寒气更重了。
江听雨被两名衙役带去虎头牢房时,陶山行还亲自送了一件不薄的棉被过来,正想说几句同情的话,江听雨却很快蒙头就睡,只得摇摇头,回去内宅作息去了。
冬天的早晨纵使冷气袭人,赵离影还是起的很早。
打开房门时他看见一个更早的人,在厢房外,空地处,正扭扭腰,抖抖腿,甚至东一招,西一式的打着说不出名堂的‘功夫’。
赵离影心里暗笑,忍不住说道:“陶大人,你这是闻鸡起舞了吗?这架势,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陶山行嘿嘿笑道:“让赵护卫见笑了,这人啊,年纪来了,能折腾就多点折腾了,希望告老还乡那时,还能有个好身体”。
赵离影点点头,推开了旁边的厢房门,把张过水叫醒了。
张过水本有一股怒火,见是赵离影,忙起来漱口洗脸。
陶山行还是让人准备了一些早餐,餐桌上更是热情如火,劝吃这样,推荐那样。
“赵护卫,杨恒被杀案,今晚你审了江听雨,作了笔录,这案也算是弄清了前因后果,可以结案了。”
陶山行刚说完,试探着问了一句:“赵护卫是不是审完江听雨,明天便要回山东行省?”
赵离影微笑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案子己了,不该养着我俩了,所以急着……”
陶山行很快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这样的,赵护卫千万别误会,我只想你是不是有点时间?能否留下来帮帮我?”
赵离影奇道:“陶大人有何事,直说好了。我本打算回山东菏泽市曹县,查探一些未了的劫人案,但那不急,不知赵某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陶山行面露喜色:“这么说,赵护卫愿意了?”
“别再婆婆妈妈了,你就直说吧,我大哥没拒绝,那肯定是愿意了。”
张过水边吃鸡蛋,边含糊的说着。
陶山行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瞒赵护卫,下官手里还有一宗悬案,迟迟未解,如芒刺在背,令我头疼不己,以赵护卫的智慧武功,或许能查出来,帮我解了这块心病。”
赵离影道:“既然是悬案,肯定棘手了。陶大人如此信任我,不妨说说看,是如何的悬?”
陶山行脸色渐渐变的严肃起来:“离县城二十里外,有个富水村,本是我的家乡,约有一千多人口。其中有三百多个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三百多个老年人中,有二十多个或全瘫痪或半瘫痪的。”
赵离影道:“这是中风吧,年纪大了,犯这病也是无法避免的,只是要儿孙亲人看顾,会很累人很辛苦,我村那里,我也曾见过两个。难道案子跟这病有关?”
陶山行道:“确实是中风。奇怪的是这些中风者莫名其妙的逐一失踪了,四天时间,已经不见了十来个病人,已经五位家属来报案了……。”
张过水问道:“赵大哥,何为中风?好奇怪的病名。”
陶山行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暗怪他打断了自己的话题。
赵离影却很有耐心:“中风病名最先起源于汉朝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到了宋代的《圣济总录》中又提出卒中风的概念,逐渐由‘外风’向‘内风’演变。到了金元时期,多数医者认为‘中风’是‘内风’所致,从而又分成多个学术流派,各有各的理解和治疗方法。”
陶山行赞赏道:“赵护卫不愧是都尉府中人,光说这学识,已够我佩服了”
“那还用说,赵大哥肯定不是一般人了。”张过水喜色洋洋的说着,简直是以大哥为荣。
赵离影微微一笑,道:“家师喜好游玩,一生痴迷武功,除这两样外,他老人家还悲天怜人,菩萨心肠,对于医识,多有研究重读,只为能救病人于危难中。我知道的东西学识,也多是他老人家教于我的。”
陶山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本来我以为是那些儿孙们不愿看护老人了,所以各想各的办法,直接或间接害死了那些中风者。后来派人前去暗中查了又查,却查不到一点迹象。那些失踪的中风老人,别说是活人,连尸体都找不到。我想那些儿孙就算害死了亲人,也不至于个个毁尸灭迹。”
赵离影道:“那陶大人需要我怎么帮你?”
“不管那些中风者是死是活,帮我找到他们。生要见人,死得见尸!而且查清楚他们是怎么失踪的?背后之人意在何为?”
陶山行说完话,便像屏住呼吸一样的等着回答。
张过水突笑道:“陶大人,这么紧张干嘛?又不是你爹娘失踪了!”
陶山行盯着他,冷冷道:“我伯父已经十天多不见人影了。膝下无子,我能不紧张吗?”
张过水怔住了。
“行,江听雨此时也该起来了,审查她以后,再来理理你说的这件事。”
赵离影啃完最后一个面包,边说边走出二宅,走出县衙,往监狱方向走去,突然远远停住,大声叫陶山行带上纸笔,带张过水一同跟来。
此时正是牢役分送早粥的时候,但江听雨一口都没喝,她早早就在等一个人的到来,而这个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赵离影看着头发凌乱,双眼无神的江听雨,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江听雨垂着头,看着那碗粥,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快死之人,又何必送粥?”
站在后面的陶山行忍不住怜香惜玉的说道:“能活一天算一天,更何况现在你未招供画押,案情如何?该怎么定罪?一切还须斟酌。”
言下之意,你没那么快死,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不知为何,他心里实在不愿意眼前这个丰满迷人,艳压群芳的女人,在自己的管辖下,香消玉殒。
江听雨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陶大人,你没那么讨厌了,那次去我还梦阁拿人的时候,可是像丧家犬一样气急败坏。”
陶山行顿时怔在那里,样子尴尬至极。
赵离影叫张过水找了张凳子,坐在牢房前,静静的看着她。
“我一个妇道人家,赵公子如此看我,是否对我还有兴趣?”江听雨用手抹了抹脸,揉了揉眼,迎着赵离影的目光说道。
赵离影道:“你为何要杀了杨恒?之间有何仇恨?”
江听雨抬起粥,缓缓喝了一口,眉头紧皱,道:“念在你放过无痕,我也不在对你隐瞒什么。很多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吧,比如说试武大会,步楼受伤,杨恒热情送药给我夫君……”
赵离影道:“我不确定的是,黄步楼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被杨恒杀死的?”
江听雨脸现痛苦之色:“你知道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被活活气死,是何等凄惨吗?”
“黄步楼是被气死的,也太看不开了吧?”张过水忍不住插了一句。陶山行己从外面端在一张小方桌子,伏案写书。
只有赵离影心里暗叹一声,堂堂剑王,竟被气死,何等可悲!
江听雨狠狠地瞪着张过水,惨笑道:“要是你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被他人奸淫,你能看开?”
张过水马上收了声。
赵离影很轻柔的问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怕江听雨情绪激动而不愿说出原委,所以尽量压低了声音。
那样子,就像哄一个不肯吃饭而馋糖的孩子,这碗饭吃完了,再给你奖颗糖。
江听雨闭着眼平息了一会,缓缓说道:“我与夫君步楼早己认识,暗许终身。只是他不为名利,一心痴迷他的惊蝉剑法,作为一个女人,自然希望夫君能扬名立万,所以在嫁他之前,与姐妹蓝梅依早己私下商量好,借试武大会,让他名成利就。”
赵离影道:“为何你会如此自信?万一他没胜出,你岂不是要嫁与别人?”
江听雨道:“这问题早己想过,只是在大会之前,步楼己挑战过多位高手名宿,皆赢,所以对他,我有十足把握和信心。只是没料到,会杀出一个怪老头,挫败步楼不说,还重重踢伤了他,致使大会结束后,我便开始在家照顾步楼。”
赵离影问道:“杨恒便是借此机会接近你们的,是么?”
江听雨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恨:“那淫贼先是假装仰慕步楼的剑法高绝,三头两天的往我们家里跑,又是送中药又是赠补品的,热情如火,我本来还防着他一点,后来步楼怪我小人之腹,妇人之见,我扭不过他,便渐渐的松懈起来。”
赵离影道:“看来杨恒是包藏祸心,早有预谋。”
“这杨恒也够狡猾歹毒的。”张过水义愤填膺起来,好像被伤害的是他一样。
江听雨恨恨道:“这淫贼样貌极丑,却狡猾如兔。后来有天傍晚,他来我家时,主动替我点蜡烛掌灯,当时我们不疑有诈,一会后闻到一种怪香味才觉得不对,可已经浑身软绵绵一样没点劲,就只有眼睛嘴巴会动。”
“那不是任人宰割吗?”一直写案的陶山行急着说道。
江听雨突然胸口起伏不停,忙用手按压着,闭着眼沉默了良久,才又缓缓说道:“那淫贼见我俩动不了,顿时变的阴笑起来,贪婪的盯着我看,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步楼更是怒骂不已,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那淫贼很快的向我扑了过来,脱光了我的衣服,当着步楼的面……”
“禽兽,就该天打雷劈!”张过水狠狠的”呸”了一口。
赵离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可惜黄步楼,身为剑王,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江听雨眼里变得泪光闪烁:“步楼眼睁睁见我受他人奸辱,一下子怒火攻心,不久后便喷血不止,牵扯内伤,很快就气绝而亡!留下我喘息着,狼狈不堪,羞耻不已的看那淫贼得逞后,还奸笑着扬长而去!”
陶山行道:“那你何故失踪?又为何不报案?”
江听雨突然咬牙切齿起来:“报案有用吗?福建行省谁不知道杨知府?官官相护,他儿子谁敢光明正大的动他?你敢吗?”
陶山行很快闭了嘴。
江听雨不屑的瞧了他一眼,接着说了下去:“我万分悲痛的安葬了步楼。之后他妹妹不明实情,误会我害死了她哥,对我恨之入骨,发誓永不认我为嫂。一时间,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四处游荡,连报仇我都忘了。直到有天,遇见了无痕,他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让我知道,我还有个天大的仇人,我就算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当时我四处找不到那淫贼,以为此仇难报的时候,只好来怀安县城开青楼,最大目的就是为了等,没想到还真把那好色之徒等来了。”
张过水大叫道:“赵大哥,陶大人,你们都听见了吧,该死的人是杨恒,不是这位黄夫人!”
陶山行喃喃道:“这,这个……”
赵离影道:“陶大人,你看如何?”
陶山行道:“这个得看杨知府的了,如果他刚正不阿,黄夫人就还有一线生机!”
江听雨惨笑道:“你们不用为我求情,步楼走了,我活着也是煎熬,生无可恋,杀了杨恒后,我就想自我了断了,好跟步楼团聚,只是还梦阁让我有了一些牵挂。现在也无须牵挂了,以后无痕会替我好好经营下去的,我相信他。最后我只希望世人知道,我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追随步楼去了。杨知府的为人,我已经早有耳闻,杀了他儿子,不管谁对谁错,那必定是偿命的份。”
众人只觉得惋惜,心里皆认为这女人为自己为夫君报仇,理所当然,纵然有罪,也绝不至死。但若是自己一心求死,再费口舌,恐怕也难劝回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正想离开牢房的时候,江听雨向陶山行要了纸笔信封,让众人多等一阵,写得一封信交于赵离影,托他转交于黄步楼的妹妹黄玉如,并附在赵离影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最后请求陶山行,若哪晚自绝于牢中,叫无痕来收尸,葬于步楼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