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在热闹的东阳街还能找出一个安静的角落,那便是街尾的品香阁了。
品香阁是一个茶楼,专门给予文人雅仕,达官贵人谈茶论道作诗吟词之场所。
胡三江既不论道更不吟词,他只是请了赵离影,但赵离影带上了张过水。
他觉得张过水一定会是个有趣的人,带在身边,也能令他痛改前非,将功补罪。
而且,他还要问张过水,没点功夫,是怎么摸进县衙去的?
虽然是胡三江命人放了张过水,但张过水心里最感谢的人却是赵离影。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赵离影,自己跳进黄河也难撇清与命案的纠葛,说不定哪天就死在牢里了。
也确实是赵离影叫胡三江提前放了他的,不然以偷窃罪,也得坐牢一阵子。
一楼五张客桌,有三张桌坐了客人,二楼六张客桌,有四桌客人,三楼四张客桌,只坐了两个人。
两个穿着绿色衣袍的女人。
胡三江皱皱眉,虽然这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让人眼前一亮,秀色可餐,但其中一个却让人食之无味,索然无趣。只因她的嘴角边有只苍蝇那么大的黑痣,显眼至极。
胡三江暗叹:“同为女人,年纪相仿,却天壤之别啊。”
他还是选了离她们最远的那张桌,吩咐茶女,上桌香茶及其点心小吃!
茶女是个腼腆的小姑娘,总是悄悄地瞄看赵离影与张过水这两个比较年轻英俊的顾客,以至于下楼梯去端茶时,差点是滚下去的。
赵离影自上三楼开始,便一直盯着两个绿衣女人看。
他不是盯着她们的脸蛋样貌是否漂亮?
他盯的是她们脖子上一小朵若隐若现的玫瑰花!
心里却在暗想:“这两个女子难道是传说中的百花门徒”?
香茶点心端上来的时候,张过水全然不顾形象,抓起肉包,糕点满嘴塞!惹得两个绿衣女人咯咯大笑!
胡三江刚喝完一口香茶,正想闭眼回味一下,赵离影却小声问道:“胡大人,重牢是否有个叫‘火龙’的死囚?
胡三江一怔,思索一会道:“再过一个月要处斩的死囚叫杜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顾夫人所说的‘火龙’?这个死囚是顾大人经手的,听衙役说,是被人中伤后丢在县衙门口,附带一封列罪书,之后被顾大人关进死牢的。”
赵离影只觉奇怪,问道:“谁把他丢在县衙门口的?”
胡三江这次却摇了摇头。
与其说张过水在看那个身材阿娜多姿,面容清丽出尘,一笑酒窝旋转迷人的绿衣女子,还不如说,他在笑那个嘴角边悬挂黑痣,样貌一般却浓妆艳抹的“大美女”!
因为他的手正指向她的黑痣,忍禁不住,哈哈大笑!
“找死”!那黑痣美女怒喝一声,手一挥,一枝筷子如脱弦之箭,直射张过水右眼!
另一女子惊叫一声:“护月,怎可?”却己来不及阻止。
胡三江亦是惊叫起来!
不会武功的张过水怎么能躲的过来?
但他的右眼一点都没事,只是一脸煞白。
只有惊叫的女子看清了赵离影以手上的茶杯,击飞了那根筷子。
张过水慌忙蹲下去躲在桌子下。
只听那黑痣美女道:“小姐,他笑我是一回事,但他上次偷看护花姐洗澡,害护花姐哭了五六天,就该废了这下流无耻东西的狗眼,呸!不要脸!还好被我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贼子,待我过去教训教训他”。那女子边说边走了过来。
胡三江一脸尴尬。
赵离影却神定气闲轻松自在的嚼着糕点,好像一切与他无关,尽管张过水在桌子下面不停的扯他衣襟。
“贼子,给我起来,惹我上官小姐的人,你是胆肥了吧”!
女子凤眼怒睁,柳眉高翘,右脚踩于空凳之上,手中之剑,己出半鞘,只等张过水稍微探上头来,定会给他好好吃一剑。
张过水怎敢起来?
上官小姐瞥了赵离影一眼,又扫了胡三江一眼,忽然酒窝一现,笑道:“想必你们也是蛇鼠一窝吧?”
胡三江勉强笑道:“姑娘,我是知县!”
赵离影却还是不予理睬,嚼腻了点心,竟然饮起茶来。他是不太喜欢喝茶的,但总比理个既无理又骄横的女人好。
上官小姐开始笑不出来了,连脚都放了下去,声音更是低了些,温柔了些。
“原来你是知县大人啊,本小姐今天刚从东明县城过来,从未见过大人,失礼失礼!”
停了一会又小心的问道:“大人怎么会和这等人在一起,不是有失身份吗?”接着指了指桌下。
“姑娘,这等人你认为是哪等人?你要是觉得有失身份,不如回到你那等人去吧?”赵离影看着远处的街道,悠悠的说。
上官小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胡三江盯着上官小姐,忽然问道:“你莫非是上官善人的爱女?”
上官小姐一愣:大人认识家父?
胡三江轻轻喝了一口茶,把张过水拉了起来,才说道:“城武知县大人是我同窗挚友,就去年吧,城武那里主薄因病休假,知县叫我代主薄几天,那几天,知县大人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上官庄主的善举,说他经常在自家庄门口广发米粮,帮官府同救灾民,只可惜我无缘结识此等好人”。
言下之意,不胜惋惜。
上官小姐眼睛眨了眨,露着骄傲的表情,不过,一看见张过水闪躲的动作,赵离影不屑的脸色,就不高兴了。
要不是胡大人在,她早出手出剑了!
“我那次被人追,没地方躲,才藏到澡房去的,我又没看见什么”。张过水一脸委屈的说着。
“人家追你做什么?肯定是做贼了吧?看你清秀斯文的样子,跑去做贼?真是丢了你爹娘的脸”。
上官小姐越说越激动,甚至拔出了剑!
赵离影冷笑了一声。
“胡大人,这是谁啊?话又不说,就知道冷笑冷脸冷眼冷眉的,这是冷水潭跑出来的怪物吗?”上官小姐这次是受不了了,印象中,除了门主,就没人敢这样对她。
胡三江微微一笑,说道:“他可是个不简单的人”。
上官小姐冷眼一瞥赵离影:武林传言,宁遇唐三怪,莫见都府人,除了都尉府,我不需要怕谁!”
赵离影突然一笑:“真巧,我正是亲军都尉府之人!”
上官小姐还在怔住的时候,楼下却是传来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伴着几声惊叫!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见一个人匆匆走了上来,却是满脸胡渣的铁牢头!
让人吃惊的是,这铁牢头竟然是带着伤来的,左肩像是刀砍一样,还在血流不止,染的衣服腥红一片,醒眼吓人!
“胡大人,有个死囚被劫狱了!”铁牢头话刚说完,人就晕倒下去了。
赵离影看了一下张过水,便和胡三江匆匆赶回。
张过水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衣布,喃喃道:“止血,我在行”。
他虽然讨厌铁牢头,却还是很细心的为他包扎好伤口。
这次赶回牢狱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带着两个酒窝,笑的特别甜的人。
上官小姐。
半路时,赵离影问:“你为何跟来”?
上官小姐回答:“看逃走的死囚,是不是我抓的犯人?”
赵离影眼睛一亮:“你必须跟来。”
监狱门口的两个衙役被人打晕在地上,胡三江用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缓缓舒了一口气。
赵离影推开两扇狱门的时候,上官小姐已经是第一个走了进去。
恐怕没有人比她更关心那个死囚了,因为那是她很费劲才抓到的人,也是必须死的犯人!
前院的普通犯人对他们的到来毫不关心,谁来劫狱?被劫走的是谁?更是毫不知情。
后院的大门开着也没有用,纵使是白天,里面也是黑沉沉的一片,看有几个人倒是容易,要看清人的脸面,得拿灯笼来。
胡三江就提了一只灯笼进来了。
赵离影道:“胡大人,这里关押几个重犯和死囚的?”
胡三江刚数完,正想回答,上官小姐却看着那些犯人,恨恨道:“这样的恶人,也有人救,真是老天没眼”!
赵离影却走到一个空牢房前,认真看着那已经坏掉的大铜锁和侧面稍开的一扇圆铁闸门。
胡三江道:“就少了一个独自关押的死囚杜朝,不知是否就是姑娘帮抓的那个?”
上官小姐咬了一下嘴唇:“我刚才仔细查看找过了,正是那恶人!”
赵离影忽然问:“你跟他有深仇大恨?”
“他不仅侮辱了我最好的姐妹,还残忍的杀了她,这算不算深仇?”
说着,上官小姐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在黄亮的灯笼映照下,在重犯绝望无奈的牢房里,在赵离影欲问又止的眼神里,在胡三江安慰的话正想说出的时候,她却倔强的忍住了泪,只狠狠咬着下唇!
赵离影忽然觉得,这女人没那么讨厌了,这时候,还让人感怀怜惜。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女人待会掉下泪来,自己是不是该帮她擦擦?”
但很快有阵声音打乱了他的想法。
外面狱门前的马蹄声!
三个人赶出去的时候,身材魁梧,满脸恶气的王大虎正从马背上跳下来。
对于不认识的人,他自然多瞥了一眼,更何况是个身材阿娜,俊美绝伦的女人。
“胡大人,他们是坐着马车轿子逃去的,我追到落阳村的落鹰山下,就只见马车轿子停路边,人已经不见踪影!”
王大虎气喘吁吁的禀告着,好像他不是坐马回来的,而是跑回来的。
胡三江道:“你是说,他们是骑马车轿子来劫人的?”
王大虎道:“正是。午后你跟赵护卫他们出去后大约一个时辰,我就看见有辆马车自旁边进去牢狱方向,我还以为是探监的。”
胡三江跺脚道:“大虎啊,要是探监,得先来衙门,而不是直奔牢狱,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王大虎挠着头道:“我也想过去看看的,只是有人在那时候突然来敲鼓鸣冤,吵闹着要见大人,所以…我…
赵离影忽然道:“怎么会这么巧?!
上官小姐擦擦眼:“肯定是有人安排,做好了计划的。!
内宅里,正静静的坐着三个人。
还是胡三江先开了口:“不知上官姑娘今日来本县,是办事?还是游玩?你看这天色已晚,本衙府不便留…”
上官小姐看了看赵离影,道:“大人,我是过来看看绣布坊生意近来如何,并做一些布料调整的。”
胡三江道:“那东阳街卖刺绣布料的铺子是你开的?”
上官小姐道:“我家主人在菏泽州各县城都有铺子,平日里我都来往于各处各铺作管理事宜。大人无须说,我也不愿赖在这里,只是请大人早日抓到那恶人,到绣布坊告知一下,我先谢过大人了”。
说完便抱拳一鞠,自堂外而去。
赵离影看着上官小姐的背影,道:“胡大人,你怎么看她?”
胡三江自是明白:“这姑娘既然做正经生意,说话自可相信八九分,而且我看过本县案卷,一个月前,也确实有位姑娘死于青楼,凶手就是现在被劫走的杜朝”。
“不过这案卷是顾大人所写所理,我自当维持原件”。
赵离影道:“嗯,那对于劫狱一事,胡大人可有想法?”
胡三江道:“这一时半会,本官倒是毫无头绪。不知赵护卫,有何见解,不防说说?”
赵离影道:“我确实有几个疑惑,劫狱之人趁我们没有在县衙时候劫走死囚,证明对我们有顾忌,而且也熟悉我们的行踪去向。其二,谁在那时候击鼓鸣冤,大吵大闹,让县衙这边的人顾不过来?其三,他们把牢狱大门关住,是不想被其他普通犯人看见丝毫的模样。但从衙卫和铁牢头伤亡情况看来,劫狱之人志在劫人。”
胡三江想了想:“赵护卫说的有理,这劫狱之人不简单,布局如此精准,绝不输于顾大人夫妇的假死假疯,金蝉脱壳”!
赵离影脸色凝重了起来:“从牢房被人用手捏坏的锁头来看,这个劫狱之人,恐怕是武林中人,而且是个高手。”
胡三江惊讶道:“会武功的高手,那一定是十年前的那帮山贼余孽了,见顾大人没有放了那杜朝,又临斩杀时间越来越近了,只好铤而走险,计划救人!”
赵离影微笑道:“胡大人见解,不无道理。我想的是,当年燕子窝被劫走的那些姑娘妇女,究竟哪里去了?得把她们找回家。这帮山贼,究竟躲藏于何处?得把他们清除干净,免得再危害人间”
胡三江心里暗自惭愧,对赵离影多了几分佩服。
很多重点,自己确实没有想到。
铁牢头醒来的时候,除了坐于床边哭啼眼红的夫人之外,床前还站着两个人。
“赵护卫”,铁牢头想挣扎起身,无奈肩膀处疼痛难堪,只得‘哎呀’一声,又作躺下。
张过水笑道:“叫你欺负我,看,这就是下场!”
“你…”铁牢头怒极,却无可奈何。
赵离影道:“铁牢头,有精神力气说说当时情况不?”
铁牢头长舒了一口气:“当时我正在上茅房,见茅池有一包裹东西浮在上面,捞上来用棍子挑开一看,却是颗腐烂的人头,正赶出去想告知大人,却看见狱房前两衙卫倒于地上,面前有辆配轿子的马车停在那里”。
说到此,他突然停了下来,咳了几声,其夫人赶紧把他搀扶起来,靠于床边,喂了一口水。
稍后才缓缓说道:“当时我想大白天的,不会有人来劫狱吧,但没想到,他们确实来劫狱的,有个蒙面黑衣的人,从牢房里搀扶一人,正自上轿,我赶前阻止,但还有个马夫,一身紫衣,戴着帽子,四围黑纱,飞下马来,一脚把我踢倒在地。另一个人却夺了我的刀,对我当肩就砍下来…”
这时,张过水却突然‘啊’的一声,神色惊慌,好像被砍的是他一样。
众人也不理会,铁牢头继续讲了下去:“我以为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了,谁知那刀却被那紫衣马夫以剑拦住了,只在我肩上留下不深的刀伤,却听那紫衣车夫急说,爷爷,饶他一命吧?那人就把我打晕了过去!”
“爷爷?”赵离影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那车夫可是女子?”
铁牢头道:“正是娇柔女子声音,特别好听…
见夫人狠狠的瞪了他一下,铁牢头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赵离影,张过水却相视一笑。
东阳街有两间饭馆特别有名,各有特色,一间蒸乳鸽,烤鸡鸭,炖鹅肉,一间炒猪肠,炸牛肉,焖海鲜,都以嫩,香,咸为主,各自抓住了一大班食客,很多别县的客人也都闻名而来。
它们也有个很好听且优雅的名字,一间叫‘食之味’,一间叫‘勿忘我’。
胡三江深感意外。
赵离影一头雾水。
张过水却两眼大睁,张起了嘴巴。
‘勿忘我’摆的一大桌子美食,竟然是上官小姐请他们来吃的!
上官小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坐着一个脸部围纱的女子,张过水看那女子眼中透露出来的恼怒神色,便知道定是那天差点废了他眼睛的黑痣美女,护月。
气氛尴尬之极,但上官小姐挂着酒窝,甜甜的笑脸加上清脆动听的声音,相信谁也不会感到尴尬了。
“胡大人,不必觉得意外,那天茶楼多有冒犯,如果不请大人吃个饭,给大人道道歉,小女子实在难于心安”。
胡三江忙道:“所谓不知者,无罪也。更何况只是个小小误会而已,姑娘不必记挂于心”。
上官小姐看看赵离影,眼睛闪了闪:“赵护卫,那天幸好你出手,护月方不至于伤了你这朋友的眼睛,我在此替属下的莽撞跟你们道个歉。”
赵离影微微一笑:“没事就好了,姑娘都把我等请来了,就不必说那天的事了。”
上官小姐道:“既然如此,我再说就有失大家吃饭的兴致了,大家不必客气,尽管吃吧!”
张过水就等这句话了,大家刚动筷,他已经嚼完半块牛肉了。
众人笑之,张过水却振振有词:“你们要是在牢房里吃上十天八天没点肉没放油的饭菜,自然不会顾自己是何等形象了。”
饭间,胡三江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上官小姐道:“不知大人为何叹气?”
胡三江放下筷子,道:“如今菏泽各县,都受黄河水灾影响,很多平民百姓,话不聊生,令人痛心!”
上官小姐道:“胡大人不必忧心,皇上爱民如子,定会拔款救助贫困灾区的,现在朝廷不是抑商重农吗?不知大人可有对本县经商作严加管制?”
胡三江一怔,道:“上官小姐聪慧过人,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也不防直说,眼下之事,得先整顿风气,扫除罪恶,让本县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上官小姐眼睛眨了眨,端起酒,道:“大人真是个好官,来,大家喝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便一饮而尽。
赵离影没有喝酒,只是夹了些鱼肉吃了起来,他爱吃鱼,却因为半年前被鱼刺所伤,心里惧怕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闻着这盘桂花鱼香味四溢,他是绝不动手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鱼竟然是甜的!
而且甜的感觉吃起来一点也不比咸的差,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大块,吃后赞道:“这厨子,做鱼手艺真不赖,还带着蜂蜜味!”
那护月突然笑道:“赵护卫,这哪是厨子做的?你们没有来之前,我家小姐特意先在厨房焖好的”。
上官小姐急忙捏了一下护月的腿,疼的护月差点扭曲了脸,却还是咯咯笑着。
赵离影擦了擦嘴,说道:“还是头一回吃蜜鱼”!
护月笑得更大声了:“赵护卫,你真敢吃,小姐的肉都被你啃了!”
上官小姐又羞又气!
三人却不知她俩为何这样?
张过水几乎是被抬回来的,胡三江虽然没晕,却也头疼的很,一回来便往内宅去了,唯一滴酒不沾的赵离影还能坐在二堂上。
堂下王大虎正怒视着一个跪于地上的人,这人一身粗衣土布,瘦脸窄额,满眼猥琐。
赵离影静静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哪里人?那天为何击鼓鸣冤?”
那人哆嗦道:“小的是本县落阳村人,人家都叫我瘦猴。那天来县城本想买些布料回去给我家夫人裁剪缝补添于身穿所用,却有个老人家给了我一些碎银,只是让我来击鼓鸣冤就可以了。我见银子这么好得,自然就答应了。”
赵离影道:“你还能认出那老人家不?”
瘦猴道:“只要见着那个老人,肯定认得。”
“那你在牢房呆着吧”。赵离影示意王大虎押下去。
瘦猴惊呼:“小的冤枉,只是击鼓鸣个假冤而已,顶多挨骂,难道严重到要去坐牢?”
赵离影道:“我若放你出去,怕你活不了多久”!
瘦猴自然没听懂他的话是何意思?
张过水醒来的时候,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白天黑夜,但他还是看清了坐在床前的一个人。
“赵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为何…?
赵离影笑道:“太阳都升的老高了,你说是什么时候?在姑娘家面前装英雄逞能是吧?你吐的胡大人满鞋子都是,他不罚你洗几天鞋子才怪!”
张过水挣扎着起身,揉揉头:“这么说,我是从昨天睡到现在了。唉,这上官小姐也太豪爽了,酒量又好,人也漂亮,美人劝酒,我怎好意思拒绝?”
“你是落阳村人?”赵离影忽转话题。
张过水道:“正是,赵大哥为何突然问这个?”
“那你知道落鹰峰了”?赵离影盯着张过水,喝了一口茶。
不知为何,他觉得茶没那么难喝了,之前还在想:胡大人为何喜欢喝那既苦又涩的茶,原来那茶能提神醒脑。
张过水道:“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直到开始闹鬼之后,村里人都不敢去了”。
赵离影眼睛一亮:“闹鬼?有趣,赶快洗漱,带你捉鬼去!”
在东阳街做生意的老板商家几乎都知道,要论谁家的店铺位置最好,当属绣布坊。
绣布坊正位于街道中心位置,三间铺面连在一起,门堂开阔,更重要的是,整条街只此一家。
店铺共有两层楼,一楼作于卖各种各样的布料,属便宜次品,若要买布质好料,则须上二楼。
二楼不止有布质好料,亦有各种各样的漂亮刺绣出售。
跟一楼相比,上二楼来的客人就少多了。
护月折叠好一幅水仙刺绣‘图’,收其银两,‘送’下了一位还想逗留,有点猥琐的客人。
她很讨厌那人色眯眯的眼神,真想卸下面纱,露出黑痣,以示惩戒!
“护月,外面没人就进来吧”。从后面一个房间里,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
这会儿,护月看见了一张不太愿意相信的脸,她记得平日里,小姐都是和颜悦色,轻松无忧的样子,但这时却面色沉重,眉头紧皱。
“小姐,你怎么了”?护月忍不住问道。
上官小姐看了护月一眼,道:“我不该私自把那‘火龙’杜朝交于官府处置的,门主命我当场击杀,我就该当场击杀的,也不至于现在不知被谁救走?逃于何方?”
护月道:“小姐,门主随认你为义女,却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她知道这事,也不会降罪于你,我自也不会说出去让其他姐妹知道的。”
上官小姐道:“我请那胡大人等人吃饭,本借此了解他们对此案有什么线索,胡大人还好,那赵护卫却是守口如瓶。”
护月问道:“现在官府追踪缉拿那杜朝,我们不也是省事吗?”
上官小姐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护月,你有所不知,门主当时命我带你和护花,除了看管各县城的生意,另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查杀‘火龙’杜朝,‘青蛟’孙少,‘白虎’周玉其这三人。好不容易发现杜朝现身于这里青楼,为了杀他,护花却命丧青楼,可是这恶人现在…”说道顿时眼眶又红了起来。
护月又问道:“不知门主为何要我们杀他们三个”?
上官小姐一怔:“其实我也想问门主,但你也知道,门主的性格脾气,之前水仙班的李燕就是同样的问题连问门主三次,被一掌三针打死的吗?”
护月脸上露出惊骇神色:“李燕的事,让我和护花害怕了好久,现在玫瑰班也剩我们两个人了,又怎能杀得了那杜朝?他武功那么高,那次在青楼我们三个人都差点没打过他,更何况还有下落不明的′青蛟′孙少,‘白虎’周玉其”!
上官小姐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缓缓说道:“也许,那个赵护卫能帮我们的忙,这人武功感觉深不可测,他的城府心计也远胜于胡大人,我们应该能借助他的力量”!
护月默然沉思。
张过水几乎是被抓出县衙门口,撵到马棚边上的,正乖乖的解一匹马绳。
在王大虎魁梧的身材,恶气横生的脸孔,能砸死一头牛的拳头之下,张过水不敢不从。
胡三江,赵离影本来想笑一笑,却突然笑不起来了,因为有个人,笑的比他们更甜更好看,正在不远处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过来。
这是个一身白衣,身材阿娜多姿,面容俊美出尘的女子。
更要命的是,她那两个挂在俏脸上的酒窝,简直能迷死在场的所有人。
胡三江眼睛忘了眨。
赵离影心里一动。
王大虎张着嘴,拳头松了下来。
最狼狈的是张过水,他正擦着嘴角边流下的一道口水,差点摔倒在马肚下!
“上官小姐”!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女人笑着抱拳,显得英姿飒爽,洒脱从容。
胡三江定了定神,道:“不知上官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上官小姐看了看赵离影,道:“大人,赵护卫,你们这是要出行?”
赵离影不想回答,张过水却抢着说:“赵大哥带我去落鹰峰捉鬼”!
赵离影瞪了他一眼。
上官小姐眼珠一转,道:“这世间还有鬼?要是有,也是晚上出来,这大白天捉鬼,倒是好玩,我也闲着没事,不知能否跟赵护卫去捉捉鬼?”
胡三江有点勉强道:“这…”
赵离影看着上官小姐,笑道:“要是色鬼呢?你就不怕?”
他本想吓吓她的。
哪知上官小姐胸有成竹:“刚巧,本小姐家父对我特别疼爱,自小就为我配带了一个避邪玉坠,我何怕之有?”
胡三江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