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四年,朝廷制度变更,降曹州为县,曹县因此而来。
每逢夏季,曹县上游黄河筑堤便决口频发,洪水泛滥成灾,造成县城以外诸多村庄深受其害,农民百姓多数沦为难民,忍饥挨饿,纷纷逃离各地求生。
人员不多的县城开始变得拥挤了。
可怕的是,罪案一起接一起,令知县顾长风深感乏力,遂上书朝廷,请求重设六扇门,以派人手至本县协助理案,保曹县太平。
皇帝朱元璋根基未稳,国库告急为由,闲置不理。
不久,顾长风神秘被杀,首级被取,其妻疯癫,唯一女儿失踪不明……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在一次百官朝堂商议后,皇上拟下圣旨,胡三江为曹县新任知县,亲军都尉府统领刘见龙当选取一名优秀属下前往曹县,协助胡三江查破此案,稳曹县人心。
燕子窝是一个村名,而且是离曹县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庄。村子本来四十多户人家,却因十年前的一次山贼袭击抢掠,杀人放火,一夜间,死伤多人。
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哪怕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也一并劫走,更有几家,无一活口!
那时外族人统治做皇帝,汉人地位卑微,纵有天大委屈,也无处可伸。
山贼劫村之后,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以及幼小孤儿。
四十多户的村庄只剩下十来户人家,冷清的味道随处可闻。
中秋后的凉风吹落了村口路边那棵老树上的一片黄叶,左右摇曳,缓缓飘于空中,将要掉落地上时,却被树下的人伸出两指夹住了!
原来树下石头上斜坐着一个人,旁边系着一匹健壮的黑马。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圆领灰衣,头戴四方折帽,午后柔和的阳光照在他五官端正,冷俊逼人的脸庞上,像是女子轻柔的抚摸,让他甚是舒服。
中年人背靠于树,闭着眼,把指中黄叶放于高挺的鼻子前轻闻着,似乎很是迷恋其中的自然气味。
村里一处木屋里,正走出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老人扛着锄头,少女提着竹篮,沿着路往中年人走来。
中年人手指往上一甩,那片黄叶如铁片般的飞出,牢牢的嵌入一根树枝上,仿佛那是从树枝里长出来的叶子。
此时,马儿嘶叫了一声,似乎对于生人靠近,有些不安惊恐。
何况这生人还扛着一把锄头!
“爷爷,这是谁呀?这样坐着睡觉多难受。”少女看着闭眼的中年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人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马,低声道:“咱爷俩别吵醒人家,这位小哥看着面生,肯定是从外地来的,途经这里,定是累了,所以休息一会的。”
中年人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伸了手压了腰,冷俊的脸上有了暖意,才两手抱拳,沉肩俯首对着老人家,以示恭敬。
少女被这看着奇怪的举动吓得一愣。
老人却毫不慌乱,缓缓问道:“这位小哥,你从哪里来?将去何处?”
中年人道:“老人家,我从单县过来,要去这里的县城,不知这条路,能否赶到县城?”
“这里离县城不远了,大哥哥,你去县城干嘛呀?”老人还未作回应,少女已抢着回答了,看着中年人成熟冷俊的脸,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条路经过我们这个村子,朝东走五六公里,便是县城了。”少女又补充着,这一下她娇嫩秀美的脸颊都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眼前这中年人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动,就喜欢跟他说话一样。
“老人家,这是您孙女吧?真是灵活乖巧!”中年人边说边从胸口衣领里掏出一块碎银放于老人手中,当作答谢。
老人正想说,问个路而已,不用银子谢我的。少女又抢先说道:“大哥哥,我和爷爷不要你的银子,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说完,站在那里一脸期待。
中年人不觉一怔,之后微笑着解开马:“我叫赵离影,多谢你爷俩。
说完便飞身上马,朝县城方向,绝尘而去!
望着赵离影消失的方向,老人拿着碎银,少女有点失落。
一个说:“县城怕是有事发生了。”
一个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叫周小蝶呢。”
曹县县衙位于县城北边,以坐北朝南,高耸威严落建而成。
大门正中,可望大堂。大堂深处悬挂一大牌匾,上书‘亲民堂’,在此审理全县所有命案,大案。
牌匾之下设一正中屏风,绘着山水朝阳图,山正,水清,日明,意为官得清正廉明。
大堂东西两侧,设有吏、户、礼、工、刑、兵、六房,与东边钱粮库西边武备库合称东司和西司。
大堂左侧,另设一院门,称作宅门,直接通向二堂。
二堂则是县官处理一些民事纠纷,召见下级之小范围的工作场地,与大堂对比,明显少了森严肃穆。县官除了上午在大堂理事以外,其余时间都在二堂办公。
穿过二堂,便是县官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称为内宅房。房里床外大厅墙上,又挂一匾,书字‘勤慎堂’,亦用来提醒当官得勤快,谨慎。
此外,内宅又配设东西厢房为客房,有上级官员或是同窗挚友来临,则作留宿之用。
赵离影赶至县衙时,已是午后,太阳并不热辣,但门口站值的两个衙役却夸张的左擦汗,右擦汗!
赵离影自怀中掏出一块银牌,交给其中一名衙役,让其进去通告知县大人。
不一会儿,县衙里头匆匆走出一人。
这是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帽,身材魁梧,样貌凶恶的人!
这个样子凶恶的人,看着赵离影,说话一点也不和善:“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冒充刘统领下属?”
那人话一说完,便挥起拳头,向赵离影面门砸到!
赵离影笔直往后一倒,右手支地,左脚往上一踢。
那人拳头一缩,一个大转身,拳头斜锤赵离影脚肘。
赵离影突然横翻了一圈,左脚躲开拳头,又以右脚踢向还未收回的拳头,并笑道:“大个子,你这‘击月逐阳’使得太差劲了,怕是丢了叶老先生的名头。”
那人冷哼一声,上身往前半矮,身子半弓着往后退了出去,避开了赵离影的一踢。
刚刚站直身体,却突然觉得脖子间寒气逼人!
天气不冷,哪来的寒气?
他在惊骇之余,马上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微笑俊朗又倒挂的脸,此时正在鼻子前。
赵离影的脸!
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离影竟然会‘挂’在他的面前,而且用左手按住他的头部,右手持着冰凉的刀子,正抵在他的右胸口!
那刀子只要往前轻轻一推,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那人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和无助!
“赵护卫,好功夫!还望手下留情。”
不知何时,县衙大门口处已经站着一个身穿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
赵离影顿时像根竹竿一样的平平落在地上,抱拳向官员一鞠:“见过胡三江大人。”
胡三江自然就是站在大门口的那位官员,此时正微笑着。
胡三江并不高大,甚至有点矮小。方脸浓眉,眼神精光外露,自有一番正气。他最开心的是,都快五十岁了,头上连一根白发都找不出来。
此时他习惯的摸摸下巴(那里留了一小撮不长的胡子)说道:“本官让下属试试赵护卫的功夫,赵护卫可怪于我?”
赵离影微微一笑:“大人言重了。”
胡三江自手袖里拿出一块银牌,上面铸着‘亲军都尉府’五个字样,说道:“赵护卫,这银牌,交还于你,刚才多有冒犯。”
赵离影收好银牌,问道:“你是叶老先生的徒弟?”
当然,他问的不是胡三江,而是那大个子。
大个子尴尬一笑,样子和善了不少:“叶老先生看不上我,怎会收我为徒?”
“那你为何会使那‘击月逐阳’?赵离影定定的看着大个子。
大个子沉思一会才说道:“有天我在山上打猎,追一只受伤的兔子,见一老人倒在山上,奄奄一息,便背回家救之。几天后老人身体好转,说是谢我相救,无以回报,便教我耍了几天拳法,叮嘱我勤加练习后,辞我而去。”
赵离影问道:“那老人是受了伤吗?”
大个子道:“不是,他说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有时会见他气喘不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曾有问过他名字,可老人家却不肯说。”
赵离影眼光闪亮:“那老人家应该是神拳门的掌门人,人称叶老先生,威望甚高。独创的日月神拳,当今武林,怕是罕有对手!”
大个子喃喃道:“日月神拳?叶老先生?”
他本是一介莽夫,粗心大意,对这些竟是毫无所知,一时显得尴尬至极。
胡三江这时说话了:“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对叶老先生的大名,也有听过,这王大虎运气也好,能得先生教上拳法。”
原来大个子叫王大虎。
赵离影笑道:“人如其名,果然有着虎的威猛。”
他话语里自是保留了一些余地,不说他还有着虎的凶恶。
胡三江此时说道:“大虎,还不谢谢刚才赵护卫的手下留情?”
王大虎像是突然想到了,马上对赵离影又是抱拳,又是鞠躬的,就差点跪拜下去了。
几人再闲聊几句,便进衙门,往二堂走去。二堂本有两名衙役,却被胡三江叫了出去。
王大虎不解,问:“大人,为何支开他们?”
赵离影道:“顾大人的事,没有结果前,不适合传出去。”
胡三江看看赵离影,眼里有了一些赞许。他开始觉得这年轻人,不但武功高,脑袋也不笨。
胡三江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本官受皇上之命,来曹县上任知县也只是仅仅四天。其中,曾仔细看察顾长风尸体…
话未说完,二堂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不好,又撞墙了”!胡三江说完,急匆匆走向内宅东二厢房。
两人紧随其后。
胡三江打开门,却见一披头散发妇女正躺在床前地下,蜷缩身子,轻轻哀鸣着,额头血水,细细渗出。
王大虎急急找来一块白布作于包扎。
赵离影道:“这是顾夫人吧”?
胡三江并未回答,只是叹了一声。
“顾夫人本是县城外,燕子窝村人,中秋节那晚,她要是没带女儿来县衙找顾大人,或能躲过一劫,可惜命苦”!胡三江说完,又叹了一声。
燕子窝?赵离影忽然想起上午遇见的那位老人和他孙女。
“大人,朝廷制度不是有规定,不许官员携带家眷住衙府中吗”?
赵离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胡三江道:“其实我也奇怪,难道顾大人会藐视朝廷制度?后来我详细问过那些衙役,他们都说之前从未见顾夫人和女儿来找过顾大人,前些天中秋节,她们一来找顾大人,那晚就发生了惨案!
赵离影看着顾夫人,见她虽拔头散发,容貌却甚是漂亮,如果不细看眼角的鱼尾纹和几根显眼的白丝,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位四十出头的乡下妇女。
赵离影忽然问道:“胡大人,你可知十年前燕子窝被山贼劫杀一案?”
胡三江反问:“你觉得跟这事有关”?
赵离影道:有关就更好,我就两案并查,把那些惨绝人性,罪恶滔天的凶徒全部绳之以法”!
“对,赵护卫,算我王大虎一个。”许久未说话的王大虎突然激动起来,甚至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赵离影看见了一个不可能的眼神,这眼神不迷离,更不呆滞,反而闪过一丝灵光。
这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神!
顾夫人不是瘋癫了吗?
赵离影正自思忖,却听胡三江道:“赵护卫,你是刘统领派来协助本官侦查顾大人案件的,自当食住于县衙。这里厢房有四间,东一厢房是顾大人被杀之所,为保留现场作侦查,把顾夫人移至东二厢房住之。西一厢房是顾大人女儿当晚睡房,但她却在当晚失踪了,怕也留下些蛛丝马迹,至今也锁着。
“好,那我就西二厢房暂时住下吧。”
赵离影看着对面的西二厢房,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起来,正想开口,胡三江己先说道:“赵护卫远道赶来,想必累极,当先作休息,顾大人的案件,我们再作商议。”
赵离影自是答应。
曹县监狱建在县衙大门处左后方,同样坐北朝南。
监狱为双门双墙,围墙高筑。上画狸汗,形似虎兽,称“虎头牢”。
牢内建有砖砌牢房和囚犯用的水井水槽等。此外又分前后两院,前院为普通牢房,过厅两侧分男女牢房,共有二十间,每间关押七至八人。
后院门头挂有虎头牌,牢内阴森潮湿,专门关押重犯和死囚。
监狱大门以外向西面,又设有一小间房,依附于监狱,称作‘殓房',又称‘尸房′,是专门应对狱内犯人死去,而家属亲人来不及认领而作停留之地。
亥时己过,进入子时。
曹县的上空,月儿明亮。就算不用提灯,县城的每条街每条巷每条路亦可行走,不愁摔倒或碰撞受伤。
但此时此刻,无人行走。
除了守夜当值之人或衙役和明月相对,其他人几乎进入梦乡。
但有人没睡。
县衙内宅亮着灯,照着宅内两个人。
胡三江和赵离影。
虽然己是深夜,但两人却未见疲困。
胡三江还是习惯先喝了一囗香茶再说话。
“赵护卫,为何会想到半夜提审张过水”?
赵离影道:“张过水是案发现场之人,对于破案,必不可少,我是都尉府的人,自当隐秘办事,不宜张扬。”
胡三江思忖一下,缓缓道:“也是,那就等嫌犯押来,你问就好”。
一阵脚步声响起,惊醒了不少沉睡的犯人!
两个衙役跟随一个身材矮胖,满脸胡渣,腰系大刀之人来至前院五号牢门前。
“张过水,死了没?给我出来”!
矮胖之人声音极大,对着牢内五六个人大喝一声。
见没人应答,矮胖之人大怒:“再不出来,我进去砍了你”!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铁牢头,你牢门都没开,我怎么出去啊?”
接着一个脏兮兮的人,满头乱发,慢悠悠的来至牢门前,透过铁栅,像看猴子一样的看着矮胖之人,也就是铁牢头。
铁牢头正想发作,却又觉得正事要紧,虽然心里有气,还是忍下来命衙役打开牢门,给张过水锁好手脚链,押去内宅。
夜风已冷。
胡三江命人多点燃了两处烛灯,除了增加暖气,整个宅房也更亮了。
赵离影冷冷的看着站在眼前虽然满身枷锁,却一副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年轻犯人,问道:“你不怕”?
张过水也不回答,只是一脸不屑!
胡三江怒道:“大胆!亲军都尉府的人问你,会比本官没有资格吗”?
张过水脸色开始沉重了下来。
盛传亲军都尉府是皇上直接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为皇上监管朝中所有官员,若有人违反朝纲法纪,立即查办。亦可不用通过皇上,将犯人直接押进私牢,严刑拷打,手段毒辣无情!
被抓审的人,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见见明天的太阳。
对于这些传说,张过水听过很多。
但这次怎么找上自己了?
张过水一边想着,另一边额头开始渗出了细汗!
“你为何会晕在顾大人被杀的房间里”?赵离影眼睛冷的像冰,像雪,像霜!
张过水觉得有股寒意从脚掌窜起,道:“那晚我蒙着脸,想溜进房间偷点钱财之类有价值的东西,房间里漆黑一片。我进去之后到处摸索,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当我扑倒在地时,发现那是一个人的腿,正想爬起来,感觉后脑被人重重砸了一下…”
赵离影追问:“你怎么知道是人的腿”?
张过水摸摸后脑勺,道:“我摸到了腿上的布鞋,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鱼腥味”!
赵离影眼神一亮:“鱼腥味”?
胡三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忽然问道:“会不会是血腥味”?
张过水摇了摇头:“我曾经卖过两年鱼,对那种令人恶心作呕的味道算是刻骨铭心了”!
赵离影嘴角开始有了点笑意,道:“如果今晚你说的都是真话,胡大人定会放了你。如果我查证有假,牢房你就别打算出来了”!
张过水想再三承诺,胡三江却示意衙役带下去。
赵离影看着胡三江,问道:“胡大人,有何见解”?
胡三江笑着饮了一口冷茶,道:“赵护卫的见解便是本官的见解”。
尸房,人们往往谈之色变!
但赵离影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对着胡三江:“我们去尸房看看”!
那样子,就好像在约一个朋友去游山玩水。
尸房里,除了味道令人难闻之外,还有一具躺在冰块上的尸体,也是让人不敢直视的‘东西’,更何况是具无头尸体!
但赵离影看那被砍断之处的半脖,眼睛睁的比任何时候都大。
另一边,胡三江正在扳扯尸体脚上的两只鞋子,好不容易才扯下一只,在那里左看右看。
赵离影问:“胡大人,可有叫仵作验过尸体”?
胡三江答道:“有过,除了头部被砍去之外,身体并没有其他伤痕。”
赵离影又问:“现在有什么发现”?
“只发现脚指甲里能刮出点泥沙来,闻是不敢闻了,我又不是张过水,不知道你看出了什么”?
胡三江有点激动,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赵离影想了一下,道:“像是普通的菜刀砍的,力气也不大,起码砍了十几刀”!
胡三江叹了口气,道:“顾大人的下场真凄惨”!
赵离影笑了笑:“你真相信这是顾大人”?
胡三江神秘一笑:“本来我是信的,现在越来越不信了,但顾夫人装疯卖傻的,我都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顾大人和她女儿又在哪”?
赵离影忽然问道:“你能找出顾大人的画像,一切就简单多了”!
胡三江一怔:“画像是有的”。
如果能在中午睡一觉,定是件不错的事情。
胡三江在午膳后连茶都不喝一口,便带着倦意匆匆向内宅走去。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但有人却不休息,胡三江经过东一房时,看见了静静站在房间里的赵离影。
“赵护卫,难怪见你吃饭都心不在焉,原来心思都在这里了,何不休息会?”。
胡三江边说边打起哈欠来。
赵离影道:“大人自便,在下跟随刘统领两年多,历经朝中诸多大案,都有时限,早己养成不作午休的习惯,这时去睡也睡不着,又何必睡?”
胡三江勉强一笑:“能者多劳,那赵护卫,辛苦你了”。说完便往内宅去了。
房间里,地下木板上的一大滩血迹早己呈现乌黑血块,小桌子旁两张凳子东倒西歪,桌上放一酒壶和一酒杯,另一个酒杯摔于地板上,碎片两瓣飞弹于门槛前,窗户门扇未见破损划痕。
赵离影拿起酒壶闻之,只觉酒味扑鼻,暗自思忖:“明显房间有两人饮酒,但衙役曾说顾大人滴酒不沾,张过水若说是真话,只为偷摸钱财而来,又怎有闲情胆量在此喝酒?死者若不是顾大人,那又是谁?”
赵离影只觉心思烦乱,深吸一口气。
此时,隔壁东二房传来摔凳桌碗筷以及哭闹声!
赵离影暗笑:“顾夫人,你还真会装,但你装不久了”!
正想提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解一下烦乱思绪,却见床下地板有一小白块布角露出,就像刚露芽菜叶一样。
赵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木地板下藏有东西,过去将方块木板揭起,却见不大的坑,一白布包着东西塞于其中。
白布上,血迹斑斑!
赵离影眼睛一亮,揭开看之,果然是把菜刀!
推开西一厢房,房间除了一层薄薄灰尘覆于床被、凳桌、地上木板,窗台边沿,未见丝毫凌乱,连床单被子都折叠工整完好,只是未见任何包裹衣服,梳妆台上,连根梳子,一瓶香水口红也未见之。
“这顾大人的女儿,怕是自己走的吧”?赵离影边想边走向西二厢房。
他这时确实想好好睡一觉了!
县城最热闹的算是东阳街了,王小牛跟妻子商量了半个月才咬着牙在这条街租了一间铺面卖豆腐,租银虽贵,生意挺好,倒也经营的风风火火。
这天早市刚开始一会,赶夜做的豆腐就一卖而光,正乐得小吹口哨,收拾布帕东西,却见一衙役站在铺前,拿张画像,眼也不眨盯着自己看。
衙役喃喃道:“有八分相像,够了”。
王小牛正自诧异,被衙役一把押走,说:“知县大人有事找你”。
如果说普通村舍着火,很多人愿意相信。
但有几个衙役日夜值守的县衙失火,恐怕很多人不愿相信。
但县衙确实着火了,而且火光映的到处黄亮,黑夜变成了白天!
衙役大呼:“县衙失火了!大家救火了!”
远远传到内宅,一片脚步杂乱声,胡三江急忙拍门叫上赵离影,一起冲了出去。
不久,一条瘦长的身影推开东二厢房,冲了进去,对着一脸惊讶的顾夫人道:夫人,我是趁乱混进来带你走的。”
接着拉起顾夫人的手,不由分说就要往外走。
顾夫人却一动不动,盯着那人,冷冷道:“你不是长风”!
那人一怔,道:“夫人,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才十几天不见啊。”
接着又用力拉扯顾夫人的手。
顾夫人却狠狠一甩:“长风只叫我小梅,从不叫我夫人,你是谁?”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话。
“顾夫人,你说对了,他确实不是你的长风,你也没疯”。
话语刚落,门外进来两个面带微笑的人。
胡三江和赵离影,说话的却是赵离影。
顾夫人又是惊讶又是恼怒:“为了骗我,你们连县衙都烧,真卑鄙”!
胡三江悠悠说道:“那只是大家在二堂下面空地上点燃的一堆柴火而己,借火光映到你窗前,让你以为真是失火了。大家忙于救火,必定杂乱,不会武功的顾大人如果这时候从外面混进来带你走,你必定不会怀疑”。
顾夫人愤愤道:“还不是被我识破了?我只是错在忍不住说了正常的话”!
赵离影道:“要不是教王小牛的说话出了问题,凭百面狐的易容术,精绝天下,哪这么容易识破?更何况是在晚上”?
顾夫人默认,就是一脸怒气。
那人随即撕下了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正是卖豆腐的王小牛。
胡三江示意衙役,赏予王小牛几块铜钱,令其退去。
顾夫人擦擦脸上的脏尘,理理头上的乱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都看穿了,肯定猜透了许多事情,问吧,我都如实回答。”
胡三江道:“顾大人和你女儿呢?你为何装疯?死者是谁?你为何如此手段杀之?给本官一一说来”。
顾夫人沉思着,一会才缓缓说道:“一个月前的一晚,几个蒙面人把我劫出村外一处山岗,逼我向长风要求放一死囚,那死囚叫‘火龙′,秋后处决,那是他们的寨主。他们威胁我,如果我没叫长风放人,定必灭我全家!后来他们拉下面布,我认得其中两个人是十年前劫杀我村之人。”
顾夫人忽然停了下来,猛喝几口水,才缓缓道:“我知道他们的手段,说的出,做得到。但我更清楚,长风为官正直清廉,嫉恶如仇,怎会放一个罪恶滔天的凶徒?于是我们计划了一个好方法,在中秋节那晚,我在那些凶徒里选一个身材跟长风差不多的人,骗他说去牢房放那个叫‘火龙’的死囚犯。”
胡三江忽然问道:“为什么选在中秋节?
顾夫人白了他一眼:“中秋节是团圆节日,意义深远,我带女儿及一远房亲人进县衙住一晚,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晚我假装热情劝那凶徒喝酒,喝到晕时,将其砸死,叫长风和女儿自后门用凳登高,爬墙而逃,我将凳收去厨房,找到菜刀回厢房,正准备…”
胡三江又打断她的话:“你为何不走?。
赵离影道:“顾夫人定是为了保护顾大人和女儿”。
顾夫人看看赵离影,眼神里透着赞许,又接下去说:“我如果不砍掉那恶徒的头,那帮山贼就会知道长风没死,我装疯呆在这里,只是为了自保。如果我没事人一样出去外面生活,山贼怎会放过我?我只等那‘火龙’被处决问斩后,山贼才不会惦记这事,风头一过,我自会找机会出去。
‘原来如此’,胡三江长长舒了一囗气,好像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赵离影却忽然问:“那被打晕的小偷只是个意外吧?”
顾夫人道:“你确实厉害,什么都被你猜的八九分。当时我关灯坐在地上静想如何砍那恶贼头颅?又该丢去哪里?哪里藏菜刀?却发现一人偷偷进来,我只能趁他不备,先打晕他,后来撕开面布看,却从不认识之人,心想定是偷东西的,我自然不会杀一个跟我无怨无仇之人。但他却成了我计划中多余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夫人接着叹了一口气:“那个小偷让我背去哪里丢掉,我也背不来,只能任其留着,让真相更加迷离也好,谁让他那么倒霉的?”
胡三江失笑起来:“他己坐了十几天牢房了”。
赵离影道:“这么倒霉的小偷,真是闻所未闻。”
这次,连顾夫人都笑了。
“头颅丢去哪了”?
赵离影,胡三江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顾夫人眼珠一转,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