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客栈。
简陋普通的一家小客栈里,两三个客人喝着茶,小声交谈着。柳无序三人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桌旁,白锦书端正着身子看书,江清月则百无聊赖的摩挲着她的剑。柳无序在倒满第三杯酒的时候,朝柜台附近的店小二招招手。
店小二连忙堆着笑跑过来。看柳无序三人进店时的打扮和谈吐,以及身后背的剑,他就知道这三位客官绝非等闲之辈。
“客官可有什么吩咐啊?” 店小二问道。
“这附近的行人这么少,周围几里地都没有人烟吗?” 柳无序环顾了店内一番,看了看外面说道。
“这个嘛,客官就问对人了!您是不知道,这往前三里有座荒城,三天两头闹鬼。大伙儿都不敢经过那儿,据说,前两年有个书生,因为要赴京赶考,就要经过那荒城。书生见天色渐晚,就寻思着找个客栈歇歇脚,但整座城都找遍了,才勉强找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客栈。
那书生走进去,客栈里到处都是大声叫嚷,划拳喝酒的人,掌柜和店里的人也都没注意他。这书生不喜喧闹,就转身要走,可掌柜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抓他。他回头一看……您猜怎么着?” 店小二故弄玄虚地朝柳无序说道。
一旁的江清月向来性子急,听不得人说话说一半,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直把那店小二吓得不轻。
“行行行!客官,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那书生一回头,好家伙!店里头净是些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恶鬼,这书生倒也怂,直接吓尿了。哈哈哈哈哈,待回过神来时,不见了那些恶鬼,就只有一排排的棺材摆着。他拔腿就跑,跑回老家便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说着那天的事。家里人就请了个大仙来看,大仙说那些恶鬼是想吸食人气投胎,见了童子尿,打回了原型。你说稀不稀奇?后来啊,这附近就再没有人敢来了,就是一些商队也要绕远路。” 店小二说道。
“……净是些唬人的东西。无聊。” 江清月杵着脸,看向低头沉思着的柳无序。
“……” 店小二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怪力姑娘,也不敢多说一句,灰溜溜地退下了。
“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真有恶鬼,就把它降了,是不是?师兄。” 柳无序用胳膊肘碰了碰依旧面无表情的白锦书。
“嗯。” 白锦书早已收好了书和剑,放了几粒碎银子在桌上。江清月和柳无序也拿起了桌上的剑,一齐离开了客栈。
锦城。
大门敞开着,生锈的铁门上贴着好几张黄符。街上不见人影,只听见像是无数人哀嚎哭泣的风声。
店铺都紧闭着门,破烂不堪的窗户上贴着一张张符纸,虽是三月,却阴风阵阵,冷的渗人。
江清月走到一家店铺门前。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半晌都没人回答,她索性一脚把门踹开,那门直接轰的一下倒了,扬起了很多灰尘和碎屑。
江清月不经用袖子挡着脸扇了扇,待看清时,屋内皆是一片狼藉,地上满是散发着恶臭的不知什么东西,房梁上也结了很多蜘蛛网,俨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拉倒吧,就你那态度,鬼都不会出来!你还指望见着人?” 柳无序笑着打趣道。
“去去去。” 江清月连忙从那破房子里走出来。朝柳无序翻了个白眼。
“什么鬼地方,我还琢磨着下山后到哪儿玩玩呢。” 她接着道。
“咱们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人,这锦城也确实是座荒城,要真像那店小二所说,这里怕是不太平。斩妖除魔为民除害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师叔不也经常念叨这个吗?” 柳无序随手取下了一张符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文。
白锦书也在警惕地察看着周围。
“天色渐晚,先找个客栈住下再查。” 他回头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冷俊的脸庞上毫无表情。
柳无序和江清月看到师兄比往常还要冷淡,都怔了一下。
“也是,先找个住的地方。这里阴气重,到了晚上指不定有什么东西。” 柳无序将那张可疑的符放回袖子里,还不忘回头朝一向自诩大胆的江清月挑衅地眨眨眼。
“滚。别用那样的眼神扫我,你要是怕就说出来。” 江清月握紧了背在身后的解语剑,忙看了看四周才跟上前面的二人。
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见临街有一家敞开的客栈,门口各站了一个诡异纸人,脸上都贴了符,头略向下,身体前倾,脸上还挂着阴森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在欢迎来客。
三人走进时才发现,除了一张很小的酒桌,店里都是一排排的黑木棺材,整齐的摆放在一起,有些棺材上还贴着黄符,插着一面镇魂旗,迎面透露出一种压抑诡异的感觉。
“有人吗?” 江清月问道。
无人回答。
“我们要住店!有人在吗?”柳无序提高了嗓音问道。
彼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黑漆漆的楼道看不清来人,只听到一停一顿、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听着脚步声看来是个瘸子。柳无序心想。
“你们是什么人?” 说话之人是个年过半百的矮小老人,声音沙哑恐怖,让人极不舒服。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一条腿很不自然的拖着走。他驼着背,穿着一身破麻布衣裳,一只独眼发出幽幽的绿色,满脸的皱纹和疤痕像密密麻麻的蛆爬着,看着好不瘆人。
“……我们是路过的,天快黑了,来投宿的。” 柳无序迟疑道。
江清月躲在了白锦书身后,尽量别过脸不去看这个老人。连从小修行道法的仙门弟子都被这吓了一跳,换作是寻常人,早就吓得昏死过去了。
“诸位也看到了,我的店不是留活人住宿的。” 老人慢慢地移步到酒桌,伸出枯枝一般的手点了一盏油灯,在他伸手时,柳无序三人注意到了他手背上触目惊心的烂疮。
“这有什么?我们几个没别的,就胆子大。不怕!你就说你让不让我们住?” 柳无序下意识握住了身后的扶桑,想要吓唬吓唬他。白锦书回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我都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还怕死?各位若是不怕,尽管留宿。” 他沙哑着喉咙,指指周围的棺材。
“你这老头尽知道装神弄鬼,楼上的房间呢?” 柳无序问道。
“楼上住的是我的亲属,不过嘛……他们都成死人了,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 他哑声笑了笑,端起那盏油灯,递给了一旁的白锦书。
白锦书拱手作揖,接下了油灯,将一锭银子递给他。
“有劳了!”
那老人接过银子时怔了一下,随即又拖着一条废了的腿,吃力地上楼。
“真希望店小二说的不是真的,这棺材店不就是给死人住的吗?” 江清月走到一副棺材旁,推开了沉重的棺材盖,便吓得退了好几步。
“啊——” 她惊叫起来。
“怎么了?” 柳无序和白锦书赶忙过去查看。原是这棺材里躺着一副可怕的尸体,看得出来死了有段时间了,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凹进去的眼眶黑黝黝的,双手抓着插在腹部上的一把匕首。
“切!我当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就你这样还捉鬼呢,到时躲在我身后就好了,我反正不怕。” 柳无序没心没肺地笑道,顺便拍了拍江清月的肩膀。
江清月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我们真睡在棺材里啊?”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犹疑地问道。
“不然呢?难不成睡大街?”柳无序道。
“查清事实为主。” 一直沉默的白锦书淡淡地说道,看不出来任何不适,眉眼间还是透露着平常的冷漠。
“找没有贴符的棺材。” 白锦书道。随即便推开棺材盖,轻轻一跃,躺了进去。
江清月:“……”
“小师妹要是害怕的话,可以睡我棺材盖上。我不介意的。” 柳无序哈哈大笑,找了个没有贴符的棺材,收拾了一下里面的干草,也躺了进去。
江清月:“……”
无奈。江清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找了一副没有尸体的棺材,擦了擦棺材边沿,便也不情愿地躺进去。
大师兄沉默寡言,不懂人情,只知道看他的书,柳无序没心没肺,天塌下来都能拿她打趣的同门,看来这三年就这样了。不过想想这么些年,自从家里把她送到武当山,白锦书和柳无序也确实很照顾她,三人一起长大,一起修行,早已情同手足,待在他们身边从不感到寂寞。
她心想。
丑时。
冷清的街上似有人在啼哭,不时还听到无数冤魂哀嚎,但啼哭声十分微弱,修道之人对声音比较敏感。
柳无序也无心睡眠了,轻轻拿起放在身旁的扶桑,翻身起来。
窗户咯吱咯吱地响着,破烂的糊纸随风飘动。
“窗户怎么是开着的……” 柳无序心中疑惑。一手扶着窗沿,翻身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