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礼对自己这个暮年才得到的传承人相当满意,临走哪天他亲自把李亦奇送到能看到山顶。李亦奇也对这个师父很是感激。这是他一生中接收某种课程进度最快的一次。对他来说,王文礼无疑是个好师父,只是现在遵照王文礼的要求,他不能对外说自己是他来人家的徒弟,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学起了这个,一来是因为他影响他以后娶媳妇,二来防止李亦奇因此与家里人发生矛盾。
毕竟正经人,谁学这个啊。
回到家的李亦奇依旧是整日不出大门,猫在自己房间研究师父送给他的古籍。不出一个月,《鲁班经》之类的书已经看完。周易稍有晦涩,但是在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帮助下,勉强理解了四成。唯独那半本《连山》,他始终看不懂。汉语发展历经千年,字面上的意思发生了很大变化。虽然文字都能认识,但是连成句子就互相矛盾无法解释。再加上古人惜字如金,短短几个字便表达了非常深远的意义。一个月下来《连山》并无任何进展。
古人留下的东西,少有糟粕。虽然李亦奇研究了一个多月的阴阳易理,符咒术数,但他并没有因此成为装神弄鬼的神棍,反之他对于以前在学校里学习的内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阴阳二字乍一听,似乎是讲鬼神,但实际上中国古代的阴阳理论与西方的相对论、矛盾论相互照应,一贯相通。他之所以进步这么快,有一部分原因正式马克思主义原理当中 对立统一理论在他脑子里奠定了基础。
甚至当他将周易当中的“阴阳八卦”相生相克、互相变化的机理映射到数学层面上时,惊人的推算出其与现代计算机科学原理中的二进制、八进制、十六进制的相互转化机制是一个道理。
这些东西不但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提升了李亦奇的视野,同时从个人道德修养层面上也改变了他的心理健康程度。当初他从省城回到老家,受“失败者”心理的影响,整日除了抽烟喝酒就是睡懒觉,用酒精麻痹自己来逃避现实。这样的做法让他母亲张素琴和父亲李林高非常失望和担心。
但是这一切在研究了周易之后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李亦奇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拿着王文礼给他的竹五尺出门直奔悬棺沟北面的照壁山开始爬山,半个小时后到便爬到他选定的石头上,将竹五尺平方在面前开始盘腿打坐。
这是《素问》这本书里提倡的养生之道。四气调神大论中提到: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早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
李亦奇正是遵循古人的教诲养自己的浩然之气。
坐在石头上,看着六点多从对面山顶爬起来的太阳将第一缕阳光撒在自己身上,他开始练习如何集中精神和冥想。他似乎觉得回到农村是正确的选择,这比造成里挤公交地铁要舒适的多。
在石头上默诵完昨晚拟定的十篇文章和咒语,已是上午七点,他翻身跃下石头,以目前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奔回家里。山路曲折迂回,路上多石坎沟壑,这些将锻炼他的反应能力,增强心肺功能,同时消耗他身上多余的脂肪。
李亦奇现在仍然是一个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两百多斤的胖子。减肥这个概念,任何时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必须进行的一项日程。
回到家的时候他通累的常满头大汗,这时候他开始承担家里的零碎活儿,首先煮好猪食,洒扫庭院、烧开热水,这样父母起床后边有热水洗脸... ...除此之外,家里的柴火、猪草、庄稼,他也不再让父母过多参与,自己承担了起来。慢慢的他彻底融入了农村人的生活,或者说他彻底回归到了农村人的生活。
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开始发展了,除了暂时无法改变的贫穷。
没了工作,就没有了每个月那笔收入。没有了收入,这个人的心就会慌起来,李亦奇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虽然回到了农村,每天吃饭自有母亲来做,也不用交房租的事情发愁,但是自己如果没有一个职业来从事着的话,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农村有个现象,就是不管在哪个村,总有一群编外的专业嚼舌头的妇女。他们就像是央视的特约评论员一样,似乎每天的正经事就是坐在一起讨论讨论村里各家的长短事务。谁家的孩子在外头干什么挣多少钱,当老板还是当小姐还是当混子,他们都无比的清楚。
李亦奇冬至那天回到悬棺沟的事情早在他们只见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他一时颓废无法改变而已。现在阅读量一上去,眼界立马开阔了,心里生出了许多路子,是时候去从容处理这些明面上的事情了。
在读《道德经》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幅《老君骑牛图》,这给了李亦奇很大的启发。
他考察了悬棺沟的地形,发现自己的老家虽地处偏僻,但最不缺的就是用来放牧的草场。经过几番合计下来,李亦奇联系了几个之前上学时候关系很好的同学,凑了十万块钱,参照《龚华农经》中的雌雄比例配置,从本县其它几个村镇买来了十五头牛犊。然后借用了爷爷李祥云闲置不用的老房子,将其改成了牛舍把牛养在了里面,又在网上观看了大量的养殖视频,一步一步开始养牛。
故乡水清草肥,不出两载牛犊便可成年达到出栏水平,成年的黄牛如果体型肥硕,价格在两万左右,出栏之时这便是近四十万的毛收入,出去风险、成本和市场变动,起码能赚十四到十八万。取中位数平均下来,一个月的收入在五千左右。这自然无法与他写代码的收入比较,但是现在不用担心房租水电了。他想到的并不至于此,牛卖给别人,别人还会再卖给第三个人,只要存在这种中间人,那么就存在中间差价。李亦奇现在穷根上涌,铁了心要榨干一头牛的尽可能全的利润,因此他打算在养殖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在县城开一个自己风格的牛肉主题餐馆。
毕竟城市并不替年轻人着想,这从省城已跨过两万一平米的房价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更欢迎强大优秀的人在他们那里生活。
所以会农村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较为理智的决定。
李亦奇走在十五头牛犊后面,在清早还没散去的雾气中经由村庄的石板路上,偶尔遇见村里的男人、女人、老人,这次,他不会再感到羞愧而不好意思跟他们讲话了。
“表婶,这么早下地去啊?”李亦奇笑着问,声音洪亮,脸色正经。
“哦... ...是啊,我去把地理的萝卜拔出来,窖到一块,免的年底下大雪冻坏了。”表婶李秀英应着。“蛋蛋不上班了啊?怎么放起牛来了?”
听到李秀英问这个,李亦奇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辞职回乡,李秀英在就知道了,为什么回来她也晓得,而且她还在村子上下义务传播了一个多月,搞的悬棺沟上下出现了很多自己辞职回家的奇闻版本,现在却假惺惺的问这个事情。
“公司倒闭了!”李亦奇撒谎到。既然你喜欢奇闻,给你编个巨大的奇闻,我满足你!!
“哦呀,啧啧啧... ...公司倒闭了啊,那老板把钱给你发了没有啊?”
“没有啊,搞的我只好回来放牛咧... ...”
“嘿,这些砍老壳的黑心老板们,那肯定圈起钱就跑路了!没得事,你放牛也挺好... ...唉可惜了,你要是想我们云云那样学个医生就好了... ...”
李秀英的儿子木文云读的临床医学,比李亦奇晚毕业两年,现在在省城一个医院当大夫,省城医院很多,具体是哪个医院不知道。但是这在悬棺沟说起来,是很体面的职业了,是大学生最好的归宿之一。
现在这个社会,除了医生、老师、公务员是正当职业,其它都是打野的,都是“打工仔”。
李亦奇学着村里四五十岁油腔滑调的男人嘿嘿的笑起来:“哎呀妈呀,这没办法啊,不能和您家云云比较,我这个人就是个一般人,所以出路就少嘛,没办法只好放牛了,表婶可千万不要看不起啊,过年杀猪请你剖膛,您可要赏脸来哦。”
“一定一定... ...到时候我把我们云云叫回来,跟你们喝酒... ...” 李秀英只要说到木文云,脸上就是止不住的得意。
“好... ...好得很哦,那你忙,我去放牛了。”说话间那十五头牛犊已经走了挺远的距离,李亦奇结束闲聊追了上去。
李秀英背着背篓望着从面前一鼓作气窜到百十米的牛群后面的李亦奇,心里狐疑道:这小子挺胖一个人,咋跑的这么快?年轻就不讲身体的道理?
年轻当然不讲身体的道理。更何况李亦奇遵循着《黄帝内经.素问》在调整自己身体的状态,不得不说,胖是胖,但是他身手可不马虎。从牛舍走到柳家弯的草坪里,垂直距离有八百多米,他一路上来走走跑跑跳跳,却不见喘气。体重从刚回家的二百零八斤回到了一百六十四斤,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古人的智慧真不是忽悠。
李亦奇按照《四十养神调气大论》运行了一遍,收起竹五尺,看着草地上的牛犊,他使用特质的牧笛训化他的牛儿们听到笛声后朝声音聚集,这样牛们可以实现自由放牧,省去了圈养投料的大量成本。尽管爷爷告诉他牛这种动物不详猪和狗对人没有趋向性,这样的训化很少见到效果,但是李亦奇通过网上自学,发现只要给予足够的条件刺激(比如吹笛之后将割好的草蘸上盐水喂食),可以培养这样的条件反射。
闲暇间李亦奇心想:要是体重回到百斤一下,牛儿长到两岁,我就可以骑牛而行啦。闭上眼,他心里浮现出了那副老子骑牛图,心情平静但不平淡,看着从白崖上爬起来的太阳,他充满干劲。没错,这就是希望的感觉,也是奋进的感觉。
李亦奇这段日子过的非常惬意,一切都朝着他预计的方向良性发展,一转眼到了年底,这天他和母亲在灶房蒸馒头,刚蒸一笼,他接到了王文礼的电话。
师傅在电话里告诉李亦奇,上次被砸死的刘德喜家,犯了重丧。刘德喜下葬后的一个月内,关口坝村里连续死了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部是被重物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