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喵!咕咕喵!咕咕喵!”
正当李亦奇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无所适从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穿透房梁,直直的投射到大堂正中央的青石地板上,随即汇聚成一个金光剔透的东西。
李亦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金黄的猫头鹰,只见这猫头鹰嘴里还叼着一个类似古代奏章的小折子。
这时候大堂左侧跳下来一个小神官,取了猫头鹰嘴里的小折子后踏步走上台阶,将其递给左侧那个穿唐朝官服的神官。神官将折子看完之后递给剩余两位神官供他们一一传阅。
唐朝神官伸出右手,猫头鹰乖乖的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请问堂下这位先生,可是本地的新任执尺李亦奇?”唐朝神官一边将猫头鹰拖到自己的肩膀上,一边问道。
“是的,我就是李亦奇。”李亦奇恭恭敬敬的答道。
“好,李先生,我叫郑方来,是本镇阴司衙门府君属下刑典左使。今日……哦不,应该是今夜,今夜把你招来呢。是因我们打算授你一个阴值。”郑左使说完侧过身对着府君说道:“大人,这就是我刚刚给你提到的。本地执尺李亦奇。上半夜刘德喜那个事情上,他表现的非常不错。我让执册侍郎下属的的主簿看了一下他的人格,是很干净的。而且他的身体里面有神格的气息。我们上一次遇到这么对口的培养对象,还是113年前了。”
“你说的这位先生。年轻了点吧。”坐在正中央的府君皱着眉头看着李亦奇,慢慢的说道。
“是年轻。这位还没结婚呢。而且我们也确实没有试过招一个没有结婚的人来从事我们这个行业。可没办法啊。一来呢,自开衙以来,一直缺人手。我们每个灵官下面只有九个快班阴兵。四个灵官手底下总共36个。经常忙的是府衙里面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时常连府衙地界的土地公刘大爷都被我们薅过来充当阴兵坐到车车上去外面拉阴魂。今儿个晚上要不是这个李先生冒着生命危险帮我们把刘德喜那个阴魂给拖住,我估计等我们忙完了回来。城隍老爷的传票已经送到我们这里了。自从那个国民党军官走了以后,我们这一直是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前几天,赤焰灵官手底下的一个快班阴兵出去拉魂,竟他娘的拉到了自己的重孙。他孙子都死了,他还在干阴兵。话说白了,就是我们这儿业绩不行,老是出纰漏。这二来呢,李亦奇身上确实有独特之处,这人识文断字,也有阳间基础的运行规则理论知识。加上他身上那些潜质,比我们几十年前寻到的那些大老粗使起来顺手的多。我想把它弄到我们队伍里面来充个壮班,缓解缓解我们的工作压力。”郑左使解释道。
待他解释完毕,府君笑眯眯的看着他却并没有作答,而是转到左边,看着按察右使。
“余右使,你看看咋样?”
案查右使并未立刻回话,而是给右侧门洞里的一个神官递了个眼色,随即说道:“执册,你觉得咋样?”
“大人,主簿和判官熟悉阳人履历,我让他们谈谈看法。”说罢案查右使拿胳膊肘杵了杵边上的主簿。
“府君大人,我逐步的职责呢就是检察所有没有轮回掉的人的生平记录。这个李先生啊……”
说着主簿神官转向李亦奇,作了一揖,李亦奇立刻还礼。
“今夜你也在这里。吾乃阴司衙门府君大人座下->案查右使座下->执册侍郎座下主簿。本衙只我一名主簿。现我当着先生的面,向府君及各位大人对先生二十三年的行为记录做一个概述。此概述,以阴律为纲,奉府衙教令为准则,无有捏造之奉承,亦无凭空之污蔑,记录从实,增损二将军、驱巡二将军、文脉山神土地共鉴之。”
说罢,主簿双手合拢举过头顶,再翻面落至胸前,手中聚现出一本金黄色的册子。由册子投射出金光汇聚到大厅中央,构造出类似科幻电影中的三维全息投影的幕布,幕布分两大块,一块是画面,另一块是文字。刹那间,李亦奇过去二十三年的过往如同电影一般飞速的在大厅中过起了速放。
在画面中,李亦奇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各种人物,其中有早已去世的外公,祖祖,以及大学期间的崔婷,心中感概万千。
整个过程飞速进行,李亦奇来不及细看,但他估计大堂之内除了自己,其他人应该有特殊能力能在如此快速的回放中提取关键信息。想到这里,李亦奇心中暗道不妙。
因为在六个月前,他差点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凶案,那时候他怒火攻心,企图用杀人的方式报复前女友崔婷和她的新男友陈颖钊。毫无疑问,这样的行为既触犯阳间的法律,也触犯了阴间所谓的阴律。
此刻,阴司府衙有意招募自己作为其中的一份子,李亦奇对此自然是希望的,但半年前自己曾谋划了百分之九十的谋杀行为,很可能会导致自己“面试失败”。
。
生平背调结束,主簿收回金光。说道:“李亦奇,八字,庚午,乙酉,甲申,己巳。性格秉正,人品贵重纯良。年少有屠戮,乃是阴律因果安排;至于成人,曾有杀机,姻缘导致,虽未致恶果,但已触犯阴律。有隐患。纵观前后二十三载,认定为凡人中上品,各位同僚明鉴。”
听到这里,李亦奇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心理有准备,但当事实被认定成功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惊讶,随即一股失败的凉意从心里冒出。
“可能,没戏了。”他想。
“这个好办,”怎料郑左使说道:“阳世间的凡人,就算是修行的,也会有恶行。不然要我们干什么?”随即郑左使对判官说道:“陆兄,凡人动杀机,预谋实施但未果,当如何处置?”
堂下右侧的门洞里一个身着绿袍的判官站出来,回答道:“此罪属荒等一级,按阴律,于阳世一年内降下梦魇,使其心生畏惧而悔罪;至于阴间,死后阴魂受审时施以雷刑,使其阴魂化为虿粉,洗刷罪愆后重塑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六魄。”
这段话李亦奇听懂了,降下梦魇个惩罚,应该就是上次和纸月砍完竹子之后那晚梦到自己杀人被捕的噩梦了,但是后面的雷刑,因为自己还未亡故,故而没有施行。
“犯下此等罪孽的阳人,不可纳入府衙神职。”案查右使余谦说道。
“我说一句吧。”这时府君大人说话了。“五日前,损将军麾下的驱巡夜灵官奉了判官的牌票已经给李先生降下了梦魇,他的杀机之罪,在阳世的恶果已自食而消。至于阴间的雷刑,我有两个方案,第一个就是,暂不纳李先生为本府神职,授他个壮班,作为编外兼职;第二个嘛,今夜招来的阴魂有三魂六魄,分别是生魂(象魂)、觉魂(识魂)、灵魂(主魂);六魄分别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除秽、臭肺,非毒这一魄存于其体内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府君看了一眼李亦奇,又看了一眼按察右使余谦,“让李亦奇受点苦,引雷劫下来,给他洗一下。”
“府君大人!”余谦拱手道:“李亦奇尚有阳寿未尽,若引雷劫洗魂于阴律不符。”
“哦……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府君拍了拍天灵盖,尴尬的说道。“右使大人,改日打开衙门阴律阁,本府该去温习温习咱们的大阴律了。”
“既然如此,那就将李亦奇纳个壮班,先上手做事,观后效而定,如何?”府君询问案查右使余谦,然后重重追加了几个字:“衙门目前缺人手的很。”
余右使眉头一皱,沉思片刻答道:“如此,不违规不逾矩,可以。”
“好,那就这么定了。执册侍郎,你安排吧。”
“得教!”执册侍郎站起身来拱手领命,随即面向众神官和李亦奇大声说道:“告:增损二将军、巡守将军、执册侍郎、文脉侍郎、利地侍郎、五灵官、主簿、判官、四十四山神、六十八土地、三十一游职位、六车仗卫、三十六阴兵:青石镇阴司府衙案查右使座下执册侍郎海纲峰,奉府君教,于癸巳年癸亥月乙未日,纳某省某市某喇吉县青石镇悬棺沟李亦奇为本府衙正职快班入职,众官将神省知。”
话毕,庙里众神官起身向李亦奇作揖鞠躬,李亦奇高兴的向众神还礼。
礼毕,执册侍郎又说到:“教封李亦奇为本府衙壮班正职执尺、号为:五尺先生。不受香火,不列衙堂,自由行事,奉教而动。”
“什么是不受香火?不列衙堂?”李亦奇心里嘀咕道,“估计就是自己不算神官,没人给自己烧香烧纸,不列衙堂,也就是在这里没有席位,顶多算是个编外人员的意思吧。”
虽然这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连仪式都走了,但是并没有多大的职位给自己,和自己读到的聊斋志异中的那些考城隍人的经历,自己实在是太落下风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庙里的诸位神官,任选一个应该都是干了几十上百年的角色,自己初来乍到,能混进这个圈子边缘已属机缘造化了,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还是安守本分,务实一点好。
“授长衫服!”主簿说罢,右手一挥,一道藏青色的光打在自己身上,瞬间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民清时期的长衫,在左胸前绣着一个“荒”字。
“授笏板!”主簿又抬起右手,正当李亦奇想着这笏板是个什么的时候,主簿说话了:“府君大人,快班的笏板,就和快班李先生的竹五尺融合在一起吧。”
“甚好。”府君答道。
随即,主簿抬手一道青色的光打道李亦奇的腰间,只见他的竹五尺如同星球大战中的光剑一样,闪闪发光。
“李快班,我已将正职快班的凭信芴板注入你的竹五尺之内,以后他便是你的芴板。芴板为神职人员的唯一凭信,也是行事的兵器,可化为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剑戟锁链,同时也是你行事的随身言官使,将监察你一切涉职行为。”主簿说道。
“我阴魂出窍,竹五尺不是没带吗?这会儿怎么它又在我腰间了”李亦奇诧异的想。
看来竹五尺这东西,也有实物和灵魂的分别,这会儿在自己阴魂腰间别着的,应该是竹五尺的灵,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具体叫什么尚不得而知。
此刻,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蒋开兵家里,躺在床上的李亦奇那半死不活的身体腰间的竹五尺咻的振动了几秒钟,随即停了下来。蒋开兵正和王文礼商量着找人将李亦奇的身体送医院,听到竹五尺振动的声音,蒋开兵扒开衣服,想把竹五尺取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就在他握住五尺的时候,一阵凉意从手上传来,那种冰冻的感觉如同是将手伸进了零度的冰水混合物里一样,冻的手发疼。
蒋开兵赶紧收回手来,发现掌上接了一层薄薄的霜。
“师父,这咋回事啊?这尺子怎么这么冰?”蒋开兵问道。
王文礼看着蒋开兵的手,再看看李亦奇腰间的五尺,这五尺已不是当初自己授予李亦奇的颜色和尺寸了。
现在提到木匠这个行业,大家都知道他们有一把鲁班尺,但是在鲁班尺之前,做木工的这个行业里有一群同时精通木工和端工的精英群体,这些人既能够制作精美的木器,又能处理各种超自然的特殊事情。他们人人都有一把五尺长的竹片,横截面是个半圆形,其实就是将竹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再在竹子外面刻上刻度而形成的,一般不需要处理那些超自然的怪事的时候,木匠都是将这个竹片供奉在自己堂屋神龛之上,只有需要处理特殊事物的时候,才将其取下来傍身。
再往后发展,为了方便携带,木匠们将五尺长的竹片分成了五个单独的一尺长的短竹片,并用自己的智慧设计了一种巧妙的卡扣,将五片一尺连接和折叠起来。折叠起来的五尺看起来像是一个一尺见长的竹板,平时依然是供奉在神龛上,待到出门处理特殊事物之时,将其折叠起来挂在腰间,需要用的时候,取出凌空一甩,一尺变化为五尺的铰链,咔哒一声,经由特殊的卡扣卡住,变成为了五尺长的竹五尺,坚固无比。
王文礼看着李亦奇腰间的这把竹尺,颜色和尺寸都和当初自己传给他的时候不一样,首先是尺寸大大缩水,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其次就是颜色,竹五尺以竹为材料制作,经久变回发黄,但腰间这把竹五尺却发黑发亮,就像是镀了一层釉的玉片。
蒋开兵刚才摸了一下,手掌便结了一层霜,但是看这五尺,却不像是结霜的样子。王文礼伸出手慢慢靠近腰间的五尺,到了离五尺还有三公分的时候,一股寒意从手上传来,仔细看五尺竟然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怪事,怪事……”王文礼小声叹道。
一股寒风由窗户那边吹了过来,弄的屋内师徒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奇怪了”,蒋开兵纳闷的想:“窗户明明是关着的,这凉风从哪吹进来的?难道时间长了,窗户和土墙之间有缝了?得堵一下才行。”说罢蒋开兵起身去查看窗户。
可就在这时候,李亦奇的身体动了一下。
“开兵!”王文礼最先注意到了李亦奇的情况,“亦奇刚才动了一下!你把火盆端的靠床近一些,然后再掐一下人中试试。”
“还掐啊师父?”蒋开兵边弯腰端火盆边说道:“刚才在雪地里整的那几下,我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您看看他鼻子下边那一块,几道印子都紫了。”
“不碍事,人中为督脉经穴,对重症昏迷患者也可起到促醒作用,刚才他动了一下,你再掐几下试试。”王文礼说道。
“那行,我再试试。”蒋开兵把火盆放在靠近床边的地上,起身就要再掐。
“别掐了!”
两人惊愕。
说话的正是李亦奇。
只见李亦奇睁开眼睛,转过头向蒋开兵说道:“以后别动不动就掐人中,这玩意掐起来疼的难受。”
“我的仙人咧,你娃可醒了!”王文礼说道:“我正想再不行打120呢,那时候不论救不救得过来,我都没办法给你爸妈交待。”
“你这咋回事啊?你看把我和师父吓的!你到底咋回事?”蒋开兵的语气夹杂着喜悦和抱怨,继续追问道:“你得是装昏?玩弄我们俩?”
“当然不是,我刚才是真的晕倒了。你想,我就算会玩弄你,我会玩弄我师傅吗?”李亦奇坐起来,继续说道。“我不是被阴魂锁住了喉咙了嘛,我那么久都喘不上气,后来来了两个阴差帮咱们把阴魂收起来了,衣服我也扯开,冷啊!等把阴差送走之后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两眼一黑我就倒下去了。再醒来我就躺床上了。”
阴司府衙被授予快班的事,李亦奇自然不能说。主簿交代过他,身兼阴差的事情不能给任何阳间的活人说,否则自有相应的惩罚降临。
魂归肉身,各种感官立马上来了,首先就是感觉到房间的热气温度,紧接着一股尿意袭来,李亦奇道了一声便出门小解,王文礼看到李亦奇毫发无伤的醒过来,庆幸自己两个徒弟都未受伤,自然不需要给家属一个交待,悬着心总算是放下了。
待李亦奇出门之后,他立马让蒋开兵从房间搞了一坛子的竹叶青,让徒弟煨了起来。今天事儿终于了了,他要和两个徒弟好好的庆祝一下,既是为了庆祝本次招魂锁魂事件的成功,也是为了庆祝徒弟们安然无恙。最重要的,就是庆祝李亦奇的变化。
身为木匠这么多年,当他看到李亦奇的五尺发生奇怪的变化之后,他意识到就在刚刚这段时间内,李亦奇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进化。
李亦奇尿完,来到水龙头边上洗了洗手。他本想回到屋里去,但他停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那个五尺拿到手中借着雪地里映射的弱弱光线端详起来。果然这把尺子和在阴司衙门被加持后的一模一样。
随即他按照主簿交给他的心法操作起来,这五尺在他手中一会儿变成一把寒光四射的剑,一会儿变成一把红缨枪,一会儿变成一付镣铐。尝试几次之后,他将五尺变成了阴司衙门中的神官手里握着的那种芴板。
“这可是神界的超级终端啊!”李亦奇心里叹道。
“师哥哎!你尿的时间可真长啊,进屋喝酒啦!”没等李亦奇好好的验证验证这芴板的功能,身后的房子里传来了蒋开兵的吆喝。他随即将芴板挂在腰间,转身进了房门。
凌晨三点,整个村子里所有人家全部熄灯酣眠,只有村东头一排土坯房中还有一间房的窗户没有关灯。那便是蒋开兵的睡房。三个人在房里围着火盆,推杯换盏,你一句我一句,不时传来高兴的笑声。
雪下的更大了,雪落在雪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雪花硕大如鹅毛,紧凑下落但显得不急不慢。暖黄的光线从窗子里透射出来,映到雪地上,远处的天空在雪地的映照下泛出蓝色,像海。
还有七天,就是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