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需要些啥纸货?”纸月问。
“呃... ...我这有个单子。”李亦奇下意识的用手掏衣兜,但是被包扎的手明显无法完成这个动作。于是他用嘴巴扯住刚才纸月替他包扎好的左手的绷带线头,一下把左手解放出来。蜘蛛网的止血效果确实不错,此时蜘蛛网已经结痂硬硬的像一片铠甲贴合在左手的伤口上。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相册后,后递给纸月。
纸月接过手机,相册中的照片便是昨晚三人制定的纸货清单:
甲马三个
招魂幡两个
麻纸十刀(刀是麻纸的计量单位,一刀为100张)
冥服三件
纸马车一套
纸铁链三副
“这么多啊,其他的都有现成的,就是这个纸马车和纸铁链得现做,我们没有现成的。”
听完纸月的话,李亦奇立刻眉头紧锁,祖祖王文礼曾说,关键就是这纸马车,这玩意体积大,结构也是纸货中最复杂的,估计得两天时间才能做好。招魂必须是阴历本月十四,今天已是十一,即使算上今天也仅有两天时间,纸货做好还要运到关口涯,路上的时间也得考虑进去,总之时间紧迫不容耽误。
李祥云一见孙子犯难,这是他师父王文礼的要求,也知道事情比较严重,于是说道:“那是这,我去你幺爹家帮忙,把你爸爸换回来,蛋蛋你在这等着,我去他幺爹家换人。”说罢便转身朝院们走去。
“可是爷爷你还没吃饭呢!”
“这娃,人家杀猪呢,还少得了个饭?今天去了能赶上顿好的,你就不要操心这个了,把你祖祖交代的事情办扎实就行。”说完就要走,刚到们口,正好碰见回家的林开渠。
“哎,表叔!你咋来了?”林开渠进院跟李祥云碰了个对头,说道。
“找你扎点纸货,听纸月说你你去帮忙了,事情有点急,正准备去换你咧。”
“院子里有现成的,你个人看要啥随便拿呀,唉对了,是哪家人老了... ...哎呀,怕不是关口涯?又遭了人啦?”
“那倒没有,师父说是犯了重丧了,准备要收拾一下,这才找你备点纸货。”李祥云小声说道。
“我猜就是!我早都觉察到不正常了,可我又不是管那方面的先生,只能准备了一下,现在就差马车和引魂幡还有铁链子了。”林开渠说。“但不知道是哪个后生来订货咧?”
“我那个孙娃儿嘛,他不是不工作了嘛。回悬棺沟来放牛,我师父上回收寿材的时候我把他带起去,结果两个人成了忘年交了,有事没事就在一起喝茶谝闲传,这回就安排他来整这个事情。”
林开渠看了一眼李亦奇,嘿嘿的开始大笑起来,然后对着李祥云说:“日嘛地,表叔耶,您看那年我咋说的?这个有的人啊,他屋里就是带着这个命,表叔您当年还天天说不接不接地,这下你看吧,我说准了吧?哪怕是隔一代还是要给你们传上... ...”
林开渠也是个艺人,王文礼也是,但是王文礼的艺比林开渠要高很多。当年王文礼要把艺传给李祥云,但是李祥云始终不接,李祥云是打死都只学木工不学阴阳,这事在悬棺沟都传开了。可当知道王文礼派李亦奇来订纸货,立马反应过来,王文礼这个老师父八成是把艺传给李祥云的孙子了。
“不是的,开渠!可不敢乱说哟,蛋蛋娃回来专门搞养殖放牛的,不学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您那!一辈子看不起这些。我今天就说个犯上的话,哎,您死了咋整?咋,挖个坑一盖就完了吗?我还是那句话,别看不起这些东西,几千年了,搬起指拇算一哈,多少代人?皇帝都没了这东西都还在呢!那既然在,就有他在滴道理。”林开渠说完走到李亦奇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蛋蛋啊,李亦奇!你学名是叫这个噻,我没记错吧?”
林开渠又转向李祥云,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李亦奇说:“王文礼可是个了不起的先生,那也是大儒生,他要是给你传艺,你要端着咧,要端稳端正。”说罢他对纸月说:“纸月,给你表爷找烟咧。”
纸月转身进堂屋,林开渠喊道:“寡女子一个,往屋里跑啥?烟在我衣服口袋里,过来拿嘛,我今天戳了拐了!手给割了莫法掏兜儿了。”
李亦奇这才注意到林开渠的手,也是拿布包着的。
“叔,您这手又是咋咧?”他问到。李祥云一听也赶紧上前来。
“嘿!狗日的畜生!劲大得很!”林开渠朝盖阳走去,纸月也赶忙上前查看父亲的右手。解开纱布,一道近5厘米的口子展现在三人面前。
“爸爸!你这咋弄的嘛,也不小心一点!我妈呢?咋不引你到宋业富那去看一下呀,这红澈澈的就回来了。”
“这有个啥嘛,我这一年四季那天手上不划点口子?你妈让我劝回去了,你幺爹那还要张罗吃剖膛的事呢,我等一下去宋业富那去撩几针就行了。电话都打过了,我还拍了个照片给他发过去了已经。”林开渠坐下,继续让纸月给大家发烟,纸月发了烟,也给父亲塞上一支点着,林开渠咂着烟继续说道:“今年林开田家的这个猪,劲大的很,刘汉泽一刀子桶进去,刀把儿都进去的看不到了,狗日的畜生硬是五个人都按不住,跑了百十米远还不死,我们过去在地里花了好大劲又才再按住,刘汉泽让猪弹了一个趔趄,我看不得行就从脖洞里去掏刀,可能是给整疼了,这畜生使劲往开挣,我手就在脖子洞里让刀给整了一下,好在第二刀的刀尖往下桶,一下整到心子上,这才把这畜生给拾掇了。”
“那你这样子,纸货怕是弄不成了。”李祥云说道。
“我肯定不得行啊,我等一下就去宋业富那里撩手呢,宋业富看了照片,说估计得四针!那纸货就让我女子给你们扎吧。”
“叔,她有法扎不?”李亦奇一听林开渠让还在读大学的纸月扎纸货,不放心的问到。
“咋了?你看不起吗?”纸月听到李亦奇质疑自己的能力,立马反驳到。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还在念书,这活儿你不一定能扎的来,毕竟不是你学的专业啊。”李亦奇说。
“蛋哥儿,您是啥专业?”
“自动化。”
“那也不是你现在干的啊?你才干了多久王文礼祖祖就能让你来订纸货,我初中就给爸爸打下手,算起来我的工龄比你长,经验也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还好意思说我。”纸月说完白了李亦奇一眼。
“蛋蛋,纸月啊,跟着我干了五年多了,啥都扎过,你放心,她扎肯定误不了事。”林开渠说道。
“那好,那就麻烦纸月了哈。”说完李亦奇对着纸月笑了一下表示歉意和感谢。
“我堂堂一个西北美术学院雕塑专业的在读本科生,甘愿给你扎个纸货,你还不乐意,我上哪说理去呀?”纸月不忘最后再轻蔑的怼李亦奇一句。
“我看时间不多了吧,啊蛋蛋,表叔?估计日子阴历十四是吧,今天已经十一了,纸月,家里没篾条了,今天中午就去后山上砍一些竹子,这两天把纸货给扎了。那啥,表叔,老幺下午吃剖膛,表叔,等我把手缝好,咱去他家喝酒去。”林开渠望了一眼李亦奇,接着说“你孙娃这事儿我不往外说,但咱两好歹得庆祝一下把。”
林开渠安排妥当,便起身找宋业富缝合伤口去了。
纸月拽着李亦奇让他帮忙自己去后山砍了半天竹子,直到篾条开够,他个她留下了死者刘德喜的生辰八字,这才被放回到家里处理自己的事情。
执尺的活儿,目前仍属于是私底下的副业,按照纸月在砍竹子时的调侃:李亦奇还处于实习期,尚未转正。所以他目前的主业仍然是放牛。
母亲早上说的牛粪囤积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现在自己回家养牛,说好听点叫创业,说不好听点还真像爷爷所言,“城里混球不下去了,回来放牛”。放牛和创业,是一回事,又不是一回事。规模大了,一年收入在几十万上下,可称作创业,规模上不去,或背上一身债务,那就只能是放牛。
他回到家,母亲留下的早饭还在锅里热着,吃罢“早午饭”,换了身破烂的衣赏便走进牛圈开始出牛粪。然后开始了扩建牛圈的工作。目前的牛圈是利用了爷爷李祥云的老宅子。虽然占地面积大,但房间又小有多,并不适合养牛,最要命的是牛圈门是以前的堂屋大门,所有的牛粪都得从里面各个小房间集中起来,然后从这一个门运出去,因此本来普通的出粪工作就变得分厂复杂。他拿来尺子进行测量,然后使用计算机CAD绘制了即将翻盖的牛圈蓝图。这天他一共凿了六个通风口,四个出粪口,一个放风的后门,又用木板在后门为了近百平米的露天围栏,这样牛们就可以没事出来晒晒太阳,喂牛也方便些。当把前几天网购的临时供水管道安装到位后,已是晚上八点。期间父母亲多次进圈帮忙,均被李亦奇拒绝。
自己回来了,父母就歇着罢。
晚上九点,李亦奇躺在床上,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九点十五,微信群“冲天香阵透长安”出现现两条消息:
香灰:计划不变,进展中,进度正常。
香案:计划不变,进展中,进度正常。
他点击屏幕汇报了自己 任务进度:
牛粪:计划不变,进展中,进度正常。
“香灰”是蒋开兵的微信昵称,“香案”是王文礼,“牛粪”是李亦奇。“冲天香阵透长安”这是群名称则三个人商定的微信群名称,出自黄巢的《不第后赋菊》。一来这三个人从事的工作内容都得烧香,二来这句是也有将有一番作为之意。易经上说,盈则损,因此取名太完美,要一直处于即盈未盈的上升状态。
群里的消息显示招魂计划目前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一想到那些惨死的村民李亦奇就后背发凉。一滴不起眼的眼泪竟然能导致接二连三的意外事件发生,夺走人的生命。他一直想搞清楚,这一切传统习俗,一切古老的禁忌背后到底是怎样一股力量遭操纵?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定理去支配,宇宙有自己的运行法则,目前一切科学能解释的的现象都用光学、声学、力学、电磁学、甚至是量子学范畴内的各种理论进行了解释与复现。唯独这些古老的禁忌和传说只能偶发的复现,却无法解释。因为无法解释,所以便不被科学去承认,并否定了其存在。
但是几千年下来,这些东西为什么还存在着,盛衰变换却不消失?
一首熟悉的铃声传来——21:30的闹钟响起了,“起居有常,食饮有节”是作为一个执尺人需要遵守的生活准则,每晚22:00应该就寝,所以李亦奇设定了每晚21:30的提醒闹钟。他翻身将手机插上充电线,该睡觉了。
突然,一条微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
这时候会有谁给我发消息?李亦奇想到。
自从回到悬棺沟,他取关了所有的公众号,删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联系人,一天到晚除了冲天香阵透长安微信群,基本无消息。难道是祖祖他们计划有变?
点开微信应用一看,是个叫【好奇】的人发来的消息。
这不是纸月吗?今天帮她砍竹子的时候,为了及时通知扎纸货的进度,两人加了微信。
纸:“我很好奇哎”
李:“好奇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纸:“你到是安逸!本小姐还在灯下为你扎纸呢,哼”
李:“哦,真是辛苦我的大艺术家了,需要我帮忙吗?”
纸:“要,那你过来帮忙。”
李:“... ...”
纸:“听见了吗?我说要。”
李:“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你那眼镜我看怎么也得500度往上,得注意点。对了,叔的手咋样?”
纸:“还在幺爹家喝酒呢,没回来。”
李:“我去,这么刚的吗。”
纸:“你在干嘛呢?”
李:“睡觉。”
纸:“睡这么早呀,想在学校的时候,我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李:“我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我需要休息。我看要是不行的话我就明早过来帮忙。你早点睡吧。”
纸:“我说我很好奇耶,你都没有问为什么。”
李:“为什么?你好奇什么?”
纸:“你的微信昵称为啥叫个牛粪【疑问】【疑问】”
李:“我不是放牛的嘛,就叫牛粪。”
纸:“【坏笑】【坏笑】【坏笑】”
李:“笑啥?我对牛有感情不行吗?”
纸:“你对谁有感情我不管,但是有件事你好像没有发现,我觉得应该提醒一下”
李:“what?”
纸:“你乳名得是叫个蛋蛋?”
李:“是,怎么?”
纸:“那你吧你的昵称 乳名念一下呗?哦Tina,简直不敢想象【大笑】”
牛粪蛋蛋,或者牛粪蛋子......,李亦奇连起来自言自语的读出这几个字,苦笑一下。随即打出一串信息:
李:“你很聪明,挺期待看到你扎的纸货是什么样子,但希望你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晚安。”
发送完毕,李亦奇设置好开机时间,将手机关机。
心跳、呼吸、大脑的情绪波动到了几个月一来的巅峰,入睡变得困难起来。尽管他知道自己要保持“食饮有节起居有常”的规律尽快入睡,就像当初在考六级前夜和那个人聊天后抑制不住情绪晚睡一样,时隔多年,当再次面对突如其来“无理取闹”,他仍然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淡定!
淡定... ...
这是熟悉的感觉。唯一的差别在于双手不时传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