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园走过拱桥,一池春水因风皱面。远处夹岸杨柳垂下万千丝绦,掠过湖面带起一阵一阵荡漾开去的涟漪。风里带着春天的香味,如斯迎着风,心里豁然开朗,莫名愉悦。她深吸了一口气,敛了裙角向松临阁而去。
三公子的松临阁外种满了绿意盎然的松树,这些松树枝干粗壮,非一日两日能长成如今的模样。如斯嗅着青松独有的气味,沿着石子路一路向上。
松临阁的门打开,门前小厮见如斯来了,先是一愣,再是一笑。如斯见他笑的可亲,年纪也与自己一般大,不禁心生好感。她随着他,不一会儿便到了书房。
三公子正提着笔站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双眉微蹙,凝神细思,丝毫没有察觉到如斯的到来。如斯不做打扰,悄悄的走到他的身边,见一张宣纸上写满了字,那字体又不如他的字体那样飘逸潇洒,笔笔锋利。如斯只觉得,三公子下笔规规矩矩,但那字体却很是大气。
“你看得懂这些字?”三公子突然扭过脸望着她一笑。
如斯呆了呆,红了脸摇了摇头。
“那你还看的出神。”三公子笑着放下笔,看见她依旧红着脸不禁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红脸?”
如斯的脸变得更红了,她低下头,忽然又有些恼怒的望着三公子说道:“你到底教不教我写字?”
“教!当然教!”三公子板住脸忍住笑,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张矮几,说道:“去那边,那就是你的书桌。”
如斯依言走过去,见那矮几上摆着笔墨纸砚,不禁微笑起来。
三公子见她笑了,走过去按住她坐下,将笔取下塞到她的手里,用镇纸压平宣纸,握着她的手,想了半天才道:“第一次教你写字,不如……先写写你的名字?”
如斯点头。
三公子躬着身,握着如斯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如斯全神贯注的记忆着毛笔的走向,看着宣纸上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体字。如斯认识那两个字,那是她的名字。
“喏,就这样,我先教你写‘如’字。”三公子说着,又握紧了如斯的手开始写。
大约写了五六个“如”字,三公子才放手,盯着如斯,说道:“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如斯依言提笔,还未落笔就被三公子说了一顿。
“笔不是这么拿!”三公子拉过如斯的手,扳着她的手指靠着笔,秀气的眉微微皱着。
如斯有些羞赧,她夺回自己的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么拿,对吧?”
三公子觉得好笑,但他还是板着脸,点了点头。
如斯甫一提笔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不稳,握着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极力凝神,小心翼翼落笔,但写出来的字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三公子无语的看着如斯写出来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如”字,摇头无奈道:“看来还得老老实实先教你写‘一’字,没学爬先学走果然是行不通的。”
窗外停了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似乎也在嘲笑如斯。如斯瞪了那两只麻雀一眼,惊得麻雀振翅飞去。
“自己写字写的不好,还拿麻雀出气。”三公子失笑。
如斯撅了撅嘴巴,回头望着身后高高的少年。
三公子举着手,忍笑道:“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的错。没想到我堂堂丞相首辅的儿子,教的第一个学生竟是这样一个笨学生。”
如斯回过头,拿起笔又开始写字。她一连写了七个“如”字,却依旧找不到稳当的感觉。
三公子见她倔强的写着,告饶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你是笨学生。休息一会儿,我教你重头开始写。”
如斯不答,坐下来接着写。不论三公子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一心全扑在了写字上。三公子无法,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着。
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三公子眯眼望着外面松林如海,一只黄鹂叫着飞向云霄。他回转目光,看着身边的小女孩,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她专心致志的写字,从双环髻垂下的两缕黑发随着风微微荡起。洁白的脸上,那微微低垂的眼睫卷翘浓密,恍若一双扇子。而那被扇子掩住的双眸,明亮如星,皎洁如月。
三公子托住下巴,忽然看见她额上的伤疤。他蹙眉,想不出这样狰狞的疤痕为何会出现在这冰雪聪明的女孩脸上。第一次见她,他同情她,想要对她好。她是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她陋颜贫苦,身份低贱。可是,这有什么呢?
“这有什么呢?”三公子愣愣的开口,当他醒过来时,如斯已经一脸疑问的看着他了。
“三公子,你在说什么?”如斯问。
三公子尴尬的咳了两声,左顾而言他:“呃,今天风挺大的。”
“公子,我写好了。”如斯开口。
三公子连忙正襟危坐,看着她的字。比起她刚刚写下的,的确好了太多。
“不错,写的不错。”三公子微笑,握住她的手接着说道:“接下来,我教你写‘斯’字,这个字可复杂多了,你用心记着。”
三月里,春意盎然。春风过往之处皆是温暖宜人。那一大片葱郁的松海,随着风此起彼伏。高高的松临阁书房,窗外的一切尽收眼底。蜿蜒而上的石子小路,那路旁静候着的小厮。远处雨湖上拱桥独立,那拱桥下春水淙淙。
丞相府里,看似一切平静,但谁也不知这平静中高第世家内的纷争恩怨。南国天下,有天灾亦有人祸,但悠悠众生皆看不透那朝堂江湖风云诡谲。南国之上有北国之狼,南国之下有苗族之虎。若非居于边疆,亦或执掌朝堂,不然,根本看不见那虎狼之势。便犹如那丞相府内的一角,小女孩还能在少年的教导下安安静静的习字,还能望着窗外的春日天际巧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