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歇斯底里的尖声大喊了一句,看着那渐渐倒下来的身体,只觉得自己也随着那一道道刀口而流尽了身上全部的血液。她跄跄踉踉的爬起来,奔了几步却又跌倒在地。她不想看他倒在冰冷的大地上,一路爬了过去,将他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中。
就如同幼时,他染上疟疾时,她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听着他微弱的呼吸,那样轻柔却又那样用力。她想从地狱之神的手中夺回他。她不会放手。
“小风儿……小风儿……”她抱着他,颤抖着双手试图去阻挡那鲜血的流失。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那殷红的温热的液体就如同大海中的波涛那般,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流淌出来。不过几个瞬间的时间,却也将她那素色的宫裳浸染。
“小风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能死……”她不知所措的哭喊起来,用面颊紧贴着他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他那满是鲜血的脸上。他仿佛是无法承受这泪水的重量,拼着最后的力气慢慢的抬起手,试图为她擦掉脸上的泪。
然而,他忘记了。他的手上也全都是血液。
“姐姐,把你的脸……弄脏了……”他眼里的光芒微弱,望着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坚定。她从他那半开半合的眼里,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小风儿……你不能死……你要听姐姐的话,不能死……”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求着他,求着他不要丢下她。
徐风笑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尖,大大的喘息了一声。如斯看着他那收缩的瞳仁,只觉得一颗心被用力的提将起来。她转首看着那倒在床榻边的帝王,尖声道:“你救他!!你救他!!”
疯狂的帝王捂住肩胛上的伤,他嘲讽的笑道:“救?不,这个皇宫里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了。所有人都得死,所有人都要死。”
“不要求他……”徐风喃喃的说了一声,脸上泛起一层青灰。他又开口说了些什么,却因为太微小了,如斯无法听见。她不得不低下头颅,将耳朵贴上他的嘴唇。
“姐姐……我……我骗了你……义父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就要来救你了……姐姐……我……我一直都记得……是姐姐……姐姐将我救回来的……所以……姐姐你不要伤心……我……我总算是保护……保护姐姐了……我很……很开心。”
他说到最后,那满是鲜血的脸上竟绽放了一丝灿烂的笑容。那不是身为宦臣才有的阴冷笑容,亦不是玄武军掌事才有的莫测笑容。他才十五岁啊……那是十五岁少年才有的笑容,是十五岁的少年满足而又快乐的笑容。
如斯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慢慢的合上了双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
“小风儿……”她的声音轻的仿佛是飘在空气里一般,小小的,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姑娘!姑娘……”荟儿亦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然而,更突然的却在后面。
那死讯原本传遍了南北两地的北廷军军师徐子秀却在此时出现在了这个皇宫之中!
殿外闪进一袭白衣,那白衣上不染一丝鲜血,迎着光有着晃人眼睛的光芒。他手里执着一把长剑,长剑之上尽是鲜血!他到底是有多了得的身手,如此冲杀进来,那白衣裳没有一个血点!
“如斯!”
有人在唤她,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又似乎是那样的陌生。就好像从远古传来的福音那般,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如斯茫茫然的抬起头,却一下子撞进了一双重瞳的眼中。然而,更多的禁卫军冲了上去。如斯无神的看着这一切,却突然醒悟过来,大喊一声:“徐子秀!!”
那在包围中的白衣男子,一边应对着攻击一边转首看着她,他对她笑了笑,笑容坚定之中却又有着一丝哀伤。
他的义子死了,他怎能不哀伤?
局势正在慢慢的扭转,拦截荟儿的士兵见那白衣男子甚是厉害,便也有些急了。荟儿便趁此时给与反击,一下子将剑夺了过来,捅入了那士兵的胸口。
帝王也在此时颤颤巍巍的从脚踏上爬起来,一步步的向着如斯而去。荟儿见状,抽出长剑就向着那帝王而去。
帝王只觉得背脊一凉,尔后有冰铁似得东西穿过了自己的血肉。他隐隐觉得不对,低头时却见寒刃出现在自己的胸口,前襟绽满了红色的绝艳花朵。
荟儿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结束了这个暴戾无常、昏庸无度的南廷帝王的一生。
徐子秀也已暂时突出重围,然而,却又有更多的禁卫军涌了进来。他们的皇帝已经死了,可他们却还做着最后的挣扎。
徐子秀将如斯护在身后,将长剑收到背后冷冷的看着涌进大殿里的军队。从殿外吹进来的风缓缓的扫动着他的衣衫,他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那些军人,不染纤尘的白衣在这样黑铁与红血的氛围之中,十分突兀。然而,正是这样一份突兀,令他产生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而你们却还在这儿做着无谓的挣扎。”他的声音轻轻朗朗,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微微侧身,以方便那些军人看见他身后那帝王狼狈的尸身。
那个以军功而闻名于朝野,却又以昏庸闻名与天下的帝王,一把长剑将他的身体贯穿。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动出来,那里似乎诞生了一个小小的喷泉,汩汩不停的往外流淌着温热的“泉水”。他死了,在他想要拉所有人进地狱陪着自己的时候,死了。
“你们的帝王已经死了,那么,你们还在效忠着谁的命令?”白衣男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外面的厮杀之声丝毫无法影响他那清晰的嗓音。他冷撇着这些有些呆愣的军人,目光倨傲而威严。“现在京都城外,是北廷的军队。他们有上十万的兵马。你们以为,你们还能逃的出去?”
“不要在做这样无谓的挣扎了,这样死的人会更多!不如打开门去,去迎接北廷的军队吧!投入他们的队伍!!”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禁卫军中却有人喊道:“俘虏的待遇不是死就是辱,我们宁愿在这儿死,也不愿被北廷军侮辱!”
“死?”白衣的男子看着那个军人,轻声笑了起来。他这样的笑意实在是怪异,怪异之中又有着常人无法揣摩的寒冷。“请问现在死的是谁?”
那些军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要问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现在死的,是越之国的同胞!你们杀的,是越之国的同胞!”金石之音穿透了众人的耳膜,他们愣神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以不卓的剑法杀退数百人的男子。
“你们手上所沾染的乃是同胞们的鲜血!而站在京都外面的,亦是你们的同胞!辱?你们错了,这算什么辱!砂之国占我越之国领土,欺我越之国人民,那才是真正的辱!”徐子秀冷笑一声,看着这大殿上乌压压的人群,接着说道:“当年夷狄占领北地十二州,迫的南廷迁都南下。这算不算辱?这样天大的侮辱,身为男儿的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是北帝将领土夺了回来!是北帝让我们越之国人从那夷狄们的手里夺回了属于我们的尊严!你们的帝王……哼哼……你们的帝王偏居于汜水江以南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只依靠着自己的皇后来支撑着整个王朝。这样的帝王,你们还去效忠,那才真真是可笑!”
这样的一番话,似乎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那些军人似乎想起了从前。那时候这南廷的帝王迫于夷狄的侵略而举国南迁,却从此似乎真的就只想安心的呆在这一处小地方了。北边的烽火从未熄灭过,然而,南方却似乎已然进入到了纸醉金迷的国度。
“去打开城门迎接北廷的军队吧!你们是他们的同胞,他们又怎会辱你们杀你们?”徐子秀叹息一声。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已有人动了心,却仍旧是小心翼翼。
徐子秀听罢,反倒笑了起来。他看着那个军人,重瞳的眼眸里尽是自信的光芒。他对那人说,又似乎是对所有人说,声音朗朗的传遍了整个大殿,甚至传到了殿外。
“我是越之国人,你们是越之国人,而他们也是越之国人。凭着这一点,你们还不相信吗?”
徐子秀带着如斯离开这个满是血腥的皇宫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徐子秀将如斯半抱半拖的带离了这个简直如噩梦一般的地方。他们埋葬了徐风,在京都之外的西郊。那里曾是徐子秀教徐风习剑骑马的地方。本来是垂柳紫陌,而如今,却已是荒凉无垠。
徐风的脸渐渐的被黄土掩盖,如斯看着那渐渐被黄土遮蔽的脸,心中早已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