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时间,徐子秀邀如斯一起去爬山。大营后有一座不高的山峰,上面植满了枫树。目下十月底了,正是枫叶红了的时候。人站在大营内,向那边看去。只能看见漫山的红,如一簇簇火焰在寒冷的秋风中烈烈燃烧。
山上只有一条樵夫走出来的小径,弯弯曲曲,在枫树林里隐隐约约向上蜿蜒,看不见尽头。徐子秀细心的剃了一根女儿手腕粗的棍子给如斯,遇见险峻的地方便从后面推一把,或是在前面伸手拉一下。林间有些冷,深处有鸟鸣之声。此起彼伏,似乎在谈情说爱一般。
接连着好几日,如斯都没有见到叶雍睿一面。或许是有意躲着她,亦或是他真军务繁忙。可她似乎已经不在乎了,白日里跟着徐医师后面学着医理知识,到了夜间便坐在灯下看书,看的累了抬起头,却透过帐帘看见远处主帅帐内灯火依旧。她也没有见过那黢之国的月尔公主。其实也好,免得尴尬。
一路上就这样想着心事,等到了山峰顶时发现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徐子秀扫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转目望着她笑道:“快坐下,走了这么久的路你倒是面部红心不跳的样子。”
如斯寂寂的坐下来,不看他,只看着眼前那一片如火的枫叶,淡淡道:“心里想着事情,也没觉得花了多少时间。”
徐子秀无声的笑了笑,摸着鼻子,重瞳的眼睛里印着远处的火红,有着奇异的光彩。
“我知道你想着什么事。这几日你心情不好,我也是知道的。”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她低头抠着手中的木棍,云淡风轻的反驳。
“嗤……”他笑出声,打趣她。“就你这样子,怎生瞒得了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徐子秀啊!”
她撇了撇嘴,不答话。
他想了想,开口道:“其实你选择和他在一起,就应该想到这一茬。他不是一般人,我早就同你说过。你想要和他在一起,自然也要做不一般的准备。”
她被他说的心中酸疼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听着,叶雍睿他不是正人君子。他和你的三公子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呵,其实我又哪里算得上是君子。”他寥寥的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他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不留丝毫余地。我自打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懂得心软的人。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谁也不能使之软化,使之温暖。”
“我知道,你在三公子身边呆的久了,受到了不少影响。我可以这么和你说,三公子是个纯善的人,而你亦是。所以你和叶雍睿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听他提起三公子,这个名字似乎是很遥远的名字了。然而,被他乍一提起,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死去很多年的少年。她心中陡然痛了起来,她知晓,自己从那少年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善与义,这世上最美好的品质,她都从他的身上学到了。
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对为她做好了准备,可是她食言了,她骗了他。
“当年,公子让我和你走,随便去哪里,只要不留在京都,去哪里都是好的。公子把一切都料到了……如果,我听了他的话,或许这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险些落下泪来,想到那少年生命逝去的刹那脸上露出的笑容,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捏住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徐子秀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终于忍不住,转身靠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这几日的委屈难过,全部化成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你若是受不了,就让我带你走吧!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他侧首看着她,缓缓开口。“我只是欠了叶雍睿一个承诺,其实……不守诺言也算不得什么。”他满不在乎的抿了抿嘴巴。
“可是……”她抬起头望着他,眼里有着让人心悸的惶恐。“可是我的心已经落在他那儿了,即使是现在,我以为我绝望了,可我……可我还是怀着希望的。”
他呆了一会儿,终于叹息一声,爱怜的将她拥在怀里,像是安慰一个小妹妹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好……你莫哭,咱们现在不走,等你什么时候想走,和我说一声。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如斯仓皇的在他怀里点着头,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说不出话来。
山顶上风紧一阵松一阵的刮过,带来山中特有的清新。叶雍睿望着身边的月尔公主。
她虽是黢之国国主最疼爱的女儿,本是千金之躯的娇贵人儿,可是却行动利落干脆。听说他要带她爬山看枫叶,很是高兴。甩下一干婢女,就跟着他上来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冷静自持的,可是面对这月尔公主,他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故意迈着大步子一下也不停的从山脚沿着羊肠小道往上走。不消片刻就与她有了很大的距离。月尔公主似乎也知道他的意图,咬咬牙,竟提着裙子无声的小跑起来。不一会儿,又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走的神情自若,她跑得气喘吁吁。
任谁看见这副画面,都会埋怨那铁石心肠的男子。
她终于跑不动了,饱满美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她站在原地一跺脚,嗔道:“雍睿!”
他这才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
他目光如电,打在她身上令她陡然打了个冷颤。她咬唇倔强的说道:“你已经将阿莞杀了,我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你应当知道,阿莞跟了我三年啊!你就因为那个不相干的女子杀了她,你可知我心里难过?”
他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这女子可怕。一个跟了她三年的人,她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任他将那婢女杀了。这样冷血的心肠……若是如斯,一定会埋怨他,会哭会闹,会不理睬他……呵,又想起她了。
真是麻烦啊!轻而易举的总会想起她。
“你在想什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月尔公主有些生气,瞪着棕色的眼眸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说道:“所以呢?”
她哑然,过了许久才轻轻开口:“你难道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吗?难道……我还不如那个臭丫头?”
这句话触怒了他,他走近她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腕,似乎想让这一截皓腕在自己的掌中化为齑粉。
“休得说她!你没有资格!”他眼里爆发着冷冷的怒火,如刀尖一般扎在她的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终是忍住泪水,刚烈的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