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一股硝烟与铁腥混合的味道,不是很好闻,然而如斯却已经闻惯了。见她低着头,知道她是心虚,他心中的怒火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怜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身上可还疼?”
如斯怕他还生气,便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莫要骗我了。我只怕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身体的状况。你身子本来就弱,这几日又胆战心惊的过来,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又忙碌,也难怪劳累成这个样子。”
她听见他提“劳累”二字,面上一红,抬头望着他道:“真是笑话我了,我能劳累什么。你每日忙着军务,到了晚上都没有时间休息,那才是劳累呢。”
“你能和我比吗?”他又有些生气了,只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人我也是人……”
“你还跟我这儿顶嘴!”他气的很,恶狠狠的将她勒进怀里,疼得她龇牙咧嘴。这表情落入他的眼中,他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松开手。
她噘了噘嘴巴,想起一事,便问道:“书明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没事。”他叹了一声。“那小子可真是傻,偏生替我挨了那一箭。”
她骇了一跳,这才将他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你没受伤吧?”
“我要是受了伤还能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吗?”他将她轻轻的搂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心,缓缓说道:“你这样,教我在前方如何放心得下?”
她一急,开口道:“我以后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罢!你可是主帅啊,莫要因为我分了心!”
他没有说话,只托着她的后脑勺,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的发。
他卸了银铁铠甲,只着了一袭青色的袍子,大概是刚换上,那袍子上还有一股青草的味道,想必是晒得时候恰好是在大营后面的青草坡上晒得。正因为如此,他的怀抱也变得格外的舒软暖和,她靠在上面,只觉得惬意。
“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呢?”她无意识的发问,声音极轻极小。
他听入了耳中,回答道:“这一回怕是有些棘手了。”
“怎么说?”她离开他的怀抱望着他。
“你也知道对方的主帅乃是萧彻的皇后孙氏。那你知不知道孙氏与徐子秀之间的渊源?”
如斯讶然,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妹,皆出自雪谷老人门下。孙氏与徐子秀原本是一对恋人,然而,孙氏之父却早已将孙氏许给了当时还是恭亲王的萧彻。敌不过家族压力,孙氏最后仍嫁给了徐子秀。”
“那……徐子秀岂非十分伤心?”她想起那日徐子秀在江边时的表情,他遥遥望着江对岸,双瞳里尽是忧伤。
“是,徐子秀是伤心,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亏欠了孙氏。”
“亏欠?”她有些不明白,问道:“明明是孙皇后背弃了他,他又为什么会觉得亏欠呢?”
他低着头温柔的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孙氏原本是希望徐子秀带他走的,天涯海角,都愿意随君前往。”
“啊……”她低呼一声,万万没想到那位“铁血皇后”竟有这样的勇气。私奔,对于身为望族小姐的她来说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啊!
“徐子秀没有答应她,他只以为,与其两个人浪迹天涯,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若让她嫁给萧彻,最起码,她会拥有一段静好的岁月。”
“徐子秀真傻……女子都是愿意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哪怕……哪怕过再不好的日子……”她这样说着,拿眼偷偷看着他,见他也目光深情的回望着自己,面上一红,连忙低了头。
“孙氏只以为他是害怕,认为他是懦夫,愤愤嫁给了萧彻。三年后,为了帮助萧彻,她书信一封请徐子秀助她,可徐子秀拒绝了——他一向是那样的个性,他不适合朝堂,他也不愿意趟这乱世的浑水。这大概也惹得孙氏更加恨他了,从此之后这两个人便再无来往。”
“如今,他却帮了我,孙氏只怕心中更加愤恨。徐子秀一开始就愧对于她,目下这二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一个是我方的军师,一个是他方的主帅。孙氏与徐子秀正因为是同门师兄妹,所以彼此用兵用计都十分了解。所以我说,这仗不好打。”
“那该如何是好?”她为徐子秀着急,也为他着急。“总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吧。”
他不愿意再透露更多的凶险给她,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颈项,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外面有兵甲相撞的声音,亦有说话声与草丛里的虫鸣声,这一刻是如此的静谧,又是令人如此的留恋。他的胸膛宽阔,似乎是她的一整片天空。他也回抱着她,似乎同她一样,在享受此刻在一起的时光。
“如斯,再等等我罢!等我给你一个靖好的天下,到那时,让我们一起坐看江山如画,好不好?”
她想要点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紧了力道拥住他。
孙之岚所帅的南廷军队趁着夜雾大举偷袭,骁龙军防不胜防,倾全军之力,与之胶战两天一夜才勉强打了个平手。南廷军队虽向南撤退,但骁龙军亦是多受挫伤。军中兵力难济,且士兵大多为北地人,不习水性。论水战,万万不是南廷军队的对手。
骁龙军与南廷军仅一江之隔,军事上处于劣势,叶雍睿下令,将伤员先向后转移一州,留下三万兵马仍与南廷对峙。
书明虽是伤员,却死活都不愿撤回江宁州。他只道自己只是肺叶受伤,并无大碍。无惧无畏的与叶雍睿谈论了大半响,叶雍睿才勉强同意他留下来。
书明虽是参将,但护主有功,特被提拔为东军南营副将。如斯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还正咧着嘴巴,躺在床上傻傻的笑着。
如斯瞪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意,拍了拍床榻对她说道:“来坐来坐!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她噘了噘嘴巴,说道:“你如今已经是副将军了,岂是一般人有面子能看望的!”
少年人听她如此说,脸一红,急了起来,连连道:“你就这样揶揄我!你……咳咳……”这一急,倒又是牵拉住了伤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