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廷的军队攻过来了吗?”
如斯站定不动,回首问跟在后面的荟儿。
荟儿点点头,说道:“姑娘还是快些随我回去!”
“叶雍睿在哪里?”她又问。
荟儿无可奈何,只好伸手指着东面。那些士兵奔跑相聚的地方正是东面的点将台。
“叶帅目下正在指挥战况,点将台上徐军师正在吩咐作战方案。”
听荟儿如此说,她转目望向东面,那里已经有火光闪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夏日里的雷声,一路从东面向这边滚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使人胆战心惊。她担心着叶雍睿——这南廷军队的到来竟比他们意料中要早好几个时辰!
“姑娘毋须担心,叶帅身经百战,战战得胜。此次南廷不过将战争提早了几个时辰,想必叶帅也是能够应对的。”荟儿拉住如斯,冷漠的脸上有着一股斩钉截铁般的寒意。“姑娘请随奴婢速回营帐!以免叶帅担心!”
如斯听她如此说,心中再怎样担心也不敢在轻举妄动,只好随着她回了营帐内。
此处离战场大约有几里远,但那里的炮火声厮杀声仍如那江面上的波涛一般不断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直震得大地上石子乱蹦,如同发了地震一般。
如斯心中十分焦急,哪里能在那营帐中坐得住。大约熬了一个半时辰,从战场上下了的第一批伤员被运回来了。徐医师拉了她去帮忙,如此忙来忙去,一望天色,竟是正午时分了。
“姑娘,该用午饭了。”荟儿的声音不急不缓在耳边响起。
这回如斯倒是有些恼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婢女了,她皱眉急急道:“你看我可吃得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添乱!”
“姑娘息怒,是叶帅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姑娘的!”
如斯瞪了她一眼,见她态度也丝毫不让,心中有气,越发不愿意理睬她,只跟在徐医师后面又进了伤员的大帐。
此战伤亡惨烈,单从这伤员数量之多便可知这仗打的有多艰苦激烈。如斯一直惨白着脸色,她一贯是看不了血腥的。只是这么多日下来,渐渐习惯。但面对那些仍不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生命时,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无用。
懊恼、气愤、伤心、难过……种种复杂的心情充斥着她的大脑,使得她反倒变得因茫然而镇定下来。
端着血水正准备出去,不妨迎面又是一对送伤员的担架。她不禁意的一瞥,一盆水“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一片混乱中,只听着那抬担架的士兵喊道:“刘参将受伤了!医师!医师!”
如斯抹了把脸上的汗,连忙折回去。她望着那担架上的人,只见他心脏以下半寸处扎了一支羽箭,大腿处挨了一刀,脸上糊了血,也不知有没有伤口。他犹自握着长剑,身上的铠甲亦被劈的斑痕累累。
这个往日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躺在那里,像是没有了生命一般。
“书明!”她喊了一声,伸手将他脸上的鲜血擦干净,这才露出了少年原本的俊朗面庞。
许是被她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知觉,少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他再度使劲握紧了手中的剑,条件反射似的向前挥了过去。那徐医师若不是闪得快,只怕也要成了他刀下亡魂。
“把他的剑夺下来!”徐医师心有余悸的对旁人吩咐。
如斯见他那副模样,心里又好笑又心酸。她趴在少年人的耳边轻声唤道:“书明,书明?你可听得见我说话?书明?”
少年咬紧了牙关,脸色铁青,面庞上一道伤口从眼睑下一直拉到嘴角,血肉向外翻着,十分可怖。他蹙紧眉峰,觉着痛,但到底没有发出一声**。
“这小将军还真是个汉子!”就连徐医师也不禁赞叹,他不停手下的动作,一边对如斯道:“你直管唤他的名字,别让他睡过去,我要帮他拔箭了!”
如斯点头,再度凑近唤他:“书明,可不能睡啊!书明!书明……”
在她一叠声的呼唤声中,徐医师手下不停,迅速将那箭簇挑了出来,一簇血喷涌出来,继而更多的鲜血如泉眼汩汩往外淌着。
“快!止血!止血!!”
少年痛的松了牙关,痛呼一声晕了过去。如斯吓得哭了起来,连连唤道:“书明!书明!!”
她声音急切,隐带着一丝哭音。如此过了好久,少年却突然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望着她,安慰道:“我没事……”转瞬之间,他睡了过去。
如斯看着徐医师,后者对他点点头,说道:“你放心罢,这小将军真是福大命大,若是那箭簇再上来半寸,他也必死无疑了。只是此次已伤了他的肺,只怕以后都要落下病根。你且去打一盆水来。”
出了大帐,一阵风吹来,如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透衣衫,她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几乎是站立不稳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倒了下去,幸得荟儿从后面将她扶住。
“姑娘,你需要休息。”荟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依旧是那副冷淡的音调。
如斯只觉得脸上冰凉凉的,用手一抹,竟是满手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淌了泪,这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依旧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又无声哭了起来。
荟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放软道:“姑娘莫要担心,叶帅定能平安归来。”
如斯点了点头,抹了泪正准备去打水,一个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
等她再度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沉黑沉的了。她想要坐起来,只觉得身体像是被千军万马压过一般疼痛。额上也隐隐有痛感传来,她伸手触了触,那里已经被包扎上了,想必是昏倒时磕在了石头上。
大帐内没有一个人,就连平日里不离半步的荟儿也没有踪影。她觉得口渴,便唤道:“荟儿?荟儿!”
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掀开,进来的人却不是荟儿,竟是叶雍睿。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她的榻前,黑沉的眼里满是焦急,扶着她的肩膀问道:“你要什么?渴了还是饿了?”
如斯咬唇望着他,生怕他生气。事实上,他眼中那黑沉的背后隐隐有着怒火的余烬。
“我……我渴了……”她小声答。
他倒了一杯水,先行尝过温度才递给她。她接过迫不及待的喝了,气色方好了一些。搁了茶盏,却又不敢看他,只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