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调到琅琅苑之后，如斯便再也没有见过福音，泠泠苑地处偏僻，如斯也鲜少有机会路过那里。从三公子的松临阁出来之后，如斯见时间尚早，于是一溜小跑去了泠泠苑。
杏树下的美人靠上，福音手持团扇闭眼躺着。偶尔飘落下的杏花落入她的身上，她鹅黄色的衣角扫在堆满杏花的地上。而远处，青青正坐在台阶上，膝头放着一个笸箩，绣着什么。
如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立定看着福音。福音的脸被偶尔散落下的阳光照耀，粉红色的脸上挂着一丝恬静的笑意，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时轻轻抖动。如斯暗自叹气，福音真的是越来越美了。
“还想看多久啊？”福音闭着眼睛，嘴唇翕合。
如斯吓了一跳，她撅了撅嘴，冲福音道：“还装！真是的……”
福音睁开眼，望着她笑，腮边梨涡浅现。
“你居然好意思来！”福音翘起嘴巴，嗔道：“二姐比我好多了吧！不然，你怎么不来看我？如斯，你真讨厌！”
如斯笑了笑，挨着她坐下。她笑道：“小小姐，你真是的……唉，如斯怎么会忘记小小姐呢？”
“那你都不来看我！”
“我脱不开身啊！”如斯叹了一口气，垂头轻声道：“对不起，小小姐。如斯很想来，可是如斯却不能来……”
福音见她一脸落寞，心下一软，不禁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蹙眉问道：“二姐难为你了？”
“不是……”如斯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对福音报以一笑。
福音撇了撇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二姐那人最是挑剔了！做她的丫鬟可谓是苦不堪言！如斯，如果……如果你在那儿真的呆不下去了，我来想想办法？”
“小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如斯嗔怪的看着她，说道：“二小姐很好，只是事情太多了，如斯没有空余的时间而已。”
福音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必自责。我只是寂寞而已。”
如斯握紧福音的手，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一阵鸟鸣，二人齐齐抬头，却见那杏树伞叶里飞出了一双黄鹂。它们时而低掠时而飞起，一路玩耍却终究飞出了高高的院墙，飞向了远远的天际。
福音看着，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着如斯，她亦望着那双早飞的不见影的黄鹂鸟儿，银色的眼眸里是憧憬的神色。
“来丞相府，是个错误。”福音定定的说着，歉疚的低眉。
如斯故作轻松的一笑，柔声道：“当初我走投无路，若不是相府收留，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况且，我这个样子，到哪里都是个不祥的人物。相府能收留我，是对我最大的恩德。”
福音勉力一笑，却是满脸的寥落。
如斯见她如此，心中十分难过，却仍旧笑着说道：“春光正好，小小姐，我们去放纸鸢吧！”
福音果然提起了兴子，她拍手道：“这个提议好！前阵子三哥送了只纸鸢给我，我还愁没人陪我放呢！青青，你去把三公子送的纸鸢拿出来，我们去花园放纸鸢！”
青青难得见福音如此高兴，连忙应承着取纸鸢。三人高高兴兴的去了花园。
相府花园后有一块稍稍开敞的空地，如斯三人见四下无人，相视一笑便放心的玩耍起来。跑了好一阵子，那蜻蜓状的纸鸢才顺着风摇摇晃晃的飞起来。福音执着线圈儿，看着飞的越来越高的笑靥灿烂。如斯见福音笑的如此开心，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那额上的疤痕也变得柔和许多。
忽听得青青低呼了一声，福音停下脚步回过头冲青青道：“你瞎叫什么呢？”
青青只指着空地的那一头，对福音道：“小姐，有人看着咱们！”
福音依言望去，见空地对面的雨湖桥上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另福音心下一颤，她抖着声音道：“是父亲。”
如斯吓了一跳，连忙也望了过去。那桥上，一人的确是福相，而另一人身材伟岸，白袍舒展，那身形如斯只一眼便再也忘不了。
如斯能够感觉到他们正瞧着这边，却不知他是否看见自己了。如斯微微扭过头，却又忍不住流转目光看过去。只是令人失望，隔得太远她并不能看清他的双眼。
福音将线圈交给青青，冷声道：“你把风筝收了，咱们回去吧！”
青青答应一声，福音便不再多说拉着如斯就走了。如斯手被福音牵着，却仍旧不死心的回过头期望能看清他的脸，然而终究隔了无数个柳树一面雨湖。她能瞧见的，也只有他翩飞的白袍而已。
福音一路气呼呼的，如斯瞧她不对劲，便问道：“小小姐，你怎么了？”
福音突然停下脚步，抱着如斯便哭了起来。如斯不知何因，只能伸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福音才停了哭。她摸了摸脸上的泪，可一双眼睛却哀伤的让如斯心里十分难过。福音握紧了如斯的手，似乎想从她的手里获得力量。如斯明白，便紧了紧力道。半晌，福音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斯，让你笑话了。”
“小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怎跟如斯也如此生分客气起来。”如斯心里难过，口上嗔怪。
福音执着如斯的手，慢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道：“父亲自从母亲过世后，就从来都没有看过我。除了大节里，我能见上他一面，其余时间他都是任我自生自灭。如斯，刚看见父亲立在桥上，我隐约觉得他老了。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把我抱在膝头给我讲故事，我还想起小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带我放纸鸢……可是，如斯，为什么父亲在母亲死后就不理我了呢？”
如斯被福音说的难过起来，福音声线颤抖只怕说着说着又要掉下泪来。于是，如斯连忙笑着说道：“因为老爷觉得小姐长大了啊！小姐啊，再过三年你就及笄了，总不能还想着老爷把你抱在膝头说故事吧？”
福音被她这话说的一笑，泪还未来得及落下心里便已好受了许多。她牵着如斯的手沿着小径往回走，阳光温暖的洒在她的身上，而如斯的手亦是十分温暖的。她想，就算她在这个家里再怎样寂寞，身边有这样能给自己温暖的姐妹也是幸福许多。这条开满春花的小径，福音想，若是能和如斯一起相持相扶的走下去，也快活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