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等林思婉醒来时,那白物已然消失了,而圆清也不见了踪迹,好在此刻天已放亮,昨夜的种种就似幻觉一般,林思婉想站起身,却觉的周身无力,歇了片刻,勉力支撑起自己,轻轻唤道:“大师,大师?”四周寂静,偶尔有些鸟叫声来回应,林思婉明白圆清一直不想带她在身边,此刻,已无危险,应是自己走了,想到这不觉满心悲凉委屈,缓缓抽泣。“清晨应是神完气足的时刻,为何姑娘却如此忧郁?”
听到此话林思婉猛然抬头,看见圆清双手捧着山果,站在面前,瞬间明白,激动间眼泪更加制止不住,哭到:“我以为大师厌烦我,弃我而去,正不知所措,所以丑态毕出,让大师见笑了。”圆清笑道:“我并非厌烦姑娘,只是无法理解姑娘为何一再要求随和尚步入空门,昨夜情景已证实姑娘并非看透生死,只是被迷障蒙住了双眼,和尚再次规劝姑娘,抛开过往,再觅良缘。”林思婉仰头瞧着他,目光深邃,答非所问道:“大师,昨夜之物到底为何?莫非这世间真有鬼魅存在么?”圆清叹道:“与其说是鬼魅,不如说是留恋世间的执念,只不过执念太深,丧失了理智,化为山中冤魂,盘桓在此。”
林思婉又问道:“即便如大师所说,昨夜之物也并非寻常冤魂,更似地狱恶鬼,我本以为鬼神之说属无稽之谈,不曾想在这幽闭林中有幸见到,真是不枉此生了。”说到这微微苦笑,又问道:“不过大师,既然世上有此物存在,那么神仙佛陀也不是虚无缥缈了?如若真有掌管天界的神佛,那他们见此乱世如此不闻不问,岂不是枉费了苦修得道,岂不是辜负了世人对他们的崇敬,他们还有何资格统御周天?”
这一连串问话,让林思婉神情激动,仿佛是林思婉在代天下人问天上人,圆清静静听完缓缓说道:“姑娘,这世上佛门弟子纵有千万,但是亲眼目睹神佛者却万中无一,为何呢?因为这世上并没有常人眼中的神佛,而只有将佛祖修到心中,才会发现,佛并非完全是一座铜像,也不是挂在房中的书画,而是如形如水,如云如雾,既在九重天外,也在双手掌心,只有真正信奉之人才会发现他的伟岸,他的庄严,无处不在,却又处处不在,这是一种大智慧,一种超越了天地玄黄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智慧,禅机太深,和尚无法全部用语言向你形容,并不是有恶鬼就能证实佛的存在,反之,没有恶鬼佛依然会存在。至于乱世,当属人为,也应有当世之人去解决,世人求神拜佛大多有所祈求,更有俗人应之喜,违之怒,说是拜佛实则是想逃离因果循环带来的负面结果,如今天下大乱,其始作俑者乃是当权者的利欲熏心,不论朝代更替多久,世人本性并不会变,此乃世间循环之根本,有此恶果为何要让诸天神佛去承担?岂非没有道理?”
林思婉懵懵听完,但觉此话中有些不明不妥之处,但细细想来却又不知如何分辨,圆清看她神色缓缓说道:“姑娘,在你的认知里觉得既是天上神仙,就应当为天下之人保太平,求平安,护佑这芸芸众生是么?”林思婉眉头紧皱,面露凝色却也缓缓点头,圆清又道:“姑娘请你瞧瞧身后。”林思婉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并未有什么出奇之处,遂面露疑问,圆清将手又指树下,林思婉仔细观去,发现树下有一窝蚂蚁,正自慌乱爬行,在蚁窝旁有一动物,正在啃食地上的蚂蚁,那只动物不大但对于蚂蚁来说却是参天巨物了,蚂蚁并无反抗之力,只是匆忙爬行,林思婉瞧了片刻回头看向圆清神色间似懂非懂,圆清看她说道:“于蚂蚁而言,你就好比天上之神,有能力助它们脱离死劫,但是对你而言,它们的生死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左右情感的因素,甚至有些好奇,那吃蚂蚁的是什么动物,天之大,大到我们连蚂蚁都不如,明白么?”
林思婉听完满脸苦涩,缓缓摇头,不知是自嘲还是后悔,感觉自己方才所言,真如狂犬吠日一般,圆清瞧着微微一笑走到那只动物跟前将它抱起把手中山果放到它前掌之上,那动物拿鼻子闻了一闻,然后开始在圆清手上挣扎,圆清将它放在地上,瞬间逃向深草之中,回头对林思婉说道:“姑娘,不过你有所不知,天道无常,既有乱世,必有终结乱世之人,这也许就是上天神佛对世人的帮助。”清晨的阳光洒在圆清的身上,干白的僧袍,俊俏的面庞,深邃的眼神,仿佛代表着无穷的智慧。
自雍城离开已半月有余,一路上圆清遇见了无数灾民,均将他们指引到雍城梁天清处,这一天圆清来到了一座大城面前,城墙之上两个大字,连城,圆清抬头观看缓缓脱口:“希望城中百姓依旧太平。”未及说完有人接口道:“大师,如今哪有太平世道,恐怕此地又要劳你费心了。”圆清微微苦笑缓步迈向城中,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黑色行装之人,随他缓步进了城。自二人进入城中的一刻,许多人的命运就已发生了转变,城中并非想象那般繁华,甚至有些萧条之像,在街上行走之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目光呆滞,神色惆怅,这种状态随处可见,十人中约有八人如此,圆清在他们身上观察,心中暗暗揣摩,到底所为何事,才让这些人如此绝望,即便是心魔作祟,为何涉及如此之广,看来此地要远远难于雍城之难啊。
圆清二人走了大半条街,在一小面馆处缓缓止步,这家面馆看着不大,摆设也极为简单,只是过于冷清,锅中煮面之水早已不在沸腾,老板一人独自坐在椅上,微微小憩,圆清轻呼一声佛号缓缓说道:“施主安好,小僧圆清,路过宝地,想讨一碗斋面,还望施主不吝施舍,小僧有礼了。”说完双手合十,深深一躬,那老板听到有人说话,急忙回头,细瞧之下是一僧人,身后还站着一人,细听之后,明白是来化斋的,略一迟疑,叹了口气说道:“大师稍待,我给大师下两碗素面,坐吧。”圆清合十谢礼,一旁落座,那老板煮面手法娴熟,不到半刻,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便已做完,将面端至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背对二人坐在一旁,圆清笑了笑道了句谢,而那黑色行装之人也缓缓揭开护脸面纱,绝美的容颜展露出来,正是一路与圆清同行的林思婉,林思婉望着老板的背影,微微皱眉,随即小声问道:“大师,莫非我隐藏不够深么?”圆清微微摇头示意赶紧吃面,二人随即进食,不在言语,浓汤热面让疲于旅途之人顿解乏意,不多时,连汤带面尽皆入腹,圆清吃完起身施礼说道:“多谢施主,此面味道甚好,我二人多日未曾吃过这等美味之物,只是如此美味,为何生意却这般惨淡?”老板回头看着圆清欲言又止叹道:“大师如果吃饱了就请赶路吧,其他的不要多问,最好快些离开此地。”圆清笑道:“施主此话何意?莫非此地有何玄机?既然和尚享得施主馈赠,那么施主不妨将难处说与和尚听听,和尚空门之人,说不定施主无法理解的事,和尚会有其他见解呢!”那老板观察圆清几眼,蹙眉深思,圆清外貌乍看之下确实让人心生亲近,也透着聪慧,但毕竟年岁尚浅,缺少一点岁月打磨的稳重感,所以那老板依然不想开口,只是劝圆清他们尽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