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思婉在熟睡中听到些异响,细细分辨,好似喘息之声,不过即噪且急,不似寻常之人所发之声,随即惊醒过来,刚一坐起,便被惊出一身冷汗,黑夜之中,前方红光点点,朦胧中观瞧,竟是数只山中野狼,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去看圆清,只见圆清依然维持坐姿不曾有变。
林思婉轻声呼唤圆清,喊了几声圆清没有反应,林思婉心中暗急,本想大声叫醒圆清,又怕惊恐了野兽,正在两难之际,那些红光走近了许多。圆清他们所选休息之地,是一处空旷之地,附近树荫并没有全部围合,会有些许月光照射下来,盛夏的月亮在山中显的格外明亮,林思婉借着月光看清一共有五只野狼,龇牙咧嘴,猩红的舌头吐在外面,正缓步向两人走来。
林思婉此刻手脚已经麻木,既不敢喊也不敢跑,唯有静静的坐着,冷汗顺着脸上流淌到手心,此刻气氛已是格外紧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距离两丈左右的时候,所有野狼均是压头曲身,稍有常识者都明白,这是野兽要进攻的动作。林思婉心中明白,恐怕要命丧于此了,随即转头看向圆清,在月光之下,这个和尚好似又增添加了几分神秘,若如我们能死在一起,也算是一段缘分,慢慢的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正值恍惚之间,忽听的野狼发出尖锐嚎叫,叫声中好似带着紧张压迫之感,林思婉不敢睁眼,但又不知发生何事,过了片刻,周围杂叫之声皆无,心中惊奇,慢慢睁开视线,不敢直视,只是缓缓扫过身前,发现野兽均已消失,随即扫量四周,确实不见刚刚欲扑上前的野狼,心中好奇,正在愣神之时,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团白色物事,好似一人,静静站在远处,不见其脸,只见其发,散落垂地。
林思婉好似被巨锤击中胸口一般,惊叫一声,如果说刚才是害怕,那么现在则是恐惧,被眼前景象惊的不知所措,心中明白面前之物,绝非常人,更似恶鬼,此时、此地、此物可以击溃人的理智,让人癫狂。林思婉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喊道:“大师,大师,快快醒来,大师!”正值呼喊之际,面前之物缓缓走来,说是走,却也未见其双脚移动,好似飘过来一般,林思婉吓的花容失色,喊叫之声更加尖锐,随着喊叫,对面之物则越来越快,顷刻便到眼前,林思婉近距离观看之下,更加骇人,只见此物,周身穿着通体雪白,偏偏头发浓密发黑,将头盖住,黑发拖地,双袖随着山风缓缓摆动,里面好像并没有双手,林思婉已经在崩溃边缘,拼命一般的摇晃着圆清,嘴里想喊,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心中已没有刚才那种死在一起也是缘分的念头,而只有无边的恐惧。“姑娘,你一直说看破生死,但在生死关头,却没有大彻大悟的勇气。”
林思婉听到这个声音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她没有时间思索圆清的话,只是大声喊道:“大师快看,这山中有恶鬼,大师,救我。”“阿弥陀佛”圆清口诵一声佛号,随即站起身来凝视面前之物,缓缓说道:“乱世之中,鬼魅横生,有无数屈死冤魂,无法遁入轮回,仔细想来,它们也是可怜之物。”说完径直走向那白物面前,双膝跪地,又道:“死者为尊,和尚知你生前烦恼冤屈无数,我愿为你破除业障,再入轮回,你可舍得这份对人间的痴迷,烟消云散么?”四周寂静无话,只有林思婉那抽泣的哭声和急促的喘息,圆清又道:“和尚于乱世行走,有缘进入此山,对你我来说,属实莫大缘分,即便你害我二人于此,也只不过是这世间多添两具冤魂,你亡于此山,也当消散于此山,摒弃恶果,便能从新结出善因,来世干干净净,生于世间。”又是一片寂静无声,但却有阵阵山风吹过,山风吹在那白物衣发之上,缓缓飘动。圆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和尚是方外之人,不打诳语,既然说出此愿,定当了你之念,还望你别再生疑,若想重生必须放下仇恨和猜忌,你可知道,你每害一人,便多添一份业障,长此以往,怕再难入轮回,永世困在此山。”
圆清的话好似激怒了那白物一般,那白物周身抖动,并发出刺耳尖叫,那叫声不似人间之音,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见林思婉双手捂耳,表情极度痛苦。“阿弥陀佛”圆清口诵一声佛号,圆清的声音好似有穿透性一般,如同圆杵击钟,将那尖叫之声打断,让人生出祥和之感,圆清口诵完毕轻轻说道:“你虽然丧失了人性,但应该还具备理智,懂得思考,并非不可救治,如若一意孤行,继续杀戮,必将成恶鬼,和尚是佛门中人,誓发宏愿,度化世人,你若杀我虽然可以倾泻心中之仇怨,但罪孽如同苦海一般无穷无尽,必坠入地狱,永世无尽。”话刚至此,那白物双袖无风自舞,垂地长发也前后翻飞,隐隐间似有低沉之声传出,便是林思婉也能瞧出此物已然怒不可歇,但即便如此也未见有何伤人举动,圆清望着它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执念之深,竟至如此,也罢,既入此山,便应不计代价助你脱离深渊,重返人间。”
说罢,圆清站起身,抬头望向星空继续说道:“杏花村外,河溪之畔,垂柳老树,花草成簇,碧蓝晴空,如玉白云,艳阳高照,暖风拂面,又有虫声鸟语,蝶舞偏偏,真是如画一般的美景,可是美景再美,仍然不敌树下的一对鸳鸯情侣,浓情蜜意,恩爱无比,和尚虽是空门之人,此情此景,也是心生愉悦,看来这是你最美好的记忆了,可惜造化弄人啊,有情之人也难抵阴阳相隔,说到底,也是这乱世带来的苦命之人。”说罢圆清口诵一声佛号,右手持佛珠缓缓摸向那白物头部,散发淡淡光晕的佛珠刚刚接触到那白物长发之上那白物好似瞬间静止,长发与白袖不在上下翻动,而是比直垂落在地上,圆清叹道:“他已入轮回,脱离苦难,再世为人,前世所有恩怨情仇皆与他无关,你若相信和尚所言,就应当放下所有执念,遵循天道,和尚愿助你消散罪孽,也入轮回,倘若得天之眷,你二人缘分未断,当于来世再结连理,和尚言尽于此,如何取舍还应由你决断。”
常言道恶鬼无心,鬼神之说往往仅出现于故事当中,恶鬼是否有心,无所考察,但是这山中鬼魅,并不是无根而生,而是恶果深种,此刻,这白物有心无心,当且不论,但是明白圆清话中意思,圆清对症下药,消除它心中之恶果,恶果一消,重结善因。慢慢的那白物周身仿佛散发出淡淡光芒,通神雪白的衣着,似白意更胜,渐至透明,忽然,那白物发出痛苦嘶叫,较之刚才的叫声此刻透露出浓浓的悲惨之意,林思婉在圆清身后,目睹圆清所言所语,好像也明白些什么,她本是聪慧之人,方才被恐惧所压,不明所以,看到此,也知道此物已然被圆清降服,此时月光洒落下来,照在圆清身上,不知是月光还是佛珠之光,亦或是那白物所发之光,总之让面前这个僧人更添神秘,林思婉慢慢瞧着有些愣神,猛然间那白物呼啸之声突然尖锐,满头长发散开,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漏出了阴森面容,即便此刻,那白物半隐半现,可是瞬间带来的压迫感仍然打破人的理智,林思婉本来心绪已经有些平静,但突然看到此番景象,气血翻腾,双眼发沉,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