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繁星满天的夜空下两人一路无话,岚心只是安静的靠着兴王爷,任由他将自己揽在怀中。她甚至不敢像从前那样抬眼偷望他,手中紧紧攥住他的袖子,不知何时,一滴眼泪悄然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袍。到了府门口,兴王爷道:“我让人买了你素日爱吃的筒子鸡和杏仁茶,可要吃些?”
岚心摇摇头:“我有些困了,想先去睡觉。”
兴王爷没有阻拦,只是将她放下马,诸多言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说了句:“去罢。”
常乐伺候兴王爷宽衣时,摸到他的衣袍突然讶异道:“王爷的袍子何时打湿的?”
兴王爷疑惑的回头,接过来细看,见上面斑斑点点氲湿了一片,指尖抚摸处皆是冰凉,心中不觉也带了丝丝心痛,想起马背上安静的她,下巴贴着她的额发,低头可见她卷翘的睫毛,她的伤心难过那么近,自己却总是忽略,上一次见她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他竟已经全然记不清了。
两位公主大婚前一晚,岚心正在房中看着觅冬和觅夏两人替她挑选搭配第二日要穿戴的衣服首饰,一碗杏仁茶见了底,刚让丫鬟撤下,杏儿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奴婢打听清楚了,流言果然是她散播出去的,那日在酒坊的人所言所为,怕也和她有关。”
岚心道:“一个宫女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想必背后还有人撑腰。”
杏儿点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那王妃预备如何处置?”
觅夏气道:“依奴婢看,早晚寻个错处将她撵出府去。”
觅冬拉住她:“你这个急性子又来了,那人可比你我都精明呢,哪能这么容易寻到错处,况且她是宫里亲手送进来的,如何打发都不是件轻易的事。”
杏儿也道:“觅冬说的是。”
觅夏泄了气,鼓着腮帮子道:“那她平白让王妃受了不少委屈又如何说?”
岚心看着她们三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忽而笑道:“我都没愁,你们一个个倒是愁得比我还紧。放心罢,我心里有数的。”
觅夏连忙问道:“王妃心中可有计较对策了?”
岚心抓了抓头发:“没有。”
三人登时汗颜……
她只好郑重道:“我自个儿的事一定会上心的,你们只要不离不弃,做我最坚强的后盾就行了。”
此次为了两位公主的婚典,宫里很是上心布置了一番,皇帝皇后亲自过问操办,众臣云集,皇室俱在,此前参加过的所有盛会都不如此次来的热闹。红毯十里,罗纱绕地,喜糖喜果直堆的是铺桌满榻,岚心站在一旁,听着周围的喧闹,心中也洋溢着快乐。
“傻笑什么呢?叫你两声也不应。”
她回过头,见是瑞瑞,满面笑容的挽她站到一边:“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了,心有所感,有种沾了喜气的感觉,这才不自觉发笑。”
瑞瑞也放眼望去,叹道:“确是如此,阿盈和巧巧呢?”
“阿盈早就被人拉去堵门,我可就等着你和思慧去凑热闹呢,她人呢?”
瑞瑞皱着眉头眼望远方,思索了会说:“她应该会晚到。”
岚心没注意她的神情,拉着她一路往公主殿走去:“那我们先去,晚了可就没趣儿了。”
此次能到宫中的,皆是身份尊贵、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此刻大家只顾笑闹,众人推搡之间,兴王爷如从前那般回身紧紧护住了身边的林菀儿,这次岚心依旧在旁笑着,一刹那所有目光聚集在他三人之间来回游走,不同在上元节那般,岚心此刻嘴角含笑,仿佛丝毫未注意到他们二人当众的不妥举动。梓云震惊不已,也下意识去看岚心的脸色,心中不断思索着,都说兴王爷夫妇俩恩爱非常,可如今这场面究竟是何情况?难道真如宫中传闻所说,兴王爷与林姑娘并非只有兄妹之情……想到这里心中既震惊又哀恸,再抬头时,却发现岚心早已没了踪影。回身望去,锣鼓喧天声中,两位公主已被人搀扶着同时上了花轿,迈向各自不同的人生。
晚间,梓云思来想去实在无法入眠,只好到后院就着月色散步排遣忧思,见前方小亭里烛光闪烁,走近想看得仔细些,不料却被站在外间的杏儿拦住:“站住,闲杂人等不得上前叨扰王妃。”
梓云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亭中传来岚心的声音:“是谁?”
杏儿回道:“是梓云姑娘。”
岚心愣了一瞬,随即道:“让她过来。”
杏儿犹豫了片刻,侧身让到一边,梓云走近,发现桌上只有一坛酒并两盏琉璃杯,而独自饮酒的人此刻已醉醺醺的脸蛋通红,岚心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梓云的眼睛又从桌面上的半坛酒移向岚心,接着走过去缓缓坐了下来。岚心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着。梓云看了看桌上的另一盏空酒杯,忍不住开口:“王妃在等人吗?”
岚心望了那酒杯一眼,随即摇摇头,眼神黯淡:“不等。”
梓云道:“那奴婢陪王妃饮一杯罢。”
没想到岚心身子微倾,伸手将她的手背按住,迷蒙着双眼道:“你不能喝。”望着梓云面带诧异的神色,她又道:“喝了,你就过不了这道坎了。”
岚心收回手,望着杯中清澈的佳酿喃喃道:“这酒是王爷三年前埋下的梨花白,他知我好酒,特意分了两坛,一坛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与他在此亭畅谈饮罢。这一坛,原本说好来年夏天再一同畅饮的,可惜夏天已经过去了。也不知他要是发现我偷偷搬了他的梨花酒,会不会恼我。”她撑着腮帮低声道:“或许不会的,他只在意一件事一个人,却不会是这桩事这个人。”
梓云面带不甘地听她叙叙说完,想起今日下午的事情,才明白原来不过是两个伤心人,她一直与眼前人争,究竟争的什么呢,原来都是他眼中看不上的人,可不知为何,想起兴王爷平日里待两人的不同,心中还是郁结不快,此刻尖锐问道:“那王妃怎么还摆上两盏酒杯?”
岚心抬眼看她:“跟你一样,心有所期。”
梓云盯着她,只是哑口无言。
岚心又饮下一杯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真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偏偏不会选择。”
梓云望着她,“王妃此话何意?”
岚心有些不耐烦,“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的权利,而每个选择都会带领你走上不同的人生,相较他人而言,你不是更有选择的资格吗?”
见她低头不语,岚心撂下酒杯又叹:“你想要的想争的,就自己去争,没必要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能不能得到他的心全靠你自己。”说白了,她们不过是同病相怜,何苦互相折磨伤害。
梓云惊诧不已,这才惊觉她已经什么都知晓了,接着也站起来道:“王妃这是默许我进门了?”
没想到岚心只是回过头朝她嫣然一笑:“想得倒挺美,我让你自个儿去他面前争,又不是到我面前争,我哪有那么大度?”说完便让杏儿扶着醉醺醺的自己回了寝殿,独留梓云一人在亭中一脸黑线,都说兴王妃胸无城府,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看来诚不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