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巧巧和两三个宫女走在去往后殿的路上,其中一个宫女突然停下脚步,赶忙往托盘里翻找着什么。巧巧也停下脚步,回头问:“缺了什么?”
那宫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是近日新提拔上来的,此刻已然带了哭腔:“太子妃交代织造局为荣良娣做的安神香囊忘了取。”
巧巧松了口气:“现下前边正乱着,香囊也得生了孩子后才能用,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个?”见那小姑娘犹自怕的发抖,知她是个畏惧荣良娣的,也是,如今她势头正盛,谁也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得罪她。再者,放这小丫头回去织造局的奴才们保不准又要刻意刁难。巧巧便道:“你们几个先把东西送去荣良娣那里,这几日将用的一个也不能少,香囊我自去取来。”
那小宫女知她在太子妃面前得势,在东宫是个最有脸面的,此刻忙不迭对她称谢:“都说姐姐人美心善,果不其然,多谢姐姐!”
巧巧这几年在东宫混得熟络,各种人情世故也算摸了个通透,此刻并不多受她的道谢,以免惯坏了这些小宫女的手脚。她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便独自一人回身往织造局去了。
果然,织造局的奴才正是闲暇,原本还想等着哪个遗忘香囊的小宫女回来取时再好好戏耍一番,没想到回来取香囊的竟是巧巧。那两个奴才一时有些愣住,巧巧见他们的反应便知此前自己是猜中了。那两个奴才如何敢同她拿捏,忙不迭地双手奉上香囊,又好言好语将她送走。巧巧早已见怪不怪,也并未多说一句话,不过表面功夫她却不会落下,对着两人微笑道谢后便走进御花园打算抄近道回去。
路过吟月湖时,巧巧却有意绕过,转身踏入花藤夹道,一路景致美不胜收。巧巧才不在乎荣良娣的情况,加上这香囊原本就是坐月子才用到的东西,现如今孩子还没落地,她又着的什么急?索性寻了块干净的廊椅,掏出手绢拂了拂上面的花瓣,接着轻捻裙摆坐了下来。
正靠着花藤出神,突然听见不远处响起花藤被拨开的簌簌声音,夹杂着沉稳的脚步声,巧巧心中一跳,这会子又有谁来?为怕撞见贵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连忙站了起来打算趁没人看见开溜要紧。刚小跑两步远,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住了她:“巧韵姑娘,请留步!”
这声音陌生,又是个男子,巧巧犹豫了会,又听那人带着些许试探谨慎道:“可否请姑娘转过身来说话?”
此话一出,就算她不想转身也不行了。巧巧不得不整理了下裙摆衣襟,回转过身子,只见眼前这人长身玉立,眉目清隽,虽着便服,可观他衣容气质,便知此人地位不低,总之一定是比她这个宫女的身份高。
余景秋见她明明已大略猜出自己的身份却不行礼,不禁心中更是对她欢喜,反而是他放下了身份朝巧巧作了一揖,先行开口道:“在下俞景秋。”
巧巧见他对自己作揖,只不动声色避过,待听到他说出自己名字时,她条件反射般扭过了头盯着他瞧:“你就是俞景秋?”
俞景秋笑回:“正是,在下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姑娘可有印象?”
巧巧仔细地从回忆里搜刮出见过他的片段,最后肯定的点点头:“是的,我有印象。”
见巧巧与他说话并不顾忌身份言辞,一时他的神情颇多了些戏谑。巧巧似是反应过来,忙朝他作势行礼问安:“奴婢见过俞大人。”
俞景秋并不存心捉弄她,反倒更喜欢之前那个对他半理不睬的性子,于是他忙抬手说:“巧巧姑娘在我面前不必多礼。”
这话倒是说的有那么几分暧昧不明,她凭什么在他面前就多一个特权呢?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拒婚的事情,巧巧暗叹糟糕,这人该不会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吧?
一想到这里,巧巧忙后退了两步站定看着他,问:“不知大人有何赐教?”人都已经找到了这里,索性把话摊开说个明白早点死心,免得拖泥带水搅不干净,这次能在这里找到她,下次就能在别处寻着她,小小一方天地,她总不能永远呆在阿盈身边寸步不离。
俞景秋见她似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样子,便也在原地站定看着她,末了才问:“今日我来的确有一事不解,姑娘……为何拒我?”
巧巧早已猜中他会问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他竟然也如此豁达,不同他人的繁文缛节,直言相问。她将视线定格在俞景秋脸上,对方也同样认真地回望住她。巧巧道:“我若是说出心中所想,大人可会怨怪我?”
俞景秋收回视线,沉吟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她,肯定地说:“不会。”
巧巧似在观察他所说是否属实,转念想起阿盈说过的话,她决定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一次。只见她侧过身子缓缓开口:“大人与我不过几面之缘,于我了解不深,这桩婚事必定会如它开头那般草率而终。”
俞景秋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接着问:“若是有足够时间让我们了解彼此呢?”
巧巧微笑着低头,“以大人的身份地位,京都城定有许多想与你结亲的好人家,何必要为一时的心动将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宫女身上呢。”
她说的不错,京都城往他府上说亲的的确不少,可他却想要自己赌一把,只众里寻她,祈求一次回眸了结心事。
巧巧见他不语,又道:“纵使大人愿意浪费时间,可我也定不是那个能让大人开心的人。回首虽无路,前方也漫漫荒芜,只是我不愿将就,不愿欺骗……辜负大人一片真心,虽歉不悔。”
俞景秋不禁愣住,这番话看似毫不留情,可她不卑不亢,宁愿冒着受牵连的风险也不愿拿谎话去搪塞他。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会面的确叫他惊喜,甚至比从前更要高看她一眼。
巧巧说完这些话,掌心已沁出一手的冷汗。只见俞景秋一点愠色也无,见巧巧探寻的目光游移过来,他望着她温和道:“我已懂姑娘心思,请姑娘放心,今日往后,我再不会提及此事。”
巧巧不禁松了口气,她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大人明朗英鉴,是奴婢之幸。”说罢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俞景秋见她背影远去,倏忽又出声叫住她。
巧巧不解回头,只见俞景秋眼中隐现忧伤之色,面上却带着笑,“不管前路漫漫荒芜还是荆棘丛生,一定要向阳而行。”因为阳光之下,必有鸟语花香、山青水秀相陪。
巧巧听懂他言下之意,她并未回应,只是朝他绽放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而后穿过花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