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姚怜山盯着爱徒苍白的脸庞惊讶地站了起来,“为何?”
万彦生默然无语,眼前不断浮现出俞景秋与巧巧在花廊之下站立说话的场面。他闭上了双眼,试图甩开这些画面,“徒儿画技未达心中所想,想云游一番磨练精神。”
他姚怜山的徒弟画技若是不精湛纯熟,恐怕放眼整个肃朝也没人敢说自己画技纯熟了。对他与太子妃身边侍女的事姚怜山也略有耳闻,他凝视万彦生半晌,末了捻着胡须道:“磨练一番也好,思维眼界开阔,胸中自有丘壑,对于技艺或许会有更深一层的理解。”姚怜山重新坐下,掀起盖子撇了撇茶沫却始终未饮,又问:“你打算何时出发?”
万彦生低眉颔首:“今日拜别师父后,回到家中收拾行囊,交代好杂务琐事,明日便走。”
姚怜山微微点头,接着问:“此去经年,何时才归?”见他也答不上来,姚怜山叹了声气:“罢了,总要惦记着给师父鸿雁托信才好。”
“徒儿会的,请师父万万保重身体。”说罢万彦生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三个头,最后默默退了出去。
姚怜山见他走出院落,不禁长叹,情字一诀,谁人能了?
万彦生的辞帖递来时,岚心才与阿盈她们欢聚结束回府。接过福顺递来的帖子,看完后她立即变了脸色,忙不迭地去唤马夫,趁阿盈她们还没回宫,赶紧将万彦生离开的消息告诉巧巧才好,不论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此次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福顺不知为何岚心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跟在她身后道:“这会马车已经卸下,奴才去吩咐他们再装起来。”
岚心算了算时间,阻拦道:“来不及了,快去给我牵匹马来,要快!”
福顺知道她的马术,只平常骑着遛遛弯倒还行,这快马跑起来只怕出祸。可岚心哪想得了这么多,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巧巧或许真的要错过万彦生了。待牵了马来,她二话不说扯了缰绳便往东宫的官道上跑。福顺也立刻上马扬鞭,追随她的方向而去。
一路给她颠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赶在她们进东宫前将两人拦下。阿盈头一回见她的马上英姿,此刻眼前一亮:“阿岚的马术原来这么好,英姿飒爽真是好看!”
岚心被颠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巧巧也探出头来,正要开口,却被岚心连连摆手打断,她将万彦生的那封辞帖塞进她手里,“……快跟我走,万彦生要离开京都城了。”
巧巧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她攥着帖子发呆,一言不发。还是阿盈看不下去立刻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去明柳巷。”岚心也忙舍了马匹,将缰绳递给了随后赶到的福顺手里,自己则跳上了阿盈的马车。
巧巧听了阿盈的吩咐也不反对,只是一味的沉默。幸好此时行人尚少,四轮马车在青石板街上跑得飞快,待进了明柳巷,巧巧仿佛才感受到有一股力量重新注入她的身体,在车夫说前面的巷子需要步行时,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下马车,接着向万彦生的宅邸方向跑去。
阿盈和岚心也连忙拖着裙摆下了车,岚心则拉着阿盈在后面急慌慌地追着。待两人匆匆赶到,只看见巧巧一人蹲在门口,见她抱着双臂的落魄样子,看来终究是迟了一步。望着院子里漆黑的一片与紧锁的大门,巧巧心里仿佛被人给剜走了一块,她拼命抑制住身体的颤栗发抖,努力想去平复自己的心绪,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岚心刚将手放至她肩膀上,还未开口,巧巧就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阿盈朝后面的侍从吩咐:“快去打听万先生走到哪了。”
三人同时蹲坐在宅院门口默不作声,幸而是晚上,行人不多,倒也没有引起太大注意。不多时,侍从带着人回来,岚心和阿盈立马抬起头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只有巧巧动也不敢动。
侍从为难地看着阿盈,“回太子妃,人已离开京都城,再往外寻,需得再援助人手。”
阿盈正要开口,巧巧突然站起了身子,她摇晃了两下,岚心连忙扶住她,巧巧就着她的力道站稳,轻声道:“不用找了。”
见她松开了岚心的手往巷子口慢慢走着,阿盈叫住她:“为什么不找,就甘心这样错过吗?”
巧巧头也未回,只道:“我和他没有错过,我们只是分开了。”
岚心像是被这句话击中心脏,与阿盈在原地愣神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阿盈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拉着岚心跟在巧巧身后离开了明柳巷。
冬月伊始,自从上次明柳巷一别,岚心再没见过二人,原本还操心着巧巧的她现如今又要操心阿盈了。太子殿下的荣良娣终于临盆,在冬至前夕为贺长安诞下了一个女儿,这也是他的第一个女儿。
整个东宫一片欢腾喜庆,大肆庆贺着太子殿下长女的诞生,就连皇帝皇后也亲自挑选了礼物派人道喜。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阿盈嘉裕殿里的一派平静安宁,仿佛这满东宫的欢乐喜庆都与她无关,事实上,她不是别人心中所想的东宫太子妃,她也并不会去像其他正室那样花费心思去笼络侧室以讨好丈夫。阿盈只让宫女拿着早已备好的礼物去了荣良娣的寝宫道贺,自己则和巧巧在暖阁嗑瓜子烤红薯。
两人正吃的香,就听外面的门被人推开,接着啪嗒啪嗒响起一连串熟悉的跑步声,以及后面奶娘一叠声的劝阻声:“小祖宗,慢些跑!”
两人相视一笑,巧巧当先站起身子去打帘,帘子刚被她掀开,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小小身影直接扑进了阿盈的怀里。身后奶娘见他进了暖阁,也很识趣的退下了。巧巧放下帘子走回桌旁,一边给文修倒热茶,一边听阿盈数落他,“过了年就要六岁了,怎么还这般疯跑,不怕你父亲说你了?”
没想到文修耷拉着脑袋说:“父亲如今才没心思管我呢,他有了别的孩子,哪里还能顾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