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偶不过是灵力幻术的载体,她的武器。
使用自己样貌的人偶来辅助自己战斗,她只用幻术也能做到,不过......灵魂碎片具有能够“构造”的作用,就无需她用过多的神力去支撑它们行动。这个法子有些冒险,她只听过幻术操纵人偶的例子,便猜测灵魂碎片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不,是更好的效果。
她想起星启A班的孩子们,她教他们幻术,与他们朝夕相处,而现在他们音信全无,还未告知过他们的父母......要是他们有什么岔子......
日初依旧忙于四界各种事务,许子临近些天也总和他待在一起。从神界能看见各种颜色的云,他最喜欢蓝色的,接近天空的颜色,冷静、安抚人心。弟弟最喜欢浅黄的云,被稀释过的颜色,偶尔让他回想起枝叶下的杏子,在阳光下一点点被腐蚀,变得斑驳,变得惨败不堪。
很多东西都回不去了吧。不管是人,是事,或者从前以为会伴随自己永远的坏习惯。
“日初大人.......”许子临欲言又止,荷花池里水波反射的光也波光粼粼,印在他的脖颈、眼下和紧皱的眉头上。
“许子临,”日初打断他,“我不相信命运,不相信自然法则。”但又不得不承认,纵然作为神界的最高统领者,自己无力改变一些东西,比如改变其他人的意志,又或者改变他们的记忆和性格。
果然是拥有过同样的灵魂,际水和日晤,在有些方面真的太像了。比如,都要和他对着干。
日初本想让许子临带际水回来,但神界内部出现了管理失误,急需他的处理,他便召许子临先回来。至于那些学生么,他当然得好好检查际水训练的成果,他学生的学生,是否有对抗三界动乱势力的实力。
“许子临,我把很多事交给你去办,不是为了让你对我隐瞒。你做了哪些事,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我站在这个位置一天,神界乃至整个四界都归我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职位太高了?”
“不敢。”
“帮我把箫枭叫过来。”
“好。”
比人心更可怕的是......顽固的思想和自作聪明的无知。一心为别人好的,被别人当成怪物,当成疯子,当成笑话。日初一句句重复,许子临早就走远了,他对着荷花池,蜻蜓的透明翅膀微微闪着蓝色的光。父神的命令本就不该违抗,天下之人不过是忘恩负义罢了。
他本就不受四界所约定俗成的道德规章束缚,他先于那些“道德”存在,他是神界万条规则的制定者。在他的观念里,他的一切做法没有正误之分,只有他想与不想。偏偏际水是一个道德感强的人,他告诉她天下大义,神明担负着莫大的责任,这话不假,一切信仰和接近于三族的道德观都会成为束缚她前进的枷锁。要不是如此,际水怎么会乖乖接受任务,在星启学院煎熬好几年,以至于他能继续他的计划。
北王镇主来了。阴沉着脸。
日初皱眉,“准备好一支军队待命,另外一支暗兵安插到人族中去,盯紧他们。这些人最近太过猖狂,你看着压压他们的气势,先不要打草惊蛇,后续听我的具体安排。”
最近人族撤下了好几座祈福的庙宇,摧毁神像。神明所受三界人们的崇拜和供奉,当他们不再被需要,拥有的神力就会越来越弱。这便是日初最痛恨的“自然法则”之一。他需要在三界之中保证神族的权威性,稳住他的统治地位。首先需要阻止这种情况恶化。
他从来看重际水多于箫枭。际水聪明努力,而箫枭容易被掌控,他享受这种掌控感,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四界局面能到达“唯我独尊”的境界。
北王镇主不敢看他。但还是颤抖着声音,告知她所敬重的日初大人,“白曳剑不见了。”
“我知道。”日初有点不耐烦。随后他还是补充道,“南王镇主不会回来,你不用隔几天去她院子找她了。”
“一定要兵刃相见吗?”北王镇主声音沙哑。
这也是日初不看重萧枭的另一个原因。要是际水,怎么会问他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早该拿起她的剑了,这才是她的风格,这才是拥有日晤一缕魂识的肉体,冷漠又绝情,分得清大局轻重。
他觉得有趣。他们下次真正见面的时候,际水会用什么表情来看他呢?怨恨?疏离?难过?
“这是她自己选的。你要明白,是南王镇主她自己,背叛了我,背叛了神界。”日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依旧望着荷花池,望着这池里或蓝或粉的烟雾,它们互相环绕,纠缠不休,年年如此,也要世世如此。他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懂他的一番苦心呢,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一位神明呢。
北王镇主侧目而视,她对日初怀有绝对的敬畏之心。直到远去遥望他宽厚的背,那周身升腾的气焰都似乎要灼伤她,她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无限悲凉。她比际水更了解日初的心性,更清楚他伪装下的真实面目。
他其实残暴,不择手段,专断朝野。可他偏偏给自己安上正人君子的人设,好一个“为国为家”,冠冕堂皇。
可他也确实强大,确实在岗位上兢兢业业。也因此,她无法违逆他。
这些年跟着日初。那些日初不舍让际水做的暴虐无道之事,她一一做了,她一面享受百姓的供奉和尊敬,一方面在暗地里铲除异己,她又算得了什么贤良?自己不过是际水的替补,为她收拾残局。
日初对际水有隐瞒有欺骗,但对于北王镇主,却是完全不加掩饰。他曾经害怕自己的威严在际水心中有损,实际上是害怕弟弟的魂识怨恨他吧。人人都说北王镇主不及南王镇主,可再不济,她也在整个神族中拥有强大的神力,位居高位。
她们不愧是师承一脉,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找问题,处处反省自己。箫枭自嘲地想,她们最终还是站在对立面,尽管她担心际水,羡慕际水,但她们是完全不同的神,她是为了神界而存在,而际水是为了日晤而存在。
她不敢违抗日初的命令。可际水敢。
不过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去操控际水的学生,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兵士,为自己扳回一局。若是她们真的站在战场上,际水又如何忍心让白曳剑再次染上无辜之人的血。真是讽刺啊。
北王镇主站在神界古殿的高阶上,广场上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可他们目光涣散,沉默不语,正如一具具傀儡,耐心等待着一场好戏。
把其他三族的少年带到神界来,许子临可太破例了。北王镇主俯瞰平地,一阵风来,腰边挂着的一串铃铛叮叮作响,一声一顿,提醒她大战在临。许子临就站在那群学生中间,听闻熟悉的铃响,便知是北王镇主。
“可真是好费心思,劳烦子临大人了。”北王镇主干巴巴地赞叹道。
“这是我分内之事。”许子临不想多费口舌,只瞟了她一眼,便又继续观察这些学生的情况,一一确认没有异样后,才不紧不慢地踏上阶梯,与北王镇主并肩而立。
“南王镇主她......伤得重吗?”北王镇主漫不经心问道,似乎随口一提。
许子临轻笑一声,“北王镇主与南王镇主真是情意深重啊。”
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感慨,心里还是像被刺了一下。北王镇主便不再吭声。
许子临笑道,“北王镇主还是识大体的人,一些不便说的人在我面前提起就罢了,就不用在日初大人面前再度提起,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北王镇主愣了一下,面露苦色,细想自己在大人面前的言行确实不妥,但她也实在担心际水。而现在看大人和许子临的态度,事态是绝无回旋的余地了。光看着这些失去意志的学生,她就该明白了。她从前把际水当成朋友而非对手,但今后恐怕不行了。
“明白。”
南王镇主竟然变成了避讳的代号,真是风云万变。
不禁感慨万千,如今参商之虞,可是让人心中郁闷又不得表现。北王镇主不禁叹了口气,在这风中连铃铛声都变得哀婉起来,她只得转移话题,小心问道,“这些学生,实力如何?”
“资质尚可,三族之中同龄少年的佼佼者。就能否发挥最大作用来说,要看你如何使用。”
当然还有一点。他们的优势在于际水面对这些学生时会手下留情。这样一来,还真是胜之不武。无趣,无趣至极。什么流氓策略,际水尚是战神时,就以坦荡张扬著称,即便是对手也对她心悦诚服。
可如今,神界之中却有各种不耻的手段,想着法子折磨平民百姓。
许子临轻咳了一声,“北王镇主,你可以学学怎么表情管理,或者干脆戴个面具。希望战场上不要喜形于色,不懂掩饰,这样很容易被敌方看透心思。”
北王镇主深吸一口气,苦笑着点头应答,“子临大人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神明喜欢折磨自己。这话不假。北王镇主望那天际,雾蒙蒙的,神界的天越来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