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轻孰重,他心中有底。
启然之干脆把当今各族的分派和势力情况、各族在经济和文化上的实力用电脑整理出来,根据具体的变化实时更新,以便他们随时调整计划的细节。
“现在星启学院的中心信息室还能不能使用?”际水突然想到,这个信息室大多时候由许子临管理。
“已经关停了。剩下的师生都待在住宅区,给他们放了假,这几天教学区没有人。”
启然之在大爷的协助下尽力切断了神界和星启学院的密切联系,隐瞒了关于星启A班学生的消息。现在要安抚学生们的情绪,保证他们的安全,以免出了什么乱子。
许子临没有消息,但终究是星启学院的校长,掌握着内部消息,不知道在学校安插了多少眼线。际水一想到此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不禁一阵恶寒。
日初大概知道她......她不会回去了。
而首先在日初意料之外的是,日晤提前苏醒,这扰乱了他的计划,未能使际水成为这最后一件祭品。
而今,即将兵刃相见。
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人族还如以往一样繁荣稳定,至少表面看来如此。易风最近忙着打理自己的公司,广告和剧本推了不少。本来打算再招两个助理,但想想还是算了,身边人比较放心。
际水好几天没联系他,他便料想星启学院可能出了什么事。
白曳剑......
易风托依疏拿走了白曳剑,还没来得及交给际水。现在与她又处于失联状态。易风一方面焦头烂额于人族的工作,一方面又时刻紧盯着这三族中反叛势力的新动作。真是内忧外患。看来是这四界平静太久了,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早就慢慢放大,只需要一个爆发点......
际水千万不能有事。不知道日初有没有联系上际水,星启学院有问题,神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毕竟与神族的关系淡了,不好明目张胆去打探消息。
正忧心着,云厉推门进来,手中拿着刚给他买好的咖啡,脚步匆忙,确定锁好门后,才神色凝重地把咖啡递给易风。易风心中一沉,知道这小子这个表情准没好事。正心烦着,一看愁眉苦脸的云厉更加心烦了。
“怎么回事?”等凑近些易风才注意到云厉脖子上的红痕,像是被掐出来的。
“交接者像和我有仇似的,我们有点误会,现在解决了。”云厉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封信。“给您的......”云厉压低声音,“现在我们被盯上了,处处小心才是。启然之来过了。”
“际水怎么样了?”
“遇到点麻烦.......”
易风拆开信,反复读了好几遍。现在他不便与际水开视频通话,星启学院的信号被掐断,所有通过信息网络传递的消息随时可能被窃取。他心里发毛,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这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的走向越发诡异,他总觉得哪里还有漏洞。
信中告知易风现在星启学院的情况,那些学生失踪的消息。关于星启学院背后的秘密,以及现在际水和一位力量强大的神明站在同一立场来对抗日初。际水让她盯着三族之中反叛势力的动作也是如此,现在日初可能重视起来了。而现在神界平静得出人意料,也或许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原先没有怀疑过的对象——日初,原来一直操控着际水的命运,他才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伪君子。枉这四界人民尊他敬他拜他。不过除了日初,也没有其神明人能坐稳神界最高统领者的位置。平心而论,没有日初,各族连这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了。
他突然记起筱成冰。际水先前要他时刻关注她,这个人族的孩子,尚在拉拢人心,组建军队,现在规模越来越大。
日初本来就心思缜密,他难道真任由这些无名小卒胡闹?易风是不太敢相信的,他把一切都往坏处想,不多时额上便是一层虚汗。信里只是际水告诉他的一小部分信息,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日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他到底为自己打算了多少......
“这几天工作要缓一缓。”易风只能静观其变,还是要看际水那边是何种情况。“我交给你的事都打点好了吧?”
云厉连连点头。
“都稳着。我们现在在另大家族旗下的几个公司也有投资,不过才起步,话语权不大,等慢慢扩大自家公司的经营后会好很多。这些我都交给一些老员工去做,都是自己人,我还监视着,没有问题。”
“行......”易风沉思,想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他一抬头又看见云厉脖子上被掐红的印记,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这些是我的本分,不是您我还活不到今天,现在的工作也是我乐意去做的,再者我这个条件在其他地方也没有这么好的工作和待遇了,说不定往后一切安定下来还能有大房子住,不至于流落街头。”
易风一听倒是乐了,调侃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还老婆孩子热炕头啊?对房子这么执着。”
云厉一笑,“没有没有,有套房就行,心里踏实。”
易风一想这孩子的身世也挺不容易,从小吃过苦的,好不容易有点盼头还被人算计,搞得颠沛流离。他前几年演戏接到一个小人物角色,半夜读剧本都一阵唏嘘,要不怎么说演员需要强大的共情能力,他对情感的感知力又比其他神明强烈,便也能理解云厉这种心情。
这孩子确实脑子灵光又肯干,只要跟对人好好干,以后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想到这里易风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也不枉他教这小子这么多东西。值了。
害怕的事总会发生,易风只希望结局尚可,际水能好好的,他能好好的,现在再加上.......云厉能顺利实现他朴实无华的梦想。
唉,白曳剑还没交还给际水。他自联系不上际水后就预想过好几种可能,加之现在各族局势紧张,他思虑再三,还是托老熟人依疏把际水的剑带给他。际水需要这把剑,他有这种强烈的直觉。碍于心理因素,他已经不记得际水多少年没用过它了......应该物归原主了。
启然之回到学校,转身去了暗牢,际水这几天和日晤都待在那里。
“回来了?这么快。”际水面前放着的香檀木盒子放着灵魂碎片,她正盯着盒子思索着什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便知道启然之过来了。
“怕在人界待久了被发现,把信给云厉就回来了。和云厉发生了点矛盾耽搁了,没来得及当面把信给易风。”
“云厉他......”
启然之知道际水担心什么。“我心中有数,看见他进了办公室,确定他把信原样给易风后才真正离开。”
云厉这条命都是九死一生捡回来的,启然之看他也不像是会背叛易风的人,不然也不会口不择言,让他抓住把柄,威胁了一番。
虽然他们现在处在劣势,但看着际水恢复斗志,又如从前一样,他便也心安不少。
再怎么纠结和难以接受,都还是要面对现实。
“大爷和日晤呢?”
“他们在里屋下棋、喝茶。”际水淡淡答道。
那......还挺悠闲。
际水看他一眼,接着说,“他们的下棋不是消遣。他们现在正在布置学院的结界,以棋局为机关。”
启然之点点头,也就没往里走,只是走过来坐在际水对面。
“我这两天也想了很多。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事。”际水看着他,“启然之,你那些人偶,都借给我。”
“好。”他本来想让她小心些,不要强行改变自己的技能,过度消耗神力。但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来,她决定的事他向来支持,便只轻轻应答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际水问他。
“想为什么许子临没有带走灵魂碎片。”启然之看那盒子直恍神。“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柒姨,讲了几句话就回来了。我还是想,她不用卷入这些事中去,她能安稳过完这一生就够了。”
“启然之,”际水正色道,“我不管你从前抱着怎样的心思,做过哪些我不知道的事。你只要从今天知道,我信任你,我需要的帮助,你不能背叛我。”
启然之的黑发挡住了一只眼睛,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感觉,他觉得久逢甘霖,不管之后会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甘之如饴。有点紧张和激动,但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不停地眨眼。他还是际水初见时的少年样貌,就好像他伪装成一只亲人无害的猫咪,他想他的主人能驯化他,接受他,他渴望能和她共享阳光和星光。
喉咙里发甜,他的心砰砰直跳,孩童时期,他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会激动地好几天都失眠。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知道这几句话的分量。他们同甘共苦,往后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这是他曾经连想一想都会叹气的事,而今真正实现了,却没有在脑海里演示过无数遍的画面那么郑重,那么让他头脑发热、激动得难以自控。他们就像朋友一样说话,而他的心早已从过往幻想中的记忆回到了现实,穿梭过万年光景。
其实他在万年后与她重逢的第一次,就很想告诉她,他回来了。
他忍耐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他到底是敬重他的神明,还是爱慕他的神明。
直至辗转反侧,沧海桑田。
“当然。”柔声一句,却好像调动了全身力气,他的眉眼含笑,眼睛下的小痣微微跳动。如风,如雾,如雨。一切温和的、柔情的东西在时间缝隙里慢慢化开。
他可真像梦里梅子树上的那只黑猫,那条黑色的尾巴像一条水蛇,滑溜溜地在她血液里游动,麻酥酥的。
真奇怪啊。她看着眼前少年模样的启然之,轻轻笑了笑。她不爱笑,没有“班主任”这种身份的伪装后,笑变得可有可无,可一想到梅子树和少年,这样的表情却情不自禁做出来了。